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親晉江首發 (1)
賈琏忙出聲将正想着烹炒煎炸豬頭肉的忠義親王喚回了神,請人給賈赦診斷。
一見賈赦蒼白的面色,忠義親王忙将信箋收好,搭指診脈,邊詢問衆人賈赦發病前有何異樣。
“沒有什麽異樣之處啊,赦叔與我們一同起身,先熱身一套五禽戲過後,我們就沿着山道跑步了。不過就是在半道上,”唐瑞一驚:“他好像看見女公子施展輕功的身形,然後喊了一聲“小馬兒。”
“小馬兒!”哭天搶地喊疼的賈赦一聽這“稱呼”,忙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兩手張開護在司徒樂跟前,兇神惡煞的瞪着衆人:“你們不許過來,不許過來!誰都不許碰他!”
賈琏狐疑的看了眼忠義親王,和聲開口:“父親,別怕別怕,我是琏兒啊!”
據忠義親王自己坦白,說是他已經完全将巫蠱之變中發生的種種事情盡量客觀的描述過一番,包括賈琏的身世——馬婧和溫太白的孩子,被賈赦所救。最後因為賈瑚亡故,賈赦大受刺激,将孩子認為是自己的,故而經過賈代善和上皇的一番操作,将此子“出生”在賈家大少奶奶肚腹之中,成為賈琏。
按着這說法,賈赦應該對他喚聲“小馬兒”,可為何會護着司徒樂呢?
“赦叔,赦叔,莫怕莫怕……”被護着的司徒樂暗自揣摩了一番,以為賈赦把他認成了馬婧之子。作為也被告知過往事的知情人,司徒樂倒是對他們父女兩借“賈琏”身份活動在外,心中有一分的虛心。如今又見賈赦這般護着他這個假冒僞劣的溫家後裔,便愈發心中一悶,酸澀不安。
司徒樂擡手緩緩輕拍賈赦的後背,像是哄小孩子一般,柔聲道:“赦叔,你看……”
豈料話還沒說完,賈赦緊緊拉着司徒樂的手,“我不看!外邊有好多好多的壞人,琏兒,你也來保護小馬兒。我們一起等你三寶叔叔來救你。”
一聽賈赦拉着司徒樂咬耳朵的話語,忠義親王心口砰得一聲,急促的跳動了起來,然而還沒等他開口說藥,便是眼前一黑,只記得殘留的最後一絲意識:哪怕了塵,卻也掩藏不了這情!
“爹!”司徒樂眼角餘光看見倒下的忠義親王,忙往前沖過去,抱起人就往醫寮內沖:“鄭老!”
“宸哥哥!”賈赦也跟着驚呼起來,腳步矯健的往裏沖。
賈琏揉揉頭,跟衆人道聲歉,又讓唐瑞幫忙給賈赦請個假,便跟着入內忙碌起來。
鄭老禦醫拿着藥箱診完忠義親王,又聽聞賈赦先前發病,側目看着現在面色緩過來的賈赦,和藹可親問有沒有想起什麽。
賈赦頂着被銀針紮着的腦袋,歪歪,眨着桃花眼,一臉無辜:“三寶?下南洋還是西洋的那個?這個又不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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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見所有人都神色詭異的看向他,賈赦吓得一顫,忙昂首挺胸,站好軍姿,垂頭認錯:“我……我知道錯了。我一開始有點疼,感覺小幺幺有點眼熟,但是很用心去想可又想不起來,還越想越疼,可後來你們越來越多人哄我,我就想借病賴功課了,不是有意的。”
鄭老禦醫:“…………”我的手很癢!黃蓮必須放個六斤,苦死你!
賈琏幹脆利落的單手揪着賈赦回課堂。他怕這傻爹留在醫寮內,會被紮成刺猬。
“兒子,不要嘛,宸哥哥生病了,我要照顧他的。”賈赦使勁的掙紮着:“我可能幹了,我還會喂藥,掐着下颚,往裏灌,再扔兩顆冰糖,合上嘴巴,完美。”
“爹,誰教你這麽喂藥啊。”賈琏恰似無意的問了一句:“這喂三寶?”
“沒啊,三寶喂我。這招還是聰明絕頂的老禿頭教的。老禿頭好壞,老禿頭他兒子也好壞。我爹說不能跟神棍子叔叔混。”
“因為他教你的猴子偷桃?”
“對啊!兒子你好聰明哦!神棍子叔叔好厲害的,他還會變戲法,跟諸葛亮一樣,破扇子一搖一搖,唱鞋兒破,帽兒破,五髒廟空空也,就把軍饷要到手了!”
“所以啊,你也要好好讀書,這樣才能像他一樣,這麽聰明伶俐啊!”賈琏加油鼓勁:“想想狀元府!騎大馬游街!”
“嗯!”
把賈赦哄回了課堂,賈琏才邁着沉重的步伐回醫寮。他爹的記憶越發任性了,還經常斷片。
可那又如何?
自己認的爹,自然只有哄着了。
回到醫寮,忠義親王也清醒過來,正喝着湯藥,一見賈琏過來,忙招呼人坐下。
看着眼前排排坐的兩人,忠義親王苦笑一聲:“我先前的确因三寶一詞怕了一分,也驚愕無比。”
“爹,這五叔化名難不成還有什麽典故?”司徒樂幫忠義親王塞了個抱枕,讓人能夠舒适的靠着,才道。
“赦豬頭排第一,小瑚瑚第二,養家糊口頂門立戶當家寶貝排第三,我們是相親相愛的吉祥三寶。”忠義親王學着那驕傲得意的腔調,緩緩道來:“瑚兒洗三的時候,老五對我們嘚瑟的。後來,他們小兩口便以大寶,二寶,三寶來互相稱呼。”
“您這是怕他們想起來了?”賈琏眉頭一擰,問道。
“不怕他們想起來,而是怕了這份情。”忠義親王長嘆息一聲:“你們兩個,我之前的事情都沒瞞過你們。不是讓你們背負這份過往,而是想讓你們從中吸取經驗教訓,然後別像我們固步自封,圈地為牢,不敢去面對。”
說完,忠義親王眼角餘光掃到賈琏若有所思的模樣,忙不疊轉移話題,邊說邊将手中的信箋掏出來,遞給兩人:“你們自己看,看完別笑。”
司徒樂不明所以,伸手接過,一目十行掃過,萬分艱難的将信箋遞給賈琏:“琏兄,你……你沒準以後不容易啊。”這兩人若是有朝一日相認後,身為兒子,賈琏得天天跟在後頭收拾麻煩。
賈琏展開信件,沉默的掃過密探寫的,以及秦王親筆所書的畫,默默扭頭瞪忠義親王,問:“你們皇家教育是不是搞黑幕?我爹這字總比秦王這狗爬一樣的好多了吧?為什麽我爹是上書房唯一肄業生?”
“五弟武學為長,他能一拳捶飛武師,而赦兒就算以金石古玩見長,可他鑒賞品評比不過太傅。”忠義親王維護皇家教育的公平公正,一本正經道:“他們兩都已經是開了極寬的後門了的。”
賈琏長籲一口氣,手抖着将信箋揉成一團:“知道熊孩子怎麽來的嗎?就是被你們慣出來的。”
這皇家怎麽就出了這麽個奇葩王爺,而且沒準這王爺還會是他“娘。”
信箋上說密探終于在揚州著名的蓮花書院門口尋到了已經完成“剃度”的秦王。
至于秦王為什麽要剃度——據說當和尚讨飯就能叫化緣。
秦王分外委屈,從密探代筆的字跡都能透出一二來。秦王按着衆人所指示,一路朝西南方向而來,然後一不留神順風船搭過頭了,來到一個叫甬慶的地方,宰了一船倭寇。然後,秦王告狀,不滿當地地方官員不給他勞務費!害他沒辦法,把自己一頭秀發給一刀剪了,賣了當束脩。他自己從甬慶裝和尚化緣看風水算相,安全活到了揚州。
秦王還不怕死的添了一句——江南太熱,光頭賊涼快。
信箋的最後,秦王畫了一張血淋淋的懸梁刺股圖,表明自己要拜名師學習的決心!
“天要下雨,娘要考試。”賈琏想想,最後秉承唯恐天下不亂的念頭道:“就讓他考考。你越攔着他越執拗。忘記你們之前想着棒打鴛鴦,結果打得兩人越難舍難分?”
“對啊,爹,你就讓五叔考呗。他能拿着長春府的名帖在揚州參加鄉試,那還真算他能耐了!”司徒樂覺得自己非常不厚道,想看看他五叔是否如傳言那般逢兇化吉,吉星高照。
“你們這兩兔崽子!”忠義親王嘴角一抽,捂額頭:“反正也沒人能打得過他,抓不回來,我們也盡力了。”
只覺盡力了的忠義親王轉手就将這難題甩手給上皇。
上皇将當今喚來,面無表情:“你自己看着辦吧!朕說過,從今過後,也不幹涉你任何決定。”皇帝若真是連老五都容不下,那麽他還真得趁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動一二,抓緊時間培養下一代。
當今聽到上皇如此毫無顧忌的話語,将信箋攥緊了一分,冷聲道:“還請父皇放心,不能自毀長城這個道理朕還是懂的。不說五哥南下求學順便解決了一船倭寇,避免百姓遭受傷害,便是在東北,他也是維護各方穩定的戰神。如今禮部正跟後金商談呢,雙方簽訂合約,友好往來。”
“你能這麽想便也不錯。”上皇揉揉額頭,聲音放緩了一分:“老鄭剛才來消息,你大哥又昏過去一次了。你……你有空也去看看,若是政務繁忙,讓宏泰宏旭他們去吧。不管如何,尋常百姓,這點親戚情分也有的。”
“還請父皇放心,朕自會前往探望大哥一二。”當今一聽上皇提及自家兒子,不由面色帶着抑郁,總覺得自己心口堵住一口氣,不上不下。
之前他的孽女砍傷賈琏一事,他本念着一分情誼幫劉妃幫劉家籌劃一二,豈料現實卻給了他猛地一巴掌!要是之前父皇沒有将西北虎符交給他,恐怕他沒準還會着了劉家的道!
現在,他對自己這兩成年的兒子都沒什麽好感,心中起着提防之心!想他正當壯年,這兒子便已經在暗中盼望着他早死,盯着他屁股下面的皇位,這簡直豈有此理!
相比起來,連讓他寝食難安的秦王,和病秧子的前太子現任忠義親王,都沒那麽面目可憎。
畢竟這兩個,只要有太上皇在一日,就沒有謀朝篡位的可能性!
且不提忠義親王在迎接前來探病的“六弟”如何心情,千裏之外,已經在蓮花書院門口“程門立雪”終極翻版“秦門流汗”三天的秦王殿下終于熱得受不了的,沖到池子邊,邊洗着滿腦子汗,邊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密探隐匿的地方,打算綁一個換點像樣的衣裳,再去好好學習。
籌劃着人要衣裝的秦王抖抖自己破爛的僧袍,吹了聲口哨,正想動手之際,忽然有一隊車馬前來。
秦王默默的看着殘酷無情拒絕他多次的副山長開着山門,一臉谄媚的哈腰相迎,摸了摸下巴,打個響指,見一個化作賣糖人的密探過來,豪不客氣伸手拿過一個糖人,批評道:“下次賣涼茶,懂不懂。”
“是。”糖人密探點點頭:“五爺,有什麽吩咐。”
“那下車的老頭,誰啊,老子看着感覺非常不爽。”
糖人密探側目瞭望了一眼。只見被秦王所指的“老頭”儀表堂堂,端得是偏偏君子之風範,更為要緊的是,随便任何人一看,都曉得此人年紀未過三旬。
“巡鹽禦史林如海,此人乃是本朝最為年輕有為的三品大員。”糖人密探還以此激勵道:“五爺,這位還是本朝最年輕的探花郎!”
“林如海?”秦王喃喃了一遍,眉頭緊緊鎖着,目光定定的看了眼林如海遠去的背影,“還是看他不爽。”
“對了,他身邊跟着的小白臉,誰啊?”
“這……”密探觀摩了一會,搖頭:“恕屬下無能。”
“不無能,老子聽到了,他的內侄賈珠。”秦王手捏的擦擦響:“總覺得他更讓我不爽。”
糖人密探:“…………”
“麻蛋,居然走後門!”秦王豎耳傾聽後,面色黑如鍋底:“本王都沒想過走後門,這種王八蛋小白臉居然敢走後門!這蓮花書院,簡直沽名釣譽!”
“這書院……”密探剛想說話,便覺得耳邊“嗡”得一聲,待回過神,便見剛才還站着跟他說話的王爺如今站在了山門口,還擠開了林如海。
密探:“…………”
山門口的一行人:“…………”
“來人,快把這瘋和尚趕出去!”現場沉默一瞬後,副山長迎着衙役亮起的刀劍,忙道:“林大人,還請多多包涵。這瘋和尚是前來求學的,雖然其風言風語,但絕對不是來刺傷您的,還請多多包涵。您受驚了,這邊請,這邊請。”
“鄭兄嚴重了。蓮花書院聞名遐迩,每日有無數學子前來求學,其中有一二異樣者,也是常事。倒是我這般衙役一時護衛心切,亂了貴書院的規矩。”林如海回神過後,揮揮手示意衙役将刀放下,又彬彬有禮彎腰朝人道歉。
且不說他自己當年也在蓮花書院求學過,如今他這次前來,也是厚着臉求人情,想要讓賈珠在此借讀一段時間。
“虛僞啊,爺看你分明是想先禮後兵。用人情塞不下這走後門的,就打算擺官威的,對不?”秦王噴了林如海一臉唾沫星子:“你這手段運用的還不熟悉,臉皮還不夠厚啊!想走後門,朝你泰山大人學習學習。賈将軍當年怎麽塞他兒子進上書房的?那是扔下兒子就祭天開拔大軍出城了,懂不懂?”
此話一出,周遭溫度一下子從炎熱酷暑掉入寒天臘月之中。
賈赦進上書房那是被無數家長,尤其是有權有勢的家長奉為經典的,也是被無數夫子列為奇恥大辱的事件——走後門就算了,還能找“人質”當理由安慰自己,可結果呢,賈赦這阿鬥都沒把握住這個機會,認認真真學習。
不過,現在也算改邪歸正了,還有些老懷欣慰。
可在書院門口說這事,那也不可諒解!
鄭副山長示意護衛趕快把人請走。
另一邊,賈珠時時刻刻以國公長孫為榮,自然一聽有人拿他心目中敬仰的祖父随口戲谑,怒不可遏道:“放肆,我祖父威名豈容你這卑賤之人随意玷污!”
“哦呵呵。”秦王拿起木魚,狠狠敲了一下:“還請你給貧僧解釋解釋什麽叫卑賤?你覺得你高貴?國公子弟了不起?我還是佛祖門下子弟呢!我還孔門子弟呢!老子論師門,不比你牛?”
“詭辯!”賈珠面色一冷,目光看了眼林如海:“姑父,此等……”
“此等什麽?”秦王冷冷看眼林如海,铿锵有力開口指點:“家裏孩子不成器,多半是欠抽!你既然當人姑父,就好好抽他幾巴掌讓人長長記性,否則你忘記兩月前的五公主了了!在書院門下,孔聖人的地盤,連聖人都信奉有教無類,不看門第!而其不仗着學識,卻如此仗着家世背景耀武揚威嚣張跋扈,那簡直是猶辱讀書人三個字!”
“你到底是誰?”林如海眸光帶着抹審視打量着秦王,忽略着被夕陽照耀着特別亮的腦袋,哪怕此人劍眉星目,英氣飒飒,但他總覺得此人的面容隐隐透着分熟悉,尤其是這東拉西扯的詭辯之能非常非常地像一個人。
他大內兄賈赦,以及賈赦之妻,西南馬幫出身的賈家大少奶奶賈馬氏。
這對夫妻湊到一起,那簡直是怼天怼地,甚至有時候無理的連他岳父大人也無可奈何。
他對這兩人的陰影還源于他娶妻賈敏之時。
他帶着伴官闖賈家門之時,這對夫婦提問之刁鑽,無知到令人“心畏”,連天上有幾顆星星都問得出來。
後來家宴有遇幾次,完完全全是服了兩人眼裏只看得見對方的膩歪,絲毫不顧禮義廉恥。
可偏偏這大內兄……
林如海想着近一年賈赦詭異的浪子回頭高中秀才,以及普天之下頭一回因為會讀書就升爵……當然,也可以說恢複侯爺爵位,可總覺分外的詭異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像他們在怎麽努力,總有人天生幸運兒。
“我是秦三寶,長春府秀才公,因慕名前來學習!”秦王回答得铿锵有力,特別自豪!因為除卻武功外,這還是他第一次不靠爹不靠哥不靠作弊(反正……反正他視力好,偶爾抄了幾道不會的術法題,那也是憑他的本事抄的!)贏來的榮耀呢!
要是讓上書房的老頭子們知曉,得有多感動啊!
鄭副山長聽到這話,也有些感動,“這長春府離揚州可謂千裏迢迢啊,你孤身一人前來?”
“那當然!沒人能跟得上我的腳程。”秦王看眼話語重又分松動的鄭副山長,忙不疊表達自己的向學之心:“我聽人說青北書院好都沒去,感覺太功利了,還是蓮花書院招收條件好!”
鄭副山長看眼光着腦袋的秦王,默默嘆一聲,邀請着衆人先去書院裏頭,這在外頭堵着山門,到底不像樣。
來到了書院迎賓的大堂,鄭副山長寒暄幾句過後,不急不緩道:“如海兄,要不,就讓兩位秀才公以文會友一二,如何?”說實話,他還真不想收賈家的子弟。
畢竟青北書院發生的事情還近在眼前。總覺得姓賈的,跟書院八字不合。
嗯,他鄭副山長教易學的。
鄭副山長敢以自己多年的執教的師德為證,不用掐算,都能知曉,這兩前來求學的都是麻煩,一個小麻煩,一個大麻煩,不沾,方為上策。
“就怕有人不敢喲。”秦王睥睨了眼賈珠,目光帶着顯而易見的鄙視。反正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特別是想打人,好像記憶中有那麽一個喋喋不休讨人厭的身影。
“請!”賈珠起身,擲地有聲道:“還請先生出題。”
一見賈珠的怒容,林如海眉頭一擰,覺得賈珠有幾分年少氣傲,可轉念一想,這人一上來便指言岳父。哪怕岳父在塞兒子上學這件事是衆所周知帶着分“流氓無賴”的行徑,可終究是不能辱沒先祖。賈珠此舉也在情理之中。
“哈哈,因臨近鄉試,我們這邊搞了個趣味題的,包羅萬象倒也有趣。我便借花獻佛一番,不知兩位意下如何?”鄭副山長捏着胡子,笑意吟吟問道。
“當然好了。”秦王應了一聲,賈珠也不甘落後應下。
林如海微笑颔首:“我亦也有所耳聞過,便是名滿揚州的鳳凰公子設計的?”
“這是自然。”鄭副山長笑的一臉自豪:“如海兄謬贊了,謬贊了。”邊說,邊示意書童去尋人。
林如海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對盛名在外的鳳凰公子倒是有些不甚在意。因為不管其名聲如何,他出生商賈,哪怕是大鹽商之子,卻也杜絕了其青雲路。
蓮花書院收學子唯憑學子自身的資歷,倒是不拘是否有無功名。因此這商賈子弟也可入書院就讀。
幾人寒暄了沒一會兒,便有書童來報胡塗學長前來。
鄭副山長笑吟吟讓人進來,豈料一進門,當即傻眼:“胡……胡……胡塗,你的頭發呢!”
胡塗笑着拍拍頭:“三千煩惱絲剃掉了。衍慧主大師說我皈依佛門,能保我一生平安,我怕我娘擔心,就剃了。不過鄭山長,請放心,我這心還是屬于書院的。剃光了,也涼快!”
鄭副山長來回反複呼吸好幾口氣,才緩緩籲出一口氣,道:“随我來見過貴客。”
胡塗自幼遭過一劫後,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前去揚州著名的萬安寺聽禪。這梯度了也好,也好。
說完,鄭副山長看着齊齊呆愣的三人,歉意的一笑:“還望幾位見諒,見諒。”
“你……你是不是家裏還有兄弟?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秦王總覺得人分外親切,不由靠近,攬着人胳膊,道:“看,我也光腦袋,涼快。”
“謝謝,家中獨子。”胡塗眉頭皺了皺,擡手想要拿開秦王的手:“還恕在下直言,我苦夏,且不太樂意人靠太近。”
“呵,小子,敢嫌棄我。”秦王擡起另外一手嗅嗅:“我又不臭,這男人不都這汗酸味。你……你小子還敢動武?”
“你也功夫不錯。”胡塗又用力了一分。他自幼愛武,非但跟着寺中高僧習武,他爹娘還特意請了武師教導。
“出去比劃比劃!”秦王擡手一拍胡塗腦門:“見過血沒?爺教你幾招!”
“胡鬧!”鄭副山長呵斥了一聲,眼睛瞪着秦王,活像護着崽的母雞,驚秦王一怔,讪讪的松開了手。
“見過林大人,賈公子。”胡塗理了理衣冠之後,不卑不亢的行禮。作為一個鹽商之子,對于掌管鹽商的巡鹽禦史,還真得罪不得。他爹也早就收到了林家來了個京城侯門貴公子的消息,還讓他想辦法好生招待。
“胡公子的令尊是胡運來胡大官人?”林如海問道。
“多謝大人掂念。”胡塗不明所以,回了一句,順帶恭維了一下林如海治鹽之功。
林如海回憶了一番鹽商中少有不大腹便便的胡運來,笑笑:“你倒是一派人才。”
這胡塗還真不愧鳳凰之稱,俊美無雙,完全不誇張的說整個揚州城青年才俊中也難以挑出可比肩的,但是偏偏他這雙眼睛像極了他的大內兄賈赦。
賈赦歷來以容貌和家世傲然橫行京城。
也許是他一時被這莫名其妙的秦三寶擾亂了神志,有幾分胡思亂想起來。畢竟胡塗就算得個鳳凰之稱,文武雙全又如何,哪能跟賈赦,這賈家兩府國公都寵着,連皇帝昔年都寵愛有加的真鳳凰相比。
“恩。”賈珠矜持的點點頭,目光靜靜的看着胡塗的眼睛,帶着絲詭異的高高在上的傲然:“這鄭副山長,先前所言的趣味題是什麽?”鹽商之子,呵呵。
鄭副山長忙跟雙方解釋了一番緣由——此次相當于入門考試。
胡塗聽聞之後,唰得一聲展開一柄玉扇,不急不緩道:“兩位,請聽題。我念完《大學》《中庸》需要多少時間?”
賈珠一聽這問題,凝眸想了想,笑了一聲,朗聲道:“這兩本書包羅萬象,蘊含聖人知識,自當要潛心研讀,哪怕是考上功名,也需實時捧在手心。”
此話一出,鄭副山長看眼林如海,笑道:“令侄有向學之心,不錯不錯。”
“可惜答案是錯的。”秦王手敲敲桌案,笑道:“你這小子審題不仔細啊。這胡塗剛才念完這兩本書,連一息時間也沒有啊!這鬼精靈像我!”
胡塗失笑一聲:“這位兄臺剛才沒見林大人的問話。我有爹我有娘。”
“就不許外甥似舅?”
“我沒舅舅!”
“那這小光頭認我這大光頭當師父啦。行吧?”秦王猛地一拍桌案:“否則你形如此桌!”
胡塗看着秦王落下的那一掌,瞳孔微微一縮,立馬單膝跪地,毫不猶豫:“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乖!”秦王滿意點點頭。
鄭副山長恍恍惚惚回過神來,便聽得茶盞落地的碎響,垂眸看着化作粉末的茶幾,又看看笑得燦爛的胡塗,垂首頓足:“大兇之兆,大兇啊!”
被冷落的林如海和賈珠:“…………”
“如海兄,對不起,我誰都不收,不收!”鄭副山長掐着手,瑟瑟發抖:“恕不招待了,我且去算一卦算一卦!”
林如海看了眼秦王,眼裏透着股打量,可再三想了一番自己所知的王孫子弟,也沒能對得上號的,僵着臉看眼賈珠,示意人跟他先行離開,再做定論。
目送兩人離開,秦王回眸掃了眼屋內,見只有他們兩,一手掐着胡塗的下颚,捏了又捏,見人揮手反抗,不由便對招邊問:“你是獨子,你爹也是獨子?”
胡塗懷疑:“你想幹什麽?查我家庭情況?”
“我總覺得你眼熟,我們合該是一家人。”
“謝謝,這招搭讪過時了,況且我也有竹馬竹馬的戀人。”胡塗驕傲道,默默咽下後半句-可惜還沒追到。
“竹馬竹馬,徒弟你斷袖啊?”
“我爹娘都不反對!”
“那當然不反對,我也斷袖!”秦王道:“可惜俺被我那兇殘無比的老爹扔到窮山溝溝十幾年,我把鄰居都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逼着他們集體抗議,他都不肯讓我回家,還讓我好好反省,真是格外古板的一個人。”
“你好慘!”
“越說越慘。”秦王收拳:“這地方打沒意思,出去打。”
“走!”
且不提秦王與胡塗如何一見如故,又如何發現小徒弟原來還沒追到手就大放厥詞,大笑過後幫其出謀劃策,制定三十六計追妻計,完全将鄉試抛諸腦後。
另一邊,賈赦卻是沉浸在“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的氛圍之中,每日有條不紊的學習休息學習娛樂學習,其用功努力的勁頭,持之以恒的模樣直教好幾個曾經任教過上書房的夫子們摻着拐杖來瞧個熱鬧,還拉着小孫子的手,語重心長教導這:“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啊!”
太上皇便化身為一個夫子,有事沒事來逗賈赦一回:“小猴子啊,別讀書了,咱出去玩吧。”
“你把殿試考題告訴我,我陪你玩。”
上皇:“…………”
“恩侯,來,陪叔叔下盤棋,我讓你三子!”
“臭棋簍子!”賈赦将腦袋擱在書本上,毫不客氣指道:“我這棋風不好,都是你教的!害得琏兒他都不願陪我下。”
“是你自己毀棋太多。摸着良心問問,朕有教過你毀棋嗎?”上皇不愉:“你自己一個不順,還掀棋盤!我下棋不順,從來只要黑個臉,就沒人敢贏,懂不懂?”
賈赦起鼓着腮幫子,起身一手推開椅子,躺地:“我頭疼!我有病,你還氣我,氣我,欺負我!”
上皇磨牙:“你幾歲了,起來起來。告訴你,再躺,朕不幫你做算法了!”
“皇帝……皇叔叔,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你最疼我了。”賈赦當即一股腦兒爬起來,樂得連眼睛都成一條縫。
“呵呵。”上皇冷笑一聲,随手抽出本《鄉試策論集合》,一翻之後,火冒三丈:“難怪這大臣一個比一個楞,原來是老師一個比一個懶。瞧瞧這題出的,這策論,看見就來氣,十幾年了翻來覆去還這麽點東西。到底是誰開始分析考官,自诩把握出題動态的,真按着這做法,災民都投胎了,狗屁倒竈的。”
賈赦不明白上皇這邪火,只道:“拿錯了,這本才術法的。快點做啦,錯誤率高點,還有三天就鄉試了,結果黃夫子說我要專攻弱項,丢我這麽一摞功課。”
“你那些小朋友呢?”上皇對着賈赦,覺得有些冷清。賈赦這宿舍小院挺熱鬧的,他相交的那八個小朋友,他也見過,猴精的猴精,傻憨的傻憨,狂傲的狂傲,但心眼都挺正。
比呆宮裏,一天比一天煩心,舒服多了。
“琏兒帶着他們找宸哥哥補課去了。”賈赦昂首挺胸:“宸哥哥說我策論棒棒噠,不用補。”
“廢話。”想當年,他一時不慎,結果陪着留了多少次堂,這兩豬崽子又害得老大留了多少次堂。弄到最後,索性這三人合一班,老溫親自教導,他還時不時親自教。
可惜偏科的就偏科,把算盤書本塞人腦袋裏也沒用。
要是老五不偏……
上皇一怔,想起來又覺得頭疼不已。就算不偏,他也不能把江山社稷交到那熊孩子手上。這熊孩子就算當武将,也只能當個前鋒。
除了把人揍老實了,就沒別得愛好了。
愁啊!
上皇看看號稱書院的內部資料,更愁。這屆鄉試就算了,會試還來得及,換套卷子!
讓你們猜題押題!
朕全程陪考!反了你們的題!
數月之後的噩耗如今還沒降臨,所有人都不知道備考學子之中還隐藏了這麽一個超級“叛徒”在,賈琏自打受傷之後,便一直居住在醫寮之中。他在送走同窗,又見過樂颠颠跑來邀功“完成”術法功課的賈赦後,又勤加練習了兩柱香的字後,便被忠義“父女”兩扣着蠟燭,趕去休息。
待到開考之前,忠義親王憂心忡忡:“要連續考三日,你別擔心赦兒如何了,要格外注意自己的手臂,知曉嗎?”
邊說忠義親王話語低了一分:“你的號房,父皇讓老六打點過,幹淨整潔的。但不管如何,你現在正值恢複時期,要格外注意。”
“好,師父,會的。”賈琏知曉忠義親王話語濃濃的關心之情,自然不會拒絕。更何況,他也知曉輕重緩急,也不會拿自己的手開玩笑。
賈琏胸有成足的參加完前兩場考試,豈料第三場時策時,天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一場秋雨,一場涼。
一夜過後,不少赴考學子蜷縮着,瑟瑟發抖。
因有忠義親王幫忙準備,萬分貼心,考慮周全。賈琏翻出外套,倒也沒什麽不适。
但偏偏主考官好心送姜茶給諸考生禦寒之際,衙差不小心将姜茶倒到了答題卷上,将答卷浸透了。
賈琏:“…………”
衙差吓得匍匐發抖。
考官們知曉個個面色一白——且不提被打濕人的身份是賈琏,皇帝特意關照過的,便是普通一個學子被弄污了考卷,這也無異斷人前途,而且也有損自己的前途。更要命的是如今離收卷只剩下四個時辰,就算重新臨摹恐怕也來不及。
再想想賈琏是被上皇親口欽定,認為是有先祖之風,傳承有望的王孫子弟,頓時所有人腦海中只有一個年頭——完蛋了!
賈琏看着面如土色的考官們,嘴角一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