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夫人,小少爺又餓了呢。」奶娘抱着小知勤走了進來,「您看現在要喂他吃什麽好?」

姚萱萱在養育兒子方面非常用心,從吃的、穿的、到用的,凡事都要親自過問,因此奶娘也就養成了事事先問過她的習慣。

「不是一個時辰前才吃過米糊嗎,怎麽又餓了?」姚萱萱放下手中的賬冊,無奈的道。

自從小知勤六個月以後,她就開始陸續喂兒子吃米糊、果泥之類的嬰兒副食品,只是那些副食品小知勤吃歸吃,原本的主食卻半點不肯減量,真不知道他那小小的胃怎麽能塞得了這麽多食物。

「吃得多好啊,才長得壯實。」奶娘笑嘻嘻的道。

「算了,我來喂他吧。」姚萱萱接過兒子,順便手一揮,讓那些原還在等她吩咐的下人先下去。

自從徐延英封侯後,她在他的指示下接過管家大權,每天忙得團團轉,沒太多時間陪兒子,因此請了幾個奶娘來照顧小知勤。

沒想到小知勤年紀小歸小,卻是個挑食鬼,非他老媽的奶不吃,換成其它奶娘喂,他寧願餓得大哭也抵死不從。

先前姚萱萱為了改掉他這壞習慣,曾狠下心不肯親自喂他,結果小知勤根本無視于其它奶娘存在,整整嚎了半個時辰,哭到他遠在書房的爹都忍不下去,走過來直接把他塞進他娘親懷裏。

從此姚萱萱就只好認命的親自喂奶了。

「從小就這麽霸道,長大了不知道會成什麽樣子?」她一面喂奶一面嘆氣。

看着兒子滿足喝奶的樣子,她的心裏既是愛憐,又是擔憂。

直到做了母親後,她才深刻體會到為人父母的心情。既舍不得孩子受苦,又怕太過溺愛,将孩子寵成纨褲。

小知勤才不管他老媽怎麽想呢,只開心的喝着他的「主食」。

「真像只小豬。」姚萱萱忍不住戳了戳兒子的胖臉,輕笑道。

她太過專心,以至于忽略周遭的聲音,直到身旁的奶娘喊了聲「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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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喚她回神。

「啊!你怎麽回來了?」姚萱萱吓得差點尖叫,手忙腳亂的将自己包好。

徐延英平時白天都不在,她壓根沒想到他會突然在這時回家,甚至還在她喂奶時闖進來。

就算迫不得已得和他同床共枕了一陣子了,可她在心态上仍只把他當成熟一點的陌生人而已,當然無法接受被看到。

「今日朝中無事,便提早回來了。」徐延英觑向旁邊神色古怪的奶娘,「你先下去吧,小少爺由我和夫人看着即可。」

「是。」奶娘連忙走了出去。

有個大男人杵在這兒,姚萱萱當然沒法再喂兒子了,只得紅着臉整理衣服。

小知勤還沒吃飽卻被迫中斷進食,不滿的咽着嘴。

「剛那奶娘若是聖上的人,你已經露餡了。」徐延英淡淡的道。

知他說的是事實,姚萱萱心虛的垂下頭,「對不起,我會盡快适應的。」

認真想想,她這個冒牌徐夫人的确當得不是很稱職,剛剛的反應根本不像是面對自己丈夫。

「錯了,你該學的不是适應。」男人卻道。

她不解的望向他,「什麽意思?」

然而徐延英卻似乎沒有解釋的打算,只道,「平時家裏這時間差不多該用午膳了吧?」

「喔,對。」話題轉得太快,姚萱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平時我都是和老夫人一塊兒用午膳的……侯爺也一起過去嗎?」

「嗯。」徐延英抱起兒子,「走吧。」

敢情他是特地回來吃午餐的不成?見他說走就走,姚萱萱又是一愣,在心底偷偷嘀咕了一句,便趕緊跟了上去。

***

「延英?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快,快來陪娘用膳。」當徐老夫人見到平時忙得不見人影的兒子,今天突然抱着孫子來陪自己時,明顯高興極了。

「今天沒什麽事,便提早回來陪娘用膳了。」徐延英答道,一手抱着兒子,一手牽着姚萱萱,在徐老夫人的對面坐了下來。

徐老夫人這才注意到姚萱萱的存在,臉色頓時沈了下來,沒好氣的對兒子道,「你陪娘吃飯便來,帶上那女人做什麽?」

「娘,萱草是我的夫人。」徐延英平靜的道。

「她哪是什麽夫人……」徐老夫人不滿的嚷着,直到見兒子挑了挑眉,才放低了音量,「又沒明媒正娶,算什麽夫人?」

「娘若想兒子快點死,盡可多說些這種話。」男人的語氣依舊淡漠。

「你……哼,若非你不和娘商量就直接做了決定,如今也不會這樣。」徐老夫人對于他與「驸馬」擦身而過一事,始終耿耿于懷。

「事已至此,說這些又有何用?娘還是別再多想了。」徐延英提起筷子,「好了,吃飯吧。」

徐老夫人怨恨的瞪了姚萱萱一眼,總覺心火難消,忍不住道,「萱草,你這是什麽規矩?丈夫和婆婆都在,你也好意思坐着?」

姚萱萱心知徐老夫人這又是要找她麻煩了。

不過既然她現在還挂着「徐夫人」的頭銜,伺候婆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算不得什麽大委屈,至少和其它花招相比,這已經算輕松的了。

因此她聽了話後,便準備過去服侍老人家吃飯。

沒想到徐延英卻一把捉住她的手,不讓她起身。

「娘,咱們家如今又不是沒下人伺候,她坐着有什麽不對?」

徐老夫人見兒子維護那女人,明顯更不悅了,「有什麽不對?當然不對!她要當我徐家的媳婦,就該伺候婆婆。」

「是嗎?可兒子記得過去娘也沒伺候過奶奶。」

徐老夫人被兒子堵得說不出話,當年她自覺下嫁到徐家很委屈,自然不屑伺候婆婆,所幸婆婆也沒要求過她什麽。

可如今角色對調,她成了人家的婆婆,卻巴不得将媳婦踩在腳下。

徐老夫人說不過兒子,只能強道,「這是規矩……」

「做兒子媳婦的孝順娘天經地義,可孝心和規矩卻不是長輩拿來刁難晚輩的道理。」徐延英心平氣和的道,「您若嫌下人不夠伶俐,換一批就是;若是覺得人太少,以兒子如今的俸祿和聖上的賞賜,再買十個八個下人也不是問題。萱草如今已是一品诰命夫人,讓她去做下人的事,主仆不分,那才是沒規矩。」

其實這世上沒有那麽多難解的家務事,只看人們願不願意将「理」放在「情」之前去解決問題。

他願意孝順娘親,卻不願做愚孝的人,任由母親遷怒于萱草卻不管不問。

「你、你……好,如今你有了女人,就不願聽娘的話了?」徐老夫人氣得發抖,「是這女人對你吹了什麽枕邊風吧?」

「若娘說的話是對的,兒子自然會聽。」徐延英夾了一筷子的菜至姚萱萱碗裏,「萱草并沒有和兒子說什麽,兒子不過是以理論事罷了。」

姚萱萱耳中聽着他們母子的談話,眼裏看着碗中的菜,心緒紛亂。

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不是嗎?為什麽他願意替她做到這個地步呢?

她原先向他打小報告時,其實也只是想讨個承諾而已,希望以後若她真和徐老夫人發生沖突,至少他不會一味的要求她妥協容忍。

當然姚萱萱并不覺得自己理虧,可徐老夫人畢竟是他親娘,他願意替她反駁徐老夫人的話,她不能不感動。

唉,這男人不單外型是她的菜,連性格都如此令人欣賞。

怎麽辦?她覺得自己愛上他好像是遲早的事啊……

***

夜晚,姚萱萱沐浴完畢之後,一面将微濕的長發散開晾着,一面搖着波浪鼓玩兒子……呃,更正,是陪兒子玩。

小知勤瞪得眼都直了,咿咿呀呀的揮舞着小胖手想抓住波浪鼓。

當徐延英踏進房內時,見到的就是這場景。

他名義上的妻子穿着輕便的半趴在床上,正拿着波浪鼓咚咚咚的逗着兒子玩。

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更襯得她肌膚瑩白透亮。

其實原來萱草的身子并不瘦,當初徐老夫人為了替兒子留後,特別挑選看起來好生養的女子,最後才看中了身材豐腴的萱草。

而姚萱萱本身亦對前世流行的「紙片人」非常感冒,因此産後并沒有特意節食減肥,照樣吃吃睡睡、重視營養均衡,只多加了點運動。雖然瘦得慢些,卻也令她的身材更凹凸有致,肌膚水嫩光滑。

徐延英當然不會知道這些,只覺得如今的她比一年多前更加亮眼。

而她和兒子在一起的畫面,也特別溫暖。

「啊,侯爺回來了。」姚萱萱這時也看見他了,連忙從床上爬起來。

「嗯。」徐延英走到床邊,伸手想摸摸兒子。

不料還沒摸到人,小胖手卻一把揪住他的手指,毫不猶豫的往嘴裏送。

「喂,那是你爹的手,不可以亂咬!」姚萱萱哭笑不得的阻止兒子,又回頭向男人解釋,「他最近大概要長牙了,看到什麽都想咬。」

「無妨的。」他繼續逗着兒子。

這可是他的兒子呢!雖然小知勤出生并不在他的預料中,但他很高興能有這麽個孩子。

「這才剛開始,日後還有得頭疼呢!」姚萱萱嘆了口氣。

「有什麽好擔心,每個孩子都是這麽長大的。不過他長得可真壯實……」

孩子的爹很滿意的擺弄着兒子的手腳。

每天都吃那麽多,能不壯嗎?姚萱萱暗暗嘀咕着。

就在這時,小知勤突然臉一皺,小嘴噘了起來,準備要哭的模樣。

「哎,他大概是便便了。」她立刻道。

和小知勤相處了半年多,姚萱萱早就能夠輕易解讀兒子的各種表情。

她也不喚奶娘進來,熟練的從抽屜裏拿出一條幹淨的自制尿布,替兒子仔細清理過後,才換上新尿布。

看着她利落替兒子清理,一點也不嫌髒的樣子,徐延英忍不住開口,「你對小知勤可真好。」

姚萱萱莫名的望了他一眼,「他是我兒子,我不對他好還對誰好?」

「是嗎?」男人輕道。

「侯爺這什麽意思?」她蹙眉,覺得他話中有話。

「是我問得不夠清楚。」他輕輕一笑,「其實我想說的是,小知勤真是你的孩子?」

姚萱萱一臉錯愕的瞪着他,「難不成侯爺以為我去哪偷抱來的?」

拜托,小知勤的眼睛一看就是他徐延英的種,她去哪裏抱來和他有一模一樣眼睛的嬰兒啊?

「不,我知道他是萱草生的。」他擡起頭,認真的觑向她,「但是,你真的是萱草嗎?」

姚萱萱頓時變了臉色。

一年多前姚萱萱剛穿來這世界時,不是沒擔心過會被發現是冒牌貨,但在小心翼翼的過了幾個月,發現根本沒人多想後,她也漸漸松卸下來。

再加上之後她從徐延英的書房裏弄了不少書出來看,自認對這世界的了解不比當地「土著」少,就再沒想過會被拆穿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竟是這過去與真正萱草度過一晚的男人察覺了不對。

不過她當然不可能承認這種事,一旦承認,誰知道會不會被當妖怪抓去燒了?

因此她只是僵硬的笑了笑,「侯爺在說笑吧?若不是侯爺擡舉,萱草不過是個通房丫鬟,誰會想來冒充萱草?」

男人點點頭,仍含笑道,「你說得有理,但倘若你不是自願成為萱草的呢?」

可惡,他會不會太敏銳了一點啊?姚萱萱忿忿的想着。

「那侯爺是要檢查這身體,看是不是萱草的?」她咬牙問道。

「我知道檢查不出什麽。」他捉住她的手,撩起她右臂衣袖,「我已經記不大清楚一年多前的萱草長什麽模樣了,但隐約記得她右臂內側有一顆紅痣。」他指了指她白嫩手臂上的痣,「先前我就見過你手臂上也有紅痣,所以這身體的确是萱草的沒錯。」

見自己都還沒舉證,他就已主動證實了她的身份,姚萱萱松了口氣的同時,卻又不禁感到疑惑,「那侯爺究竟在懷疑什麽?」

徐延英想了想,才道,「不知你有沒有聽過借屍還魂?」

姚萱萱身子一顫,只能幹笑道,「侯爺想象力真豐富。」

她嘴上說得輕巧,心中卻吓得半死。

見鬼,他會不會猜得太神準?她的情況不就和借屍還魂沒什麽兩樣嗎?

徐延英聳聳肩,根本不打算讓她逃避話題,「比起你遇上的事,我的想象一點也不豐富吧?」

姚萱萱又瞪了他好一會兒,才洩氣的道,「你究竟想如何?」

這回她幹脆連敬語都懶得用了,她本來就不是這世界的人,一點也沒有階級制度或以夫為天之類的想法觀念。

這男人太精明,她不覺得繼續硬拗下去能改變得了什麽。

「不想如何。」徐延英微微一笑,「我只是好奇你從何而來,估計應該不是大齊國的人吧。」

果然,她就知道這男人是個變态!姚萱萱腹诽着。

「我可以先問,你究竟如何得知我不是萱草的嗎?」雖然她也明白自己偶爾會不小心露出破綻,可他未免猜得太準了。

「最初讓我起疑的當然是你的性格,和我印象裏的萱草截然不同。不過畢竟我也只同原來的萱草處過一晚,并不确定她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主要讓我不解的是,萱草本是農家女,家裏窮到不得不把她賣掉,好讓她的兄弟娶媳婦,照說應該上不了臺面,然而你的談吐完全不似小戶女子。」

「我整整看了一年多的書,因此氣質改變不行嗎?」姚萱萱不服氣的咕哝。

「所以說,這就是你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了。」徐延英淡笑道,「大齊國別說是一般農家女子了,就是大家閨秀能夠識得幾個大字也很稀罕。我那些藏書,不是随便認得幾個字的人便能夠看得懂的,若你真是萱草,怎麽可能了解書的內容?」

姚萱萱頓時啞口無言。

他又續道:「讓我懷疑你不是大齊人的原因亦在此。你當初直接脫口便說看了我的書,顯然根本沒意識到女子識字是很不尋常的事,想來在你的國家裏,大部分的女子都識字吧?」

看來古人的智慧果真不能小觑啊!姚萱萱不禁苦笑。

「你猜得很對,我不是大齊國的人……更精确的說,我不是這世上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覺醒來,就變成了萱草。」或許她早厭倦了僞裝的生活,既然已被他瞧出端倪,也就坦承了。

「那麽,你變成萱草多久了?」

「我醒來時,正好是一年多前你離家的那日。」姚萱萱愛憐的摸了摸兒子,「所以小知勤的确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這半年多來也都是我在照顧,在我心裏,他就是我兒子。」

還好他看起來不像是要把她當妖魔鬼怪打殺了的樣子,她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一個人背負這樣秘密太沉重了,若能多個人知道,或許不是壞事。

「說說你的國家吧,是什麽樣子?」徐延英問道。

他很好奇什麽樣的地方能養出像她這樣的女子。

「你想聽哪方面的?」她想了下,「嗯,就拿識字的事來說好了,我們國家的孩子不分男女,每個人六七歲時都得強制送到學校……呃,就是學堂裏學習,一上就是九年,不去還不行。且識字只是前兩三年的事而已,每個人都會的,所以我一開始還真沒想到自己會在識字上露了餡。除了念一般的古文之外,我們還得學很多其它東西,像是算學、歷史、地理,還有物理化學生物之類被你們稱作雜學的東西吧?」

徐延英怔了好一會兒才道,「這麽聽來你們的國君似乎很英明,竟能将學習普及至此。」

「這跟國君倒是沒什麽太大關系,整個教育體系一直都是這樣……哎,忘了說,我們的國君可不像你們的皇室這麽有權勢,他雖然可以決定國家大方向的事,不過關于教育這類事都是有專門的官員在決策研究的。」她順便解釋了下民選總統制度,讓男人聽得目瞪口呆。

不得不說,能讓徐延英這樣的男人露出驚愕的表情,還真是令人有成就感啊!

姚萱萱總算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徐延英心底的确意外極了。

不僅僅是她說的那些匪夷所思的制度或器物而已,他本以為她只是不知哪來的孤魂野鬼占了萱草的身,卻沒想到原來她生存的國家竟是那樣繁盛。

而且她說得太詳細逼真,讓他根本無法懷疑其真實性。

倘若他是君王,或是一心為國的忠臣,可能會巴不得把她所說的一切都記下,好研究如何将那套完整的制度在大齊國施行。

可惜他只是個武将,再者大齊國的皇帝對他多有猜疑,今晚姚萱萱說的東西,注定不可能傳出去了。

「你方才說在你的國家裏,多數的男女都要出去工作,那你是否也有工作?」

「當然有啊,我大學畢業後就出去工作了。」

「你做的是什麽樣的工作?」

「護士。」說起自己的職業,姚萱萱的語氣明顯上揚,「而且我是在婦産科工作,很清楚如何照顧小孩。」

所以啦,雖然過去她沒結過婚懷過孕,但照顧小知勤這麽一個小嬰兒,對她來說實在太簡單啦。

「護士是做什麽的?」

「哎,忘了你不懂,總之……嗯,簡單來說就是替醫生打打下手。」

「嗯,這麽說你也懂醫了?」徐延英眼睛一亮。

「也不能說懂吧,我們那兒醫療分工明确,醫生管診療治病,而護士以協助醫生、照護病人為主,像我先前主要就是照顧剛出生的嬰孩。」姚萱萱遲疑的道,「要問我治病肯定是不行的,不過說到照護傷員病人,你們這裏的醫生多半是不及我了。」

「如果讓你照顧受傷的人呢?」

「應該沒什麽問題,那正是我們護士在做的。」

「很好。」徐延英滿意的點點頭,「你明天和我出去一趟吧。」

耶?她詫異的看着他,「你不追究我占了你妻子的身體?」

不料男人卻揚唇一笑,反問道,「妻子?我的妻子不就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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