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密碼
說完剛才那句,盛約夾着煙,似乎又想點上。
柏方時出現的時候,他宛如一個被家長抓到偷摸抽煙的未成年學生,第一反應是掩飾。然而柏方時不是他的家長,他也不是未成年,他抽不抽煙,柏方時管不着。
但是已經掩飾過一回了,已經暴露過的心虛,再佯裝坦蕩,沒什麽意思。
盛約把抽半截的煙丢進垃圾桶——因為這支煙,當天晚上,他們倆之間的氣氛變得有點微妙。
也不只是煙吧,更多原因是今天的熱搜。
柏方時回來就想問盛約,他為什麽要發那條微博?他們都曾經站過風口浪尖,被人拿放大鏡觀察過一言一行,都很懂如何找話題和避開話題,盛約不可能預料不到,他這個視頻發出去,會引起轟動。
但他依然高調地發了,柏方時想不通他出于什麽心态非得搞這麽一出。
如果在以前,他倆好的時候,柏方時對盛約有一套固定的“解題思路”,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盛約生氣了、作了,做了讓人不理解的事,他只要去哄就對了,不用懷疑,盛約肯定很需要他。
可現在他們已經不再是戀愛關系,盛約有了新對象,不可能故意秀恩愛找存在感,他的解題方式過時了。
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麽?柏方時不可避免地想到商業上,給節目炒熱度?還是盛約自己的品牌接下來要做推廣營銷,先借他炒作一下?
如果是真的,以他們曾經的感情,發展到這一步,也怪諷刺的。
柏方時一言不發,沉默地吃飯。
今天的晚飯是盛約親手做的,他到家之前盛約就準備好了,總共四個菜,賣相很好,味道也還行。沒記錯的話,這是他第一次吃盛約做的菜。
——看來這個人果然不在乎傅新言的事,心情一點沒受影響,否則不會這麽熱心地給他做飯。
柏方時暗自琢磨了一會,越想越不是滋味。事到如今,不管盛約說什麽做什麽,都能給他帶來負面情緒,他迫切地希望盛約趕緊搬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你在想什麽?”餐桌對面,盛約突然叫他,“我做菜好吃嗎?”
“嗯。”柏方時胡亂點了點頭。
大概敷衍得太明顯,盛約有點失望:“我記得你愛吃這個。”
“……”
柏方時眼神一頓,這才發現桌上的四個菜都是按照他口味做的,“謝謝,你今天不忙嗎?”
“我都是亂忙。”盛約說,“想忙就忙,不想忙就閑着。”
“嗯。”
“……”
又沒話了,柏方時想了想說:“《超級巨星》我不準備給傅新言上了,換個人。他這個人事兒太多,上這種半真人秀性質的節目,指不定又得鬧出什麽幺蛾子來,你當初的看法是對的,不該用他。”
“我什麽看法?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為什麽,因為他像你嗎?”
柏方時打量着盛約,腦中回想了一下傅新言的臉。盛約卻反問道:“你覺得他像我?”
柏方時搖了搖頭。
如果沒人提,他根本不會把這兩個人聯系到一起。一定要說“像”的話,那很簡單,總能找出幾張角度相似的照片。
但人和人像不像,區別更大的是氣質。
一點也不像。
柏方時不覺得這個問題值得讨論,他有意再提一提找房子的事,盛約卻突然岔開話題,問他:“哥,這幾年你一直是單身,沒有談戀愛和結婚的打算?叔叔阿姨不催你嗎?”
柏方時喝了口水,順了順氣說:“沒有,他們不管我。”
“那你自己呢,也沒想法?”
“……”
柏方時又煩躁起來,盛約作為前男友實在很不講究,自己有了新對象,竟然還要逼問前任為什麽不找對象?什麽毛病?什麽心态?幸災樂禍、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柏方時皺起眉,垂下的睫毛在餐廳的小吊燈下投出兩扇陰影,顯得他的臉色又白又冷淡:“不想談。”他說,“經歷過一段失敗的感情,下一段要更慎重才行,免得重蹈覆轍。”
這句話他本意是當做嘲諷,故意刺盛約兩句,說完卻覺得,這樣講顯得他太計較過去,一點也不豁達。然而在口頭上“豁達”有什麽意義?以後各走各路,過好自己的生活,最好誰也別幹預誰了。
柏方時吃不下去了,撂下筷子,一擡頭,盛約又在看他。
依然是認真的、具有挖掘意味的眼神,他的視線碰過去時,盛約就收斂了,很自然地調轉目光,不看他了,一點被抓包的尴尬都沒有,讓人想懷疑點什麽都懷疑不起來。
柏方時一口氣郁結于肺腑,吐不出來也消不下去,把自己憋得內傷。
恰好盛約也吃完了,他立刻收拾餐桌、洗碗,把手泡在冷水裏沖了一會,等到冷夠了才拿出來。
他突然想起,他名下還有一套房子空着,是買給他爸媽的,但他們暫時不打算搬過去住,先借給盛約住一段時間,應該沒什麽問題。
柏方時輕輕呼出口氣,仿佛歷盡千難萬險,終于解決一個心腹大患。然而他一口氣還沒順下去,走出廚房一看,盛約正坐在沙發上,手裏擺弄的是他的手機。
“你在幹什麽?”
“呃……”盛約擡起頭,“我不是故意的。……你手機在這邊放着,我随手一試,沒想到——”
柏方時面色一僵,盛約卻不顧及他的心情,語速幾乎有些急迫地迅速說下去:“你的密碼是970523?你換過手機吧,但是沒改密碼。”
盛約主動走過來,走到柏方時身邊:“你為什麽還在用我的生日當密碼?你——”
“我習慣了。”柏方時打斷他,“懶得換,沒有別的原因。”
盛約卻聽不進去。不知為什麽,他看上去就像一個一直渴望力量的人,突然被打了一支興奮劑,眼神難以自制地亮了幾分,面色微微發紅,連呼吸的頻率都變得急促了一些。
他那麽興奮,甚至可以說得意,像個小孩子一樣,确認自己依然受寵愛,可以繼續嚣張跋扈了——就是這種得意,但是不太明顯,他比從前克制得多。
他抓住柏方時的手:“懶得換算什麽理由?換密碼不是很簡單麽,你是不是還在想着我呢,我可以這樣理解嗎,哥哥?”
盛約唇邊帶着笑,這個微笑和這些天以來他的每一個笑都不一樣,可是看在柏方時眼裏一樣刺眼,柏方時是不計較口頭上的“豁達”,但是裏子面子都被人揭了,盛約不僅逼問他為什麽不談戀愛,還要逼着他承認他依然喜歡他,憑什麽?能不能給他留點餘地?能不能給他留點尊嚴?
柏方時猛地一抽手,盛約沒料到他反應這麽大,手機猝然脫手而出,啪地一下摔到地板上,屏幕碎了。
“……”
盛約僵了一下,柏方時也沒去撿,他冷着臉,近乎嚴厲地盯着盛約:“你鬧夠了沒有?從你回國到現在,你說做朋友,我同意,你和我一起住,把我當成別人親,ok你喝醉了我不計較,你有男朋友我也接受,可你這是什麽态度?非得在我面前耀武揚威,讓我承認依然喜歡你,你就滿足了?就高興了?窺探到前男友對你念念不忘的秘密會讓你非常有優越感?你是有多恨我,盛約,你到底想讓我怎麽樣啊,啊?”
“我沒有男朋友!”盛約被訓得茫然了兩秒,無措地抱住柏方時,硬是把人按到後面的牆壁上,“我沒有男朋友,我和你開玩笑的,哥哥……”
柏方時推開他,嗓音又輕又冷:“好笑麽?”
盛約沒吭聲,眼神裏期待混着委屈,小心地望過來。
柏方時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他指着卧室說:“我不知道你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盛約,你變了,我看不懂你了。不如就這樣,你別在從我身上找樂子,我這個人無聊得很,還活得一年不如一年,你就放過我,去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回美國也好,留在國內也罷,都不關我的事,你現在就搬走吧,我幫你訂酒店——”
柏方時一股火從頭燒到腳,沖動之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麽了,腦子裏是滔天火海,卷着一團燒不盡的亂麻,只想盡快全斬了。
他拖着盛約往卧室走,看樣子要親手幫盛約打包行李。
盛約的行李不多,就衣櫃裏挂着的幾套衣服,櫃子上擺放的零星雜物,和一臺筆記本電腦。
柏方時把衣櫃打開,一股腦全取出來塞進皮箱裏。
盛約的皮箱沒上鎖,他一掀開,不知碰到了什麽,裏面的夾層裏突然掉出一個東西。柏方時微微錯愕,盛約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他撿起一看,是一個白色的藥瓶。
“……這是什麽?”藥瓶上密密麻麻一排英文,柏方時本來能看懂,但他現在很不冷靜,眼前看什麽都是浮着的,那些字母從視網膜上迅速掠過,他沒能把它們翻譯成自己理解的語言。
盛約卻不回答,一聲不吭地一把搶走他手裏的東西,打開箱子,将它放回原來的位置,然後把衣服、電腦、雜物,以最快的速度裝好。
“行,我現在就搬出去。”盛約突然改變态度,“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再見。”
“……”
盛約挺着脊背,拖着行李,嘭地一聲摔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