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不是上次李老三喂她毒藥的那個茶鋪嗎?!這才幾日,怎麽變成這樣了?!

此時此刻,她站在滿是馊味,破敗不堪的店面裏,看着結了蜘蛛網的灰敗的牆壁,腳踩了踩凹凸不平的松軟的地面,旁邊的縫隙中立刻爬出了幾只不明生物……

初好最害怕這些黑黢黢的軟體動物,她反應迅速地竄到柳靜的身後,開始懷疑人生。

抿着唇,再三确認道:“你确定是這家店?”

“是的,這兩條街中只有這一家店在出租。”

“可我看對面的那家也是空的呀!”初好不死心地把柳靜往外拽,手指着對面豪華的店鋪,拼命使眼色,“清緣居,你看這牌匾才剛摘,看樣子原先是個酒樓吧,我們過去問問,興許人家也能出租!”

柳靜按住她的手,無奈道:“早問過了,東家說暫時沒有租賃的意向。”

雙吟巷位置極佳,柳靜的首選便是“清緣居”,無奈掌櫃說,東家暫無出租的打算,具體做何用他也不知曉。

江家的人脈還算廣,也與許多富商皆有合作,柳靜本打算直接與東家對話,無奈查了許久,都查不到這店鋪背後的主子。

“都不開店了還不租?!空着是想下崽還是積灰?!銀子它不香嗎!”

這些生意人都是怎麽想的?!店鋪空了不是應該找下家嗎??

初好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這家破店看起來太糟糕了!啊!拒絕!

柳靜見她渾身上下寫滿了不情願,違心安撫道:“姑娘,樣子看着破,價錢興許還便宜許多,我們自己收拾收拾,重新裝飾,也不比對面差太多,再者,即便裝修再豪華,我們也是要重新整饬的。”

不比對面差太多??怎麽整饬才能與對面一樣啊!如果要重新整饬,就眼前這個破落的小店,一切都要翻修完善,那得花多少銀子啊!幹脆重新蓋一棟樓好不好啊!

柳靜苦口婆心勸了半天,初好終于千萬般不甘願地跟在她的身後,再度進了破店。

這家店鋪的掌櫃與那日所見的小茶樓老板并非一人,那日的人看上去很普通,扔在人堆裏挑不出來,今日這位,氣質就甩那人十條街。

兩方對峙,初好秉承着她一貫的談判作風,一個個直球問題迎面朝店鋪掌櫃砸去,掌櫃面上保持着溫和儒雅的笑意,這笑容柳靜怎麽看怎麽眼熟。

很快,談判陷入了僵局,原因無他,還是因為價格。

按照京城租賃店鋪的市場價來看,這個掌櫃要價比旁人高出足足三成!

這是搶啊!!

“江姑娘,我如此開價自有我的道理,別看這家店破敗了些,但它腳下的這片地皮,很值錢。”掌櫃跺了跺腳,踩死了一只不明生物。

初好:……有點兒吓人。

值錢的是什麽?到底是地皮,還是蛋白質?

多出的那三成,是連帶着住在這裏的釘子戶也算在裏面了?

這位掌櫃的言談措辭也十分熟悉,勾起了她某些十分不愉快的回憶。

初好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我只是盤下這個店面,你這裏面的東西,我一概不要,不要把價錢算在裏面!”

“姑娘放心,我說的就是單單鋪子的錢。”掌櫃老神在在地搖了搖蒲扇。

怎麽你們這些企業家,一個個都要搖扇子?有扇子就比別人家貴,這是個什麽理兒?

“不租了!”

初好怒而離去,她氣沖沖走到門邊,步速慢了下去,直到停住腳步,猶疑地回頭,掌櫃一臉笑意看着她,半分挽留的意思都沒有。

他臉上的表情大概是在說:慢走不送。

柳靜一臉為難,這店面确實不值這個價錢,但地段實在好,況且短時間內應是找不出第二家有意出租的店鋪了,若是不租這家,恐怕這店短時間內就開不成了。

“姑娘,這……”

“罷了罷了!誰叫我別無選擇呢!”初好一咬牙,應了。

一次吃虧,第二次又吃虧,她今年是跟財神爺犯沖嗎?

掌櫃臉上露出了“果不出我所料”的奸詐表情,慢悠悠地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契書,“合同在此,請您過目。”

果然是奸商。

初好眼含熱淚,捂着一抽一抽疼痛不已的心,将契書翻來覆去看了十多遍,終于簽下了名字按了手印。

此情此景,何其眼熟啊!!她的腦海裏又浮響起了當初自己信誓旦旦的諾言:

“從今日起我不會讓一兩銀子從我手裏漏出去!”

啪啪打臉。

初好哆嗦着手指按下了手印,他們簽的不是正式的契書,只是個草拟的定金書。

今日交了部分定金,只待明日将餘下的租金帶來,一并交齊後,才會簽訂正式的租賃合同。

柳靜攙扶着初好離開了破店,掌櫃轉身上了二樓,朝着走廊盡頭的房間而去。

咚咚,兩聲敲門聲。

“進。”

掌櫃推門進去,對着窗邊坐着的男子,一揖到底,恭敬道:“這是契書,一式兩份,另一份在江姑娘那裏。”

韓深接過,示意他退下。

掌櫃離開,窗邊男子的目光還停留在樓外一個俏麗的身影上。

韓深筆直地站在一旁,兢兢業業地扮演木頭人,可他的主子卻不給他保持沉默的機會。

“你說,她會不會氣壞了?”

這顯然是明知故問。

韓深面色沉着淡然,直言道:“江姑娘大抵會氣瘋。”

窗邊男子發出一聲愉悅的輕笑,贊同道:“本王也是如此想的。”

“您……是在故意激怒江姑娘?”除此之外,韓深想不出別的理由。

賀闌沒言語,他一想到少女氣急敗壞的樣子,便不自覺彎了嘴角。

從商人的角度看,此舉再正常不過。商人便是一個利字優先,最多便是手段不那麽光明罷了。

只是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銀子,他更期待看到她的反應。

錢對于他來說都只是一個數字,他不在乎那幾成利,只是莫名地覺得,或許那些錢還有機會讓他當面還給她。

心底有種強烈的沖動與他的理智對抗着,他想去了解她,更深地了解她。

與上次一樣,上了馬車,初好痛心疾首地痛罵着,柳靜習以為常,只在她罵累了口渴的時候,奉上一杯熱茶,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正罵着,馬車驀地停了,初好慣性往前撲,柳靜眼疾手快,将她拎了回去。

“發生了何事?”柳靜撩開轎簾,問道。

車夫為難地看着馬車前面的“意外”,哭喪着臉,“姑娘,有名男子倒在馬車前面……他原本好好的,走着走着突然就倒了,但我并未碰到他,人不是我撞的啊!”

他哭笑不得,正猶豫着要不要過去把人扶起來。

初好探出了頭,“碰瓷的?”

是誰和她搶飯碗。

她撩開轎簾,跳下了馬車,幾步走到那衣衫褴褛的清瘦男子面前,彎下腰仔細打量。

骨瘦如柴,形容枯槁,實在是太落魄了。

洗得看不出顏色的長衫上沾着泥土,渾身上下也無半個值錢的配飾,原本束發的布條松散開來,此刻披頭散發、淩亂不堪,發尾還沾着泥土。

這男子只背了一個小小的包裹,灰色的一塊布,尾端似乎被樹枝或者什麽尖銳的東西挂出了個破洞。包裹散落在地上,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是一本書。

書恰好被翻開,初好一低頭便看清了上面的字跡。

以她一個工科女的眼光看,詩是好詩,字是好字,看樣子是個頗有文采的書生。

又擡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此處大抵只有馬車會路過,再往南便出了京城,此人恐怕是剛剛進城不久,體力不支,餓昏在這裏了。

“姑娘,讓奴婢來吧,是否要叫醒他?”柳靜見她要伸手去觸碰那男子,驚得連忙擋在身前。

“也好,試試看能不能叫醒他,不能的話先帶回去。”

撥開他糊了滿臉的長發,瞧了瞧。

長得似乎還可以。

柳靜颔首,手下用力,将那男子打橫抱起,放到了馬車上。

初好:哇哦,我的小靜靜居然還是個金剛芭比。

與此同時,雙吟巷。

初好離開不久,一個身穿白衣、頭戴帷幔的年輕女子便出現在小破茶樓的門前。

茶樓掌櫃打開門,目生警惕,“來者何人?”

“來談筆交易。”女子輕輕笑道,聲音清脆,如靈鳥一般動聽。

掌櫃狐疑地打量着她,終是将她請了進去。

只用了兩盞茶的時間,那女子便從茶樓裏出來,滿意離去。

破舊的小茶館二層,賀闌神色冷淡地看着女子離去的身影,屋內的氣氛由輕松轉為凝重。

房門被人打開,又關上。

他沒回頭,依舊靜靜看着街巷上偶爾經過的百姓。

“王爺,妥了。”

“嗯。”

“王爺,明日江姑娘那邊……”

掌櫃一臉為難,商人最講究誠信二字,如今店鋪另租……他不明白一向重承諾的王爺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但主子有命,他也只能遵從。

賀闌面上的神色依舊平靜,指尖輕輕點着玉佩,再次擡頭望向白衣女離去的方向,眉頭慢慢擰起。

該怎麽讓她消氣呢……

思索了許久,轉回頭,“退她雙倍定金,作為補償。”

一行人回了府,小厮将瘦弱書生安置在了廂房,初好則去了書房,去研究那兩張配方。

直到日落時分,下人來禀告:“那男子已經醒了,叫嚷着餓,您看……”

初好按了按又有些疼的嗓子,輕咳了聲,艱難發聲道:“讓小廚房做些吃的給他送過去,晚些時候帶他來見我。”

人退去,初好垂眸看着桌上平攤的兩張紙,搖了搖頭。

“難吃啊……”

柳靜和江垣的味覺是不是失靈了?還是她的口味太刁鑽了?

她不确定地拿着方子和成品,問道:“你們是按照我的方子挑出來的醬?這兩個方子是你們千挑萬選出來味道最佳的?”

江垣接過方子,一目十行,“是。”

“……”

看來她的功力不行,還得改良。

于是她又在原有基礎上,嘗試着新增了兩味香料,并對其中幾味香料的用量進行了增減。

“把這個拿去制一個成品出來,再拿來讓我試。”

江垣走到近前,接過紙便要離開,初好又叫住了他,提醒道:“商業機密,避着點人。”

江垣見她一副十分寶貝的樣子,笑道:“屬下知曉。”

待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江垣把那瘦弱的男子帶到了廳中,男子溫潤儒雅,彬彬有禮,他向初好行了個大禮,頭埋得低低的,悄悄抹了抹眼淚。

初好:……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強搶婦男了。

男子立在廳堂中央,将他的遭遇一一道來。

他本名韓興學,晖縣人,原本他家在當地也是書香世家,小有名氣。

然,一朝變故,唯一的姐姐被當地惡霸看中,那惡霸是當地縣官最寵愛的小妾的內弟,縣官包庇惡霸,他們強搶民女,沆瀣一氣。

韓興學的姐姐不堪受辱,用了一條白绫自我了斷,爹娘傷心過度也相繼離世,只餘他一人。

他的叔伯兄弟皆因畏懼縣官與惡霸,害怕被牽連,與他家斷了聯系,在他爹娘死去後,族裏幹脆将他從族譜中除了名。

初好聽完了他的過往,感同身受地嘆了口氣。

雖說這種橋段在小說中看過千百遍,可每次再聽說,還是會氣得想問候祖宗。

“承蒙姑娘救命之恩,感激不盡!在下不才,願做牛做馬,回報姑娘恩德!”韓興學不敢擡頭看她,垂着腦袋,目光所及,是少女花紋繁複、做工精良的繡鞋,有些慚愧地苦笑道,“只不過在下雖乃一介書生,卻無功名在身,也沒甚旁的本領,實在慚愧。”

他想過要考取功名,原本打算今年赴考,怎料家中出了這禍事。

“世事無常,一切皆是命運。”韓興學把頭垂得低低的,掩住眸中的不甘與遺憾。

初好喃喃重複着他的這句話,的确都是命運。

“你,擡起頭。”

韓興學愣了一下,緩緩仰頭,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心跳如雷。只對視了一瞬,他便慌忙又低下了頭。

初好滿意地笑了,那笑容有些猥瑣。

或許韓興學還沒有意識到,他也并非一無所長。

擡手将江垣招至近前,對他耳語幾句。江垣點頭,随後領着韓興學離開,将他安置在了廂房。

初好靠在軟榻上,眯着眼睛笑得開心,像一只小狐貍。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成績不好,撲到地心,寫起來一點動力都莫得,喪了好幾天,一度陷入自我懷疑中,現在已經調整好了心态。

乃們放心!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好好寫完,哪怕只有一個人看,我也絕對不坑!保證不鴿!

這兩天想修一下文,順一遍大綱,做個最後的掙紮,要是救不起來,我我我也認了orz

所以周六先不更,周日補上~愛你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