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雙生花
天才微微亮的時候,芷秋出來帳子,本是要給淩宋兒去準備梳洗的熱水,卻見那多已經在門口候着,聽得那多厚實的聲音小聲道來,“赫爾真準備好馬車了,公主醒了便得準備上路了。夜裏有山路不好走,得趁着白日多走些。”
“謝謝那多。”芷秋點了點頭,轉身去打水,才回來營帳裏,喊着淩宋兒起身。
這夜沒得病痛,睡前又吃得飽足,睡得便也安穩。淩宋兒揉着眼睛起身,聽得芷秋轉述着那多的話,才收了幾分懶散,讓芷秋幫着穿衣梳洗。
白玉煙槍和玉枕裹進包袱裏,淩宋兒親手拿着的。然後由得芷秋披好了鬥篷,扶着出來了帳子。
風停了。青天萬裏無雲,草原上一片青澀的淺綠。
部族外頭,馬車已經在等着。塔勒帶着親信侯在部族門口,見着淩宋兒出來,塔勒微微一揖,“公主,塔勒昨夜裏已經将依吉罰了。是塔勒教女無方,沖撞了大蒙汗營的遠道而來的貴客。還希望公主日後莫要放在心上,我們塔勒和大蒙汗營世代互稱安答,是長生天做的見證。”
塔勒的話說得有禮有節,淩宋兒才想起昨日蒙哥兒說過的,親兄弟關起門來,話說清楚了便算是了結。竟是起了幾分欽佩之意。要在木南,這兩方的仇怨定是就此結下了,還不知要嫉恨多久的。她忙也行了木南的拜別之禮。
“塔勒汗賞罰分明,宋兒敬佩。此去大蒙汗營,還多虧了途中塔勒汗照顧,宋兒病情才得好轉。來日到了阿布爾汗跟前,宋兒便也會多加感謝塔勒汗的盛情。”
塔勒颔首,臉上挂着幾分笑意,“公主寬厚,不與小女計較。塔勒在此謝過了。”
蒙哥兒一旁候着,等兩人說完,便也向塔勒一行拜別。然後護着淩宋兒走來馬車旁。伸出右手臂到她面前,讓她好扶着,“公主,請上馬車。”
淩宋兒想來多是大蒙的禮節。便依着他,扶着他厚實的手臂,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開動,今日風和日麗,倒是個好天氣。淩宋兒坐在車裏,撩開了簾子,草原一望無際,唯獨一兩座綠色小丘,在眼前緩緩飄過。心情好,身子便也爽朗了些。想起來早日可卡先生買回來的水煙絲兒,心裏有些癢癢。
趁着芷秋在一旁睡着了,淩宋兒從包裹裏翻出來白玉煙槍和那枚銀邊布袋,火折子藏在芷秋的包袱裏,也被她找了出來,就着吹進來小窗的和風,嗆上一口水煙。太久沒解的瘾,多用了幾口。身子方才受不住,咳嗽起來。
一旁芷秋醒了,忙過來拍着她後背,望着她手裏那杆煙槍,芷秋幾分心焦,“公主,說好了病好了才用這煙槍的。怎的這般不拿身子當回事兒了?”
淩宋兒捂着嘴,又是咳了幾聲,“煙葉子是新的,還不大适應。只是嗆到了一下,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蒙哥兒本跟在車旁,聽得車裏人咳嗽得厲害,下令停了車。又讓可卡先生去問問車裏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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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卡先生便來敲了敲車門,“公主可還好?”
淩宋兒還在咳着,芷秋忙去開了一小道門縫,“可卡先生,可有些熱水?”芷秋看着車裏使着眼色,說着一半,沒說着一半。可卡先生到底是聞到那股子水煙味兒了,反應過來,忙答應着。“我去找找。”
等着可卡先生走開,芷秋方才要關上車門,門上卻忽的現了一只大手,那手背上經絡張揚,青色血脈在皮膚下幾分鮮明。芷秋怔了怔,門沒關好,卻被那人一把從外頭拉開了。
“她可是又用水煙了?”
芷秋這才見着蒙哥兒的神色。眉頭擰着,嘴角朝下微抿着唇,看起來不悅,更是讓人生了幾分畏意。本還想着給淩宋兒打打幌子,那絲絲水煙味道,卻鑽入鼻息,竟是結結巴巴沒說上來話,“沒…”
蒙哥兒已然望着車裏,見得淩宋兒靠在車窗邊,捂着胸口正咳着,手裏正握着那杆泛着絲絲煙屢的白玉煙槍。
淩宋兒平了平氣息,聽着方才的動靜,才擡眼望着他。卻見他一雙山眉擰成疊峰,朝她伸手過來,便将她手裏的白玉煙槍收了過去。“你…拿我的煙槍做什麽?”她伸手去要去拿回來,動作太大又動着了氣息,連連咳嗽了兩聲,生生沒夠得上。
芷秋忙來扶着主子,“公主,你就由得蒙哥兒。煙槍先給他保管,等你身子好了,再享享水煙也不遲。”
“不行…那東西我從沒離過身的,怎的能給了他?”淩宋兒再探着身子伸手過去,卻被蒙哥兒另一手扶住了,白玉煙槍被他背去了身後,“依着芷秋說的,等身子好了,再還你。”
那人手上力道重,生生捏着她纖細的手臂疼。淩宋兒卻是擰着來,煙槍不是別的,是母後的遺物,由不得他。她幾分脾氣,掙着他的手,繞到他身後去搶煙槍。蒙哥兒再是一躲,沒顧及得清楚,煙槍重重撞上車門,清脆一聲響裂成了兩半,一半還在他手裏,另外一半順着車門叮咚落地。
車裏忽的安靜了三分。芷秋崩着膽子,沒敢出聲。
淩宋兒方才還執擰着,這下身子全癱軟了下來。望着落地的那半截煙槍,心中如河水潰堤,怔住三分,忙提着裙裾摸着車沿,落了車。地上捧起來半截煙槍,捂着放在心口上。
蒙哥兒這才發覺這煙槍對她來說,似不止是用來點水煙那麽簡單…望着她幾分不解,心中多了幾分愧意,本想等着她斥責的。她卻是一言不發,臉上神情幾分淡漠,将他手中另外半截白玉順手摸了回去,一并捧在心口,才自己重新回了車裏。
那抹嬌弱的身影半躺着靠去車窗棱上,淡淡道,“芷秋,關門吧。”
随後又看着他,眼裏幾分冷淡,“二王子,該要上路了。可莫耽誤了路程。”
蒙哥兒卻是立在車門口,忘了動。還是芷秋過來推了推他,小聲勸着,“二王子,公主眼下該是有氣的,你可別杵在這兒了…快上路吧。”
蒙哥兒這才出去車門口。目光落在淩宋兒身上,沒能挪得開,便已經被芷秋一把關上了車門。
可卡先生送來兩口熱水,淩宋兒喝下了。馬車這才繼續往前走着。
車裏,芷秋尋着機會勸着主兒。
“公主…可別太憂心。雖是皇後的遺物,你也別氣壞了身子。”
淩宋兒靠着窗棱,方才跟那人掙過了頭,沒了力氣,便也不想答話。那摔成兩截的白玉煙槍被她捂在心口,從白日走到黑夜,都沒曾放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