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一步,周圍的白霧便散去一些,直到她走到我面前,我才完完全全看清她的容貌。她身形單瘦,劍眉冷目,唯有唇間點了一點花紅,頭上只有簡單的銀色發飾,簡單清爽,卻也顯得愈發冷豔。

她朝我微微一颔首,朱唇輕啓:“廣寒宮,嫦娥。”

我也朝她一回禮:“天池,庚辰。”

嫦娥面上無笑,語氣卻很輕柔:“我來天界不久,很多天神都不大識得,見諒。”

“無妨。”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天界已不同往日,偌大的天宮,我只知道天池這一個地方,還好她不大識得天界諸神,不然我可就露餡了。

兔子蹭到我腳邊,我蹲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忽然覺得有些熟悉——大羿當初就是變成兔子跟我上天的!難不成……

我拎起兔子的前腳,将他舉到面前,輕聲問:“你是大羿?”

“他沒有名字。”嫦娥的語氣很冷淡,聽不出一點波瀾,好像“大羿”這個名字并不能激起她的情緒,這倒有些奇怪了。

“這兔子可愛得緊。”我放下兔子,起身對嫦娥道。

“我來廣寒宮的時候他就在了,算是靈物吧,因而沒敢輕易給他起名字。”

兔子看了看我們,蹬着小短腿跑到了一邊,仿佛要向我證明他确實是靈物一般,兩只後腳立着地,前腳舉起了一根小棒槌,跟人一般一下一下地敲擊着面前的小藥缽。

我被他的樣子逗樂了,觀察了好一會,見他搗藥的姿勢像模像樣的,只是爪子太小,偶爾會拿不住棒槌,倉促間還會繞着藥缽轉幾圈,紅鼻子拱一拱幫追,然後繼續搗藥。

“果然是個靈物。”

但應該不會是大羿。

嫦娥走到我身邊,她的腳步很輕,身上傳來若有若無的桂花香:“你方才說‘大羿’,這個名字聽起來太無情,不合适。”

我并不覺得這個名字本身聽起來有多“無情”,許是嫦娥将自身的情緒帶入其中。可瞧她的樣子,分明不認識“大羿”這個人。

我試探性地問道:“大羿來過了?”

“大羿是誰?”嫦娥一招手,兔子跳上她的臂彎,“廣寒宮少有人來。”

“你果真不識得他?”

嫦娥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轉過身去:“兔子有些乏了,我送他回去,天神請自便。”

明顯的逐客令,我讪讪地閉了嘴。也不知是嫦娥的冷侵染了廣寒宮,還是廣寒宮的寒浸染了嫦娥,此刻我只覺得這裏更冷了。

走出廣寒宮,背後的寒意不減,我抱緊了自己的胳膊,埋頭往回趕,冷不丁眼前出現一雙鞋,我趕緊收住腳步,差點撞到來人。

“抱歉。”

“無妨。”

是羲和。

羲和的手搭在我肩頭:“怎的這樣就出來了?” 然後一件鬥篷覆在我背上,再對上她柔和的目光,我頓時就覺得不冷了。

“多謝。”

羲和的微笑沒來由地讓人想親近,原本我将她視作情敵,但自從知道了我和帝俊沒有關系,待她的情誼便近了幾分。我們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怎的走到這裏來了?”

“睡不着。”我心中存疑,直奔主題,“嫦娥好像不認得大羿。”

羲和停住腳步,眼睛一垂,似是醞釀着如何開口,然後将目光轉向我:“她忘了。”

“忘了?”

帝俊說,忘記一段往事的理由很多,她是因為什麽呢?

“嫦娥找過我,她一直知道大羿心中有一個人,也知道他找到了那個人,但她愛大羿,舍不得放手,舍不得成全,與其讓自己痛苦、大羿左右為難,不如忘得幹幹淨淨。”

痛苦,牽絆,成全。帝俊說的三樣嫦娥全占了,難怪她要忘。

我忽然想到一事,既然嫦娥忘了大羿,那他找來時,兩人見面了嗎?

羲和好像知道我想問什麽,說道:“前塵已成過往,他們會有各自的未來。”

嫦娥忘了,大羿自然失望而歸。盡管早就猜到這個結局,但沒想到嫦娥會這般決絕。

“帝俊知道此事嗎?”

羲和不置可否,只是望向廣寒宮的方向。我思忖片刻,明白了一切。

也是,我多餘問這個。大羿于帝俊有着殺子之仇,哪怕他再大度,也不會允準仇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逍遙快活,他一定是知道嫦娥忘了他,便是讓他們見一面又能如何,正好找個借口叫大羿再不能來天宮。羲和也是,或許她幫嫦娥也有一定的私心,夫妻倆心照不宣,既成全了嫦娥,也體面地回絕了大羿。

勾起了羲和的傷心事,我們一路都不再多話,她将我送回住處便離開了。我徹底沒了睡意,看着身邊的雲彩聚合又散開,直至東方出現第一縷霞光——小金烏開始司日了。

我做了一個決定。

帝俊換了常服,顯然,這身水藍色的長袍更襯他的膚色,看上去沒那麽威嚴冷峻,反而增了幾分儒雅俊秀之感。

帝俊道:“羲和說你去見了嫦娥。”

“她雖然忘了痛苦的過往,但也失了美好的回憶,我不想跟她一樣,守着孤寂與冷清而活。”

帝俊給我倒了杯水,笑道:“她不是還有只兔子嘛。”

我知道他在開玩笑,可我笑不起來。

“我聽大羿說過,他們在人界時便養過兔子。”

“嫦娥雖失了記憶,但有些執念仍在。那只兔子并不是她來之前就有的,而是她來之後養的,搗藥也是她馴的。她可以忘情,但她的潛意識不願忘記大羿,不願忘記他們之間的過往,不願忘記讓她飛升的不死藥。”帝俊認真起來,看着我的眼睛道,“應兒,你想好了嗎?”

我點點頭:“你說你不是大羿,我也不是嫦娥,我想活得明白。”

帝俊将杯子推過來:“把這個喝了,能助你平複心緒。”

我聽話地一仰而盡,他起身朝我一拱手:“先要跟你道個歉,是我封了你的記憶。”

他将手一翻,一塊天帝禦印出現在他手心上:“你說得沒錯,這天帝之位,原本是太一的。”

“被你搶走了?”

“不,是他放棄了。”帝俊道,“他聽說你出事,天選還未完成就走了,自那之後,我再沒見過他。”

他為了我放棄天帝之位!我百感交集,我居然值得一個人為我放棄這麽多,我和他之間,該是有多麽的刻骨銘心啊?想到這裏,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如此一來,我就更不能忘了。

“涿鹿之戰中,你受重傷失蹤,後來太一也失蹤了,除了去人界的共工和祝融,先神陸續歸隐。我如願贏了太一一回,做了天帝。五百多年過去,天界有了新的秩序,可也變了模樣,再不是從前的天界了。”

就我聽到的、看到的,如今多了很多天神,有了明确的分工,天界不僅要維持天地間的秩序,有時候還要解決人界解決不了的麻煩,他這個天帝當的着實不易。

我鼓勵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說這個了。”帝俊擺擺手,面上容顏依舊,但我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滄桑,“你的逆鱗有傷,一次承受不住太多,我會将記憶慢慢還給你。你可以忘了我,但不能忘記太一。”

帝俊将我領到裏間,那裏有一張冰玉床,這是天宮的聖物,千年寒冰有助于聚集精氣,帝俊帶我來這裏,是擔心半片逆鱗承受不住巨大的沖擊。

我在冰玉床上坐下,并不如看上去那麽冰涼,卻果真安神靜氣,我的心緒漸漸平和。

“好在我們的精氣同源,你只要跟着我,就不會受傷。”帝俊道,“我帶你看咱們的過往。”

雲巅上的薄霧漸漸濃厚。

太虛(二)

天地初開,一片混沌。

一縷薄霧從朦胧中飄出來,撫過山石,輕拂水面,悠悠地在天地間游蕩。時光飛快地閃過,天和地越分越開,視野越發開闊,我瞧着這薄霧頗有靈性,在天地間亂竄,借着混沌中的精氣不斷充盈自身,一點一滴,逐漸變大。

我和帝俊慢慢靠近,那團薄霧好像察覺到了什麽,在我們面前停留了片刻,繞着轉了兩圈,我屏住呼吸,生怕驚擾到他。許是沒有覺出危險,他直接穿過我們的神魂,朝最高的山頭飛去。

“這就是太一。”帝俊笑道,“沒想到他未成形時竟這般活潑。”

聽他這話,成形以後的太一難道很嚴肅嗎?

沒等我發問,帝俊就把我拉了出來:“我們換一個地方看看。”

一望無際的水邊,一位女子坐在岸邊,水中泛起細微的波瀾,一下一下拍擊着她的腳——不對,是尾巴!

“是母神!”我驚呼。

帝俊點點頭。

一個孩童蹦跶着來到她身邊,穿着一身與天空同色的衣衫,小臉肉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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