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是我的人

那天晚上,柏方時陪了盛約一夜,盛約一直抱着他,像一個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浮木,拼盡全身力氣,絕對不能放手。

柏方時不記得自己後來幾點睡着的,他躺在盛約身邊想了很多事情,比如,明天該怎麽過?但是毫無頭緒,他的理智只剩下一個空殼,腦海裏、心髒裏、血液裏,都被一種沉重又澎湃的情緒填滿。

他昏昏沉沉的,睡着之前下意識抱緊了盛約。

就這樣熬了一夜,不管多麽漫長的黑夜也總會過去。第二天早上,柏方時比盛約先睡醒,他輕手輕腳地起了床,穿衣,洗漱,給狗準備早餐……一切和往常沒什麽不同,今早還下了一場雨,現在已經放晴了,柏方時在廚房裏打開窗,潮濕而清新的氣息兌着冷氣撲面而來,是早秋的味道。

他的心情突然變好了一點,然後把手機拿出來,翻了翻日程記錄,一邊開火做飯,一邊給助理打電話。告訴助理,把他這幾天的安排都推了,幫他預約精神科專家,他還準備去一趟心理診所,順便再買個新手機。

助理忐忑地問:“您病了嗎?”

柏方時無意細說,随口應付了一句就把電話挂了。

今天早餐做的是小米粥,加了紅棗,他剛把鍋蓋上,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盛約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走了過來。

大概因為不需要再僞裝了,盛約沒有刻意對他笑,那表情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像是陰天,天空灰蒙蒙的,長年不見陽光,陰沉又冷。

柏方時心裏一沉,有點适應不過來。

盛約卻是一丁點都不想掩飾了,從骨子裏散發出的喪氣那麽明顯,眼神就像一潭死水,但是看見柏方時的一瞬間,水波動蕩了一下。

盛約倚在廚房門口,遠遠地說:“等會Elsa來接我,她幫我訂好了酒店,不找房子了,再住幾天,處理完手上的事情我就回去。”

“你要回美國?”

“嗯。”盛約頓了頓,難得坦然,“我想了一下,如果我留下,對你是一個負擔,我不需要你同情,也不想道德綁架你、在你面前賣慘,非要強迫你為我做什麽……雖然我昨天晚上說了很多過激的話,抱歉,那不是我的本意,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自己能消化,你不用想太多。”

柏方時身後的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這是每一個普通家庭的早晨最常見的一幕,熟悉又陌生,盛約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坦白說,我得病也不是因為你,只不過很多不幸的事都趕在一起罷了,不是你的責任,你不用因此內疚。……其實我已經想通了,這次回國,我沒想找你複合,以前我總是不知足,現在我學會往好處想了,你看,時隔四年,我們還能再見面,這件事本身就很值得開心。”

盛約依然沒笑,但他說得誠懇,不像假話。

柏方時想不通他什麽時候考慮的這些,昨晚他們相擁而眠時,他就一直在想這個?

柏方時不置可否,沉默着把粥煮好了,他們一起吃了早餐,盛約換好衣服,像往常一樣,等Elsa來接他。但是這次他的行李箱提到了門口,此番一出門,應該不打算再回來了。

興許是對此有預感,小狗從早飯開始就粘着盛約,一直咬他的褲腿,試圖把他往自己的窩裏拖。

盛約一動不動,任憑它嗚嗚亂叫。

柏方時看不下去了,拎起小狗抱進懷裏,摁着它的腦袋,自己頭也不擡,話卻是對盛約說的:“我不希望你走。”

盛約微微一愣,柏方時說:“我以為我昨晚表達得很清楚了,現在想想,的确,我好像什麽都沒說?……盛約,在你眼裏我是一個充滿愛心的聖父嗎?我沒有那麽多同情心,你太擡舉我了。”

他們難得肩并肩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談心,以前關系好的時候也幾乎沒有過。但是以前那麽好,每一天都開心,現在回想起來,遙遠得不真實。

然而,正因為遙遠,過去才顯得更加美麗。

柏方時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盛約時的心情,是驚豔吧,眼前一亮,那時盛約不僅好看,從頭到腳都在發光,整個人像一團燦爛的火焰,看人時垂着眼皮,從上往下投來一眼,就算給你天大的面子了,像一只傲慢的孔雀。

也因為年輕,帶着一股子橫沖直撞的率性,直來直去,別扭也別扭得可愛。

而柏方時呢,那時他才二十歲,已經自诩是個成熟男人了——或許稍微有點成熟吧,以他現在二十八歲的眼光評價當年的自己,當然是幼稚的。

但是初戀的珍貴就在于此,一輩子只有一次幼稚的機會,每一天都不能重來。

柏方時抱着狗,對盛約說:“你還記得我們剛在一起時,你對我說過的一句話嗎?”

盛約擡頭看他。

柏方時說:“那天我們第一次接吻了,我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你忘了你怎麽回答的嗎?你說‘當然喜歡,沒人能不喜歡我’。……那時我們才認識幾天,為什麽現在你卻不相信了?明明我比當年更喜歡你。”

時隔多年,再一次提到“喜歡”這個詞,柏方時忽然有點心悸。

有時“喜歡”比“愛”更具有力量,愛往往深刻而沉重,喜歡卻是輕松的、喜悅的,一提到它,就讓人不由自主回想起自己當初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時心髒躍動的感覺,酸酸甜甜、微微發麻。

柏方時說:“四年前,我們分手時,你說你很累,其實我也很累。可分開後我也沒有獲得輕松,反而陷入了更難過的心情裏。那時我想不通,為什麽在一起不高興,分開了也不高興,是不是愛上一個人,這輩子就被拴在他身上了?喜怒哀樂再也不聽自己的。”

柏方時說話的時候,盛約低頭安靜地聽着。

牆上的挂鐘指到八點,今天Elsa遲到了。

柏方時說:“現在我想通了,不知你是不是也一樣?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論如何,快樂總是比不高興多。而你不在我身邊的這幾年,我幾乎沒有一天能真正高興起來。”

他說完,門鈴突然響了。

柏方時松手,狗蹭地跳下去,圍着盛約團團轉。

盛約聽完這一番話似乎是呆住了,更多的是不能确信。主要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上,柏方時突然坦誠,很難讓人相信其中沒有摻雜同情的成分。

盛約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太過于悲觀,一部分原因也是病在作祟,他病得太久,已經分不清自己反反複複的悲觀情緒究竟來自心理還是抑郁症造成的生理反應。

明明他主動回來找柏方時,動機并不像他說的那麽單純,他帶着試探和渴望而來,可是當他的渴望有機會變成現實的時候,他又百般懷疑,又恐懼了。

畢竟什麽都可能會變,沒有關系才是最穩定的關系,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他現在已經經受不起再多一次的打擊了,那會要了他的命。

可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今天邁出這道門,也許他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從此失去了和他同床共枕的機會,也失去了和他共度一生的機會——

“……”

盛約兩手發抖,輕輕地抽了口氣。

他沉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狗,從沙發上站起來,去給Elsa開門。

“早上好。”門外的女秘書向他打招呼,她看見了門口的旅行箱,主動幫他提出門外。她沖盛約身後笑了一下,“柏先生。”

柏方時沒理Elsa,他把盛約拉回門內:“你真的要走?”

盛約沒吭聲,臉色依然像陰天一般泛着霧蒙蒙的灰,沉默中有幾分說不上來的感覺,柏方時突然覺得這個表情很熟悉,似乎在很久以前的某一時刻,盛約也曾這樣看過他——

是什麽時候呢?

好像是四年多之前的平安夜,他們分別之前。

——“不管發生什麽事,為什麽傷透心的總是我?我要出國了,你都不肯說一句挽留。”

柏方時鼻腔一酸,他拉住盛約的手:“你別走好不好?”

“……”

盛約沒回答。柏方時手上一收力,用力抱住他,近乎專橫地說:“你不能走,你喜歡我那麽多年,現在想結束麽?不行,既然你已經把心給了我,你就是我的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你必須得留在我身邊,盛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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