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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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是紫藍的,對于朗柒而言,模糊的像夢境裏的顏色。飛機場總是有期待出發旅行的雀躍和難以揮別的愁緒,聽聞關于黎攸言的“陰謀”以後,她再也沒有流露出一絲笑容。
男人打完電話回來,看見她巨變的臉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神情平靜的謝棋楷,不禁皺眉:“怎麽了,謝棋楷,你怎麽在這。”
她思緒游弋了片刻,說:“沒事,這麽巧遇到謝先生,我們随便說了幾句。”
謝棋楷看着黎攸言的神情,對方不笑的時候多少有些刻薄和漠然,于是他也立刻識趣地道別了。
朗柒沒法輕易釋懷,畢竟,江米米對她來說已是不可或缺的夥伴,如果黎攸言當初這麽做了,甚至傷害到米米,連自己都沒法原諒他。
他從來都是說的太少,做得太多,朗柒渾渾噩噩地想着,只是假設而已,卻已經夠讓人煩惱的。
一路上他們始終沒有說話,黎攸言隐約知道與自己有關,這便更讓他沒法開口去問,但他知道有些事總會爆發,無論如何也拖不下去的。
回到劇組也是各管各地工作,時節一眨眼來到九月,江米米與吳肖陽的《封魔》即将開播,朗柒與黎攸言的《千秋往事》也要上檔,他們接了同一期綜藝節目《戀愛情結》的通告,為各自新劇預熱宣傳。
一男一女主持人會拿出各種題目,讓男神和女神假扮成一對進行實景挑戰,由于假想情侶在節目上的互動備受關注,最适合作為一些浪漫偶像劇的噱頭。
錄制過程中,江米米覺得吳肖陽比平時不知賣力多少倍在放電,簡直是要做給隔壁那支隊伍的誰誰誰看。甚至,播出以後還無緣無故為《封魔》打了一場漂亮的CP仗,有些劇迷驚呼——
“卧槽,不會我們站錯CP了吧?!”
“雖然不萌江實初和容潛的cp,但是江米團子和吳太陽未免太般配!”
兩人被粉絲們看做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粉紅得讓人撓心撓肺,江米米覺得特別是在模拟作為男友要如何叫女友起床那個場景的時候,攝影棚內的蕭末法臉色別提多難看了!
與朗柒在錄完節目以後,趁着休息兩人聊了一會,“光明之輪”和東京地下賭場的經歷讓她們無不例外地見到這不同以往的另一種面目。
朗柒沒有告訴江米米全部細節,畢竟有些事是過去未曾發生也絕無可能再發生的,道歉、解釋、挽回,再提也于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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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米米快被那種好似暴風雨前低迷陰沉的氛圍給搞得快崩潰,憋不住地說:“他已經表現得那麽明顯,怎麽你還跟着他糊塗?”
朗柒聽得見自己深深淺淺的心跳,對方質問她:“你是真的當局者迷嗎?”
“什麽?”
“反正我就是這樣性格的人,為什麽不幹脆捅破這張紙。”江米米幾乎是在語言中指責着那個男人,“為什麽他不可以承認早就對你有了愛情?”
朗柒呆在那兒空白了半天,才極為艱難又好似徹底解脫般地說:“是啊,如果就如你所說的,他真的是深深地喜歡着我。”
她語氣輕松而淡然,江米米卻再不忍心說下去,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朗柒見了,反過來安慰對方:“沒事的,米米,我已經決定了。我不難受他不喜歡我。我更難受的是假設他喜歡我卻不敢面對。”
江米米正想追問下去的時候卻被維維打斷,小助理叫她趕去《焚鳳》片場,她只好不甘不願地走出VIP休息室,讓朗柒獨自再休息片時,順便等熊安安過來。
誰知幾分鐘以後,等來的卻不是安安,而是滿頭大汗、乃至臉色蒼白而略有一些慌張的黎攸言!
他臉上的汗是跑出來的,每一道目光和神态都真實到不可能是演技。
“怎麽回事?”
黎攸言先怔了怔,才微微牽了笑容:“蕭末法說在電視臺發現可疑的人物,好像是要縱火…還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他已經加強警備了,江米米也被他帶走了,你倒是不必擔心。我們在這等一等,安全了就趕緊走。”
他一方面怕是失去理智的粉絲鬧事,而更怕的是伊藤萬茂在醫院中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也付出代價。
但聽完男人的猜測,朗柒此刻的想法卻是——如果當初他真的把江米米拖下水,如今也真的将她置于危險之地了。
她看着黎攸言,覺得過去所有的年光像是一片黑色沼澤撲過來,眼前泛黑,再慢慢地褪下去,終于是拿定主意。
朗柒從沙發上站起來。
“以後,不要再對我這麽好了。”
“……”
朗柒的聲音堅定冷靜得可怕,男人聽着驀地覺得心酸,又覺得這種情緒來得莫名其妙,簡直是神經。
她的手開始打抖,先是努力定了定神,後來語氣又猶豫了:“我現在知道了,有些事真的難以預測,至少有兩件,和我們當初想的都不一樣。”
“……是什麽?”
“第一件是你曾經說,‘別哭,我明天就來找你’,我以為你不會食言,一等卻是這麽些年。”
朗柒很快吸了一口氣,又說:“還有一件,是我曾經告訴過你,或者說,我自己以為……一年、二年,或者無期限地拖下去都是可以的,但終歸做不到。”
“你确實是變了,黎攸言,我不是責備你的改變,而是終于看清楚自己,無法阻止你改變。”
就像《逢山奇談》中,那俊美到連妖怪都舍不得下手的阿筵,永遠只留給彥君一個夜行衣的身影,最後彥君卻為了讓他再生為人,自己變成了游蕩在逢山的妖怪還不自知。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只會消磨那份意志與愛,只會被無可救藥的欲念和黑暗同化。
她不能這樣拽着他不放,否則,終局将是同歸于盡,這種感情大概就叫做“低溫燙傷”。
現在的朗柒能給予他的東西還太單薄,這只是一場在兒時燃起的敬仰與崇拜,到少女時代成為一次在暗夜中徘徊漫長的單戀,如今它卻依然無望。
有些心火應該是不見得熊烈卻亘古存在的,哪怕有一天熄滅,仍能在靈魂深處,保留着一簇溫柔持久的光芒。
但至少朗柒明确了,她對黎攸言的喜歡不再只是要把他供奉在桌臺,而是想要把他拆分入肚,用江米米的話來說,就是用來下飯的那種愛。
“是不是有點可笑。不,是太可笑了。從我希望你對我留住目光,到對你表白,再到想要遠離你的目光。全部,都是我一個人在自導自演。”
朗柒臉上的妝在光源的作用下閃爍着寶石般的晶瑩,仿佛淚痕宛然,但她沒有真的哭。
“我也想有一天可以告訴你,我熱切地愛着你,不求回報,這份愛也能讓你磊落地接受,能幫助你獲得更多。”
她頓了頓,說:“就像Merlin說她熱愛舞臺,無怨無悔。”
黎攸言目光灼灼,明明似有萬千言語,卻一個字也沒有表露,只是靜靜地望着她,像要把她的容貌一分一毫地刻畫在心底。
她在找到方法之前,在成長到可以獨自承受一切之前,必須要離開他。因為,教會我們人生哲理和指名名成長道路的,不僅僅是他的眉眼,終究還有遍布于這千萬廣廈間的光與影。
明明一直做好了她随時都會離開的準備,甚至說是本來就期盼着她能夠獨立堅強地離開他,但真正到了這樣的時刻,黎攸言竟覺得無話可說了。
“我知道我又在胡言亂語了……”
“不,我懂你的意思。”
因為最懂對方的心門和命脈在哪裏,有時候輕輕一戳,都能痛的死去活來,血流不止。從心口捅進去的刀,可想而知會有多慘烈。何況這種傷他也是自找,沒有半分委屈。
雖然朗柒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她懂得生活的的确确是一出狗血劣質的戲劇,它從來不會讓你輕易就能找到多金英俊或者溫柔又摯愛你一生的男人,它只會讓人啼笑皆非。
☆、四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