第17章 離別
地牢。
徹底醒酒的君微背對着閻煌,面朝牆壁,說什麽都不肯回過頭來。
不管他怎麽逗弄,小妖怪都抱着膝,一言不發地生悶氣,怨念從那小身子板裏源源不斷的發散,充斥着整個監牢。
“我不也陪你一起蹲大牢麽?你到底在氣什麽?”
“這是大牢!”君微回頭,奶兇奶兇地瞪了他一眼,又飛快地轉過身面壁,“書上說了,只有罪大惡極的人才會被關進來。若被先生知道了,一定會覺我不乖……”
又是先生。
閻煌好笑地拿一根稻草戳了戳她的背。
君微晃了一下,渾身寫滿不高興。
喲,小妖怪居然真生氣了?一路上京,不管怎麽欺負她她也沒真惱,如今就因為先生可能會生氣,她就惱了?
“既然你知道何為地牢,也該知道這裏是普天之下怨氣最深重的地方。一會兒就過子時了,本少爺可還得替你擋妖除鬼,你這會不理我,待會兒可別來哀求。”
君微:“……”這還不都是因為他答應跟來蹲大牢?
怨念成倍增長。
閻煌見小妖怪當真鐵了心的不理人,幹脆自己起來朝她挪了挪——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獄內髒污,可他坐得四平八穩,好像身下不是破爛稻草而是太師椅似的,十分惬意。
“就因為你家先生會生氣,你就惱了?”閻煌輕描淡寫地說,“你不說,我不說,他老人家又怎會知道?”
君微回過頭,兇巴巴地瞪他,“現在清虹子道長人都沒了,我找不到先生,他确實是不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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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妖怪突如其來的一通怼,閻煌倒有三分意外,“那老道士是本少爺殺的麽?”
“……不是。”
閻煌挑眉,“那你沖我發什麽脾氣?”
君微也覺得自己這麽遷怒不對,道歉得也爽快,“是我錯了,對不起,閻公子。”
這委屈的小語氣……
閻煌合上眼,“本少爺才沒空跟個小妖怪計較,別嘀咕了。閉眼,睡覺。”
“喔……”
于是,等衙役的頭兒來提人的時候,就着火把的光就看見被關押的二人正背抵着背,睡得安逸——他奶奶的,殺了人還能睡這麽香?得多大心啊!
“起來、起來!”牢頭猛敲牢門,“睡什麽睡!死後自會長眠,有的是時間慢慢睡!”
君微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便看見牢頭的肩上趴着只小鬼,正龇牙咧嘴、耀武揚威,于是揉了揉眼睛,“……你肩上有鬼。”
“別他娘的裝神弄鬼,老子眼前才有鬼呢!還一男一女!”好好的人不做,殺人越貨還能睡得心安理得,不是鬼是啥?害他半夜沒覺睡,跑來提審,滿肚子惱火。
獄卒開了牢門,君微和閻煌一前一後乖乖地出來。
就在路過牢頭身邊時,那小鬼四肢一撐,就朝着君微撲了過來。
閻煌鳳眸一閃,不動聲色地立掌劈過,可憐的小鬼立馬煙消雲散。
“有蚊蠅。”閻煌撣撣衣袖,若無其事地說。
牢頭只覺得一陣寒飕飕,打了個哆嗦,白眼一翻,“動作快點,作什麽妖!”
君微縮了下脖子,下意識又湊近了大狐貍一點點。
閻煌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
牢頭本打算拿鐐铐将兩人給鎖了,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鐐铐剛要碰到小丫頭白嫩的手腕,就裂了。
跟撞邪了似的。
牢頭朝左右一努嘴,“墨跡什麽?鎖上啊!”
看守們相識一眼,兩人四手一起上,好不容才憑着蠻力把手鐐的鎖眼給對上了,剛要扣住,鎖頭突然像年久風化了一般,突然就化作灰燼,散落一地。
兩個看守見了鬼似的,牙關打顫地看向牢頭。
牢頭自己也慌,礙于面子虛張聲勢地說:“罷了罷了,不鎖就不鎖了。這地牢密不透風的,就算只老鼠也逃不出去,還能叫這倆大活人跑了不成?”
君微撇撇嘴,心想那可不一定。
把人帶到了審訊室,牢頭剛要坐下,就看見閻煌率先一步走到木椅前,袍擺一撩坐下了,淡定得好像他才是主審。
“說說,龍鳳觀具體什麽個情況。”閻煌說。
“事情是這樣的,清晨有香客來府衙裏敲鼓,說是有個老道士橫死在龍鳳觀,而他們上山之時恰好遇見一對男女下山,形跡可疑——”旁邊的衙役撞邪一樣開始竹筒倒豆子。
“閉嘴!”牢頭一肚子惱火,走到閻煌跟前,一腳朝他膝蓋踢去,“起來起來!娘老子的,你以為你誰啊——哎喲喲喲,疼疼死了!”
這妖孽的膝蓋是什麽做的?踢一腳,他趾甲蓋差點沒給掀了。
閻煌眯起眼,理都不理牢頭,繼續問衙役,“道士為何物所傷,具體死于何時,除卻我二人,龍鳳觀中可還有其他人等出入?”
衙役如受蠱惑,木呆呆地答曰:“沒有外傷,仵作說是內髒受損暴斃,龍鳳觀內夜間無人值守,除了你倆并無他人。”
牢頭一巴掌招呼在衙役腦門,“他是你老子啊,問什麽答什麽?”
衙役像是被他拍醒了,渾渾噩噩地問:“我剛說什麽了?”
君微看看大狐貍,又看看衙役,有點兒想笑。
“總之,如今出了人命,爾等對兇手是何人一籌莫展。剛剛好有我倆做替死鬼,不抓白不抓,是以捉來問罪,是與不是不重要,待明日直接升堂定罪,砍頭結案——我說得可對?”
衙役不受控制地點點頭,又遭到牢頭一頓暴揍。
“罷了,我早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閻煌手指在桌面敲了敲,轉頭看向君微,“你見識少,我帶你來見識見識地牢。見識夠了?我就帶你走。這牢飯無味,不吃也罷。”
君微點點頭,“對對,無味得很。”
“那便走罷。”
話音剛落,牢頭只看見眼前金光一閃,轉眼之間一男一女就雙雙不見了人影。
……鬧、鬧鬼啦!!!
*** ***
君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提溜出來的,總之眼前一晃,她就已經身在一處院落了。
樹影搖曳,月色皎皎,一派寧靜。
“這是哪兒啊?”
閻煌負手,大搖大擺地往外走,“府衙後院。”
君微納悶,既然他輕輕松松就能脫困,為啥不幹脆走遠點兒?
閻煌手一勾,把還愣在原地的小妖怪圈在身前,壓低聲音說:“跟緊了,你要再給人抓回去,我可不會回去救你。”
君微縮了縮脖子,果然小心翼翼地貼在他身前行動。
閻煌瞥她一眼——啧,這貪吃怕死的小妖怪。
廂房還亮着燈火,有人在床邊低聲密談,閻煌用指尖打起一點光,窗戶紙就融開了個小洞來。
“去聽聽裏面說什麽。”閻煌戳了下君微的肩。
君微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去?”
“不然呢?難不成要本少爺屈尊聽牆角?”閻煌理所當然地說。
君微還想再說,卻被他一推肩膀,直接推到了窗下,剛好看見裏面交談的倆人。
一個溜須,一個年輕,年輕的那個似曾相識……君微想了想,恍然記起此人正是白天在醉風樓見過的禁軍統領,名喚魏康的那個。
“……此番西蠻來犯,聖上禦駕親征,我勢必也會同行,京城之中勞煩大人多多留意,如有儲君殿下的消息,盡快飛信傳書告知于我。”魏康說。
對面的中年男人應下後問:“只是聖上龍體抱恙,如何還能舟車勞頓奔赴前線?”
“不親征還能如何?”魏康嘆息,“犯我國土,分毫必争!聖上禦駕親征,自然是為了提振士氣,一舉挫了西蠻的銳氣,絕了他們的念想。”
“唉,可不就是欺我朝中無人,着實可恨……”
君微回頭,本想問問大狐貍還要繼續聽下去嗎?
結果正看見,月桂樹下錦衣的閻煌宛如谪仙,眉宇之間仿佛凝了千萬年的寒冰。
君微跑向他,剛想把聽來的話轉速,便被他捂住了嘴。
“要犯逃啦!”
“去後院看看,別驚擾了大人!快去——”
嘈雜的人聲響起,是牢頭帶着衙役出來追人了。
“怎麽辦?他們來了。”君微小聲問。
閻煌一言不發,雙手扶住她纖細的肩。
下一刻,他們已經身在空無一人的長慶街頭,身後正是醉風樓。
君微左右看看,沒見官差,這才放下心來,可再看大狐貍不知怎麽憂心忡忡的,一點也不像平日那般老神在在。
“大狐貍,你怎麽了?”
閻煌擡眼看她,又撇開視線,“我臨時有些事要處理,得離開一陣子。”
君微摸不着頭腦,離開?可棺木還在她的乾坤袋裏呢。
“那我乾坤袋裏的先人怎麽辦?總不能丢我這兒吧?”
閻煌眼眸微垂,“本少爺的東西你自替我好生保管,待我回來找你拿。若是有絲毫差池,我便切了你的靈芝根炖湯,剝了你的靈芝皮做藥。”
作者有話要說: 切根不信,剝皮倒是……嗯,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