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

賀夫人強裝鎮定。

她看了一眼屋裏的鐘, 才六點多呢。這個林白真是的,好端端的, 這麽早過來做什麽!

林白在聽到賀立國問那句話的時候,表情就不太好看了。

賀伯伯不知道陳玉在這?

陳玉明明是昨天過來的,也就是說,賀伯伯沒有見過陳玉。

那陳玉去哪了?

林白心裏開始着急。

昨天陳玉跟賀夫人一起離開前進大隊的時候就不早了。到了城裏, 天肯定黑了。要知道, 聽劉巧雲說,陳玉可是賀夫人巴巴的求着非要帶過來的。

門口。

賀夫人在那杵了半天, 左思右想。

該怎麽說呢?

她也想拿昨晚糊弄賀奇的話來糊弄賀立國啊,可老賀這人很警覺, 真話假話他還是分得清的。

賀夫人決定避重就輕,慢慢說道:“昨天她來了之後,藍嫣然也在這, 後來陳玉就走了。”

這話說得含含糊糊,提都沒提舒雪。

她就是想把舒雪也摘出去!

她當初認舒雪做幹女兒的時候,賀立國本來就不同意,後來還是賀夫人請了自己的父親當說客,才叫賀立國松了口。不過, 兩邊都說好了, 這幹女兒只是賀夫人一個人的幹女兒,跟賀立國沒有關系。

Advertisement

賀立國壓根就不許舒雪喊他幹爹。

林白林白表情冷淡的看着賀夫人:“賀夫人,你是說阿玉跟您回家,遇到藍嫣然, 我沒記錯的話,那藍嫣然是賀奇喜歡的姑娘吧。這藍嫣然跟阿玉吵架了還是怎麽了,您倒是說清楚啊。”

林白可不會被這幾個字饒進去。

一針見血的指出漏洞。

之前林白還一口一個伯母的,這會已經改成賀夫人了。

賀夫人完全沒有察覺到。

倒是賀立國,看了林白一眼,不過也沒說什麽。

賀夫人被林白問得說不出話了。

林白又道,“賀夫人,賀奇當時也在吧,要是您不知道,我問他也是一樣的。”說着,就要往屋裏走。

賀夫人不想叫林白進去。

一下子擋到了林白的面前,“阿奇還沒有起來呢,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啊。之前看着還是個好孩子,現在怎麽不經別人同意就闖別人家的屋子啊,還有沒有矩距啊!”這林白,也太沒教養了吧。

鄉下孩子,規距就是差那麽一些。

賀夫人對林白的身份還是有些看法。

林白道:“主席說了,我們無産階錢是國家的主人,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要不是我去找革命會的同志說說。”

賀夫人被吓住了。

她不想跟林白說話了,她扭頭看賀立國,“老賀,你倒是說話啊。”

賀立國直接跟林白說道,“進屋說。”

又對賀夫人道,“林白是客人,你這是什麽态度。去,叫老二下來,我有話問他。”

賀夫人不想叫賀奇下來。

她別別扭扭的。

可賀立國的眼睛已經瞪了過來,賀夫人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好,我這就去。”又忽然道,“我想起來,林白來得這麽早,還沒吃早飯吧,我去買些豆漿包子回來……”

賀奇一下來,她的話就要穿幫。

賀夫人只能回娘家去找她爸媽幫忙了,想借着買早點的空當,偷偷給家裏的父母打個電話,讓他們趕緊過來圓圓場。

有長輩出面,賀立國不敢不會沖她發脾氣的,賀夫人在心裏想。

“不用,叫老二叫下來之後,你也坐這,我們好好阿玉的事。”賀立國可不會輕易被賀夫人蒙蔽。

他跟賀夫人生活了這麽些年,雖然頭幾年聚少離多,可後來從部隊調到公安局後,賀立國就沒怎麽離開家了。

所以啊,賀夫人是什麽脾性他還是知道的。

剛才在門口,賀夫人眼神一直躲閃着,不敢跟他對視,他就知道這事有問題。

賀夫人借口百出,“阿奇昨天累了一天……”

賀立國面無表情的看了賀夫人一眼,“那我自己去叫。”

“不,我去,我去。”賀夫人見這事實在是沒法改了,才硬頭皮去把穿着睡衣的賀奇給叫了下來。賀奇哈欠連連,“爸,媽說你找我,什麽事啊。”

林白說道,“阿玉昨天是你們帶過來的,她人呢?怎麽不會你家?你們做了什麽?”他比賀立國快一步。

賀奇聽到林白說陳玉。

困意一下子沒了,他認真說道:“昨天阿玉來了之後,我們就回屋了,嫣然跟舒雪都在家,後來我跟嫣然出去說了幾句話,回屋的時候,我媽就說阿玉跟舒雪吵了幾句嘴,氣沖沖的走了。我去外頭找了兩個小時,沒找着人。回來就聽我媽說,阿玉去親戚家了。”

他就沒找了。

林白壓着火,“吵了兩嘴就被氣走了?阿玉不是那麽小心眼的,怎麽可能無端端的被氣走!你們是怎麽回事,大老遠的把人請來,人不見了,跟沒事人似的。要不是我找過來,你們還準備瞞多久?”

賀奇道,“我沒瞞。”

他又問,“誰瞞了?”這事有什麽好瞞的啊。

“沒人瞞,賀伯伯怎麽會不知道?”林白追問。

賀奇驚訝,“我以為我媽晚上跟我媽說了。”

林白沒跟揪着說沒說這事不放了,跟賀奇道:“阿玉家在城裏沒有親戚,怎麽去親戚家?”

“不可能。”賀奇看向賀夫人,“我媽說的。”

賀夫人滿眼驚慌,往後退了兩步。

她這失态所有人都看到了。

賀立國臉陰沉沉的,“阿玉到底去哪了?”阿玉是陳大隊長的女兒,又是他們家把孩子接來的,結果把孩子弄丢了,這像話嗎!

賀夫人被賀立國的表情吓到了。

她嘴硬道,“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她親媽,她去哪了還用跟我說嗎?”

又低聲說了一句,“那孩子也真是的,脾氣真大,吵了幾句就帶着東西跑了,說也不說一聲。”

現在的賀夫人有些不講道理。

賀立國轉看看着林白,表情嚴肅,“阿玉的事我會給你們一個交待的,我現在就派人去找她。”

林白的語氣冷得吓人,“現在去找?失蹤了一個晚上,天亮了才想起來找,你們怎麽不等人死了再送到醫院去冶病呢。”

他道,“賀伯伯,我真的不太懂,您這樣的聰明人怎麽會看上賀夫人這樣品性低劣的人,真是難為你了。”

“誰品質低劣了?”賀夫人氣得發抖。

林白理都沒理賀夫人,直接跟賀立國說,“賀伯伯,這件事我會如實的跟阿玉的家人說的。”

賀立國自知理虧,點點頭。

賀夫人還揪着林白剛才的話不放:“誰低劣了,你給我說清楚,你這孩子,我可是長輩,有你這麽跟長輩說話的嗎。”

林白半點不虛的看着賀夫人,“當然是你啊,這裏還有別人嗎,賀奇都知道出去找人,你把人帶過來,弄丢了不說,還想把這事藏起來。您是怎麽想的啊?”

他又道,“要是你女兒半夜丢了,你還睡得着覺啊。”

“我怎麽跟長輩說話了?你的行為做事哪一點配做長輩了?”

賀夫人被林白咽得說不出來話。

她沖賀立國叫了起來,“賀立國,這就是你那邊的窮親戚,你看看他說的什麽話!他罵我,我是你老婆,你就在這看着,你還是男人嗎?”

賀夫人的聲音太大,樓上的舒雪也被吵醒了,她換了身衣服,匆匆的下來了。

一下樓就看到賀夫人在對賀立國吵架。

舒雪二話不說,擋到賀夫人的面前,警惕看着賀立國。

賀立國被窮親戚幾個字刺激到了。

他額上冒出了青筋,看那模樣,像是要打人。

舒雪把賀夫人護得緊緊的,與賀立國針鋒相對,“叔,您對我媽發什麽火啊,我媽她是什麽性子你也知道,你是男人,讓就讓着她一點。幹嘛為了外人跟我媽大小聲啊,值得嗎?到底是這個家重要,還是一個外人重要?”

賀立國看到舒雪,一張臉面無表情,“我賀家的事,輪不到你來說,你讓開。”要不是他教養好,要是擱年輕時那會,他早就動手了。

舒雪才不肯讓。

她頭一梗,“我為不什麽能管,我是不姓賀,但我是你們的幹女兒。”

賀立國聽到這話,“幹女兒?”他詫異道,“你只是高柔的幹女兒,不是我的。過年過節不管是這,還是高家,都不會讓你進家門,你心裏沒數嗎?我們只是見過幾次面的關系,你的房間只是家裏的客房,有客人過來,都是住那間房的。”

舒雪聽到這話,竟有些憤怒。

他怎麽能這樣!

她心裏的火直往頭頂冒,她看向賀立國的時候,眼中帶着一絲恨意,憋了多年的話,終于還是說了出來:“這還是都怪你。我媽都跟我說了,當初你們談戀愛的時候,是你不負責任,臨到結婚,怕孩子生出來影響你的前程。我媽舍不得我,辛辛苦苦将我生了下來,生我的第二年,你們才結的婚,別以為我不知道……”

舒雪以為她是賀夫人跟立國的女兒,以為賀立國怕她出生鬧出醜聞,就要把這個孩子打掉。可沒想到,賀夫人悄悄的把孩子生了下來。

可惜,她是個姑娘,又是在婚前生的,所以賀立國才不認她。

舒雪恨賀立國。

有這麽當爸的嗎?連親閨女都不認,把自己的前程放在第一位!

賀立國聽到舒雪的話愣了半天,“誰跟你說的?”

他慢慢轉頭,不楞思議的看着賀夫人,“你跟她說的?”

賀夫人咬着唇,避開了賀立國的目光。

真能掰啊。

賀立國無奈又好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缺點,賀夫人平常就喜歡避重就輕。

這不影響過日子。

賀立國就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可現在看,人這毛病啊,有時候還是得改。

賀立國看向舒雪,主動開口,打破了舒雪的幻想:“你聽清楚了。你跟我沒有一丁點關系,我跟你媽結婚前,就見過兩次,一次是單位介紹的時候,第二次就是領證的時候。你是誰的我不知道,一定不是我。”

“不可能!”舒雪不相信!

賀立國很平靜:“我是二婚,這情況高家人都知道。我跟你媽是經高長官介紹,相親的第二個月向上級打了報告,結了婚。結婚的第二年生了老大賀飛,賀飛是我長子。你媽跟人談戀愛的時候,我壓根就不認識她。”

“不可能。”舒雪不停的搖頭。

賀立國緩緩道,“在我看來,你就是個外人。我跟你媽說過很多遍,家裏的鑰匙不要給一個外人,過年過節不要讓外人過來,她就是不聽,可能也正是因為這樣,讓你誤會了。”

賀立國對賀夫人在一起,從來就不是什麽愛情。

他到年紀了,第一個老婆死了,當然得再找一個,這年頭誰不結婚?誰不傳宗接代?

賀夫人嫁給他之後,生了兩個兒子,又操持家務,賀立國還是很滿意的。

直到舒雪突然冒了出來。

賀立國才不舒服了,賀夫人婚前的事他可以不管,但是賀夫人的這個女兒,賀立國是真不想看到。

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不說,每次看到他都一副看不上他的樣子。

舒雪被賀立國這一番話炸得眼冒金星。

不可能。

這不是真的!

她接受不了這件事,她怎麽可能不是賀立國的。要她不是賀立國的,那她親生父親是誰?

那,她不是就賀夫人的私生女了嗎?

還是父不明的。

賀立國當着衆人的面把賀夫人難堪的過往揭了出來,賀夫人臊得臉都紅了。

她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為了愛情,舒雪是她愛情的結晶,她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有錯。當然了,當初嫁給賀立國的時候,她是不願意的,可是她的戀人不見蹤影,年少無知的她是被父母哄着嫁給賀立國。

賀立國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不沾花惹草,對家庭負責,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賀夫人也沒有什麽不滿意的。

只是偶爾午夜夢回的時候,會想一想年少時與她愛得轟轟烈烈的初戀。

旁邊的賀奇也是目瞪口呆。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舒雪是他同母異父的姐姐,他覺得他有點承受不住這麽……大的秘密。

林白也聽到了,他無動于衷。

這事跟他沒關系,現在找陳玉才是最重要的。

他對賀立國道,“賀伯伯,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只想知道阿玉去了哪。”他又想起一件事,“我是一大早從大隊過來的,路上沒看到什麽人,阿玉應該沒有回去,可能還在城裏。”

賀立國對林白說道,“陳大隊長有一個妹妹在城郊那一片,走路去要一個小時,不知道會不會在那。”賀立國把地址跟林白說了。

兩人旁若無人的說着。

舒雪眼前發黑,她的身世比她想像中的更加羞恥,更加難堪。

她以前一直以為賀立國是她的父親,她叫賀夫人媽,卻故意不叫賀立國爸,她以為賀立國會愧疚,會悔恨。

可現在看來,錯了,全錯了。

這事壓根就不是她想的那麽回事。

賀立國壓根就不在乎她這麽一個外人。

她跟賀立國沒有血緣關系。

倍受打擊的舒雪顫抖的拉着賀夫人的手,“媽,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賀夫人抱着舒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當初要是我有勇氣跟你爸一起離開,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孩子,叫你受委屈了。

賀夫人這話說得明目張膽,不知道是忘了賀立國還在這,還是故意說給賀立國聽的。

是想刺激賀立國?

賀奇吓的心都提了起來。

他伸手搖了搖賀夫人的手胳膊,“媽。”

他爸在這看着呢。

舒雪抱着賀夫人,痛聲大哭。

賀立國語氣冷淡的對賀夫人道:“你要是覺得後悔了,可以去離婚。”不慣這毛病

賀夫人身體一僵。

不敢再多說一句。

賀立國也對舒雪說了,“既然這事都說開了,等會我回來之前,請你搬出去。以後啊,你們母女要是想見,就去外頭見,我不攔着。記着,以後別到我家來,我不歡迎。”

“老二說阿玉是被你氣走的,等會阿玉回來,你得給她道個歉。”賀立國最後道。

舒雪擡起頭,眼淚還在臉上挂着,“憑什麽我道歉,她錯了她怎麽不道歉?”可話說出口她就後悔了。

她什麽身份,賀立國什麽身份。

她以為自己是誰?

這樣一想,舒雪更辛酸了,虧她以前還覺得自己是幹部家庭出身呢,結果呢,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女。

丢人!

林白對舒雪道,“你當然可以不道歉,等我查清了真相,要發現是你的錯,我就寫封舉報信去你們單位,欺負老百姓,以權謀私。”

舒雪不是單位的,她是文工團的幹部,特別會跳舞,是他們文工團的門面。

“你敢!”說話的是賀夫人,她把自己的親生女兒護在身後,惡狠狠的看着林白。在她眼裏,林白就是欺負她女兒的惡棍。

“或者,我給你們單位寫封信,把你的身世告訴他們,看哪個單位還敢要你。”這一句話是對舒雪說的。

林白還有一句話,是對賀夫人說道,“賀夫人,我為什麽不敢?或許,我可以登報,把你年輕時的醜事全說出來,在報上把舒雪的身份說出來,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麽樣?”

賀夫人氣得直發抖,兩眼珠子紅紅的瞪着林白。

林白冷哼一聲,“不要惹我,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舒雪服軟了,低下頭,“我道歉。”

林白道:“早這麽說不就好了。”

林白轉頭看着賀奇,“你昨天找的哪一片?”

賀奇說了。

林白問,“二手舊貨市場去了嗎?”

“去過了,昨天去的時候關門了。”賀奇道,“你等等,我換了衣服就跟你一起去找。”

“不了,我們各找各的,我打東邊那一片,你找西邊的,找完了再到這碰頭。”林白說完就走了。

賀立國是個可交的人。

那賀夫人,就算了吧。

林白剛才也琢磨明白了,賀奇這戀愛的時候性格像誰了。

像賀夫人呗。

賀夫人這種人,出身好,家裏寵着長大,性子天真,年輕的時候犯了錯事有長輩兜着,談戀愛不算什麽。到時候找一個老實的人,好好過日子,這輩子就順風順水的過去了,以後兒子長大了,再靠兒子。

一輩子都不受什麽罪。

可在林白眼裏,賀夫人那種人就像是那根裏爛透的樹,外頭看着正常,扒開一看,裏面早就不成樣子了。

賀立國換了衣服,去公安局了。

阿玉失蹤還不到24小時,不能立案,不過賀立國可以讓一些親信部下一起幫忙找找。

林白先走了,賀立國再離開家,最後,是換了衣服的賀奇下來了。

舒雪跟賀夫人還在沙發上抱成一團,舒雪沒哭了,可賀夫人心裏委屈啊。

她有孩子那會兒還不認識老賀呢,老賀怎麽能把這事怪到她身上?那生孩子那會是自由的,老賀沒有權力幹涉她。

盡管賀夫人覺得自己沒錯,這她這心裏還是擔心。

她怕老賀真要離婚。

賀夫人現在最恨的就是威脅她的林白了,那年輕人真不是個東西!

賀奇看着無助的賀夫人,嘆了口氣,“媽,剛才那樣的話別再說了,我爸聽了會不高興的。”

“他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舒雪是我的女兒,他怎麽心眼那麽小,連個孩子都容不下?”賀夫人嘟嚷着。

賀奇是她親兒子,她才敢這樣說的。

要是換了別人,她保準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賀奇這個親兒子都對賀夫人無語了。

只見賀奇道,“媽,你要是真跟我爸過不下去,那就離婚好了,我覺得,每個人都有追權自由的權利,彼此過不到一塊,還是分開好了。”

“你,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賀夫人又驚又怒,她就是說說而已,現在老賀這樣的好男人哪裏去找啊!

她要是離婚了,還不知道便宜誰呢。

沒想到的是,舒雪竟然贊同賀奇的話,“媽,阿奇說得對,你是真的還喜歡我親生父親,我們可以去找她!”

賀奇已經出門了,沒聽到後面的話。

賀夫人沉默了。

“媽,我親生父親是誰?”舒雪巴巴的問,她想知道。

“你不要再打聽了,他結婚了,也有家庭了,這輩子我們都不可能了。”賀夫人語氣裏都透着一股郁氣。

她是後來才知道,那男人比她還先結婚生子。

賀夫人生硬的換了話題,“等會阿玉回來,你跟她好好道歉,知道嗎。”

舒雪的表情一下子冷淡下來了,“知道了。”剛才不是同意了嗎,怎麽還說?

賀夫人很高興,她就知道舒雪會聽她的。

阿雪真是好孩子。

比阿玉那個壞脾氣的孩子強。

陳玉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她很警覺,睡得很淺,只要有風吹草動,就會驚醒。在陌生人家裏,她總得防備着一些。

雖然,一個帶着嬰兒的女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壞人。

早上天亮了。

陳玉已經起來了,柳眉抱着孩子,在窗邊發呆。

柳眉早就醒了,孩子怎麽辦?

真要送到孩子父親那嗎?

可孩子的父親壓根就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天亮了,”陳玉說道,“我該走了。”

柳眉看着她,欲言又止。

早上她起來的時候,腦子裏冒出一個想法,相叫這個叫陳玉的姑娘幫她把孩子送到孩子父親那,可後來仔細一想,又怕了。

這姑娘挺好的,性格好,還救了她。

可她又不知道這姑娘住哪,是什麽人,就算這姑娘說了,誰又知道那些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柳眉害怕。

她怕孩子丢了

她沒敢叫陳玉幫忙。

她也不敢叫家人幫忙,她苦想了一晚上,得出了一個答案,要是孩子交給她爹娘,或是姐姐,說不定她親人會把孩子給送人。她娘以前就有這個想法,也說了無數遍,只要沒有孩子這個拖累,她這樣的相貌,就算是頭婚的也能找着。

可柳眉就是舍不得孩子!

柳眉想了很久,她記得老三有個弟弟在中學念書,她當年還去過那個初中,給老七送過衣服,現在,只過了兩年,那孩子應該還在學校念書才是。

她可以帶着孩子去找找,要是能找着人,就托老七把孩子送到林家去,等她腿好了,再去把孩子接回來。

老七是個好孩子,她跟老七好好說,老七會幫她的。

柳眉想到了法子,總算是露出了笑臉。

“阿玉,你等會,我也要出門。”她要去縣裏,把孩子送到老七手上。

“好啊。”陳玉一看,柳眉正在收拾孩子的衣服呢,小衣服小鞋子什麽的,還有尿片,連奶瓶都帶上了。

用一米長寬的舊方布一抱,四邊一系,就成了一外包裹。

“你是帶着孩子回家?”陳玉問她。

“是啊。”柳眉點點頭,“城裏有公交車,我等會就去買票。”柳眉帶着孩子,那孩子又小,一般人見了都會搭把手,幫個忙。

所以啊,柳眉平常除了窮一些,日子過得還不錯。

反正比在林家的時候強。

那時候老三是對她好,可她這心裏總是憋着氣,家裏的婆婆小姑都不好相處,她只要跟老三說,老三就會說,妹子還小,她是嫂子,她退一步,這沒事了。

退退退。

她從結婚之後一直退,退得連脾氣都沒有了……

柳眉想到在林家的日子,還是有氣。

主要是氣老三。

從來都不幫她,只勸她忍着,難道,她要忍一輩子嗎。

她是真怕了。

就逃了。

離開了那個讓人窒息的家,後來沒過幾天舒服日子,就發現自己有了。

“公車在哪,去哪的?遠不遠?”陳玉問。

城裏還有公車呢,不知道有沒有去縣裏的,或者去前進大隊的,她也想去看看。

“不遠。”柳眉抱着嬰兒,帶着陳玉去了公交站。

上車買票,票三毛錢一個人。

陳玉看看柳眉,見柳眉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三毛線來,遞給售票員,陳玉從口袋拿錢出來買了一張票。

售票員就坐在前面,身上背着一個票包,車上還剩幾個座位,不過都是分開的。售票員低關頭撕票根,柳眉走過去的時候,她聞着嬰兒身上的奶味了,擡頭一看,是兩個姑娘帶着一個孩子。

開口就問,“你們一起的嗎?”

“是。”

售票員看到孩子,心一軟,叫車上的人換了一個位置,騰出一個挨着坐的位置,給了柳眉跟陳玉,陳玉跟柳畫跟售票房道過謝,這才坐下。

車是到點停的。

行了兩站路,外頭的景色陳玉竟然認出了一點,她想起來了,這是賀伯伯家附近的街道,陳玉眼睛看着窗外,遠色一個人影閃過。

陳玉一驚,然後臉貼着窗戶拼命的往外看去。

她好像看到林白了。

陳玉揉了揉眼睛,真是林白!

“師傅,下車。”陳玉喊道,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語速飛快的對柳眉道,“我朋友來找我了,我得走了,你自己小心一點啊。”說着,從兜裏掏出一塊錢來,“給孩子買點好吃的,別餓着孩子。”

柳畫還沒回過神來,陳玉已經把錢塞到孩子手裏了。

小孩子喜歡抓東西,這錢到了手裏,就拽着不放了,還以為陳玉是在逗他,還揮手蹬腳的笑了起來。

車停了,後車門開了,陳玉拿着自己的東西跳了下車,還有跟柳眉揮了揮手。

柳眉移到窗戶邊,舉着陽陽的的小嫩手,不停的跟陳玉揮着,嘴裏說着再見。

她心裏很舍不得陳玉。

陳玉真是個好人。

——

陳玉看到林白了。

林白走遠了。

陳玉開始跑了起來,她穿過大馬路,沿着樹蔭下面的綠道往林白的方向跑去。

“林白。”陳玉在後頭喊。

林白走得很快,他有些疑惑,他好像聽到陳玉的聲音了。

是幻覺嗎?

“林白,你等等我。”陳玉喘得很厲害,快追上了,陳玉往前一撲,抱住了林白的背。

林白被吓了一跳。

然後他就聽到了陳玉的聲音,“你怎麽走得那麽快啊,跑死我了。”

陳玉一邊說一邊喘着氣。

林白心裏的那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他慢慢轉身,看到陳玉臉上全是汗,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将陳玉抱進懷裏,久久都沒有說話。

陳玉把頭埋進他的胸口,聲音悶悶的從裏面傳出來,“你怎麽來了?”

“你來找你的。”林白輕聲道,“我去了賀家,可你不在。”

“賀家?”陳玉的頭從林白懷裏出來了,“等回去,就把縫紉機還給他們,還有那條紅裙,也一并還回來,不要了!”提到賀家,這會陳玉還生氣呢。

“好,都還回去。”林白點頭,他伸手把陳玉擦了擦額頭的汗,又用巴掌幫她扇風,“還熱嗎?”

陳玉看到林白,什麽不開心的事都忘了,“不熱了,林白,我們回家去吧。”

不想留在這了。

“等會,我們先去賀家,跟賀伯伯說一聲,再叫那個姓舒的給你道歉。”林白問她,“是她惹你生氣的嗎?”

“是,那個姑娘太氣人了,說我是打秋風的窮親戚,還說三道四的,讨厭得很。那賀夫人還幫着那姑娘,本來我也沒那麽生氣的。”陳玉低聲道,“賀夫人之前對我挺好的,我過來就是為了開導她,幫幫她,可沒想到,她竟然是個是非不分的,處處要我忍着讓着那個舒雪。”

陳玉跟林白道,“你知不知道,那個舒雪都二十五了,要是她有道理,我讓着她也沒什麽,可是她一直幫着藍嫣然,都這樣了,賀夫人還向着她,還叫我|……”

陳玉搖搖頭,不想說了,“這次是我看走眼了,我原以為賀夫人性子單純,就忍不住想幫她,我保證以後絕對不多事了。”

說這話的時候,陳玉突然想到了柳眉。

頓時心裏有點虛。

下次,下次保證不會了。

林白道,“那個舒雪,是賀夫人跟賀伯伯結婚之前生的,賀夫人以前談過一個對象,後來沒成,有了孩子,就生了下來。生下孩子的第二年,才嫁給賀伯伯的。”

“那賀伯伯也太虧了吧。”賀伯伯不成了接盤俠嗎?

陳玉眉頭死死皺着。

“賀伯伯是二婚,前頭娶過一個媳婦,死了。”林白告訴她。

“是這樣啊。”陳玉心裏平衡了。

二婚就還好,要是賀伯伯頭婚娶了這麽一個媳婦,那真是虧死了。

“難怪賀夫人那麽為着舒雪呢,昨天晚上我就覺得她們兩個人不對勁。”陳玉嘀咕道。

“舒雪以為自己是賀伯伯女兒。”林白什麽都跟陳玉說了。

陳玉輕哼了一聲,“她臉可真大。”

“賀伯伯早上的時候聽說你丢了,還找處找人幫忙去找你了,如今找到了,我們得回去,跟他說一聲。”林白牽着陳玉就往賀家走。

“我是看在賀伯伯的份上才去的。”

“是,我也一樣。”林白輕笑說道。

兩人牽着手,往賀家去了。

他們在到賀家前,給賀立國的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後來他們兩個就一直在外頭轉悠着,沒離賀家太遠,只要賀立國回來,他們就能看到。

過了二十分鐘,林白就看到賀立國回來了。

“賀伯伯。”陳玉跟林白走了過去。

賀立國一臉歉意的看着陳玉,“昨天晚上委屈你了,是我們不對。你伯母,”賀立國停頓了一會,改口了,“賀奇他媽就是那樣的性子,只要舒雪不在家,她就挺正常的,只要牽到舒雪的事,她就拎不清了。”所以,賀立國才不願意見到舒雪。

舒雪不在,賀夫人勉強稱得上賢妻良母。

這個家還是不錯的。

“沒事,賀伯伯。”陳玉主動說明了昨天晚上的情況,“那個舒雪說我是來打秋風的,我一生氣,就說這個家姓賀不姓舒,後來賀夫人一直幫着她,我就走了。”

賀立國點點頭,“我知道了。”

果然這事錯在舒雪。

賀立國打開門,對陳玉道,“等會就叫她給你道歉。”

陳玉點點頭。

舒雪道不道歉在陳玉看來不重要,她昨天是被賀夫人的态度傷了心,昨天晚上緩過來了,也不生氣了。

就是覺得自己沖動了,應該等賀伯伯回來再說的。

不過,陳玉也沒後悔。

要是她壓住了脾氣,肯定就遇不到柳眉了,陽陽真是惹人愛的乖孩子,要是見不着,怪可惜的。

舒雪就在屋裏,腳邊着好幾個行李箱。

她的東西全在這了,就等着跟陳玉道歉,然後離開賀家,她以後不會再來賀家了。

而且,舒雪不太敢面對賀立國。

她是賀夫人的私生女,單是這個身分,就叫她低賀立國一等。

這腰板壓根就直不起來。

還好,賀夫人當年給她找了一對父母,外人都以為她是普通職工家庭出身的,這樣挺好的。

舒雪看到陳玉了,她一臉真誠的道歉,“對不起,昨天是我口不遮言了,我向你道歉。”

陳玉也微笑,“我接受的道歉。後來我也有不對,請你原諒我的失言。”

兩個人虛情假意的客套了一翻。

只有賀夫人,被她們的原諒感動得眼淚汪汪。她還伸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