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陪你
沈奕瑾已經有好幾日沒來童府了。
他婉拒了親事的第二日,上完了課,童府的總管便來告訴他,說幾名少爺要随童夫人去一趟揚州的娘家,少則幾日多則半月才會歸來,這段時日,他不必來了。
沈奕瑾明白這大概是童老爺還在氣頭上,不願他來,便沒說什麽,應了下來。
而從那日開始,至今已經過了四日。
沈奕瑾和施南钺到童府門前時,巳時剛過了兩刻,但街市上早已商販林立,兩旁的商鋪也都開了門,人來人往的,很是熱鬧了。
童府最早是茶商起家,到了童老爺這裏,越發財大氣粗,已經不止于販茶,涉及了多種行業,可謂家財萬貫,十幾年前,他花了重金,從知府手中買下了西湖一岸的河堤,将府邸建在了西湖邊上,是圍着西湖而建的,而它的正大門落在最熱鬧的東街,門口立了兩座石獅,朱紅色的大門很是顯眼。
在門口停下,沈奕瑾看了看眼前緊閉的大門,沉吟了一會,轉過頭對施南钺說道:“……不然,你去尋個地方坐下等我吧,我還是自己進去就好。”
施南钺聽了,便問他道:“為何?”
沈奕瑾苦笑了一聲,又嘆了氣,然後緩聲解釋道:“童老爺和童夫人如今應該還未消氣,因着他們的态度,下人們對我也不會再像以往那般尊敬,你若是同我一起,大抵也要受到冷遇的,可能還會聽見難聽的話語……”
“無妨。”施南钺打斷了沈奕瑾的話,又對他笑了笑,眼神很是溫柔,不甚在意地說道:“我不介意,他們想說,就由着他們去說。”
沈奕瑾擰了擰眉:“但……”
按住他的肩膀,施南钺又打斷了他,認真道:“我說了,無妨的。”
沈奕瑾張了張嘴,本是還想再說什麽,但當他對上施南钺那雙充滿了溫柔和關切的眼眸時,卻忽然明白了——施南钺之所以堅持要陪他一起進去,是因為施南钺在擔心他,不想讓他自己一個人去面對。
施南钺是想讓他知道,他身邊還有人陪着,不是獨自一人。
心裏一暖,沈奕瑾沒再要求施南钺離開,他擡起頭,對施南钺笑了笑,而後便走上前,敲響了童府的大門。
很快就有下人來開了門,見是沈奕瑾,就直接道:“少爺們還未從揚州歸來,童先生是來作甚的?”
沈奕瑾道:“勞煩禀報一聲,我想見一見童老爺。”
那下人一聽,以為沈奕瑾是後悔拒婚了,想來找童老爺重新答應親事的,看着他的眼神越發鄙夷,他生硬道:“你等着,我去禀報老爺。”
說罷,他就将門砰地關上,并未讓沈奕瑾進去。
施南钺的眉頭皺了起來。
偏頭看向沈奕瑾,施南钺問他:“他們一直是如此待你的?”
搖了下頭,沈奕瑾道:“從前并非是這樣的,大抵是他們覺得我不識擡舉,又因為童老爺的态度改變,才會有此轉變吧。”
兩人正說着話,方才那名下人又将門打了開,對沈奕瑾道:“老爺讓你進去。”
拱了拱手,沈奕瑾道謝道:“多謝。”
施南钺正要同沈奕瑾一起進去,卻被那下人攔了住,質問道:“你是何人?”
施南钺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那下人一眼,那下人便已經有些發憷,雙腳發軟了,下人吞了吞口水,哪裏還敢繼續攔着,乖乖就放了行。
直到施南钺和沈奕瑾走遠,那下人的雙腳還在發軟着。
施南钺是将軍,自是威嚴不已,敵人見了他都會心生畏懼,何況這下人只是個普通百姓,自是被吓得夠嗆。
回頭看了眼那下人的反應,沈奕瑾覺得好笑,同時也覺得解氣,他湊近了施南钺,低着聲篤定道:“你是故意的。”
見眼前的小秀才笑的開懷,施南钺忍住想要抱一抱他的沖動,柔聲問道:“可覺得解氣?”
沈奕瑾點了點頭,道:“解氣的。”
施南钺聞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兩人低聲交談着,很快便到了正廳。
擡腳邁入,沈奕瑾一擡頭,便看見童老爺坐在上頭,當看到自己時,臉拉得老長,眼神也帶着冷意和不屑,完全沒有先前那般和藹、和善的模樣。
沈奕瑾想,這或許才是童老爺真面目,他從前見到的,都只是一副虛僞的面具罷了。
并未讓沈奕瑾坐下,童老爺僅僅是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來找我可是後悔了,想要反悔?”
沈奕瑾搖頭:“表小姐出生高貴,我不敢高攀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是來反悔的。
沈奕瑾微微躬身,向童老爺作了一個揖,之後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我今日來,是來請向您辭的,我恐怕無法再繼續勝任府裏的西席,為幾名少爺授課了,這些年承蒙您和夫人的照顧,不勝感激。”
童老爺聞言,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表情倒是緩和了一些。
被委婉拒了親事,他便覺得沈奕瑾很不識擡舉,對沈奕瑾十分不滿,已經打算要換了他的,人都已經找好了,還是個舉人,只是礙于林老頭替自己母親看病的條件便是沈奕瑾,因此他還沒有正式提出,一直在想一個妥當的法子。
不過如今沈奕瑾主動向他提出了,他能省去不少麻煩,又能不得罪林老頭,自是高興的,一高興,看沈奕瑾便也沒有那麽不順眼了,臉色好了不少。
童老爺道:“坐下談吧。”他這才終于想起要讓沈奕瑾坐下的。
沈奕瑾正要開口,施南钺卻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後,替他說道:“不必坐了,我們就要走了。”
童老爺這才發現施南钺的存在。
聽着施南钺的語氣,童老爺臉色又放了下來,他板起臉,正要發作,但一看施南钺相貌出衆,氣質又與他人不同,許是非富即貴,起了結交的心思,于是收斂了怒氣,問道:“你又是何人?”
施南钺懶得理會他。
沈奕瑾見了,無奈地扯了扯施南钺的衣袖,又從施南钺身後探出腦袋,沖着童老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介紹道:“他是我的好友。”頓了頓,他又道:“我今日過來,便是為了請辭,如今說完了,也該告辭了。”
話音落下,他又向童老爺作了一個揖,之後便拉着施南钺轉身離開。
一路被牽出了童府,施南钺看着自己被沈奕瑾牽着的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心裏十分欣喜。
故意不出聲提醒沈奕瑾,施南钺想讓這樣的接觸,能夠再延長一點,因此一直走了許久,沈奕瑾還是牽着他的手,忘了松開的。
直到沈奕瑾回了神,注意到了周圍的行人頻頻把視線投向他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牽着施南钺的手,他的臉頰一紅,趕忙松開了手,過了一會,又仰起臉,對施南钺滿含歉意地笑了笑,輕聲道:“不好意思,我方才出神了。”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掌心,施南钺心裏閃過一絲失落,他将被沈奕瑾牽過的手握成拳,又背到身後,然後才微笑說道:“無事。”
沈奕瑾并未注意他的小動作,只是将目光落向了不遠處的食肆,又聞着空氣中飄過來香味兒,覺得有些餓了,便道:“我們用過午飯再回去吧。”
施南钺滿眼寵溺地看着他,聞言,溫柔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