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黎明掀開夜幕的輕紗,天蒙蒙亮。

素白澈邁入竹林,目光所至,竹子盡數東倒西歪摔在地上,“看樣子發洩了一夜,這會他心中憤懑達到頂端,我來是最佳時機。”

童溪微愣:“原來你有這等打算,我倒是小瞧你了。”

素白澈哼了聲:“蠢貨。”

說罷,他看見人影。

少年倚着修竹,衣袍四處褶皺,松垮束起的黑發鋪滿竹葉,微低着頭,凝視握在手中的一截發緞。

“你瞧,一副狼狽樣。”

素白澈低嗤了聲,旋即換了表情,臉上端出柔美姿态,緩步走了過去,“發生了什麽,斷了這麽多竹子。”

周玄瀾眼神一變,将遮星放入懷裏,朝來人望去,“昨夜在此修習。”

素白澈面露躊躇,須臾道:“可是遇到什麽修行上的麻煩了?”

“未曾。”周玄瀾微微颔首,準備離開。

素白澈忙往前走了步:“我正巧得了空,若你有修行上的問題,大可來問。”

這小子還好面子,遇到修行的坎卻不善問,活像個悶葫蘆,将來能成什麽大器!

素白澈心中不屑,臉上卻露出親和笑容,柔聲道:“你是我清淩弟子,縱使沈仙君不願傳授你法術,也無需心灰意冷,我是清淩長老,亦有此責任。”

周玄瀾頓步,狹長眼眸微眯起來,“既然如此,勞煩素真人陪我練一招。”

童溪忙道:“好機會,快将他擊敗,借機傳授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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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白澈冷聲:“用你廢話?”

他運起體內靈力,四方薄霧似的靈氣,将他從頭到腳纏繞起來,配上清冷端麗的臉蛋,浮現出一種朦胧之美。

一般人見狀,非得癡愣幾分。

素白澈擡起頭,視線落在周玄瀾身上,卻發現他不知何時閉上了眼。

童溪輕笑:“定是你模樣太美,他擔心動搖心神才閉眼。”

素白澈沉下臉,不置一詞,掌中靈力更甚,轟然一擊襲去。

砰!

地面崩開一條巨大的裂縫,蜿蜒一路,修竹盡倒。

周玄瀾卻不偏不倚,立在地縫盡頭,完美避開了攻擊範圍。

素白澈臉色微變,這招雖只用了七分力,但他已是元嬰境修士,區區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怎可能躲開!

“你如何做到的?”

“估摸了下真人的出手力道,提前避開了危險範圍,神識精進後,要察覺這些不難。”

素白澈眼底露出一抹欣賞:“你倒是有幾分能力。”

“真人也覺得不錯麽,”周玄瀾輕勾薄唇,語氣透着掩飾不了的歡快,“師尊教的。”

素白澈臉上表情一凝,半晌,皮笑肉不笑的說:“沈仙君真是個好師尊。”

“師尊自是極好。”周玄瀾說完想表達的,拱手離開。

獨留在林中的素白澈,冷笑了聲:“人家有師尊教,你讓我熱臉貼冷屁股。”

童溪未作答複,思緒紊亂,腦袋一陣發熱。

哪裏不對。

沈流響熬了一夜,尚未休息會,傳音器響,被召去了夜明峰。

淩夜遞給他樣東西:“昨夜本想給你,誰知轉眼你便走了,這是帝宮賀禮。”

他掌中,立着半塊玉璜。

“帝尊有心了。”

沈流響臉色微變,擡頭看向淩夜,帝尊知曉他的身份不意外,師兄竟然也知道。

“師尊臨走前,都告訴我了,”淩夜握起沈流響的手,把玉璜放了上去,“他曾說,作何抉擇是你的事,但只要留在清淩宗一日,這裏便是你的安身之處。”

五淵道人,師尊?

沈流響頭隐隐作疼,沒有半點印象,“師尊去了何處?”

淩夜輕嘆口氣:“不知,世間大能者,境界到了一定地步,便會斬斷身上因果,消失之後,或飛升或隕落。”

正這時,大殿外有人喚了聲:“師尊。”

淩幕山進殿,向兩人紛紛行禮。

淩夜問:“何事?”

“弟子……”淩幕山欲言又止,“弟子慚愧,與人比試後,心境出了問題,特來向師尊請教。”

淩夜頗感意外。

淩幕山素來沉穩,心境堅定可堪比金丹修士,竟然與人比試後,出現了岔子。

“細說。”

“昨日弟子擊敗了周玄瀾,”

“正常切磋,不錯。”

“今日弟子被周玄瀾擊敗了。”

淩夜臉上笑意更甚:“一夜間,他便領悟了什麽,甚好。”

“弟子一切招式,對他都無用,”淩幕山表情極為艱澀,而後瞄了沈流響一眼,眼神透着點委屈的幽怨,“他說,是師叔教他的,陪他練了一夜。”

周玄瀾尋他比試,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種提醒,就如他學了招式,特地展現給周玄瀾看一眼。

他們目标都是大比榜首,擂臺上必成勁敵,屆時光明正大一戰,誰勝誰負毫無怨言。

淩幕山心境被打得出了岔子,倒不全因招式被化解,更有一部分,是周玄瀾收手後,嘴裏突然冒出的師尊。

當時他意味不明,又似早有預謀的補了句:“師尊陪我練了一夜,我才有如此精進。”

淩幕山到底是少年心境,心頭頓時酸溜起來。

師叔以前雖未理睬過周玄瀾,但突然理會起來,也過于讓人豔羨了。

堂堂化神境修士,給築基期弟子陪練一整夜,傳出去誰能信?

而他的師尊雖待他寬厚,但身為宗主,日理萬機少不了,只有些許閑暇時間指點一二,從未如此親力親為過。

察覺到師兄投來的視線,沈流響望天望地,無辜地眨了眨眼。

淩夜無奈搖搖頭:“我道你昨夜為何突然勤勉起來,原來另有所圖。”

沈流響悻笑了下。

轉眼到了宗內大比,按規矩,宗主仙君和七長老都要坐上旁觀。

一大早,沈流響被喚了起來,淩華丢給他一件深紫冰絲袍,“換上,每日穿白衣,我都看厭了。”

沈流響坐起身,及腰青絲散亂地披在身後,揉了揉惺忪睡眼,“我也想換,沒錢買。”

他窮的叮當都不響,只有冥談資助的一塊靈石。

淩華警惕道:“別找我,上次把大半積蓄給你,轉眼你就買高階法器送葉冰燃去了,我當時就立誓,再也不給你半塊靈石!”

“行行行,不找你,”沈流響眯了眯眼,“我換衣物,快出去。”

“小時候還一起沐浴呢,有什麽見不得的,”淩華這般說着,卻是轉身出了房門。

沈流響穿上絲袍,只覺渾身清爽,唯有一處散着溫熱。

他掏出玉璜看了眼,形狀雖怪異,但總算完整了,玉身蘊了層輕潤光澤,其上印紋交錯,極為複雜,宛如一類法器。

沈流響到廣場不算晚,但比他早的人多得是,幾位長老聚在一起,望見他,神色各異。

其中一名模樣秀美的女長老,臉頰浮起淡淡的紅暈,似乎礙于羞澀,不曾上前,反而退了兩步轉身離去。

“這麽久了,言雲師妹還惦記着你呢,可惜。”淩夜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沈流響抿唇不言。

他看書時對這師妹有印象,對沈流響癡心一片,但結局甚慘,葉冰燃遇到危險,沈流響為了救他,将言雲推入妖獸口中,成為腹中之物。

當時評論區掀起一大波瀾,無數人咒罵。

“确實可惜了,”沈流響道,“多好的姑娘,就是眼瞎了些。”

淩夜莞爾:“這般說來,你少年風采,讓世間不知多少人瞎了眼。”

沈流響疑惑地挑了下眉。

小說中并未寫這些,他倒不知沈流響年少模樣,看書時,只覺得連這個仙君之位都名不副實,懷疑仗着五淵道人和宗主師兄才得到的。

而此刻,和他想法如出一轍的人,不在少數。

“沈仙君,今兒怎換了身衣袍,”一個濃眉大眼的長老走了過來,語氣透着嘲意,“難不成是看見素真人昨日裝扮,才突生此意?”

沈流響認出此人。

程儀天長老,最看不慣仗勢欺人,所以極為讨厭沈流響。

他旁邊一人笑吟吟:“程長老此言差矣,白澈昨日雖難得穿了次紫衫,但今日沒穿,所以,不算效仿,仙君此舉絕不算效仿,更不能說東施效颦啊!”

此話一出,周圍長老一番哄笑。

沈流響什麽德行,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裏,近來些許轉變,根本改變不了他們根深蒂固的看法。

何況前不久,他才逼素真人喝了碗不明不白的東西,如此行徑,令人發指。

淩華眉頭皺了皺,正要說話。

沈流響擡手制止了他,朝先前說的人走去,“既然你看過素真人穿紫衫模樣,那不妨說說,本君與素真人孰美?”

邬志一愣。

沈流響在原地轉了圈,紫色衣擺掀起一波漣漪,俊美無雙的臉龐,修長細瘦的身姿,在一襲紫衣映襯下,渾身上下透着高不可攀的華貴之感。

他眉梢輕挑,勾唇輕笑:“長老倒是說說。”

邬志不知不覺紅了臉,幾許支吾。

素真人雖也是極美,但似月下叮咚的清泉,淡雅清冷。

而面前這人,卻美得極其侵略性,宛如能攝人心魄般,令人有種稍有不慎便要墜入萬劫不複的危險感。

邬志嗫嚅會兒,氣急敗壞道:“皮囊罷了!就算勝過素真人又如何,修真之人修的是心,修的是品性,不是……”

“行了,”沈流響打斷,“長老之意我已明白,就是本君穿紫衫比素真人穿起來好看。”

他勾住邬志肩膀,擺出一副熱絡樣,“長老可知,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尴尬的道理。”

邬志臉色微變:“我不曾說過素真人醜。”

“你說的,他穿紫衫比我醜,”沈流響挑了下眉,“這麽多人看着呢,因你一番話,素真人今後怕再無顏面穿紫衫。”

邬志氣紅了臉:“你、你就只能逞些口舌之能!”

“嗯?”

沈流響松開他,烏睫低垂,露出一臉挫敗之色。

“長老所言甚是,本君不過是個化神境修士而已,只能在長老面前逞逞口舌之能,真是羞愧。”

化神境修士而已?這是在嘲他修為低弱麽?

“你、你……”邬志氣結,一時竟喘不上氣來。

沈流響:“嘿嘿。”

不加掩飾的笑聲落下。

邬志登時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周圍一片驚呼:“長老!”

淩華忍俊不禁,擔心再讓沈流響待在這,要出人命了,趕緊把人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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