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以啓齒的柔弱
嚴子铮在零度對面從出租車上下來後就遠遠隔着落地窗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林敬磊正逗着站在桌子上的麥穗。
今晚他沒去上近身格鬥課,本來再重頭開始學就全是因為林敬磊,這小子玩消失不出現,他又去幹什麽。走進店裏的路他始終在盯着那窗戶,進門後直接坐到了林敬磊對面。
林敬磊擡眼看人,笑道:“來的挺快呀。”
嚴子铮順手摸了下湊到他跟前的貓:“你怎麽知道我電話號碼。”
林敬磊指了指在不遠處櫃臺裏忙着的鄭巧音:“查的會員信息,我手機丢了,就用這裏電話給你打的。”
嚴子铮這才想起上次他跟由兆宇喝完飲品走之前鄭巧音确實不容拒絕的幫他們都辦了會員卡。他問對面一臉悠閑的人:“你這兩天去哪了,林校長很着急。”
林敬磊臉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視線随劃着桌面的手指移動:“他會着急?他巴不得我不回去還差不多。”
嚴子铮嘗試性的繼續問道:“你不打算回家?”
“啧,問什麽問,我叫你過來是有別的事,”林敬磊的下巴沖着桌上玩着一次性吸管的貓咪揚了揚,“你把麥穗帶回去吧。”
嚴子铮看向林敬磊,沒有發問,而是用眼神施加一種他在等其說下去的壓力,這确實讓林敬磊開了口。
“我要離開這城市了,貓我不打算帶走,你妹不是喜歡麽,送她了。”
嚴子铮審視着說完這話就拽過旁邊椅子上的外套開始穿的人:“離開這個城市?”
林敬磊将衣服拉鎖拉好:“對它好一點。”
對方臨行訣別的話語與不停欲走的動作讓嚴子铮有些發慌,他怕林敬磊從這走出去就會消失在無盡的黑夜裏。他起身道:“你要去哪。”
“怎麽,你要跟我走?”林敬磊沒心沒肺的笑着,而後轉身向着門口走,“趕緊回家去吧,別忘了把貓帶着。”
林敬磊前腳剛出門,唐善就來了,胳膊一橫硬是把他逼回了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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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唐善時林敬磊就知他是被鄭巧音給賣了,不然這小子哪能來勢洶洶一副質問的神情到這來。
“你他媽是不是傻逼,置氣出走玩的一點不專業,起碼留下點線索,你知不知林校長都要報警了!”
唐善如此罵街氣質可能與他玩搖滾有關,無論嗓門還是語氣都無法讓屋裏坐着的人忽視,一只手叉着腰的站着,下一秒上去抽面前少年一嘴巴都讓人覺得沒什麽毛病。
林敬磊聳聳肩:“報警?是因為我人失蹤了還是我拿走了家裏的錢?”
唐善瞪眼:“你還偷拿了錢?”
林敬磊在周圍奇奇怪怪的陌生視線裏将門口的唐善拽了出去,到了外面他問道:“你告訴林校長找到我了?”
唐善搖頭:“還沒。”
“好兄弟,”林敬磊拍拍唐善肩膀,“別告訴他,你就當沒看見我。”
“你要幹什麽?”唐善急道,“為什麽不回家?”
林敬磊擡起一只腳踩在了石階上:“家?我家在哪啊?”
唐善一怔,視線從林敬磊身上移動到了窗戶裏抱着貓看着他們的嚴子铮身上,麥穗在撓着玻璃,卻完全發不到任何聲音。
林敬磊苦笑:“說了這麽多次要送我走他從來沒真正實施過,現在好了,他重組了新家庭,我又跟那女的合不來,不如我自己走。”
唐善:“你走哪去。”
“不管去哪只要不被林國芳帶走就行。”
“一旦報警你馬上就會被找到,”唐善與其柔和道,“別任性了,再堅持兩年考走了就會好很多,你吃家裏的用家裏的習慣了,憑着你自己在外面,你怎麽活?”
林敬磊站起身:“那就看看什麽時候餓死呗。”
“我他媽真服了你了,乖乖回去不好麽,林校長怎麽說這麽多年有吃有穿從來沒少了你的......”
“你知道個屁!”林敬磊喝住唐善,幾乎是聲嘶力竭的說着,“雖然你經常跟我抱怨你父母不理解你,但他們是你親生父母,他們再怎樣都是在變相的愛你,我呢,我媽為了能把自己當黃花大姑娘嫁出去就把我扔在舅舅家,長這麽大我都不知道誰是我爸,現在待不下去了,還不允許我走嗎!別仗着我們認識年頭多就以為你很了解我,你什麽都不懂!你不懂寄人籬下改變不了任何的無奈,你也不懂被像個破爛一樣推來推去的痛苦......”
嚴子铮跟林敬磊之間只隔着層玻璃,他能将其激動的表情盡收眼底,可他卻根本不知從林敬磊嘴裏吐出的是什麽樣的話語能讓唐善的眉毛皺到了底。麥穗險些滑下去他急着去抱,再擡頭林敬磊就已經推開唐善走到了街邊去,他幾大步走出門将麥穗塞給還愣着的唐善追了上去。
從屋裏出來的鄭巧音披着外套小跑過來問道:“他到底怎麽了?”
唐善目光滞澀蔫蔫的說着:“我感覺我好像不認識他了。”
嚴子铮并沒有趕在林敬磊坐進出租車前到達路邊,只得重新攔了一輛。
司機師傅謹遵他囑咐,死死的跟着前面那輛車,沒有目的地的追趕,他等林敬磊下車才會下車。
将近二十分鐘裏,由兆宇打來了好幾個電話,嚴子铮最後還是選擇了接聽。
“你怎麽一直挂我電話?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鄒景說你們幾個可能又接着上次的事打群架了。”
嚴子铮視線鎖着前面的出租車:“沒有。”
“那你怎麽跟唐善一起走的?”
“找林敬磊。”
由兆宇連忙問:“找到了嗎?”
“沒有。”
林敬磊在火車站下了車,除了随身一個書包什麽都沒拿,擠進人流的他卻并不知身後有人在不遠不近的跟着他。
他沒進站買票乘車,而是拐進了車站側面的一條胡同,曲曲折折的空間,兩邊到處挂着小吃店與小旅館的燈牌,過往的大多是臨時落腳的乘客,對這城市或留戀或厭倦。
嚴子铮生怕把人跟丢了,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的盯着前方十幾米遠處左拐右拐的林敬磊。
那人進了一家旅館,叫春天裏,在這千裏冰封的冬季那亮眼的門面也依然不能讓人感到一絲暖意。
嚴子铮站在門口向裏面望了望,隔着玻璃門他看到林敬磊輕車熟路的上了樓。
他拉開門走進去,如在住顧客一樣直直走向樓梯口,前臺的工作人員只是擡頭看了他一眼就繼續低頭玩手機了。這麽破舊的地方,連安保措施都如此敷衍,想必未成年人不用憑借證件入住都極其方便。
鋪着地毯的臺階吸走了腳步聲,嚴子铮仰頭向上看,能看到林敬磊抓握着扶手的手在不定點移動。連最愛的貓都交代了出去,他猜着林敬磊弄不好真的是要離開這裏,若不是因為送貓,恐怕他根本無法知道林敬磊的蹤跡。不管是對錯是好事還是壞事,他既然選擇跟到這裏,就不允許林敬磊離去。
這旅館共有五層,林敬磊住在頂樓。他那晚從家裏出來本想随便買張車票離開的,結果麥穗無法帶走,手機又被摸了去,便挑了這麽個地方落腳。
三天來他除了下樓到附近買吃的外都沒有離開,他是從家裏電視櫃抽屜拿出的錢,他們一家四口愛把零錢放在那個小方盒裏,分家後沒人再去放零錢,還保存着以前的數目,數來數去也不過幾百塊。
他不知自己能撐幾天,要麽被林校長找到不得不回去,要麽沒有經費餓死在這裏,他連麥穗的貓糧都供不起了,所以才會找那麽個借口把貓送出去,想來想去他竟然誰都信不過,就選擇了嚴家哥倆。
在掏出鑰匙開門前看到掃了眼身後,看到嚴子铮讓他以為是兩頓沒吃飯餓出了幻覺,直到那身影到了面前跟他說話他的滿臉淡定才改為了滿臉驚訝。
“這幾天都住在這?”嚴子铮靠在牆上抱臂看着已停止開門的人。
林敬磊問道:“麥穗呢?”
“唐善那。”
“你跟過來的?”
“不然呢?”嚴子铮伸手就着林敬磊還握着鑰匙的手擰着門鎖,動作粗暴到捏疼了林敬磊的手指,惹來一陣抽氣聲。
林敬磊吹了吹手指問已推門進屋的人:“你幹什麽?”
嚴子铮将林敬磊拽進屋,關上門後問:“你真想離開這城市?”
林敬磊回道:“當然了。”
嚴子铮點了下頭後環顧亂糟糟的屋裏,眼神在找着什麽似的不安定。
林敬磊都還沒等反應過來這人跟過來是要幹什麽就被嚴子铮簡單的兩個動作放倒了。尾椎骨鉻在地上生疼,讓他驚呼出聲:“卧槽你什麽意思啊!”
嚴子铮沒有回答,面無表情的拿下林敬磊身上的書包,一只手控制住身下掙着的人,一只手用書包帶将鉗在手裏的兩個手腕捆住,動作快的像是會魔術。
然後拎拽着被捆住了雙手的林敬磊拖到了床邊,抽出半邊床單将林敬磊胡亂刨着的雙腳裹住并固定在了床腳的鐵欄杆處。
他忽略了林敬磊罵罵咧咧說着的一切,泰然自若的拍拍手起身後坐在了床邊,看着坐在地上的人:“回不回家?”
“我回不回家關你屁事啊!”
林敬磊氣極了,想不到他上了幾節近身格鬥課後面對認真起來的嚴子铮還是毫無還手之力。
嚴子铮收回視線掏出手機:“讓佟阿姨來接你還是你自己跟我回去?”
林敬磊用力的扭着磕在一起的手腕:“你他媽別多管閑事!”
嚴子铮繼續按着手機:“我管定了。”
林敬磊一看情況不對,連忙道:“怎麽說咱倆也算朋友,你他媽沒必要這麽坑我吧。”
嚴子铮挑眉:“我們算朋友?”
“算。”
嚴子铮收回視線,拍拍褲腿蹭的灰:“那成,你給我說說你為啥要離家出走。”
完全沒開燈的室內借着外面混合複雜的各種亮光不算太黑暗,倆少年一個坐在地上,一個坐在床上,長長久久的沉默,一個在等着聽,一個還沒說。
最先進入嚴子铮耳朵的是肚子叫的聲音,不是他的,許是屋裏太安靜,那聲響跟打雷一樣。這讓他有些于心不忍了:“沒吃飯?”
林敬磊做着最後的面子挽救,哼道:“看我這樣像是吃飯了麽,要不然能被你控制住?”
嚴子铮繼續道:“那你還說不說。”
“我他媽說什麽啊?”林敬磊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是閑的,別人的事就那麽好聽?”
嚴子铮站起身走人前回身道:“不說?”
“你把我解開了再走!”林敬磊看着門縫完全帶走了嚴子铮,發出了崩潰的喊聲,“我草!嚴子铮!你他媽給我回來!”
這旅館的隔音差到了家,嚴子铮走過了兩個房間仍能聽見林敬磊斷斷續續在屋裏罵他。
他颠颠手心的鑰匙,快速的下樓後拐到斜對面的快餐店點了些東西外帶,等待的過程中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給佟玉瑩打了個電話。
佟玉瑩的號碼還是前一陣存的,他怕他不在家時家裏有什麽事照顧不到需要隔壁的阿姨照應。
接到嚴子铮電話佟玉瑩并沒想到是關于林敬磊的事,一聽林敬磊找到後她放下心來,慶幸還好沒有報警,并表示如果嚴子铮帶不回去人她再過來。
等嚴子铮帶着吃的回去,林敬磊已經弄開了一只腳,他将燈一按亮就看到那人跟個圓規似的以屁股為圓心以腿長為半徑在擰巴着。
林敬磊見嚴子铮回來了,大松一口氣:“媽的,我以為你走了。”
嚴子铮将東西放到了床頭櫃上,蹲下身問道:“還不打算跟我說說?”
林敬磊笑了,晃晃身後的手腕:“這樣,你給我解開,我吃點東西你想聽啥我都跟你說。”
嚴子铮這才去解林敬磊手腕上的書包帶,只是他剛松綁,臉上就重重的挨了一拳,
打他的人扳回一城般的白了他一眼後滿臉倔強的将手伸到了食品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