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TRUMAN SHOW
他确實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就像3這個幸運質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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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楚門做了三十年的秘書。從戰亂之地,到廟堂之高,從駐外大使館三秘,到後來的“總統大秘書”——首席秘書官。
所有人都知道師曠,師子野。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身邊有個文質彬彬、不容小觑的秘書。
跟不近人情的師曠不同,楚門斯文儒雅,是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金絲眼鏡下那雙眼睛深邃精明,但又總是溫和帶笑,恰到好處地對所有人釋放善意,跟骨子裏的冷漠狠戾恰恰相反。
三十年的政途,有人豔羨他的運道,也有人替他惋惜。
在同僚的眼裏,楚門低調從容,韬跡隐智;在財團大亨的眼裏,他是披着僞善羊皮的豺狼,心黑手狠;在政敵的眼裏,他玩弄權術,玩弄人心,操縱民意;他比師曠更像個政客,更擅長政治投機。
甚至有人斷定,如果沒有楚門,師曠絕對不可能連續三次當選帝國總統。
畢竟,師子野骨子裏只是一個軍人。
軍人過于剛直,不擅權謀。
剛過易折,慧極必傷。
也許,這句話是對這兩個人一生最好的诠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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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X164年,師曠突然宣布辭任,離大選還有一年,當總統突然宣布辭任,由副總統暫任總統職時,帝國民衆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陰謀論層出不窮,股市崩盤,民衆甚至紛紛游.行,抗議副總統任職的合法性。總統師曠今年已是古稀之齡,但是一月前出席閱兵時他身體依舊硬朗,怎麽可能撐不到一年之後的大選。
随後,總統辦公室緊急發布了總統的病理報告,癌症确診。這種癌症當時在帝國仍屬于絕症,目前根本無法治愈,醫學家甚至連癌症的發展和死亡原因都不清楚。
但政府為了安撫民衆,不得不成立了癌症專家小組。
在師曠第一次出現昏迷後,專家組提出了一種冒險的新療法,“這種療法目前沒有人嘗試過,治療過程可能需要忍受劇烈的病痛折磨,但是可以使用止痛針和安眠藥。”
跟了師曠十幾年的私人醫生是持反對意見的,不僅僅是因為太冒險了,更因為這個診治方案,有些過于殘忍。
但是師曠笑着同意了:
“新療法總得有人嘗試……”
“更何況,我要是現在就死了,那個狼崽子怎麽辦……”
“再陪他幾年,興許他就能接受了”
“能延長一天是一天……”
門外的楚門剛好聽見這些話,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這是師曠生病後,他第一次痛哭,也是唯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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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從師曠第一次開刀住院後,楚門就一直陪着他。
楚門開始學着向專業護工那樣,更換床套、枕套,協助病人上下床、坐輪椅。
楚門還愛上了做飯,廚藝越來越好,經常強行征用醫院的廚房,試驗各種新菜品。
師曠住院三個月後,離不了輪椅,他還專門去學了理發。
哪怕一句話不說,兩個人只是靜靜地待着,都讓人感覺到安詳。
第二次開刀後,師曠已經無法起身,無法進食,所需要的食物只能用管子直接灌入胃裏,之後,又不能排便了,醫生只能在他的腹部安裝了腸瘘。
楚門已經可以向專業護工那樣,送便器、傾倒大小便、協助病人進餐、洗臉、梳頭、口腔清潔、理發、刮胡子、擦身、更衣……
第三次開刀後,師曠看起來已經慘不忍睹、瘦得不成人形,腹部潰瘍,膿、血、腹水等體.液大量滲漏,紅的是血,黃的是膿,無色的是腹水。渾身插滿了管子,一些管子将體.液排出體外,一些管子則将鮮血、生理鹽水、氧氣、流質食物等補充進體內,以至連翻身都很艱難……
師曠疼得厲害的時候,撕心裂肺的痛苦根本無法用言語描述。為了減少痛苦,醫生提出使用安眠藥和止痛針。
師曠同意了使用止痛針,但沒有使用安眠藥。
但是由于人體是有抗藥性的,沒多久,止痛針也不起什麽作用了。剜心般的劇痛,師曠經常痛得渾身顫抖,豆大的汗珠子順着面頰頸脖直往下淌,不受控制地抽搐……
楚門甚至不能抱住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避開他身上的接管,控制着他的動作。
師曠疼過了,會看着楚門,“很疼。”
楚門嘴唇顫抖,眼眶發紅。
師曠會笑着問他,“疼的話,能不能幫我點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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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師曠去世那天,楚門一夜之間白了頭。
楚門護送遺體車隊開進帝國醫院,進行最後的病理解剖,遺體火化。
病理解剖是應癌症專家小組的要求,也是師曠生前同意的,“這些罪可不能白受,給你們當了這麽久的小白鼠,你們總得給我弄清楚癌症的死因……這病要是二十年後還治不好,也許你們就只能被我的秘書送上法庭了……”
解剖之後,沒有請入殓師。
根據遺囑,所有身後事宜都由楚門負責,包括理發、化妝修容、穿衣的身後事宜。
當掀開白單,楚門甚至沒有痛哭,沒有顫抖,沒有落淚,他表現得很平靜。
平靜得就像是師曠生病住院的那七年一樣,楚門細心地替他理發、刮胡子、擦身、穿衣。
似乎那個人只是睡着了一樣。
師曠第五次開刀後,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體重僅剩59斤,但楚門依然覺得他身體的數字,美好又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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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當楚門看到師曠,眼裏就再也容不下其他。
從7歲那年初見,57歲時死別。五十年的歲月光陰,楚門的眼裏一直都只有這一個人,固執地守候,固執地陪伴。
他了解這個人。
師曠看似冷硬不近人情,實則內心柔軟;他雷厲風行,作風強硬,又樸讷誠篤,真實而且真摯。不像其他政客作秀般地在電視裏表演鞠躬盡瘁、憂國憂民,師曠低調、沉靜,在其位而謀其職,一絲不茍,真正做到了無愧于心。
這是他的長官,更是他的信仰。
當純粹的信仰滋生出畸形的愛戀,年少時的放縱輕狂早已不在。他的愛情,只剩下理性、內斂和克制。
楚門無論容忍自己成為他政途上唯一的黑點,成為政客攻讦他、嘲笑他的把柄,成為那一匹優雅美好的毛毯上讓人難受的虱子。
所以,直到師曠77歲病逝,楚門也未曾表露半分。
熾熱的情感悄悄變成了數字,藏進了畫裏:
<從心動到古稀,以白頭共餘生。>
<楚門師曠>
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