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家

山羊胡以天色太晚為由,将分家的事改到了第二天上午。

進了堂屋,不待程長山夫婦開口,山羊胡先道:“孩子們小不懂事,難道你們也跟着鬧?現在讓他們分出去,只怕年都過不安生。”

伍氏就抽抽搭搭哭了起來:“大哥,他們跟着咱們,飯都是一個鍋裏盛出來,只要有鳳子一碗,就沒少過他們的。如今他們倒好,一言不和就把鳳子給打了,我這閨女從小到大,我自己還沒舍得摸過一個指頭呢,那小賤人憑什麽打她,要不是看着明輝的面子,我早把那小賤人抽死了。”

明明是想借這個由頭把侄兒給趕出去,在人前卻變成了給侄兒面子。

月西如就朝伍氏笑起來,“伯娘,你對明輝這麽好,他腿被砸了,你都不請大夫來看一下?”

“你們看看,我說她一句,她能還十句,還得罪了陸老爺,民不跟官鬥,我們倒黴也算了,可明楠和明諾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不能耽誤了那倆孩子啊。”

程明楠和程明諾都是伍氏親生的,如今正在縣城讀書。為了兒子們的前程,小叔家的孩子必須得靠邊站。

手掌手背都是肉,都是程家的孩子啊,聽伍氏這麽一說,山羊胡就猶豫了一下。

“要不,你們把長遠留下的地契給兩個孩子算了,反正現在年成也不好,去年的莊稼幾乎是白忙乎。”山羊胡斟酌了一番,才開口。

伍氏冷哼一聲,“有些人啊,就喜歡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麽小倆娃兒,會種地嗎?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哪個不要臉的。”

一語驚醒程長山,指着山羊胡道:“難怪倆孩子動不動就跟我們鬧,原來是你在背後搗鼓的,虧我還把你當成親大哥。”

山羊胡氣得胡子都抖了起來。

“我們是一個爺的堂兄弟,我程長立一直以為我們比別人親一些,才來勸和你們,沒想到你非但不領情,倒先給我扣了個屎盆子!你們只要不怕別人戳脊梁,就啥都不要給他們,讓他們餓死了幹淨!”

這本是賭氣的話,哪想伍氏一聽,來勁了。

“長立大哥,現在可不是我們要趕他們,是他們自己敲鑼打鼓的喊着要跟咱們分開過的。既然你這麽說了,咱們就不跟他們計較,給你點面子,一根柴禾他們都不讓他們從我們這兒拿走。”伍氏說着,朝立據那人擠了擠眼睛。

那人會意的點頭,飛快下筆,把字據拿到明輝面前,“你自己看看吧,我已經照你們的要求寫完了,沒加沒減。”

“程明輝自今日起自立門戶,從今往後,跟大伯程長山再無半點瓜葛。”明輝接過來,看了一遍,也不知他認不認得,就着對聯紙泡紅的水,按上了自己的拇指印,又示意西如去按。

伍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倆,然後向程長立道:“大哥,你也看到了,現在不是我趕他們走,是人家翅膀硬了,一心想要飛出咱們這窮窩呢。”

東鳳撇撇嘴:“只怕某些人,離了我們連一口破鍋都置不起,還想過年。”

一句話提醒了西如,“伯娘,當初咱爹和咱娘留的肯定有鍋吧?東鳳姐莫不是舍不得我們分出去”

伍氏聽了,扯扯嘴角,“好歹在一個鍋裏吃了這兩年的飯,鳳子自然是舍不得的,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沒啥壞心眼。”

找着機會,伍氏就開始推銷自家閨女。東鳳今年十一,還沒人來提親呢,萬萬不能叫這個小兒媳婦給壞了名聲。

“鳳子是個好閨女,明輝和月娘就是分了家,這血緣關系還是在的。”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道。

言外之意,是提醒她們別太過份了。

那婦人挽了個發髻,上面并無任何飾物,穿一身青布棉襖,手腕上帶了對一指多寬的金手镯。

東鳳被她這麽一誇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低着頭出去了,不多時真提了口鐵鍋進來,丢在月西如面前。

“鍋給你們了,沒東西煮還是白搭。”她撇嘴道。

“還是姐姐想得周到,伯娘肯定會給我們點糧食的,不然讓莊子上人閑話可就不好了。”月西如道。

伍氏打定了讓明輝和西如兩手空空的主意,忙插話進來。

“張嫂只怕也沒吃飯吧,晌午就在咱家吃,我跟鳳子這就去張羅。”伍氏向那婦人讨好的笑道。閨女漸漸長大了,若是有了刻薄的名聲,可不太好。

那張氏就笑道:“那你快準備吧,等會大福他們也會來。分家是大事,總得幾個證人在,免得以後扯皮。”

周大福,張莊的裏正,張嫂就是他媳婦,張家占了張莊的大半個村子,在外做官的據說有好幾個,哪裏是程家這種小門小戶可比的,擱在平時伍氏自要巴結。可是想到別人是來做證人的,她心裏又不樂意了,有了證人,自然不能太過份,只求那些人別閑事管得太多。

伍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只是話已經說出來,又不好收回,只得吩咐東鳳去做飯。

東鳳平時很少進廚房,哪會生火做飯,如今聽張氏說要喊周大福,早躲在伍氏背後把張氏罵了幾百遍。

沒等她去生火,周大福已經來了,不僅他來了,還帶來了本村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咱這莊子上,還沒有人大過年喊着分家,你們也算占了個先。”周大福白白胖胖,腆着個大肚子,講話慢聲細語,卻讓伍氏半天沒有開口。

程長山撓撓頭,也未出聲。

“長遠把孩子托付給你們的時候,也是我們這些人做的見證,沒想到還不到兩年,咱們又來了。”另一個人說。

“長遠為咱莊子出過不少力,沒想人才走茶就涼了,別人也罷了,可山子你卻是他的親大哥,百年後我看你怎麽有臉見他!”有個老者敲着拐杖道。

“伍嫂也算是咱村出了名的賢惠人,哪會占着侄兒的地契不還。”張氏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

……

衆人七嘴八舌,有人唱黑臉,有人唱白臉,只把程長山倆人說得面色如鐵。

伍氏蹬蹬跑進裏屋,拿出一張地契扔給周大福:“張裏正,不是我想占着這地契,實在是娃們太小了,現在身上又有事,天曉得以後會是個啥樣,還不知道會便宜誰,地契我們現在當着你們的面給了他們,以後若有人霸了它,我們倆肯定不依。”說着看了程長山一眼。

程長山接到伍氏的信號就撓了撓頭,“常言說得好,有個好兒子不如有個好媳婦,明輝跟着我們,雖說是吃得差了些,每天還是有飯吃,只怕這一分出去,連下鍋的米都沒了。”

這話等于變相的在說西如挑事,他又哪裏知道,西如等的就是這句話。

“大伯,你知道明輝每天吃的什麽飯嗎?他吃的都是我挖的野菜。”

程長山不甘示弱的拍着桌子道:“鳳子跟你伯娘吃的還不是這個,都是一個鍋裏盛出來的!”

月西如趁人不注意,卻将一個花吉團扔給了正在院子裏覓食的母雞,“東鳳姐花吉團都吃不完,扔在地上給雞吃呢。”

東鳳一聽忙摸了摸懷裏,“你個賤人,亂說些啥,我怎麽會舍得扔了,這不是花吉團。”說着忙将花吉團拿了出來,展示給衆人看。

一屋子人都不說話。

伍氏見閨女這麽笨,只恨不得把嘴給她捂住,又見衆人都往外看,忙也跑到了門口。

院子裏,幾只母雞正在為一個花吉團争得不可開交,伍氏又氣又恨,直接脫了木屐扔了過去

那木屐不偏不正,正好砸中一只黑母雞的頭,那只母雞在地上撲楞了幾下,不動了,雞群一哄而散。

西如道:“伯娘跟東鳳姐,哪天不去張姨家的鋪子上拿零食吃,伯娘家的雞吃的都比我跟明輝好。”

她口中的張姨偏就是周大福的妻子張氏,伍氏也确實每天背着西如和明輝買零食,這下人證物證俱在,不由沉默下來。

不過這個女人早把臉練成了銅牆鐵壁,“東鳳是閨女,嬌氣些是應該的,明輝是男娃,不多吃點苦将來只怕難成大器。”

“怕就怕,他成不了大器已經餓死了。”西如道。

伍氏撇嘴:“家裏總共還有半缸高梁,給你們兩升,再想要其他的,不如先要了我的命,反正是沒有。”她說着,已經急急的往院子裏去了。

一手撿了花吉團,一手提了母雞,紅着眼進了堂屋。

“這只黑母雞,可是咱們家的錢簍子,吃鹽的、買油的錢都要從它身上出呢。”伍氏說着,照着東鳳的屁股就是幾下。

又把花吉團往她嘴裏塞,“給我全部吃掉。”

東鳳哭了起來,“沾這麽多雞屎,你自己咋不吃!”

一般人家,這個時候肯定會把死了的母雞炖了,請證人們吃飯,哪想伍氏會直接鬧了起來。

其實,就是請別人吃,也不見得會有人留下來,畢竟馬上就是除夕了,家家都在準備過年的事。

誰也沒有話說,就那麽家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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