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暴雨仍然未停。
整座城市的上方,墨色的雲大團、大團地聚在一起,變得厚重的水汽在大地上翻湧,明亮的光被遮得密不透風。
遠處的霓虹燈糊成一片,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
傅葉予在找危夏的路上,又一次點開她的朋友圈——
“對不起,您的好友朋友圈只顯示三天內容。”
傅葉予:“……”
他下載了一個微博,然後搜索危夏的名字,最新一條內容是在她生日第二天發的,只有一句話。
“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啊。”
底下則是大家的各種猜測——
“夏夏怎麽了?怎麽感覺好像有點不開心。”
“猜測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應該沒事吧,就是關心粉絲而已,我們夏夏好着呢。”
“之前聽說夏夏手指燙傷了,嗚嗚嗚,夏夏你猜要照顧好自己啊!!”
傅葉予抵達江邊的時候,危夏剛剛塗完口紅,雙手對着梳妝鏡撸起長發,嘗試看看要用什麽發型搭配晚上的小裙子。
想到要和閨蜜們去喝小酒,心情美炸了。
從此沒有男人要牽挂的生活,真是潇!灑!不!羁!
Advertisement
鈴聲打斷她的思慮,她放下烏黑如綢的長發,轉身去樓下開門。
傅葉予不斷按着門鈴,聲音低沉:“危夏,開門。”
危夏心裏一個咯噔,知道躲着他沒任何意義,她調整好情緒,默默地吸一口氣,索性開門讓人進來。
夏夏,不要慫,就是幹!
“稀客啊,傅先生總算回來了?”
有一小陣子不見,危夏突然發現男人消瘦不少,最令人在意的還是他臉色浮着過分的蒼白,如同大病初愈,透出幾縷搖搖欲墜的疲勞。
當下,他的兩側肩膀和發頂都蓄着一些水珠,連修長的睫毛都像結着水漬,整個人氤氲在寒意中。
這場雨來的可真是時候。
危夏硬着脾氣:“找我有事嗎?”
傅葉予淡淡地說:“談一下你放在桌上的東西。”
他沒直說,而是用了這種婉轉的詞句。
危夏:“什麽東西?怎麽你做生意這麽厲害,還看不懂上面的幾個大字?”
傅葉予往她面前走近,危夏警鈴大作,往後連退了幾步。
男人臉色更是不好:“夏夏,我知道道歉沒用,我記得你的生日,只是因為很重要的事耽擱了,我說過你等我回來,我們馬上籌備婚禮,挑地方度蜜月,然後重新開始。”
危夏心裏澀的都說不出話來,要是可以,她現在真的不想和他說話。
“‘很重要’是有多重要?傅葉予,不是只有你說過,我也說過的,我不喜歡你把工作看的比我還重要,我知道這話你聽着像無理取鬧,但我真就是這麽想的。”
“傅葉予,你是不是不知道‘以前’我有多喜歡你?”
“你生氣我就難過,你開心我比什麽都高興……可是不止你說改變就改變的,我也會改變,我已經沒有那麽喜歡你了。”
眼前這個人,曾經是她單純在網絡上聊天的時候,就喜歡上的人。
他們一步步從虛幻的交友軟件走到現實,又一步步從暧昧到戀人,從戀人到夫妻。
當初結婚,是因為她真的是喜歡這個人,喜歡得不得了。
快一年的時間裏,起初對他的炙熱和濃郁,卻因為種種幹擾和分離,變得疲軟無力。
危夏不想再堅持下去了,她太累了。
傅葉予的面容籠罩着一股褪不去的清冷,神色沉默地說:“我不同意離婚。”
危夏背對着他,良久才回:“我要。”
她對他說話的嗓音不再嬌軟,而是冷冷清清:“傅葉予,最後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你知道我為什麽會放棄當小提琴家嗎?——這件事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連我爸媽都不知道。”
當初,危夏在章豐楷老師那裏學拉琴,是他最受寵的學生。
有一天,來了一個15歲的小姑娘,她在大家面前拉了一首《e小調小提琴協作曲》,危夏馬上就知道了,她不再是老師眼裏最厲害的小提琴手了。
那個女孩才是。
她盡善盡美,演奏的氣勢熱血而磅礴,一首曲子拉出來和她完全是兩個級別的。
女孩私底下還對袁星宇說:“袁哥哥,我根本不想拉琴,也不想去柏林樂團,拉琴好無聊啊,等我長大了,我就想自由自在做任何事情。”
這是人生在世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自信心被摧毀。
危夏對所有人,包括身邊最親近的父母,都表現出一副歲月靜好的姿态。
但人性陰暗的一面,軟弱的一面,她全都留給了自己。
她需要找一個人來陪伴她、容忍她。
可是很顯然,傅葉予并不是那個人。
“我承認當時年紀也小,還有一顆玻璃心,不應該為了這些就輕易放棄堅持了十幾年的道路,但我的目标是成為最了不起的小提琴家,我五歲學琴的時候就是這麽想的,我要把喜歡的是做到最好。”
當她看着那位才十五歲的小妹妹,才明白自己什麽也沒有,對方是真正的天才,是殿堂級的小提琴家。
輕輕松松的,就能高她一大截。
危夏伸手撩開臉龐的發絲,聲音低低啞啞,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怯懦。
傅葉予的心頭猛地下墜。
他總是對她的事反應劇烈。
“我當不了首席,我就不當,我得不到的東西,我就不要。”
“我要做就做最好的,不是最好的,我也不要。”
危夏轉過身,這一次,她正視着傅葉予,堅定無比地說:“所以,傅葉予,是我不要你了。”
話音剛落,男人一個步子過來,雙臂有力地将女孩強行抵在沙發上,俯身撐在她的上方。
兩人之間的距離以厘米計算,他目光尤為複雜,不是冷冰冰的,而是有許多說不清的情緒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
“危夏,你看着我,看着我說。”
危夏感受到男人熟悉濃郁的荷爾蒙氣息,還萦繞着淡淡的男香,他身上擦的竟然還是她買的香水,她甚至記得它的名字——
“事後清晨”。
如同纏綿後的破曉之時。
她臉色漲紅,兩人近在咫尺,她被他的氣息籠罩,沒法在這種情況下還與他維持如此親密的距離。
“放開我……別碰我……”
危夏臉色陡變,胡亂地出手抓他。
指尖用力地掰過他的肩膀,往後重重地推。
傅葉予神色陡變,身子一抖,下意識地往後退開了。
危夏急忙趁着這個機會把身上淩亂的裙子扯好,胸口急速起伏,不住地咬緊下唇。
傅葉予不再強迫她面對自己,改由單膝蹲下,目光平行地望着她。
“……危夏,為什麽不肯再給我一個機會?”
“因為你的道歉沒用,因為你永遠不會明白,你把我滿滿當當的感情都糟蹋了,你永遠彌補不了。”
傅葉予聽了這話,良久都像是沒有反應過來。
那也是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露出類似茫然的神色。
危夏坐在沙發上,雙手抱住膝蓋,說:“我知道傅總工作繁忙,這幾天我會和律師來公司找你簽字,不耽誤太久。”
終于,傅葉予把她方才說的那些話消化掉了。
她目前不會改變主意。
他已經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如果繼續僵持下去,只會更加惡化兩人的關系,傅葉予就算沒有足夠的理智,但基本思考的能力還在,他要再想對策。
男人強忍着隐隐作痛的身體,挺直地站着,望着她固執又驕傲的眼神,輕聲地說:“你要和我談離婚,好,那我們找時間再談。”
……
危夏和簡糯糯介紹過來的季律師已經見過面,這一次,他們直接約在傅葉予的公司。
傅鑫能科的總部就設在S市的環球金融中心,這裏有諸多行業精英,坐落着大大小小的證券公司、國際銀行還有投資機構。
暴雨過去了,但這幾天仍然是陰天,出門的時候總要帶着傘。
危夏驅車趕到目的地,季律師已經提前等着了。
“季律師不好意思,我才剛到,今天要麻煩你了。”
“客氣了,我也剛到的。”
兩人來到前臺,危夏想起這還是第一次去傅葉予工作的場所。
果然是比她的“蒹葭”還要闊氣一百倍的大公司,這裝潢設計充滿現代科技感,一進門就有種來到大都市的實感。
只沒想到她第一次來不是什麽新婚小夫妻的探班,而是來協商離婚的。
真的,又苦澀又好笑。
前臺坐着一位顏值不錯的小姐姐,得知他們就是兩位已有預約的客人,就将他們引入了一間較為私密的小型會議室。
前臺小姐姐剛給他們倒完咖啡,傅葉予進來了,他打發了外人出去,一雙眼睛如冰棱,冷靜自持又夾雜幾絲無奈的柔軟。
危夏詫異:“你沒帶律師?”
傅葉予往椅子上落座,随手摘了無框眼鏡,揉了揉眉心:“沒必要。”
他西裝革履,似一顆冷杉,比起那天狼狽憔悴的狀态,此刻,就像久經沙場的陰謀家,顯得她如同一個萌新。
不好。
危夏:“那你協議書帶了嗎?”
傅葉予将一份白底黑字的《離婚協議書》扔在桌上,他從進門到現在幾乎一句話不說,但可能早已經想好了要對付她的招式。
他不會這麽輕易松口的,絕不。
危夏沒來由地感覺到一絲寒意。
這個又壞又狗的男人,又要耍什麽花樣。
作者有話要說: 提問:現在夏夏不要傅總了,那傅總是什麽垃圾(垃圾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