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主意
陸家去知味齋訂麻花的婆子,本是陸夫人的陪房,衆人都喚做保瑞家的,現管着陸府廚房的采買事宜,一向是有些臉面的。
訂麻花這點小事,本不需要她親自去跑一趟,無奈這貨為了在小娘子們面前掙個臉面,主動将事情包攬下來,颠颠的自己去了,倒讓家裏的小娘子跟着受了累。
回來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那口氣,茶顧不得喝一口,先将事情給打聽了。
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加之後來東鳳又自賣陸府,整日到處宣揚“我家菩薩心腸的娘子”,府上大部分人都是知道因由的。保瑞家的自恃是夫人陪房,從來不跟普通下人們一起嚼舌,才被蒙在鼓裏。
如今随便一問,就問了出來。
“保柱家的辦的,當日和着王牙婆一起去了人家家裏,那小蹄子推三阻四不肯來,磨到深更半夜才回來,差也辦砸了,所以就瞞着人。後來那家人想通了,倒是來了一個,跪求好久,惠娘子才應下了,那取名新月兒的就是了,如今管着惠娘子院裏的花草。”
保瑞家的抽空問了新月兒,“娘子當日不是允了兩個,怎只你一個來了?”
新月兒忙陪笑道:“媽媽別笑話,那個是我叔叔家的小兒媳婦,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不敢來呢,已經被我娘老子趕出家門了。”
保瑞家的冷冷一笑:“難怪不肯來,在街上賺大錢呢,一個油炸的果子居然敢賣給我們娘子十文錢。”
新月兒吓了一跳:“媽媽別不是聽錯了,油條一文都可以買兩根呢,她做的什麽果子居然敢要十文!”
保瑞家的氣不打一處出:“你個小蹄子,訂錢還是我下的,難道會有錯嗎?惠娘子執意要買她那鋪子裏的東西。”
新月兒搖了搖頭:“媽媽,你說的真是我叔叔家的那小兒媳婦?她窮的連草鞋都沒得穿,當日都是撿我二叔的,也不嫌死人東西忌諱!”說着又揮了揮手,似西如就在她眼前一般。
保瑞家的臉一拉:“扯你娘的臊,是不是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哪有這麽多的嘴皮子磨!”
新月兒忙小心陪笑:“媽媽教訓得對,等我瞅到機會,定要自己去看看。”
保瑞家的自然是不願意等她“瞅到機會”,可對方的主子卻是夫人心尖上的人兒,又不敢造次,只得找機會禀了惠娘,“娘子,麻花已經訂了,那鋪子裏的人說跟您身邊丫頭新月兒有舊,到時候只管讓她去取就是了。”
陸淑惠何等聰明狡惠,一聽這話就留了個心眼:一個小食攤子,賣東西還必定要指定的人去取。
不過她向來講究的是喜怒不形于色,“那就讓她去取罷。”
東西取了再盤問不就得了,反正也就十幾天的時間,對方不過是個最低等的小商販,哪值得她放在心上,她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雖然陸淑惠不計較等這十幾天,保瑞家的卻是個等不得的,私下早偷偷慫恿新月兒第二天溜出了陸府。
府內雖然好,好的是主子和他們的貼身奴才,有誰會把新月兒這樣的侍弄花草的三等小丫鬟放在眼裏呢?
為了能得到主子惠娘的歡心,她不知費了多少功夫,哪想連端茶遞水的活都只撈到個邊兒。
大冷天的,要茶她冒着嚴寒拿來,端到門口,再由貼身侍侯的丫鬟送進去,實際上惠娘要是不出屋子,她連面都見不到,就是見着了,身邊也是圍着人的,遠遠的打個招呼,還要受那幾個大丫頭的排頭。
時間一長,她也學聰明了,只在那幾個大丫鬟和管事媽媽身上下功夫,日子倒好過了不少,但內心裏早把西如給暗咒了幾萬遍。
如今讓保瑞家的放水給溜出來,就如那脫籠的鳥兒一般,一雙眼睛骨碌碌的四處瞄個不停。
“那邊就是知味齋,好好看看,那個小丫頭片子你認得不?”保瑞家的十分不耐的命令道。若不是為這件事,就憑這小蹄子的德性,能入得我老人家的眼?會讓你跟着出來?
竹竿棍子一般的身型,包在深藍色的短褐裏,一雙勾魂眼此刻正笑得彎成縫,正在和人喋喋不休的說着什麽。就算換了衣服,她也一樣能認得,那不是小兒媳婦還能是誰!
只是,她憑什麽笑得那麽開心?
新月兒不甘心的走了過去,“小兒媳婦,你在這店裏幫忙?”
猛然聽到熟人的聲音,西如忍不住擡頭看了下。
見東鳳穿着綠色的比甲,水紅的裙子,這可是最常見的下人裝,這才吃驚的問道:“東鳳姐,你真去陸府了?”
新月兒高高的昂起頭:“娘子這般擡舉,我自然是要去的,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樣不識好歹,給臉不要!”
她原以為當着這麽多人說出這句話,西如定會不好意思,哪想人家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那姐姐好好幹,千萬別辜負了陸家娘子的好意,将來有了出息,也別忘了家裏人。”
“家裏人我自然是記得,不過,可不要忘了,因為你的不識好歹,爹和娘已經将你們趕出了家門!怎麽又跑到城裏來丢人現眼!”
新月兒說完,小心的看了保瑞家的一眼,見她沒惱,這才暗暗松了口氣。當着夫人的陪房自然要表忠心了。哥哥們早交待過,靠了大樹好乘涼。
“伯娘和大伯不願意收留我們,只能靠點小手藝混口飯吃,還請東鳳姐不要嘲笑。”西如低頭道。
有時侯,一味的好強并不是好事,示弱也并不等于輸了。就算表面輸了,實際上可能會更快的達到目标。
果然,聽西如這麽一講,衆人看她的眼光,不由多了份憐愛:小小年紀,能這般自強自立,着實不易啊。
保瑞家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哪肯再管新月兒,直接拍屁股走人。
新月兒見到她走了,也忙小心翼翼的跟在了後面,這樣有人問起,她就可以說是保瑞家的找她幫忙,反正照顧花草也沒多少事要做。
保瑞家和保柱家的本來都是陸夫人的陪房,本該齊心協助陸夫人管好內宅的,豈想這兩貨都不是省油的燈,正為權力分配問題争成了鬥雞眼,如今揀了對方的錯,自然不肯罷休,直接瞅着機會告到了陸夫人那裏。
“我的好夫人,這府上再不認真的整頓一下,可就不得了!”保瑞家的見陸夫人得了閑,忙支走左右人等跪在了地上。
“家裏又怎麽了?”陸夫人皺眉道。
老爺的那些小妾,沒有一個安份的,哪天不是雞飛狗跳,不知今天又是哪個跳起來了。她們自己鬧她肯定不會管,但要是踩了她的陪房,那不是等于讓她這正牌夫人沒臉?
“您說說看,保瑞家的也跟了您這麽多年,辦事怎麽還是那麽讓人看不上。年前她不是給惠娘買丫頭,在程家磨到半夜,一個人也沒帶回來。還好咱們娘子的善心終于得到好報,人家後來想通了,自己又來了。”
說着又不停觑着主子的臉色,見她未惱,這才接着道:“沒來的那個,現在站在街上賣小食呢,這件事只能說她自己沒福氣,但不知怎麽被王家的下人們知道了,他家那采買婆子,昨天還在拿這個笑話咱們呢。”
笑話的是誰?自然是陸淑惠。
陸夫人面如鍋底。
想他家夫人表面上對我恭敬,私下卻縱容下人如此讓我家女兒沒臉!
保瑞家的觑着主子的臉色,內心越發有了底氣,“夫人,那鋪子奴婢已經着人打聽過了,除了兩個小兒,就是半路上認的一個叫花子,不過那鋪子卻是周十九郎幫着租賃的。不若由您出面,壓了王家去跟那房主交易。”
她的意思,是讓王家找到房主,終止對知味齋的租賃,如此一來,就是周家想鬧事,對上的也是王家,而不是陸府。
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她家老爺雖為本縣父母官,但本地勢力哪個又是好惹的?若不小心行事,極可能在陰溝裏翻船。
若是王家和周家鬥起來,她家老爺豈不是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陸夫人想通這個關鍵,不由贊賞的看了保瑞家的一眼,“這件事還是由你去辦,我放心些。”
主意是她出的,事情再由她經手,辦得好,說明做主人的有眼光,辦得不好,只說明辦事的人能力不行。
幾個陪嫁明争暗鬥,她早已經冷眼旁邊了許多年,只要不防害到她這個做主子的利益,随她們鬥個天昏地暗好了。越争得厲害,做事就會越盡心。
說穿了,不過是陸夫人的禦下手段。
果然,此言一出,保瑞家的馬上站得像棒槌一般直,“奴婢定不會讓夫人失望。”
陸夫人淡淡的點了個頭,“明天你就代我去王家看看吧。”
王捕頭的妻子康氏見到陸家的媳婦登門,心裏就咯蹬了一下:那位夫人可是個雁過拔毛的主,今天主動拿來四色糕點,那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況且來的只是下人,辦得好也罷了,辦得不好對方估計連帳都不會認。
不過,康氏自認也不是一個任人搓扁捏圓的主,但陸家,她必須還是要巴結的。
“奴家夫人本是要親自登門的,可惜家裏事情多走不開,您也知道,惠娘後年是要進宮參選的,那孩子一心行善,哪知別人不知好歹,寧願在街上抛頭露面任人喝叱也不願意進府。太太您說說,這好好的善事,怎麽突然間就讓咱們陸家成了笑柄,別家笑話咱們也罷了,可您同咱們夫人情同姐妹,家裏的婆子也笑話咱們,真真是把咱們夫人給氣得不輕,如今還在床上躺着呢。”
康氏心裏明白:前面都是鋪墊,這最後一句才算說到點子上,陸家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還請媽媽給我出個主意,夫人這氣要如可才消得下去?”康氏低聲下氣的問道,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啊,但陸家她是得罪不起的,只能好好巴結。
“夫人說這事也不怪府上,要怪只能怪那小蹄子不識擡舉,将她趕走,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結了。”
康氏低頭頭了,暗想:單單是趕走還讓人專門來家裏交待一番?這件事只怕不會這麽善終,只怕得好好的讓人家出口氣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