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林驚蟄真正感受到了後世商人們常挂嘴邊的“黃金二十年”。

20世紀末尾的二十年, 是這片土地經濟迅速增長的二十年, 為了推動商業發展, 國家出臺的幾乎所有政策都是為了拉動GDP。

搭上了這趟馬力十足的順風車,一且手續的辦理都事半功倍。放在幾十年後,林驚蟄絕不會妄想能用9號這種面積位置都不怎麽出色的地朝銀行貸到三倍于它市場估價的款, 更何況這塊地的所有公司還是始于地産這種才剛剛建立還沒有任何已開發項目的高危對象,可這個時代,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 偏偏就能輕易做到。

這年頭的人們不像後世, 各個都被靈通的消息填塞得膽大包天,九十年代的商人裏, 就連胡少峰這種作風都堪稱出位了,長久的文化底蘊讓生長在這片土地的人普遍務實, 美國老太和中國老太這個雞湯故事也并未人盡皆知。價值觀的差異導致這年頭銀行的放貸任務時常無法完成,只要不是詐騙手段太過明目張膽, 正常來說,正規公司的貸款申請都不會被駁回。

這個時候,提前請方文浩幫忙辦出的營業執照就派上了大用場。且因為他的緣故, 林驚蟄得以結識了燕市的小地頭蛇大虎。

大虎本名肖長虎, 跟方文浩家裏有那麽點千絲萬縷的親戚關系,不過他爹媽顯然沒有方文浩的爹媽那麽牛逼,因此成年後他也沒能翻騰出什麽大波浪,就在燕市幹點五門三道的“中介”生意。這個中介生意,說難聽點就是個掮客, 除了拉皮條什麽都幹,經營項目和田大華差不多。

但大虎比田大華爽快,好奇心不重,只要給夠了錢一切好說,林驚蟄聯系他幫忙跑貸款的時候,他一句質疑都沒有,安靜領命拿訂金,三天之後妥妥帖帖将成果送上門來。

七百萬翻滾成兩千萬,兩年期,拿到這筆錢,林驚蟄迅速開始留意燕市其他的地。

上輩子這個時候,他剛到燕市,被他爸接回家裏錦衣玉食,和跟班夥伴出門也從來車接車送,根本沒有時間留意城市的發展。但即便如此,記憶當中大範圍的印象卻仍然保留了下來,且這種印象表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越往後記憶越清晰。

因為那些變化之後的成果已經谙熟于心,變化之前的反倒讓人不習慣了。

好比林潤生他們住的大院那邊,馬路出去之後林驚蟄就看什麽都覺得陌生,明明上輩子也在這待過幾年,可他記憶更深的反倒是搬出來十幾年後才蓋起來的紅路燈口的那幢超級高樓,又或者右轉兩百米遠的燕市新文化公園。

94年前後,他還沒把林潤生氣死,最嚣張得意的那段時間,他也不能免俗地過過這年頭大多數公子哥,例如胡少峰正在過的日子。

那時候他每天開着嶄新的車在燕市的道路上奔馳,那會兒燕市外來人口已經開始多了,路也漸漸在堵,城區裏開得不得意,他便帶着跟班們找市郊剛竣工但未開放的馬路飙。在他的印象中,那條路路過的正是燕市那幾年高速建設的新城區,一路上随處都是被圍起來的被挖的亂七八糟的路面,地鐵工程、大劇院、市政大樓、後期還有什麽新火車站之類的,反正一直更新換代地蓋,導致車道颠颠簸簸,開在上頭十分難受,他每次飛馳而過時都要罵娘。

林驚蟄打了把方向盤,遇紅燈右拐,一點一點去找回自己的記憶。

燕市那麽些年改變了很多東西,但城市的主要交通線路仍舊保留着原有的脈絡,這是一座規整的四四方方的城市,橫平豎直,林驚蟄閉着眼都能摸到他後世上班的公司。

但這會兒那公司還沒在國內建設分公司呢,辦公的那座燕市第一高寫字樓也還沒動土,現在還是一堆老爺子遛鳥談天的小公園。從燕市大學出發,不堵車的情況下二十分鐘就開到了這裏,再往前一個紅綠燈口,就是未來城北最早的高端商場,搜羅了各大世界超一線奢侈品牌,林驚蟄往後每年換季買衣服都固定來這裏,非常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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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拐,這裏這裏是劇院,林驚蟄時常來這裏聽相聲,後幾年段子太老慢慢就不來了。

往前,燕市蠻有名的公寓,電梯入戶頂層還帶花園泳池,物業也好,又禮貌又貼心,還可以跟他們訂鐘點工服務,住起來十分舒服,就是建得比較晚,得13年左右才能完工。林驚蟄在那個現如今還是小學院牆的位置停車,望着院牆裏簡陋的跑道緬懷了一會兒,上輩子嗝屁之前,他拼命賺錢終于在這買上了房,28層,兩百多方,總價兩千七百多萬,他背了将近一千萬的貸款,和現在負擔也差不多了,只不過那時候的人們早已經不會将這點貸款數目放在眼裏。

停在這唏噓了一會兒當房奴的日子,林驚蟄接着往前開,這一塊幾十年後已經發展得成熟到不能再成熟了,他去北美某大都市出差時看到的市中心也不過如此。

前頭是一大片望不到盡頭的農田,即将到達路的盡頭,林驚蟄下車站在田埂上,舉目眺望遠方。

這裏,未來的燕市市政大樓,有項目談的時候,他每個月來這裏的次數一雙手都數不過來。

現如今雖還一切荒蕪,但站在這裏,林驚蟄卻覺得自己能清晰看到一個坐落在這之上的現代化都市。

這裏是開往城北市郊的必經之路,他記憶猶新。94年到95年前後,他隔三差五就要來的剛竣工的燕郊馬路就在前方,彼時這塊農田早已經消失不見,後頭被阻斷的馬路會一直朝前延伸,且往後數十年裏會多期改動,直至連接高速。

林驚蟄打聽過了,就這會兒,燕市裏沒有流傳任何有關于這條馬路建造的消息,許多地産商私底下倒是多有猜測,但誰也不敢确定,畢竟以現如今燕市的城建基礎,城北肯定是要開發的,但近期開發的可能卻比開發另外三個方向城區的可能都要小得多。

但林驚蟄卻知道這是必然的,加建的這條馬路更多是為了帶動鄰近一座城市的發展,沒有這條路,就不會有未來圍繞着燕市周邊的這些城市的繁榮。四五年後竣工的馬路工程,施工至少要兩年左右,前期還得制定方案、修改政策,都需要時間。

林驚蟄算了算,照這個速度,最遲在明年年初,修路的消息就該放出來了。

屆時這片無人問津的土地将會一躍成為燕市的“新貴”,身價飛漲,現如今還在觀望的商人們也将為奪取開發的先機争搶得頭破血流。

林驚蟄盤腿坐在尚留餘熱的發動機蓋上,一手抓着那串被主人抛棄的佛珠甩圈圈,一手托腮發着呆。

其實還有一個十分十分微小的可能,那就是他的到來,也許會改變城北發展的進程。

但那又怎麽樣呢?這個可能林驚蟄甚至懶得去深思,他平靜的心緒下從來不缺乏暗流洶湧的賭性。生命于他而言,就是一場賭博,以往是這樣,第二條生命也不會例外。他知道自己不聰明,但上得賭桌,就注定了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因為膽怯會輸就放棄去贏?

哈。

******

林潤生家,沈眷莺每周六都專程開車到燕市大學接他回家吃飯,有時候林驚蟄會留宿一晚,但通常吃完飯後都會告辭離開,時常日久,這種恰到好處的保持着安全距離的關系就漸漸保留了下來。

林潤生雖然還是有些失落,但這樣的關系讓家裏的其他三個人都能良好适應。

沈眷莺的親生女兒,也就是林驚蟄名義上的繼妹沈甜甜是一個在燕市年輕人圈子裏相對安靜的姑娘,她比林驚蟄小一歲,兩人是燕市大學同一屆的新生,但不同專業,除了有時候沈眷莺會托她帶點東西給林驚蟄外,平常兩人不常碰面。

顧念她跑腿帶東西辛苦,林驚蟄一般來吃飯的時候都會給她帶點禮物,這次弄了一條大虎去特區搞股票時順便帶回來的裙子,款式和布料都很稀奇,淺粉色的面料上遍布璀璨的珠光,沈甜甜接下來時明顯很喜歡,雙手提着袋子,有些羞怯地紅着臉道謝:“謝謝哥哥。”

林驚蟄看着她垂首時柔順黑發下露出的一雙泛着紅色的耳朵,稀奇地多看了兩眼,上輩子兩個人從一開始時就不對付,林驚蟄從未得到過這樣的待遇,見面不互相問候祖宗都算是平和了。

認真說來,他上輩子有點對不住這個姑娘。那時他恨林潤生,恨屋及烏,連帶着沈眷莺母女也被殃及。可沈眷莺和沈甜甜确實不欠他任何東西,可惜那時剛滿十八歲的他滿腔怨恨,苦大仇深,毫無理智可言,也是直到林潤生去世後,他才知道父親在這個家庭裏一直是處于弱勢的那個角色。

沈眷莺和林潤生的關系,說的不好聽點,林潤生那就是那個吃軟飯的,只不過深厚的情感基礎讓婚姻當中的雙方都不曾出現這樣的認知。沈眷莺是個非常強勢的女人,她聰明又能幹,更愛征服而不是依靠,家裏的經濟和地位完全靠她一力支撐,與她相比,林潤生只是個普通的大學教授而已,工資和各種渠道加在一起每個月兩三千元的收入在這個時代看似挺高,卻一點用場都派不上。

沈甜甜明顯是知道這個家庭裏的實際情況的,但平日裏仍舊對林潤生這個沒什麽用處的繼父以禮相待,這足以看出她是個本性不錯的姑娘,前世的尖酸刻薄只能怪……

林驚蟄有些羞慚自己當初的理直氣壯,他看着還在用手指好奇捏衣料看珠光的沈甜甜,溫柔地笑了笑:“你穿上它一定很漂亮。”

餐桌上,沈甜甜被沈眷莺叫去換上了那條短裙,青嫩卻不庸俗的粉色果然襯得她十分好看,大家相處了一段時間顯然自在了很多,吃飯完小姑娘就穿着新衣服出門找朋友玩了,其餘人移步客廳。知道林驚蟄愛喝茶後,沈眷莺托人買回來一套非常漂亮的根雕茶盤,就擺在客廳的茶幾上。

林驚蟄領情地泡了一壺大紅袍,林潤生用鋒利的目光欣慰地看着他行雲流水的動作,沈眷莺端起茶盞,好像随口提起般說了一聲:“老林,我前幾天弄回家的新茶好像放樓上了,你幫忙拿一下,一會兒讓驚蟄帶回去喝。”

一聽是帶給林驚蟄的,林潤生立刻起身去拿,目送他上樓,沈眷莺收回視線,對上同樣放下茶壺擡頭看向自己的林驚蟄,她微微一笑。

支開林潤生顯然是有理由的,沈眷莺消息靈通:“驚蟄,聽說你最近在接觸地産?”

林驚蟄知道在燕市自己這點事兒肯定瞞不過她,點頭:“是的,玩個票而已。”

“恐怕不止是玩票吧?”沈眷莺見他無意隐瞞,稍微寬慰了一些,目光中卻又流露出些許的憂慮,“前段時間的招标會你已經拿了一塊二中路旁邊的地,抵押掉以後還沒動工,就又買下了城北十庫巷一塊挂了兩個多月牌的地,那塊地可已經接近十五萬平方了,位置又那麽……可我看你的意思,還是不打算動工?”

林驚蟄點了點頭:“暫時不準備。”

沈眷莺嘆息一聲:“那麽這塊地的款貸出來你打算做什麽呢?驚蟄,你要是缺錢,随時可以來和阿姨提。阿姨沒有冒犯你的意思,但還是要勸你一句,有些錯誤,咱們能不犯盡量別犯。”

這樣以貸養貸下去,用不了幾手就能滾出上億,這樣大的數目,就連沈眷莺都絲毫不敢小看,她實在是很擔心林驚蟄會一不小心走上什麽不歸路。剛開始聽說林驚蟄要搞地産的時候她還沒當回事,這幾年燕市的地産确實有門,家裏有些背景的孩子們也都愛搞這個,再一則平常跟林驚蟄一塊玩的那個姓方的小孩她知根知底,确實是個靠譜穩妥的小孩,要是林驚蟄的始于地産也能跟方文浩的浩瀚地産那樣一步一個腳印,拿地蓋房慢慢來,她一定保持緘默,一個字兒都不說。

可看這架勢,林驚蟄顯然沒有滿足于兩塊地的意思,這玩的就太大了。國內雖然現在對商業發展上的一些問題普遍寬容對待,但涉及金額太過巨大也不是鬧着玩的。要是四五千萬的虧空,捅出來沈眷莺還能幫忙擦幹淨屁股,一旦上億,沈眷莺也只能有心無力。

君不見那個前段時間在群南搞走私鬧得沸沸揚揚的祁家小子,祁老爺子一世英名,為了那小子就這麽毀于一旦。十來個億的涉案數目啊,祁老爺子一個将近七十的老人,頂着花白的頭發低聲下氣一家家求過去,到最後也沒能全身而退,實在可憐。

沈眷莺一個小領導,要不靠家裏的能耐,她可不敢去和那位老爺子比。

要說她對林驚蟄這個繼子有多麽深的感情,那就真的太誇張了,但倘若任憑林驚蟄出事,林潤生一定會大受打擊。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對這個孩子有多麽的看重。錯過了這孩子童年的成長幾乎是那個木讷的男人這輩子最為遺憾的事情之一。

思來想去之下,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拉上一把,不過這件事情她并不打算讓林潤生知道。她的林大教授看起來一臉兇惡,其實卻是個單純又膽小的小男人,幾千萬上億的經濟漏洞,可能會直接将他吓成驚弓之鳥。

對這份關心林驚蟄還是很受用的,因此即便對方的立場不同,他還是給沈眷莺續了一杯茶,耐心解釋:“沈阿姨,您放心,我心裏有數。”

沈眷莺有些無奈:“你別誤會,我只是看到了下面提交上來的你的貸款申請,十庫巷這塊地銀行評估出的貸款數目預計能達到四千萬左右,驚蟄,這真的不是一筆小數目,萬一……老實和阿姨說,你滾到這麽大一筆資金,是不是已經做好去向打算了?”

她的态度有些強硬,隐晦地表達出了自己在林驚蟄貸款申請上擁有話語權的意思,林驚蟄聞言擡起頭來,靜靜與她對視。

雙方一時都沒有說話,氣氛一點一點變得緊繃,沈眷莺的心漸漸提了起來,她比林驚蟄大了二十多歲,卻在這場無聲的交戰裏一點也沒能位于上風。

直至最後,還是林驚蟄先開了口:“沈阿姨,老實說,燕市這幾年新開業的周邊地區銀行有很多,我手上有地,到哪裏都能弄到資金,您批或者不批,我只不過就是多費點功夫罷了。”

“但。”他話鋒一轉,面色瞬間舒展開來,甚至帶上了笑容,“我很感激您願意關心我,所以商業機密可以稍微透露一些。那四千萬,我打算拿來換挨着十庫巷的那塊三十五萬平方的土地,到時候和現在這塊一打通,足足五十萬平方,這面積已經稱得上是燕市迄今為止最大的地王了吧?我相信您和銀行都不會低估它的價值。”

沈眷莺張了張口,她還真沒想到林驚蟄的胃口如此巨大:“你的始于地産才剛剛成立,就要做這樣大的項目……”

“誰說是我做?我當然不做,這不是我的目标,始于地産未來不做民用房。”沸騰的水聲中,林驚蟄語不驚人死不休,“您放心,最遲明年年底,所有的貸款我都會一分不少地還上的。”

林潤生翻箱倒櫃才找出茶葉,沈眷莺居然把罐子放在了書櫃裏面,讓他找了好久。他抓着罐子匆匆下樓,客廳的談話聲就一下停了,林潤生側目過去,只能看到林驚蟄臉上平靜的微笑和妻子低頭喝茶的動作。

“和你阿姨聊了什麽?”他走過去,對上林驚蟄仰頭看來的目光,有些緊張,下意識找了個嚴肅的話題。

沈眷莺放下杯子,臉上的表情輕松溫和:“沒什麽,一點小事而已。”

林驚蟄與她對視,點頭道:“是啊。”

*******

對林驚蟄買地的事情,方老爺子倒是有不同的意見。

此前告狀精方文浩早把這事兒翻來覆去提起了無數遍,目的就是想讓自家爺爺勸林驚蟄不要那麽铤而走險。林驚蟄拿地之果決之迅速毫無疑問吓到了他,浩瀚地産成立了那麽些年,欠銀行的錢也不夠林驚蟄一次的多。

但方老爺子別看每天都在悠閑地喝茶遛鳥看古董,膽兒卻大得包天,聽完孫子心驚膽戰的訴狀,他反倒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孫子一番,還警告方文浩不看好林驚蟄的事業歸不看好,千萬不能仗着關心和挽救的名義去給人使絆子。

這使得方文浩開始想托關系截停林驚蟄貸款的念頭不得不徹底打消。

沈眷莺顯然被說服了,也有可能是抱着林驚蟄在別的銀行出事不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念頭,總之月底前,林驚蟄用入手的第二塊地申請的四千萬貸款順利批下,随後購入了那塊緊挨着十庫巷的,燕市鎮雄地産挂牌出讓的面積高達三十五萬平方的超大面積的土地。

雙方都皆大歡喜,林驚蟄的五十萬目标達成,已經拿到了現如今城北這邊所有自己能吃下的位置。再少一些,他心有不甘,更多一點,太複雜的資金鏈以他現在的能力估計就要支撐不住了。

鎮雄地産那邊,因為這塊土地的出讓也興高采烈地開了一場慶功會,這塊地他們公司在兩年前聽信城北要開發的傳聞,被诓着買了下來,等了一整年卻也不見傳聞中的承諾兌現。土地拿到手中之後最遲多久動工國家是有明文規定的,鎮雄地産靠着關系硬是拖到了現在,可挂牌到現在,由于版塊太大一直也沒能脫手,要是賣不出去,最後恐怕要血本無歸。

肖馳踏出包間的大門,便聽前頭傳來一聲有些印象的問候:“喲,這不肖總嘛。”

他擡起頭來,入目果不其然,跟在身後的胡少峰看他反應,知道他煩這人,率先一步伸手:“祁哥,怎麽是你啊!”

祁凱同他握手,好像一點也沒看出肖馳的冷淡,哈哈大笑:“是啊,我看到你們的時候吓了一跳,我跟我公司的人在這開慶功會呢!”

肖馳把佛珠換了道手捏着,與他輕輕交握:“真巧。”

“您還在念經吶?”祁凱身上帶着比胡少峰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浪蕩,但更糟糕的是,他還張狂,一身狂氣。

肖馳左手不着痕跡地微微一擺,躲開了他伸手想摸自己珠子的動作,見祁凱僵了一下,他穩如泰山:“念來玩玩。”

“真是,還是老樣子,自己的東西摸都不給人摸。”祁凱眼睛眯了眯,收回手,臉上仍笑着,笑意卻淺了很多,“早知道肖總也在這,我就早早邀您一起來喝一杯了,我們前兩年從城北那拿的那塊地可算轉手出去了,這可真是件大喜事。”

頓了頓,他又猛然想起來似的,壓低聲音湊近來:“我聽說前段時間招标會,迅馳一口氣吞了城北三塊?哎喲那您胃口可真不小,當初就是這樣,要不是當初東泰小區那塊地沒搶過您,我哪兒至于跑到南方去發展啊,但不是我說話晦氣,這可不是當初那會兒了,東泰小區您賺了筆大的,城北的情況可不一樣,您別跟我似的,最後磨半天還什麽好處都沒撈着,是吧?”

這人說話含酸帶刺,多少年了也沒長進,肖馳聽完這番危言之後卻只是平靜地與他對視,微微一笑:“您說的有道理。”

祁凱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猛一咬牙,氣得險些吐出血來。

他還是強撐出來了一個笑,點了點頭:“那就好,那咱們回見?”

“回見。”肖馳知道對方心中一定已經氣得半死,告別完,只原地不動,直至祁凱朝旁邊退了一步,讓出主路來。

他便點了點頭,理直氣壯地帶着胡少峰并迅馳的其他高管走了。

轉了兩個彎,等電梯時,胡少峰朝後看了一眼,上前一臉八卦:“肖哥,他怎麽又出來蹦噠了?不是說祁老爺子讓他禁足呢麽?”

就祁老爺子溺愛的那樣,能禁得住才是怪事。肖馳踏進電梯:“我怎麽知道。”

“城北的地……是十庫巷那邊那塊吧,卧草,這地居然也他媽給轉出去了?怪不得祁凱那麽嘚瑟呢,這地三十多萬平方,在他們手上屯兩年了,這誰啊那麽傻,居然還給買進來。”胡少峰發表了一番感慨,又難免回憶從前,“您說這是不是傻逼,兩年前他跟咱們搶那塊地搶得跟鬥雞似的,不敢搞咱們,天天去弄方文浩,結果最後咱們退出了,他給搶回來一塊雞肋。他這人心術就不正,怪不得要在群南栽跟頭呢,嘁。還琢磨咱們東泰小區,那塊地沒搶過您,估計要成他這輩子的心病。”

“對了。”胡少峰忽然想起什麽來,“肖哥,您當初跟他是鬧什麽矛盾了啊?我一直好奇但沒敢問,畢竟您之前從沒說要做地産,打搶下東泰小區之後才開始的吧?”

肖馳十分自然地回答:“沒什麽矛盾,在商言商而已。”

“也對。”胡少峰從來對他深信不疑,想了想還是點頭,“您這樣的性格,有矛盾也不可能公報私仇。”

又猛然來了精神:“我得去查查,誰那麽傻逼居然敢接他們十庫巷旁邊的地,嘎嘎!”

肖馳坐在後座,手輕輕支着額頭,他撥動念珠,聽到這難聽的笑聲忍不住擡眼朝後視鏡掃了一眼。

他又一次思考那個每每困擾自己卻從沒聽別人提過的問題:胡少峰是不是傻逼?字面意義。

飯店頂樓,目送肖馳離開的祁凱咬牙回首,目露兇光,他身邊的幾個哥們還沒反應過來,還在那輕聲讨論——

“肖馳真是看起來越來越不好惹了……”

“東泰小區完工之後你去看過沒,真他媽漂亮嘿,高端花園別墅,我爸媽都眼饞,要不是顧及影響,肯定要搞一套來。”

“哪兒還有啊,早賣光了,迅馳就是靠着這個項目一下發家的吧?”

“他們公司的設計團隊好像是他從國外請來的?确實好看,我覺得咱們可以借鑒一下。”

“咱們怎麽沒想到呢?嗨!人家建立得比咱們還晚呢,不過肖馳确實厲害,做什麽發什麽,聽說沒,申市和特區的股票他也下水了,還大撈了一把!”

“當初要不是被城北這塊地拖着,咱們也肯定今時不同往日了,唉——當初他們中途突然退出競争咱們就該想到的……”

祁凱朝說話那人掃了一眼,默默邁開腳步。

跟他合夥建立公司的鐵瓷哥們湊他耳邊,對他剛才對肖馳時夾槍帶棒的态度有點不滿意,輕聲勸他:“你可悠着點吧,老爺子那邊氣還沒消呢,你這時候幹嘛跟肖馳過不去啊?人肖馳又沒招惹你。”

祁凱怒道:“你說的人話?要不是他,東泰小區那塊地早他媽是我的了,要不是他,我至于跟方文浩那孫子搶城北的地?要不是十庫巷那塊地蓋不起來,我他媽至于去群南賣古董?”

要不是去了群南幹走私,他至于跌現在這麽大的跟頭?不過這句話他到底憋着沒說出來。

他哥們聽得瞠目結舌:“哪有你這樣算賬的?人家搶東泰小區是正常商業活動而已,又不是存心跟你過不去,你這樣太不講道理了吧?”

“他就是!”祁凱斬釘截鐵地說,“他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哥們無奈道:“我可沒聽說他跟你有什麽私怨,咱別小題大做了成嗎?”

祁凱氣得吐血,他的招數對誰都好使,唯獨遇上肖馳連連栽跟頭。誰都不信肖馳當初跟他搶地是在公報私仇,就連一向寵愛他的老爺子也說他小肚雞腸太多想,祁凱每每被人這樣評價,就如同內傷淤積在懷,一口老血噴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他能跟誰說?他能怎麽說?所有人都認定肖馳當初建立訊馳地産競拍東泰小區和他撞上只是巧合。

所有人也認定肖馳當初跟他們搶城北的地搶得如火如荼卻中途突然退出是為了避他鋒芒。

可只有祁凱自己知道,那都是對方對自己當初非禮他妹妹肖妙的報複。

不就他媽強行親個嘴而已嗎?肖妙也是小題大做,居然為這事兒出了國。

肖馳為此搶走了他的地還不算,暗地裏還找人狠狠揍了他一頓,打得他頭破血流卧床不起,過後更是做出和他搶城北土地的假象,騙他入手了那塊兩年多沒法動工的垃圾。

祁凱沒臉說出去,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關鍵他說了也沒人會信啊!畢竟肖馳固有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

肖馳那人表面上看起來無欲無求,其實可蔫兒壞了!可蔫兒壞了!

好在今天還有一件事情讓他的心情得以平複。

祁凱深吸了一口氣,轉開話題:“算了!咱不提他,今天高興,十庫巷那塊地終于被個傻逼買走了,咱們喝一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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