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師尊看我

狹窄幽暗的床底,氣氛尤為僵硬。

沈流響借着微弱光亮,看清這個叫車白宿的男子,面容倒是英俊,五官端正,一雙鋒利劍眉,嘴唇削薄,透着點涼薄味兒。

先前熟悉感不由散了些,他沒見過這人。

驚吓過後,車白宿微眯起眼,大概覺得十分刺激,挑了下唇,“操,差點給人表演活春宮了。”

“這次怎麽不叫車傲天了,白宿哪有傲天霸氣呀。”

一個艱澀聲音在他腦中響起。

鬥了七年,聽這陰陽怪氣的話,素白澈一臉淡然,“熊游又是你找來的?每次都壞我好事,賤不賤。”

童溪:“跟您學的,少賤多怪。”

素白澈心頭納悶:“你是不是愛上我了?才千方百計阻止,想讓我保留處男身等你,那爺明說了,對你個破系統沒興趣,而且我在原來的世界早就……”

話未說完,童溪忍無可忍屏蔽了他,惡狠狠撂下一句,“這是我做任務最後的尊嚴,你再敢挑釁,我們魚死網破今晚一起死!”

素白澈冷笑,眼皮一撩。

餘光發現戴面具的人在看他,那雙眼眸,瞧着倒是眼熟。

沈流響眨了眨眼,沒想到一個人的表情能豐富到這程度,皺完眉,冷笑,再露出不屑,全程自導自演。

該不會是個傻子吧,他搖搖頭,收回了目光。

此時室內情形,可沒床底那般和諧,熊游進屋看到被褥淩亂,南香又是衣衫不整,唇角破了皮,臉色驟沉,一步步向她逼近。

“房裏只有你一人?”

Advertisement

南香坐在床上,害怕地縮了縮身軀,“你怎麽來了。”

“有婚約在身,我來不得嗎?”熊游俯身盯着她,目若噴火,“我一定是對你太好了,才讓你這般欺辱我,今日我不僅來了,還要與你完成夫妻之事。”

南香嬌美臉蛋一白,拼命掙紮起來,但哪是他的對手,衣裳瞬間被撕碎大半。

“不行……現在不行……救命。”

床板傳來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音,沈流響擰起眉,瞥向旁側之人,見其臉色漠然,對床上求救聲置若罔聞。

不是姘頭麽,竟然忍得住,見死不救。

沈流響眉梢輕挑了下,一只腳悄無聲息朝對方伸去。

是個男人,這時候都不能當縮頭烏龜,且把這人踹出去,祝他一臂之力好了。

“看來我又拯救了個無知少女。”童溪嘲道。

素白澈冷着臉:“我來麒麟城不是玩的,不能提前暴露身份。”

童溪:“還以為你有多憐香惜玉呢。”

素白澈聽見床上傳來南香哭聲,眉頭皺了皺,思緒轉了一圈,驟然擡手朝旁邊之人伸去。

且把這人丢出去,當替死鬼!

他伸手拽住沈流響衣襟,正要将其丢出去,屁股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腳,整個人當即從床底飛了出去。

素白澈:“?!”

這邊沈流響一腳剛落,還沒來得慶賀,就被對方揪住衣襟,帶着他一起滾出了床底。

沈流響:“……”

砰——!

室內一聲巨響,素白澈被一腳之力踢地撞上桌角,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後腦勺咚的撞上他胸膛。

“操……”

他疼得吐血,一掌将腦袋瓜子推開,轉眼就看到帶豬臉面具的人運出靈劍,朝他揪住衣襟的手砍去。

素白澈吓得趕緊丢了手。

相比他的狼狽模樣,沈流響尚好,只是衣襟扯亂,發緞松垮,幾縷青絲散落在肩頭。

待稍回過神,兩人對視了眼,大概沒料到對方會如此做,都憤怒至極,不約而同開了口。

“你好生卑鄙!”

“你好生陰險!”

話音落下,場面安靜一瞬。

沈流響瞪大了眼,一臉不可思議,這嗓音即使夾着怒氣,也柔弱得惹人憐惜。

不是素白澈嗎?!

聽見闊別七年的清越嗓音,素白澈臉色一變,露出陰冷笑容。

竟然是沈流響。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他偏來!

素白澈向來睚眦必報,當即出手報蓮子羹之仇,不料這時,一股渾厚掌力朝這邊襲來。

熊游站起身,手指用力蜷縮,指節發出噼裏啪啦的脆響,“原來不止一個,你們倒是挺會玩兒。”

他掃了眼兩人,視線落在僅穿了件內衫的素白澈身上,臉上露出幾分警惕。

“朱厭?來麒麟城作甚。”

素白澈臉色微變,覺得今日之事難以善了,試圖化敵為友,“沈流響,你我聯手讓他出不了香坊如何。”

“嗯?你是不是搞錯了,”

沈流響眨眨眼,從儲物袋掏出一個腰牌,形狀像個兔子,不緊不慢道:“我如今是麒麟城的小妖,幹嘛幫你對付咱們熊大統領。”

說罷,他亮出腰牌給熊游看,告狀道:“統領,我被這大妖抓來的。”

熊游扯過腰牌看了眼:“兔妖。”

他身為麒麟城的大統領,對城中小妖一向愛護有加,沒在沈流響身上察覺到威脅感,臉色稍緩,“當真如此?”

沈流響使勁點點頭:“我只是個小兔子,抵抗不了朱厭。”

于是熊游伸手揮開他:“我不會讓旁人傷害咱們麒麟城的人,你且退下,待我将他擒住,交給七王處置。”

素白澈看得目瞪口呆,一句“我操”剛冒出個頭,熊游就攻了過來。

沈流響悄無聲息溜到床邊,從儲物袋掏出一件衣服,扔給南香,待其裹上衣服後,問她:“要不要我帶你逃走。”

南香抽抽噎噎,看了看他,搖頭道:“不能走,我要是走了,熊游會傷心。”

沈流響愣了下:“你不是喜歡素、車白宿嗎?”

南香睜着淚汪汪的眼睛:“兩個我都喜歡,不可以嗎?”

說罷,她又要哭了。

沈流響慌忙掏出絲帕,遞給她:“可以可以,你喜歡幾個都可以,不過你不用幫忙的話,我就走了。”

“等等,”南香問,“你對我這麽好作甚,我們素不相識。”

沈流響:“實不相瞞,拿了你的一點香料。”

南香愣了下,臉頰浮起一抹紅暈,“原來你貪人家身上的香味。”

沈流響:“?!”

南香給他抛了個媚眼,“你給我披衣服,對我好,人家也很鐘意你,下次再取香料,直接問我要便是。”

沈流響:“……如此先行謝過。”

說罷,他看打的快要将房子拆掉的兩人,從窗戶躍下,一溜煙跑了。

***

城外,幽靜林間,沈流響在路口找到人。

周玄瀾身後還有個男子,面色嚴肅,抱笛而立,是他的手下十方。

沈流響警惕望了眼四周:“蟲呢?”

周玄瀾拉着他,朝林間深處走去,“都在結界裏面。”

越往裏走,光線越昏暗,沈流響側耳聽周邊窸窣聲響,心頭打鼓,腳步不由放慢了些,“直接進去,會不會太刺激。”

周玄瀾:“我會讓師尊先适應。”

他說着,松開沈流響,擡起了另一只手,修長手指捏着一片樹葉。

沈流響微睜大了眼,看到一只全身長滿深棕色長須的蟲,在葉片爬來爬去,精神抖擻的模樣,仿佛下一刻就能爬到他身上來。

沈流響瞬間發起抖來,心道快逃,但整個人宛如被定住般,手腳冰涼不聽使喚,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眼看周玄瀾捏着葉片湊到他眼前。

“停、停下,別過來!”

周玄瀾稍放慢速度,提醒道:“師尊可以跑。”

“動不了。”沈流響表情流露出一抹無助。

他一瞧見蟲,意識尚未反應,身體率先害怕得動彈不得。

縱使有化神境修為,彈指可将此片天地夷為平地,此刻也是渾身血液倒流,難以動作。

周玄瀾皺了皺眉頭,用靈力将葉片托起,轉而走到沈流響面前,握住垂在身側的手。

如玉的手指透着涼意,僵硬蜷屈着。

周玄瀾的手覆在上面,在冷夜中帶着暖意,一點一點掰開冰涼手指,教他捏訣。

“若蟲不在身上,便用這招,不管什麽蟲,都不可能追上師尊。”

說罷,兩人身影驟然躍出數丈之外。

沈流響視線沒了蟲的影子,雜亂思緒清醒了些,“可突然看見蟲,我會動不了。”

周玄瀾:“我帶師尊多來幾次。”

月下樹林間,夜風刮過,枝葉泛起窸窣響動。

沈流響烏發有些淩亂,腳踩落葉,踉跄退了兩步。

重複了無數遍,再瞥見朝他靠來的蟲,他已能捏法訣逃跑,只是體內靈力不穩,致使法術常常到一半便消失了。

周玄瀾伸手扶住他:“師尊好些了嗎?”

沈流響艱難的點點頭,望向曲徑深處。

雖然學會逃跑,但他看見蟲,依然提不起力氣反擊,一身修為在剎那變得毫無用處,結界內蟲多,正好給他練手,試試能不能殺幾個。

他回頭看周玄瀾,聲音發顫:“你與我一起進去。”

周玄瀾微點了點頭。

沈流響緊張情緒稍放松些,緩步朝結界走去,本以為做好準備,不會怎麽害怕,誰知還是高估了自己。

那些蟲受了音律影響,變得狂躁無比,完全不怕人,在他踏入結界的瞬間,察覺到外來者的動靜,鋪天蓋地朝他湧來。

沈流響識海在剎那間,受到極大的沖擊,埋在心底深處的恐懼浮現出來。

他轉身欲跑,撞上身後的人。

“救我——救我——”

沈流響指尖發白,攥住周玄瀾衣袖,餘光瞥見密密麻麻的蟲,在地上爬行而來,腿腳發軟,咬破舌尖才提起點力氣,擔心蟲順腳爬上來,不管不顧跳到了他身上。

“快點走,快點帶我走!”

周玄瀾一愣,伸手托住他:“師尊,你冷靜點。”

但沈流響什麽都聽不進去了,手臂圈着修長脖頸,像只樹袋熊挂在他身上。

本就泛紅的鳳眸,霎時落下淚來。

他臉埋在周玄瀾頸肩,淚水潤濕墨色衣襟,“不、不練了!好多蟲咬我……全身都疼,好疼……救我,救救我啊。”

周玄瀾心口像被剜了兩刀。

師尊反應太大了,絕不是普通的怕蟲,他想起在洗骨泉時,師尊渾身都是細密傷口,臉色不由沉下。

離開結界後,沈流響遲遲沒緩過神來,抱着周玄瀾宛如救命稻草,眼淚掉不完似的簌簌落下。

過了許久,他才勉強平靜,松開了周玄瀾,濕紅眼尾殘留着淚痕,衣衫淩亂,倚着一棵樹無力蹲下。

沈流響低垂腦袋,烏發遮了臉上表情,小聲問:“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說好練膽量,看見密密麻麻的蟲湧來,整個人就徹底崩了。

周玄瀾沉默一瞬:“師尊看我。”

沈流響疑惑擡起頭,發現他突然消失在原地,左右望了眼,正要起身去尋,聽見腳邊傳來聲音。

“弟子在這。”

沈流響愣了愣,低下頭,看到地面一片枯葉上,立着只漆黑小蟲。

他渾身一僵,下意識要退後。

那只小黑蟲往前爬了爬:“師尊,是我。”

沈流響怔愣,低垂眸光,看到葉片上的蟲通體黝黑,頭頂長有兩只小角,這會努力揚起腦袋,似乎想看他。

他忽然明白了周玄瀾意思,喉間微哽,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往後挪了挪。

“你不必如此。”

發現沈流響退後了步,擔心再吓到他,周玄瀾就趴在葉片上,一動不動,拼命降低威脅力,然後緩聲道:“師尊,你別怕我好不好。”

沈流響咬緊唇,抑制住想後退的念頭:“我、我不跑。”

林間夜風呼嘯而過,将地面枯葉吹得搖搖晃晃,其上黑色的小身影,便站不穩了,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掀翻在地上。

沈流響見狀,擡起不住發抖的手,露出一截細瘦白皙的手腕,寬大衣袖垂在地面,給風中顯得格外孱弱的小黑蟲擋了風。

他聲音發顫:“你變回來。”

周玄瀾搖頭:“我想爬到師尊手中。”

聞言,沈流響烏睫細密顫着,對蟲的恐懼讓他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又因為是周玄瀾,紅着眼眸還在注視着。

末了,他一手給小蟲擋風,一手止不住顫抖地伸去。

是周玄瀾,他不用怕。

小黑蟲沿削白指尖,緩慢爬了上來。

沈流響身體微微顫抖,不知不自覺咬破了唇,殷紅血液将唇瓣染得嫣紅,映襯得臉色越發蒼白。

冰涼細密的觸感,在皮膚游走。

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沈流響頭皮發麻,幾乎下一瞬就要崩潰大哭大叫起來。

周玄瀾一直仰頭觀察他臉色,見狀乖乖停了腳步,安靜地趴在指節上,然後輕晃了晃腦袋。

“師尊看我頭上兩只角,弟子即使變成蟲,也是萬蟲之王。”

爬行的觸感消失,沈流響慘白臉色稍緩,聞言将手往回收了些,鳳眸注視着周玄瀾頭頂兩只角,有幾處分叉地方,整個形狀很是細致好看。

沈流響想起他身上的黑鱗,好半晌,警惕地環顧了圈四周,小聲問:“這是你的龍角嗎?”

周玄瀾:“現在是蟲角。”

沈流響頓了一下,忽然笑了,再注視着手中小黑蟲時,心底恐懼漸漸轉化為一種極為微妙的感覺。

他甚至覺得……有點可愛。

“你動一動,讓我瞧瞧。”

于是周玄瀾重新爬起來,到了手腕處,本打算爬到手臂上,擔心給師尊造成的刺激太大了,又爬了回去,最後幹脆在他掌心繞起圈圈。

過了會兒,似是繞暈了,差點從指縫間掉了下去。

沈流響趕忙伸出另只手墊在底下。

“可以了。”

他看着周玄瀾,眸光輕閃了閃,唇角勾起一抹清淺笑意,整個人重新鮮活起來。

“我們再去結界裏試試。”

月色逐漸暗淡,十方宛如一座雕像,抱笛立在路口,發現林間傳來一陣靈力波動,似是結界破了,才動了動身軀,扭頭等候。

不一會兒,有道身影出現在他視線中。

十方問:“主上去了何處?”

話音落下,他看到沈流響小心翼翼攤開手掌,一只小黑蟲亮出身影,稍動了下,傳出一個懶洋洋的嗓音。

“你怎麽還不走,留在此處做什麽?”

十方驚愕,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主、主上?!”

周玄瀾淡聲道:“這沒你的事了,回去吧。”

随後,沈流響将他帶走,待兩人離開後,十方依然沒緩過神,表情古怪。

妖族對血脈強弱極為重視。

越是血脈強大的妖,骨子裏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這種傲然,絕不允許自己化身為比他們弱的小妖,那是種赤裸裸的侮辱。

主上擁有妖族最強大的血脈,怎會甘願變成一只,看起來任人宰割的小蟲。

難不成……是為了眼前這人?!

十方愣愣看着沈流響,眼神倏地變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