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05】
姚佳年并沒在紫荊公寓停宿多久,沒幾天便回了季沉那間位于半山腰富人區的別墅。
數日未歸,那偌大的寬敞屋子愈發冷清,就像它的主人一樣,滿是一股華麗又陌生的氣質。
即便開了暖氣,在這寒冬臘月裏走進屋子,姚佳年還是本能地裹了裹大衣。
季沉倒是熟稔地脫下黑色外套,交到伸手過來接的傭人手中,他松了松領帶,睨了眼姚佳年後便往裏走:“你很冷?”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問,并沒等姚佳年回答便徑直往二樓樓梯的方向走,姚佳年緊跟其後:“今天衣服穿得有點少,蠻冷的。”
吳嫂正好從廚房過來大廳,聽到姚佳年的話,迎着笑說道:“晚上廚房做了太太愛喝的銀耳蓮子甜湯,驅寒的。”
姚佳年笑笑,“謝謝吳嫂”。她見季沉上樓梯時步子不急不緩,優雅而篤靜,心裏兀地有種小學生跟在教導主任後面去辦公室的緊張感,不好越過季沉,姚佳年只得讓自己放慢步子。
行至樓梯旋彎處,姚佳年有心打破這怪異的氣氛,故作輕松地含笑問季沉:“你今天怎麽突然想起要接我回來?”
季沉停下步子,姚佳年見狀瞬地頓住身形。
季沉微側過身,往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本就高,此刻站在比姚佳年高兩階的臺階上,更是襯得英氣逼人,生生令姚佳年倍覺壓抑。
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她一起生活了五年的丈夫?
太不真切。
姚佳年忽而恍惚起來,直至季沉略帶些嘲諷的聲音響起:“怎麽?你不該回來?”
今天剛從獸醫店回去,就在紫荊公寓樓下看見了季沉的車,也沒提前來通電話告訴一聲,她甚至連樓都沒上,就這麽風塵仆仆地跟着季沉回了這裏,多少讓她覺得突兀——姚佳年本想這麽解釋,可一長串話剛到嘴邊,她突然沒了解釋的心情,只覺勞累困乏得很,無奈地說道:“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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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再說話,低聲輕“呵”了一聲,之後便自顧自往樓上走去。
那語調高傲、矜持,帶着不濃不淡的輕蔑。
他在輕蔑什麽呢?
姚佳年杵在樓梯上,癡癡地想。
季沉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不像普通男性的硬厲,他的聲音有點偏清偏柔,卻又不同于女人的那種娘氣,有些類似于浪漫的小提琴曲,清新中又帶着點華麗的那種。總之,一聽聲音就覺得這人該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富家子弟。
長相也該是足以與聲音相配的精致。
季沉确也如此。
曾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姚佳年尤其喜歡聽季沉說話。她并非聲控,但季沉的聲線确有一種将人的心神都吸進去的魔力。可現在,他的聲音沒變,對她說話時的語氣卻總像是帶着一根倒刺,她越想挑出來,卻越是刺得血肉犯疼。
那樣好聽的聲音說着帶刺的話,更讓人承受不住。
姚佳年心裏嘆氣,很多時候,她真的不懂季沉。
明明兩人之前相處得不錯,可自從陸顏回國,他就似乎跟她鬧上了別扭。可他到底在別扭什麽?快被搶走老公的人是她,該鬧別扭的人難道不應該也是她麽?
姚佳年也懶得去想了,揉揉眉心,往二樓的主卧走去。
季沉不知在跟誰講電話,姚佳年進到主卧的時候,他正斂着眉,對着電話那頭吐了個“恩”字,不輕不重,聽不出心情如何。
聽見動靜,季沉擡眼看向姚佳年,不再繼續和電話那端的人說話,反倒對姚佳年說道:“幫我拿件襯衫。”
說着,他開始解襯衫扣子。
就好像是故意要支開她似的,姚佳年心想,面上卻還是溫順地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卧室,去衣帽間為季沉選了件白襯衫。
再回到卧室,季沉已通完電話,襯衫扣子只有最上面三顆是解開的。
姚佳年将手中的白襯衫遞過去,季沉掃了一眼,沒接,直接出了卧室,往衣帽間走去。沒過多長時間再出來時,已穿戴整齊,他換了一套黑色西裝,高級手工定制,剪裁合身,愈發使他看起來成熟、英俊、精致。
他這是要去選美?姚佳年心裏嘀咕。
看季沉要出門的樣子,姚佳年便問道:“是要回公司麽?馬上要吃晚飯了。”
季沉沒回話,也沒多看姚佳年一眼,繞過她便要下樓。
或許是早已習慣性扮演一個溫順的好妻子形象,姚佳年緊跟在季沉身後,也下了樓:“我送你出門。”
依舊沒應她。
跟到別墅門口,季沉這才停下腳步,他先是深看了姚佳年一眼,那眼神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卻看得姚佳年心裏發沭。
司機下來替季沉打開車門,可季沉卻站在原地,并沒有要走的意思。見季沉不上車,姚佳年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婉:“晚上冷,早點回來。”
她這是在催他走?季沉緊盯着姚佳年,帥氣的眉微皺起,兩人都沉默下來。
“今晚有個飯局。”他突然說,姚佳年有點吃驚,他很少會跟她報備行蹤,但還是笑了笑,點頭說:“好的,少喝點酒。”
季沉停了半秒,又說:“對方客戶裏有個t大出身的,說來算你學長。”
他凝視着姚佳年的臉,企圖将她所有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見她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季沉又說道:“陳新禾,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姚佳年的心忽地一緊。
陳新禾。
是她認識的那個陳新禾麽?雖然只有一個名字,但姚佳年幾乎是立馬斷定,一定是他。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肯定,或許便是常說的第六感。
他終究是回來了,帶着林米陽一起。
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似乎淡淡的,淡得有點詭異。
姚佳年恍了神,直到季沉的手觸上她的臉頰,男人指尖淺微的涼意令她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的失态,姚佳年立馬對着季沉笑了一下,說:“不認識。”
話說出口,連姚佳年自己都有點詫異。
如果對那個人的感情真的淡得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疤,她又為何不在季沉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認?說一句“認識,他是我初戀”并不多難吧?
恐怕連她自己都要差點被錯覺欺騙,那因長長的歲月所滋生出來的錯覺——她對陳新禾又怎麽會只因時光流逝而只剩下泛淡的感覺?
他曾令她那麽……
不願往下深想,姚佳年又對季沉說道:“我以前念大學那會兒,認識的人很少。”
季沉沒再說話,只低垂着眸看向姚佳年,或許只是姚佳年的錯覺,她竟覺得季沉此刻的眼神有些殘虐,眸光也冷冷的,一如他擱在她臉頰上的指尖。
他溫柔地摸了摸姚佳年的臉,溫柔地有些反常,讓人以為他要說些什麽,可季沉卻始終未說只言片語,只彎了下唇,接着便上了車,由司機駛離別墅區。
那唇角輕淺的弧度裏分明有抹譏諷的意味。
……
興許是那幾天習慣了紫荊公寓溫馨、舒适的氛圍,回到這華麗、氣派的別墅,姚佳年倒有些不适應起來。
人躺在豪華溫軟的大床上,卻鬧起了失眠。
姚佳年從小家境優渥,和季家也算門當戶對,否則當年季母也不會逼着季沉娶她過門。大房子她是住慣了的,也一貫享受着上好的物質生活。
可自打姚父姚母意外身亡,姚佳年便愈發覺得以前奢侈的生活冰冷、遙遠,豪華別墅也令人沒有安全感。
被她喊作舅舅、舅媽的親人,可以為了金錢,在她父母去世後,帶着慈愛的面具,架空她的家産,她哪裏還能從物欲裏找到安全感?
相反,在紫荊公寓租的那所套間,雖然遠遠不比季沉的這幢別墅,但卻讓她踏實,也更有幾分家的味道。
想到父母,姚佳年眼眶有些熱,她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時看了眼鐘,淩晨兩點多了,季沉還沒回來。
正考慮着要不要給季沉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又怕這個時間點不合适,怕他不喜歡。慢慢聽到有腳步聲漸行漸近,接着是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姚佳年支起上身,順手打開床邊的臺燈,借着暈橙柔靜的燈光,她看着季沉走進卧室,關上房門便去了洗手間,看也沒看她一眼,也沒說話。
姚佳年尋思着季沉是不是喝多了胃裏難受,便下了床,進到衛生間裏想瞧一眼,進去的時候,季沉剛好脫完上衣,赤着精壯的胸膛,正準備洗澡。
他膚色偏白,在浴室漸濃的水汽裏,更是俊秀無度。
水流從花灑裏沖出,撲擊着地面撞出水花,也擾得姚佳年的心跳稍稍快了半拍,季沉看了眼闖進浴室的姚佳年,淡淡的語調:“有事?”
姚佳年忽而有種手足無措的窘迫:“只是想來看看你有沒有喝酒。”
這啼笑皆非的回答令姚佳年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也不再多說什麽,她低着頭說了句“你先洗澡”,之後便準備離開。
“姚佳年。”
季沉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