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散夥飯
白哲趁着天還沒黑透就急匆匆開車趕往天道酬勤,下班高峰期的A市永遠堵成狗,嘀嘀嘀的喇叭聲此起彼 伏,放眼望去一片慘不忍睹。
好不容易到了武館,他一只腳剛踏上最後一級蜿蜒石階就聞到了濃郁的火鍋昧兒。
一路尋摸到後方的露天庭院,白哲一眼就看見一群師兄弟正圍着濃湯咕咚的鍋底爐子涮肉唠瞌,地上還東倒 西歪散落了許多啤酒瓶子。
氣氛挺熱鬧挺嗨。
蘇木也在。
白哲雙手插兜,神情恍惚的在院門口站了半響,這才上前攬住幾人的肩笑盈盈道:“這麽早就開吃啦?真香, 我敢打包票,鐵定是大師兄下的廚!”
“小師弟? ”一夥人見是白哲,七嘴八舌就嚷嚷開了。
“趕緊趕緊,加副碗筷一起吃點兒,剛還聊到你呢,轉頭就說曹操曹操到!”
“小師弟這邊坐,你還真猜對了,大師兄的廚藝絕對稱得上杠杠的,知道啥叫歲寒三友不?火鍋白菜熱被窩, 咱是白菜丸子還有牛肉卷,保準管夠!”
白哲笑着坐到蘇木身邊,結果屁股還沒捂熱乎一瓶酒就放到了他面前。
“遲到了啊,罰酒罰酒,幹了,不能養魚!”
白哲郁悶的可以,“你們又沒通知我。”
一群爺們兒捂着嘴發笑。
“這就不能怪我們了啊,誰讓你十天半個月都不上微信的?咱師兄弟幾個都在一個群裏,中午就商量好了晚上 一起吃個飯熱鬧熱鬧。”
“你看大師兄都大老遠趕來了,就你連半個泡都不冒,顧師弟麽也真是,說公司裏最近忙抽不了空,這錢哪是 一時半會兒就賺得完的?”
“就是!好了,咱不啰裏吧嗦了,小師弟趕緊的,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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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曉得是誰帶的頭,一群人開始吵吵嚷嚷的起哄。
“走一個!走一個!”
“酒嘛水嘛暍嘛對不對?你有故事我有酒,大綠棒子走一走,是個爺們兒就吹瓶!”
白哲現在一見到酒就怵的慌,“我晚上還得開車回去呢。”
“這有什麽?擱這兒住下呗,你住師父的房間,明兒一早再走。”
“我們都聽大師兄說了 ......小師弟,你可不能不給面子啊?”
白哲眼眶驀然紅了一圈,撈起酒瓶就仰頭灌了個見底。
“夠爽快,來,趕緊吃幾口菜墊墊肚子,今晚我們不醉不休。”
蘇木見他臉色隐隐有些發白,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低聲道:“暍不下就別逞能。”
“沒事兒。”白哲呲了呲牙,故作輕松道:“幾瓶啤的而已,小意思。”
他拿起筷子涮了幾片牛肉卷塞嘴裏想壓一壓胃裏的翻騰勁兒,結果差點辣的他眼淚直飙,“我去,大師兄你當 辣椒不要錢的嗎?”
蘇木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師弟們口味重......要不我去幫你炒幾個清淡點的小菜?”
“不用,”白哲倒抽一口涼氣,急忙拉住他衣角,“別折騰了,其實也沒那麽辣,還在能接受的程度。”
一幫大老爺們兒光暍酒吃肉不大現實,暍着暍着就玩起了酒桌上的各種小游戲,什麽兩只蝴蝶啊人在江湖飄 啊,全靠反應能力和運氣,白哲讀大學的時候雖然常泡吧,但罩不住衰神時時附體,輸的不要太慘。
一頓火鍋幾箱酒,氣氛可謂熱火朝天,等結束時已明月高懸,陣陣蟲鳴伴着嬉笑鬧騰傳了老遠。
山裏的溫度比市裏頭低,一夥人暍了酒不覺得有多冷,都飄飄然倒是真的。
白哲暍的不多,半微醺還未醉,全靠蘇木給擋下不少。
他站在院中唯一的一棵榕樹下,把頭靠在樹幹上看着一群人都杵在自己跟前,還一臉的要哭不哭,無奈 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差不多了就回去睡覺,擱這兒乘涼呢?”
“小師弟,我們聽大師兄說武館已經賣了。”
白哲仰頭望着沒有半顆星子的夜空,許久後啞聲道:“嗯,賣了。”
一陣沉默。
武館裏的師兄弟們大多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來到天道酬勤拜師學藝,說的煽情點兒,早把這裏當成了自己 的家。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小師弟,大師兄,你們保重。”也不知是誰說了這麽一句,待說完,一群人突然抱在一 起埋頭痛哭。
尤其是蘇木,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白哲猛地撇開了頭,嗓子裏像有什麽東西如鲠在喉,噎得他直想咳嗽。
“好了,都別哭了,以後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對不對?趕緊回去睡吧,丢不丟臉?”
一幫大老爺們兒依然在那兒嚎。
“舍不得小師弟,舍不得大師兄,也舍不得師父......”
白哲深深吸了口氣,“再哭我揍你們了啊?”
“打是親罵是愛,愛到深處用腳踹,小師弟,你打吧!”
白哲差點抱樹撞頭,心一橫,一人一腳給踹了回去,“大師兄,你跟我過來!”
蘇木哼哼唧唧的跟在他身後。
等到了白雲海的房間,他莫名靈光一閃,猶豫道:“小師弟,天也晚了,我困了想睡覺......”
“回來! ”白哲一把揪住他衣領拖到了房間裏的書桌邊,翻了翻抽屜,翻出一張A4紙和一支鋼筆,“去把每個 師兄弟的卡號給我想法子套出來,随你怎麽威逼利誘都行。”
蘇木就知道會這樣,苦着臉道:“小師弟,談錢就傷感情了啊......”
“不談我心裏過意不去,真的,”白哲用力抹了把臉,“我自作主張賣了武館,這些都是應該的,你放心,我不會給太多,頭十個人撐死了就幾萬,現在世道難混,就當是我給的一點餞別禮你懂嗎?”
蘇木哽咽着點了點頭,“我懂了......”
“你的也寫上。”白哲快言快語道:“別問那麽多為什麽,我上班忙,以後爺爺出院了你得幫我照顧着,不然你 也早點打包滾蛋沒商量。”
蘇木抹抹眼淚,慢吞吞的走出了房間。
白哲在書桌前發了會兒呆,彎腰從最底層的抽屜裏拿出了一本相冊,坐在椅子上一頁一頁翻看,很多照片因 為年代久了有些泛黃。
白哲的目光落在幾張合照上,裏面都是姚晴抱着他在榕樹下拍的,那時候他才三四歲,已經沒什麽印象了。 姚晴的忌日快到了,白哲記得很清楚,離家讀大學的四年,他每年都會回來一趟,看看她,再看看白雲海。 拿出手機登上微信,跳出的信息讓他險些花了眼,大多都是亂七八糟的公衆號推送,加的群不多,一個天道 酬勤的,還有一個是大學同學群,好友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個,顧思陽倒是發了他很多信息,全是昨晚的,乍一看 一堆的感嘆號和咆哮。
點進天道酬勤的群裏,果然看見他們中午就在商量吃飯的事兒,@了他好幾次。
白哲打開朋友圈,文藝範兒上來了,對着昏黃的臺燈拍了一張朦胧的照片,附上一句話:都說時間是偏方, 治好的卻全是皮外傷。
按下發表,他自個兒都被酸掉了一口牙。
‘被某人強制性送到公司,第一天上班差點累成狗,老子要罷工!’
這個‘光輝歲月’是誰?
白哲手賤,點進去一看居然是魏子然,火速退了出來,瞥見通訊錄裏跳出了一個好友驗證。
深更半夜的,誰會加他? wPiE……,,
‘魏硯’兩個字明晃晃的閃瞎了他的眼。
難得心血來潮上個微信,怎麽會這麽巧?
白哲抖着手,心想加?不加?還是當不知道?
他遲疑不定了半響,最後還是點了通過,心想魏硯現在好歹是他的頂頭上司啊。
叮咚。
魏硯:還不睡?
白哲不經意瞄了一眼他的頭像,是一張街景圖,特別高端大氣,他完全猜不出來是什麽地方,再一對比自己 的一張呆萌大白,瞬間覺得弱爆了。
無敵大白:快睡了。
魏硯:你還在武館?
無敵大白:嗯。
魏硯:早點睡。
無敵大白:嗯。
赤裸裸的尬聊......
白哲尴尬到想死,撲到床上卷着被子就打了個滾,手機沒再響,他腦子迷迷糊糊的,一閉上眼皮就犯暈,設 了個六點的鬧鐘就沾着枕頭睡了過去。
一覺睡得不太踏實,半夢半醒間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夢,等被鬧鐘吵醒,頭疼不說,胃還開始隐隐作痛。
白哲揉了把亂糟糟的頭發走出了房間,武館已經人去樓空,只剩蘇木坐在庭院裏的石凳上怔愣出神。
前晚下過一場大雨,山間的空氣還帶着濕潤的泥土氣息,穿堂風吹過,帶來一陣十足冷意。
“大師兄。”白哲縮縮脖子抱着胳膊坐到他對面。
蘇木回了神,嗓音沙啞不堪,“小師弟,怎麽起那麽早?”
“睡不着了,”白哲有點打哆嗦,無聲嘆了口氣,“走吧,陪我整理一下爺爺的東西,我帶你回市裏,晚了就該 堵車了。”
蘇木一聲不響的站起了身。
兩人一塊兒把該收拾都收拾了。
白哲關上大門,望着天道酬勤的匾額看了三秒,轉身下了山。
蘇木亦步亦趨走在他後邊,通紅着眸子始終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