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肥。”唐茉茉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雞肉,她并不胖,只是長了一張圓的臉,又加上有一些嬰兒肥,所以,她每天的目标就變成了減肥。“我現在有目标了,我要像小綻嫂嫂一樣苗條。苗條淑女,君子好逑嘛!”

“小東西,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沒文化,真可怕。”唐繼闖故意搖頭嘆息。

聽了這話,茉茉不樂意了,嘟着小嘴告狀:“爺爺,你看,小闖哥哥欺負我。”

唐爺爺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嘗着他的綠色健康食品,嘆口氣道:“小茉茉,現在我這把老骨頭可管不了唐繼闖這小子了。”他朝易小綻努努嘴,“告狀你得找你小綻嫂子。”

唐爺爺的這句話倒把正在看熱鬧的易小綻鬧了一個大紅臉,只低着頭一粒一粒地搛着飯碗裏的米飯。

“小綻,這爺仨兒鬥嘴鬥慣了,別理他,咱可好好吃飯。小闖,小綻愛吃什麽,你給他搛。”唐奶奶越看這個孫媳婦越喜歡。

“奶奶,我自己能夠着。”易小綻伸長胳膊盛了一勺雞湯,真的很好喝,記得小時候,家裏養了好幾只雞,可是媽媽要積攢起來拿到集上賣錢,而家裏的幾個孩子能喝上一碗雞蛋湯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更不要說吃上一人能吃上一個完整的雞蛋。

“小綻,你太瘦了,可要多吃點啊。”唐奶奶慈祥的笑着,讓易小綻心裏一暖。

快樂的晚飯時光在一老一大一小的互相調侃中度過了。吃完晚飯,拗不過易小綻,唐奶奶把手裏的碗筷遞給了她。

水龍頭裏的水嘩嘩地流着,像是最優美的旋律,而易小綻竟也如此的歡快,這或許是來威城幾年來自己吃過的最開心的一頓晚飯,其樂融融,充滿歡聲笑語。

收拾完碗筷從廚房裏走出來的時候,易小綻就看到了如此溫馨的一幕,唐繼闖和唐茉茉頭湊在一起,正在盯着新買的游戲機研究着什麽,而唐爺爺唐奶奶正在看着新聞聯播聊着什麽。

凝視這幅畫面,易小綻一陣恍惚,這不是她一直向往的生活嗎?一家人圍坐在在一起,說說笑笑,快快樂樂。

看到易小綻走出來,唐奶奶招了招手:“小綻,過來坐,陪奶奶聊聊天。”

“哎,奶奶。”易小綻快步走到唐奶奶身邊坐下。

唐奶奶拉着她的手,對着老伴說道:“老唐,這小綻真是個不錯的女孩,是水城齊鎮的,還和咱們是半個老鄉呢,我看,這孩子比老劉家那孫女強太多了,怪不得小闖不答應和若琁的婚事。我這大孫子還真會挑媳婦。”

婦唱夫随的唐爺爺樂呵呵地點着頭,對低着頭忙活地唐繼闖說道:“小闖,不錯,這回你的眼光還真是不錯,小綻這姑娘不鬧,有眼力見,比若琁那叽叽喳喳的丫頭文靜多了。”

唐繼闖擡頭看了一眼,笑着說道:“爺爺,那是,趕明您就回了劉爺爺吧。”

唐爺爺笑着應承着。

“小綻啊,繼闖從小是我看着長大的,雖說他脾氣躁了點,性子倔了點,但這孩子心眼很好,要是他上來倔脾氣,欺負你,你就給爺爺奶奶說,讓你你爺爺揍他。”唐奶奶的滿頭銀發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神情那慈祥,語氣和藹。易小綻不覺鼻頭發酸,如果自己的奶奶還健在,是不是也會和她這樣說話?

從記事起,她就沒看奶奶對她笑過,她叫一聲奶奶,奶奶也只是從鼻子裏哼一聲。因為,爸爸是他們易家唯一的兒子,是易家香火的傳遞者,而奶奶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能抱上大胖孫子,可是媽媽卻是一連生了兩個女孩。聽媽媽說,她生下大姐小芳的時候,奶奶一聽是女孩,臉子一甩,臉色一黑,爬起來便走,後來還是媽媽到姥姥家坐的月子。等到易小綻出生的時候,奶奶更是變本加厲,根本不管不問,在她的眼裏媽媽是不下蛋的母雞,而還在月子裏的媽媽就自己洗尿布,落下風濕的老毛病。

奶奶家裏的座鐘敲了八下,唐繼闖起身告辭,唐奶奶将易小綻拉到一邊,從手腕上褪下一個綠色的的玉镯,戴到易小綻手上,雪白纖嫩的手腕配上溫潤的綠镯,很是好看。

易小綻連忙推辭,旁邊的唐繼闖插話道:“奶奶讓你拿,你就拿着吧。這是唐家家傳的寶貝,難得奶奶這麽喜歡你。”易小綻便不再言語,乖乖地戴上。

奶奶還不忘叮囑唐繼闖:“小闖,這小綻可是我和你爺爺認定的這個孫媳婦兒了,你可不準欺負她啊,要不,我們可饒不了你。”

唐繼闖望了一眼易小綻,笑道:“奶奶,你放心,我疼她還來不及,怎麽舍得欺負她呢?”

唐茉茉也在一邊央求道:“小綻嫂子,下個周還來不?”

唐繼闖摸了摸唐茉茉的頭發:“小綻嫂子也要上班的,等我們都有空了一定來。”

走下五樓,本來說笑着并肩行走的兩個人很自然變成一前一後,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離。兩人沉默着走到樓底,大雪還是不緊不慢地下着,但地上已經有了一層不薄的積雪。

易小綻摘下玉镯交給唐繼闖:“唐先生,這個玉镯,還是還給你吧,這個東西太珍貴了。”

唐繼闖并未伸手去接,也沒有言語,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先放你那裏吧,等再來的時候帶着。”将煙緩緩地吐了出來,他從兜裏掏出錢包,拿出一張卡遞給她:“謝謝你,今天晚上爺爺奶奶很開心。這張卡你先拿着,有時間去買幾件衣服,女孩子,要對自己好一點兒。”

看着面前的男人遞過來的那張卡,易小綻怔了怔,幾秒鐘後才回過神來白,原來剛才的溫馨場面只是水中月鏡中花,一切的美好都是用金錢換來的。她并沒有去接,只是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兒落下的雪片:“不用了,唐先生,您給我的工資已經很多了。”

“不用客氣,這是你應該得到的。”他走上一步,将卡放進她的衣服口袋裏,打開車門。他背對着燈光,英俊的臉掩在一片陰影之中,易小綻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個子将近一米九,身材挺拔,黑色的風衣被寒風吹起一角,頭發也被吹得有些散亂,但是他在舉手投足間流露的都是成功男人才有的沉穩與優雅。這樣的男人是鴉片,但凡女人都很難不被他迷惑。但易小綻知道自己應該是一個例外,也必須是個例外,因為她知道灰姑娘的故事只能發生童話中,而眼前的這兩個人,他們只不過是為了各自的目的互相利用才有了關系。

忽然唐繼闖的手機響起,半分多鐘,只是電話裏的人在說話,而唐繼闖只是“嗯”了幾聲。但易小綻能聽出,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挂了電話,他回頭望了一眼易小綻,:“我還有事,你自己在小區門口坐出租車回家吧。身上有錢嗎?”

易小綻點點頭,唐繼闖坐上汽車,在漫天飛雪中絕塵而去,只留下樓底下那個孤獨瘦弱的女孩和一個燈光下被拉長的身影。

晚上八點多鐘,又是風雪天氣,偶爾有幾輛出租車經過,但都是載了客人。等了一個鐘頭,也沒有公交車經過,而風卻是越來越猛,雪也是越來越大,北風像野獸一樣齧噬撕咬着她□□在外的肌膚,即使是幾萬塊錢的大衣,也經不住寒冷的肆虐,易小綻感到越來越冷,身體止不住地打着哆嗦,臉似乎都被凍僵,牙齒也不斷地打架。她用力地跺着腳,不斷地搓着耳朵,可還是冷。

☆、第 5 章

作者有話要說: 。

她決定不再等車,沒有出租車、沒有公交車,她不是有11路車嗎?這樣還能省下幾十塊錢。幸好,這個地方她曾經來過。

憑着從前的記憶,易小綻摸索着走出小區,見到前方十字路口的時候,她笑了笑,她的方向感一向很好,找準了方位,她甩開步子往回走去。

大雪飄灑,落到她的頭上,身上,剎那間化成雪水,浸濕了她的頭發,濕濕地粘在臉上。

走了十幾分鐘,身上便開始有了熱氣。但是易小綻不敢脫掉衣服,她不敢感冒。馬路上的車輛并不多,在這樣的天氣裏,人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窩在被窩裏吧。易小綻,家裏很溫暖的,快點走,很快就到家了。她不斷地這樣鼓勵着自己。

在十一點半的時候,易小綻終于回到到了家,整整走了兩個半鐘頭,早已經是汗流浃背。她真的很想洗個熱水澡,但是實在太累了,實在太困了,脫掉了濕透了的衣服,易小綻甚至沒有洗臉刷牙就在疲憊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幾乎起不來床,頭痛、發燒、咽喉疼、流鼻涕,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她擡手摸了摸額頭,好燙,應該是發燒了。

易小綻努力地掙紮着起床,腦袋一陣眩暈。她扶着牆蹒跚地來到廚房,燒了一壺熱水,又從桌子的抽屜裏找了兩顆感冒藥,還好,沒有過期。吃了藥片之後,她又接着躺在床上,她慶幸,幸好今天她休息,否則,這個月的獎金又泡湯了。

她沒有去醫院的習慣,窮人家的孩子醫院怎麽能上的起呢?小時候每當感冒了,挨一挨便會過去,如果感冒重了,媽媽就會沏一大碗姜糖水,說是姜糖水,其實裏面有大部分是姜湯,只放一小勺紅糖,切碎的姜丁兒辣辣的,混合了紅糖絲絲的甜味,對她來說,這并不是治病的感冒藥,而是可口的飲料。每當這時候,小廣和小蓓就會趴在她的床邊,眼巴巴地看着她端着碗裏的姜湯,舔着嘴唇問道:“二姐,姜湯辣不?”

她會笑着将碗遞到弟弟手中,柔聲說道:“小廣,你嘗嘗。”弟弟總是不好意思地晃着小腦袋,就像家裏那只可愛的毛茸茸的小巴狗。

她則笑着騙弟弟:“不好喝,二姐喝不下,你們喝了吧,要不就浪費了。”看着弟弟小心翼翼地接過碗,歡快地一仰脖喝下去,又張着嘴往裏大口吸氣的樣子,她總會開懷大笑。

意識到自己嘴角噙了淡淡的笑,她拿手摸了摸,原來自己真的是笑了。她這才發覺,自己好久沒想到小時候的這些事情了,生活的艱辛讓她只顧奔波賺錢,竟然沒有閑暇回憶從前。從前的生活明明是苦的澀的,但為什麽現在回憶起來便只剩下那些微微的甜?

或許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最無助,易小綻想爸爸媽媽、想姐姐妹妹弟弟,還有剛剛上幼兒園的兩個雙胞胎的小外甥,還有門口的那顆小楊樹,又是一年沒見,它應該比自己高了吧?想着想着,易小綻竟然又睡着了。

等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暖暖的陽光穿過玻璃射進來,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臉。而感冒也似乎好了許多,但是耳垂有些癢,她伸手撓了撓,還有些熱,大概是昨晚凍了的緣故吧。

躺在床上懶懶地不想動彈,她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課本,她的複習材料并不多,有兩本書是離開家時随身帶出來的,早已經破舊不堪,有幾本是以前住在城北的出租房的時候,從隔壁收廢紙的大爺那裏買的。

上高中的時候,她的成績不錯,每次考試在年級裏能考前十名。她高考時成績也不錯,看着母親借遍全村才接的不到一千塊錢,看着參加完中考的弟弟妹妹的優異成績,她便偷偷将重點大學錄取通知書夾在了自己的那本日記裏,算一算到現在也有五六年了。好在這幾年她并沒有把知識放下,有時間便會看一看。但是上了補習班之後,老師上課講的很多材料都是他們自己編寫的。易小綻想買這些複習資料,但是又舍不得花錢,而班上一個男孩說自己的朋友也報名參加這個補習班,但是沒有時間來,可以把教材轉給她。

易小綻當時大喜過望,但是堅決要給錢,那個叫許逸然的男生堅持不收,最後兩人各退一步,打了五折,他只收了一半的錢,而許逸然參加複習班早,教材上很多題他都做過,所以他把自己的那一套給了易小綻。她自然又是喜出望外。

抽出一本資料,輕輕翻開,扉頁上是龍飛鳳舞、清瘦剛勁三個字——許逸然,人都說字如其人,那個叫許逸然的男孩高高瘦瘦,白白淨淨,一笑起來就會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看到許逸然的第一眼,易小綻就想到了弟弟,易小廣,但是弟弟的笑容是腼腆的。弟弟喜歡女孩子也會藏在心底,有一次,她無意中看到了易小廣的日記,一本厚厚的很好看的筆記本,那是弟弟學習優秀的獎勵,這樣好看的本子,他不舍得寫作業,而是用他來盛放自己的心情。

而她,卻很無恥地窺探了一個情窦初開的男孩心底的秘密。在易小廣的描述中,她知道那是一個長得并不是漂亮的女孩,但是她要強,她善良,和弟弟是同桌。兩個人都是班上學習的尖子,學習上你追我趕;但是生活上她卻像男孩的姐姐一樣關心愛護着男孩。她會趁着課間将一塊肉放在男孩只盛着鹹菜的飯盒裏,有時,還會放一個紅彤彤的雞蛋。他知道女孩家并不是很富裕,但是她卻默默地幫助着他。

當年,看日記的時候,易小綻還是一個高一的學生,她以為弟弟是早戀,還曾一度擔心過弟弟會影響學習。但是,現在,成年的易小綻卻為自己當時的狹隘而內疚,那是一段多麽純真的情感,或許與愛情無關,或許那就是愛情,但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當青春不再,當年華老去,再回憶起那段時光,你會感到幸運,曾經有那麽一個人總在心中惦記着你。幸虧,可以留一段記憶來緬懷我們的人生。

“易小綻,易小綻,過來,過來……”她就站在懸崖邊上,前方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呼喚着她,吸引着她向前。邁出一步,是萬丈深淵,她不想粉身碎骨;她想回頭,卻又抵擋不住那個聲音的誘惑。

“啊——”頭好痛,她抱著頭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叫,痛苦無助地哭泣,多久沒有這樣痛痛快快地哭一次了。她用單薄的肩膀撐起了一家人的擔子,但是她只是一個柔弱女孩,需要有人疼有人愛的女孩。誰能給她一個擁抱,哪怕只有一分鐘,讓她的疲倦的腳步停歇一下。

“易小綻?易小綻?醒醒?”有人在推他,睜開淚眼,易小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眼前是一張熟悉的男人的臉,近的幾乎要貼上她的臉。一張英俊的臉,很帥氣,有濃濃的劍眉,有深深的眼眸,有挺直的鼻梁,還有薄而有型的唇。此時那張薄唇在一開一合,她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愣了好一會兒,她才清醒過來,原來剛才陽光暖暖,她又昏昏入睡,而眼前叫他的這個男人,正是他的雇主,唐繼闖。

“你做噩夢了?”确定她沒事,唐繼闖往後挪了挪,直起身子,那雙深深的眸子如潭水一樣,明明清澈讓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唐先生,你怎麽回來了?”說完之後,她才發覺自己說這句話的不妥,他才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他可以決定她的去留,當然可以自由來去。

唐繼闖倒沒在意這些,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問:“你,不用上醫院嗎?”躺在床上的易小綻滿臉淚水,臉色蒼白,嘴唇沒有一點血色,顯然是病了。

剛才在電話裏唐繼闖被唐奶奶痛罵了一頓。他多少也猜到易小綻感冒的原因,昨天晚上,那種天氣,那個時候出租車并不好等,就是他這樣一個大男人,在風雪中站十幾分鐘,也會受不了,更別說她一個小姑娘。

那是一個老舊的小區,經過的公交車也不多,如果沒有車,除了走路,他不知道易小綻有什麽辦法回到這裏,看着她此時憔悴的模樣,任他是鐵石心腸也該有了一些歉意。

易小綻咧了咧嘴無聲輕笑:“沒事,唐先生,吃了藥好多了,謝謝您的關心。”

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回家來呢?她猛然想起,就在她睡的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電話,好像是唐奶奶打來的,知道她感冒了,讓唐繼闖接電話,她似乎告訴唐奶奶,唐繼闖不在家,還讓唐奶奶不要告訴他自己感冒的事情。

她說話時很平靜,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委屈。對她來說,要生活就必須要學會承受,這是她從小就懂的道理。生活給你重重的一拳,即使打碎了牙齒,你也要和着血水往肚子裏咽,然後還要擦幹淨嘴角,還生活一個甜甜的微笑,這樣你才能有尊嚴的活下去。

“你好好休息。”他将一部嶄新的手機放到桌子上:“這個你先用着。

☆、第 6 章

作者有話要說:

“唐先生……”她輕輕出聲,但是門已經關上。她其實想說:“謝謝你。”其實,她還想說,她很餓,昨天晚上在唐奶奶家她并沒有吃多少東西,又在雪地裏跋涉了兩個多鐘頭,她真的很餓,她想問他能不能到廚房幫她下一碗面。但是這個念頭只在唐繼闖關門的剎那從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知道有這樣的想法甚至是都是越矩的。

忽然,門又打開,唐繼闖手把住門把,微微挑眉,望着她不語,似乎在問她還有什麽事情?

“哦,沒什麽,想說謝謝您。”她無力地指了指桌上的新手機。

“你昨天晚上走回來的?”盡管早已明了答案,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剛進家門,他就看到門口的那雙鞋筒靴,上面沾滿了雪水泥巴,醜陋無比,早已不似原來漂亮的模樣。

唐繼闖的心裏不免有些愧疚,在昨天那個風雪交加的晚上,再怎麽說也不能把一個女孩孤零零地扔在那裏,不管不問,也是他的不對。如果這件事讓爺爺奶奶知道不得罵他個狗血噴頭,說不定爺爺又得把好久不用的鞭子拿出來。

“是啊,”易小綻不以為意,笑得粲然,“出租車不好打,而且走回來還能鍛煉身體。”

如此淡定,就好像昨晚在風雪中走了那麽長時間,只是出現電視劇中的某個片段。

“那你,好好休息。”聽着外面關門的聲音,她繼續把目光投在書上,可是腦袋還是昏昏沉沉,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索性把書放下,去享受這個難得的安靜時刻。住進這個房子前,她總是忙得像一個陀螺,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掙錢、怎樣攢錢。每天的時間都被她安排得滿滿當當,根本沒有工夫去憧憬自己的未來。那時的出租房四處透風,環境簡陋,她就和同屋的夥伴鑽進一個被窩,雖然辛苦,但那時她還是快樂的,每當數着拿到手裏的錢,每當在彙款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她都是自豪而欣慰的,易小綻,她可以養家了,她可以為父母分擔家庭的重任了。

而現在,雖然唐繼闖每個月給她的錢綽綽有餘,可以頂她從前兩三個月的工資,她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地複習,但是每當她自己空守着偌大的房子,心頭總會湧上陣陣沒來由的空虛與不适。

但是一想到老家處在病痛中的父母可以有錢吃藥,一想到為了學費和生活費而發愁的弟妹可以少一些奔波,她在自我安慰的同時更心煩意躁,便更加無法集中精力。

透過玻璃窗射進來的陽光很暖和,調皮地在她瘦削的臉上投下點點光斑,暖暖的,癢癢的,她真希望就這樣躺着,不去胡思亂想,不被瑣事所纏,就這樣靜靜地躺着,讓自己在陽光下舒展、成長,就像在老家的時候門外那顆高大的楊樹,堅強着、美麗着。

一直這樣躺到中午,只覺得身上有了一些力氣,她這才掙紮着起來,雙腿打着顫,到廚房裏煮了米粥。

唐繼闖回來的時候,并沒有在屋裏見到易小綻的身影。

他将手裏的盒飯放在餐桌上,桌上的電飯煲裏,米粥還在冒着熱氣。

她正生着病呢,能跑到哪裏呢?難道是出去買東西了嗎?

唐繼闖正在疑惑,忽然,隐隐約約地有歌聲從陽臺上飄過來。

唐繼闖推開陽臺的門,易小綻正背對着他,席地而坐,修長的雙腿交疊着,她雙手抱住膝蓋,一碗米粥放在面前的小茶幾上,此時,易小綻在小聲哼唱着什麽。

唐繼闖沒有打擾她,只靜靜地伫立在那裏,側耳細聽。

Are you the one

The traveller in time who hase

To heal my wounds to lead me to the sun

To walk this path with me until the end of time

Are you the one

Who sparkles in the night like fireflies

Eternity of evening sky

Facing the morning eye to eye

Are you the one

Who"d share this life with me

Who"d dive into the sea with me

Are you the one

Who"s had enough of pain

And doesn"t wish to feel the shame, anymore

Are you the one

Are you the one

Who"s love is like a flower that needs rain

To wash away the feeling of pain

Which sometimes can lead to the chain of fear

Are you the one

To walk with me in garden of stars

The universe, the galaxies and Mars

The supernova of our love is true

他有些詫異,這首英文歌是昨晚他在車上放的一首,她只在車上聽了一遍,卻清楚地記下來,而且她的發音很準确。因為感冒,她的聲音略顯沙啞,這首歌本來适合在無人的夜晚獨自哼唱,而此時,明明有冬日裏的暖陽,可她的背影是如此的孤單,她的歌聲卻是如此的蒼涼。

唐繼闖站在門旁靜靜聽着,沒料想易小綻站起身回過頭來。

一瞬間,易小綻的眼裏有絲慌亂閃過,而唐繼闖卻波瀾不驚。兩人對視着,一時之間竟都不知要說些什麽。

“餓了吧?”他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地嚴肅,他的愛恨與她沒有任何關系,她怎麽能奢望他給她一個笑容,讓無助的她得到些許的安慰呢?

他邊說便往客廳裏走,她彎腰拿了茶幾上的空碗跟在後面。

兩人走到餐桌前,唐繼闖打開三個盒飯:“你感冒了,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我給你買了幾個清淡的菜。”

“謝謝,唐先生,我吃什麽都可以。”她低着頭不看他,轉身去廚房拿筷子,本想拿一雙,想了想又拿了一雙筷子和一只碗。

唐繼闖拉開凳子坐下。剛才在公司的時候,他正要吃飯,忽然想起了易小綻,本想打個電話,但是想了想,還是到飯店買了幾個菜回來。他本來就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此時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易小綻給他盛了一碗米粥,放在他的面前:“唐先生,您喝。”

“味道很清香。”唐繼闖喝了一口,只不過清冷的語調根本聽不出要贊美的意思。

“唔,我放了點薄荷還有冰糖。”易小綻回答,搛了一口青菜,不知是不是餓了的緣故,青菜很好吃。

“昨晚,對不起。”喝了幾口粥,沉默了好一會兒,唐繼闖終于說出了早晨便想說的那三個字,其實,他還是有點不适應這米粥的味道。

“沒什麽,習慣了。”記得上高中的時候,每個月回家一次,可是公共汽車只能到鎮上,剩下的一個多鐘頭的山路,她就徒步而行,平常還好,一旦遇到雨雪天氣,常常要走兩三個鐘頭。

不經意的一句話,讓唐繼闖皺起了眉頭,習慣了?習慣了他對她的冷淡嗎?她是在抱怨他嗎?她憑什麽去抱怨,他花錢,她做事,天經地義,這不是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應該心知肚明的。所以,她不該有什麽資格去抱怨,從一開始她就應該知道,他和她只是一場交易,無關愛情,只有金錢,無關婚姻,只有利用。

“如果有時間就到奶奶家去玩一玩,爺爺奶奶很喜歡你,還有茉茉。”他放下筷子,頓了頓才說,“這些,我會另算報酬的。”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拿的越多,她會越無地自容。她并不是一個貪心的女孩子,從來不曾想到會天上會有這樣一個大大的餡餅落到她的頭上,盡管,這樣的事情讓她無法心安,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但是她還是撿起它,不管前面是陷阱還是火坑。

易小綻拿着勺子攪着米粥,略帶微黃的綠色,就像外面外面的陽光一樣暖着人心。只可惜,這樣的情調卻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明了體會。

但她還是說了違心的話:“謝謝。”沒有拒絕,現在還會有人和錢過不去嗎?

唐繼闖沒有說話,這個女孩的态度,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嗎?他不想欠別人什麽,除了金錢和交易,真的不再需要什麽,他不怕這個女孩獅子大開口,他有足夠的能力來掌控這個局面。但一切還好,這個女孩并不貪婪,至少到目前為止,她的表現令他滿意,除了有些愛慕虛榮,她表現得還算本分,話不多,要求也不多,只拿了她該拿到的。

一開始他認為易小綻有些傻,她可以利用的她的身份提出一些并不太過分而他可以滿足的要求,因為他一向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後來,他知道,這正是這個女孩的精明之處,或許是她為人處世的法則,因為,總會有人因為她的本分去關注她,比如他。

易小綻突然感到好笑,半年來,他倆從來沒有單獨吃過一頓飯,剛才兩人只顧填飽肚子,并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凝滞的氣氛,此時,無言面對,唯有尴尬。因為他們彼此實在了解的太少 ,除了彼此的姓名,他們幾乎不再知道有關對方的任何什麽。

聽到防盜門關上的聲音,易小綻的心慢慢地放了下來。

☆、第 7 章

作者有話要說:

按理說,她不應該害怕唐繼闖的過于嚴肅的表情,她做過飯店的服務員、商場的導購員,她賣過菜、做過保姆。

她見過太多太多種的男人的臉,或英俊、或帥氣、或陽光、或硬朗、或平常、或醜陋;她也見過太多太多種的男人的表情,或愉悅、或興奮、或快樂,或氣憤、或憂愁、或猥瑣。

有時面對其中一些人或無意或惡意的指責,她從來都不會害怕,從來都不會惶恐,即使被別人逼着喝酒道歉,即使因為收了假幣而自己掏錢彌補損失,不管怎樣,她總是樂觀地認為,天塌了有個高的人頂着,閉上眼睡一覺,明天依然還是一個豔陽天。

但是,她卻害怕唐繼闖的臉,更具體的說她害怕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很迷人的眼睛,如夜空中星辰一樣璀璨,卻又似乎能穿骨入髓看透人心,那眼裏的閃爍的光亮分明是在嘲諷她早就失去自尊、卻仍強打精神來維護的虛僞。

吃完了飯,吃了藥,還不到一點鐘,易小綻收拾了課本和自己記的筆記走出家門,補習班一點半開始上課,如果能趕上五分鐘後的公共汽車,應該不會遲到。

外面沒有想象中的暖和,易小綻裹緊那件灰色的羽絨服加緊了步子,昨天晚上的積雪早已被清潔車鏟走,只是在有的地方剩下一小攤雪水的痕跡,還證明着昨天那個風韓雪冷的夜晚,她是在雪中走了那麽長那麽長的時間。

補習班在一個商業大廈的二樓,偌大的教室坐滿了學生,易小綻氣喘籲籲地走到門口時,已經到了上課的時間,老師已經在裏面講起來,她悄悄地推開後門,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坐下來,拿出教材和筆記強打精神,認真地聽講記錄。

第一節課一下課,易小綻便趴在了桌子上,身體還是有些不舒服,昨晚一夜沒睡好,再加上吃了感冒藥,還是有些困意。

忽然,有人敲着她的桌子,她睜開眼,面前是一個笑容燦爛的男孩,是許逸然,他關切着看着他:“小綻,怎麽了?沒休息好嗎?”

“有一點兒,昨晚沒睡好。”易小綻坐直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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