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賀闌的聲音打着顫, 初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擡手抵着房門, 做着無謂的抵抗。
手臂高擡,粉白色的衣袖卷起, 原本白皙的胳膊上此刻多出了幾顆紅色的疹子。
她目光微凝, 嘆了口氣, 只希望蔣忠能快點将解藥研制出來, 別讓她留下疤痕才好。
“開門, 好不好?”
賀闌話裏的卑微戳得初好心肝一顫,一股酸澀的氣流直沖鼻頭,激得人想要落淚。
她吸了吸鼻子, 強裝平靜,“您不是在宮中嗎?快回去, 我這沒事的,都是小事情。”
門板外的男人動了怒, “給本王把門打開。”
初好眼前一陣發黑,她靠着意志力在于他周旋,盡量條理清晰且冷靜地給他講道理, “病毒的傳染性極強,此刻我絕對不可以和任何人接觸,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死的,我啊是妖精,有無限條命。”
她的語氣越來越輕,到最後接近喃喃。
賀闌赤紅着眼, 像一只即将發狂的獅子。
嘭!
門被劍劈開。
半夢半醒間,她看到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丢了手中的劍,欺身壓了過來,将蜷縮在門邊角落的她溫柔地抱進懷裏。
他渾身顫抖着,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你進來幹什麽!”她氣若游絲,斥責的話輕飄飄的,半分威力都沒有。
賀闌沒說話,他的雙目被心上人蒼白虛弱的樣子刺痛,這痛感前所未有,比他冬日被扔在那寒冷刺骨的藥池中還要讓人生不如死。
初好急得拼命去推開他,“會傳給你的!你走!我說了不會死的你怎麽不聽呢!”
她耗盡了全部的力氣也沒将他推動。
一滴又一滴的滾燙淚珠掉落在她的臉上,那不是她的。
男人的唇吻上她炙熱的額頭,沙啞溫柔,“我百毒不侵,別擔心,我會一直陪着你。”
他此刻無比感謝幼時被母妃關在藥池裏,那些暗無天日的、被毒液與藥液反複浸泡的歲月。
家族中的大巫師說他是天生的繼承人,于是所有的人,傾盡全部将他培養成了一個怪物,一個最優秀的繼承人,即便他是血統高貴的皇子,也無法逃脫這樣的命運。
她只聽到了這句話,随後便陷入了無邊無盡的黑暗中。
她不知道賀闌将她帶回了王府,屏退了所有人,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整個院子,只有他陪着她。
很快,蔣忠研制好了藥,第一時間跑來了王府。
“姑娘說藥一旦制好,先拿她試藥。”
賀闌沉默了。
他走回到床邊坐下,手指拂過她幹裂的唇,蒼白無血色的臉,以及蔓延到手背的紅斑。
“藥留下,你出去吧。”
“是。”
屋內重歸于寂靜。
“你說你不會死……是不會離開我?還是回到你原本的世界,繼續生活了呢?”
一聲絕望又脆弱的輕喃,在寂靜無聲的空間內響起。
他起身走到桌前,将藥碗捧在掌心,溫熱的碗底暖了他的手,卻暖不了他的心。
白瓷勺舀了一勺湯藥,送到她嘴邊。給她喂藥,黃色的汁水卻順着嘴角流下。
她喝不進去。
賀闌用帕子細細擦拭着她的臉頰和脖頸,黑眸死盯着氣息奄奄的少女看了半晌。
猛地将手帕擲在地上,仰頭灌入一口湯藥,俯低身子,覆在她的唇上。
藥汁被他強行渡了過去,幸好,她喝下了。
反複幾次,藥碗空了。
賀闌沒有離開,他輕輕舔舐,直到她的嘴邊沒有藥液的殘留,直到她的唇又變得紅潤。
夜色漸濃,皎月爬上了寂寞的星空。
燭光下,男人愈發沉默,桌上的飯菜已經冷掉,他沒有去管。
他脫下了外袍和靴子,躺在了少女的身側。
這夜靜得吓人,也冷得吓人。
隔着被子将她摟在懷裏,貪婪地凝神着她的睡臉,不舍地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睡去。
初好不知道自己在第三空間呆了多久,那裏空空蕩蕩的,四周全是白色,她能看到外界的一切影像,包括賀闌嘴對嘴給她喂藥,包括兩個人相擁而眠。
最初她還臉紅心跳,可越到後面,看着日漸沉默的男人,心就像讓人拿刀狠狠地紮下去一樣疼。
“我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啊?”
她抹了抹眼淚,對着空氣問道。
系統只能維持她的生命體征,不讓她原地去世,想要根治病毒,不可能,只能用藥物殺死。
“那我要是一直治不好,就要永遠當個植物人嗎?”她幾乎絕望。
系統不言語了。
初好已經習慣了,沒有回聲那就代表有希望,系統是個很嚴謹的系統,和她一樣,沒把握的事不會輕易下結論,但完全沒把握的事一定會說明。
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蔣忠身上了。
萬幸的是蔣忠的藥配方正确,接連兩日的用藥,初好已經明顯好轉,所有的症狀都在減輕。
京城開始爆發疫情,情勢嚴峻。
賀闌将配方交給了賀臨安,他知道該怎麽做。
自己則繼續日日夜夜守着愛人,寸步不離。
病情在好轉,賀闌卻依舊沒有等到病榻上的人蘇醒。
他的情緒一日比一日內斂,所有的人都擔憂不已,直到賀臨安帶來了一個消息。
“病毒是四哥故意放的,那些死屍會出現在江姑娘回城的路上,不是意外,實乃人為。”
也是這一刻,賀臨安清晰地看見了向來佛系度日與世無争的小皇叔眼裏,燃着足以将萬物毀滅的火焰。
他不再置身事外,三日之內,以雷霆之勢收拾了四皇子賀臨玄。
當今陛下雖然寵愛四皇子過甚,但終究有着帝王的本性,多疑且殘忍。
賀闌刀刀致命,每個罪名都往父子二人最脆弱的地方紮刀,動作幹脆利落,手段狠辣無情。
樁樁件件連起來,竟無一人察覺推動幕後這一切的人是賀闌,除了早已知情的賀臨安。
是啊,誰能想起一個從來不與朝臣接觸、不參與黨争、手中也無實權小王爺呢。
“幸好啊,幸好未曾與小皇叔你為敵。”
賀臨安心有餘悸,帶着後怕遠離了這裏。
又是夜晚,孤影與燭光相伴的夜晚。
夜總是很長,很靜,黑暗籠罩着上空,壓抑得讓人生不出指望,卻又只能絕望地等待,等待光明到來。
他如往常一樣,脫靴上床,将人抱進懷裏。
這些日子她清瘦了很多,已經不能将他的懷抱填滿。
但沒關系,他可以收緊懷抱,讓他們契合在一起。
“我已經幫你報了仇,殺害你父母的罪魁禍首已經被我的人暗殺,死在了暗無天日的牢裏,你開心嗎?”
“蔣忠說你的狀态已經穩定,為何就是不願醒來?”
“你是不是,回到原本的世界去了?”
他能猜到她是來自異世界的女孩,但卻不知她是來自何方,都還沒來得及确認一下自己的猜想啊。
淚水源源不斷沒入她的發中,他壓抑且安靜地釋放着。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初好在第三空間哭得肝腸寸斷。
她看不得他哭,這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是從何時開始,這麽喜愛他的呢?
【滴,系統升級已完成,即刻送您重返書中世界。】
突然響起來的機械聲冰冷無情,但卻讓人心中生出無盡的喜悅。
一道白光突然出現,晃得她不由自主閉上了眼。
再睜眼,一滴溫熱的淚流進了她的眼睛。
睫毛顫了顫,驚動了上方的人。
“嗨,好久不唔……”
他覆在她身上,炙熱瘋狂的吻瞬間奪走了她的呼吸,連帶着未說完的話也都一并吞進了肚裏。
從未想過賀闌文雅溫和的外表下,竟然也有這麽火熱的一面。
她頭腦發暈,思緒漫無邊際地游蕩着,唇上傳來了清晰的刺痛。
他把她嘴咬破了!
血腥味蔓延了整個口腔,初好困倦疲憊至極,費力地想睜開眼,怒視他,但眼皮太沉重,像是有千萬兩金子壓在上面似的。
他貼着她的唇,低聲命令,“咬我。”
賀闌的聲音啞得像是被沙礫刮過一般,在她的心上留下了打磨的痕跡。
可她卻莫名地喜歡這樣質感的聲音,并且不由自主地遵從了他的命令。
輕輕地在他唇上回敬了一口。
若她睜眼,便會看到男人眸中因狂喜而掀起的驚濤駭浪,暗黑的浪潮猛烈地翻滾着,足以将人淹沒。
賀闌低低笑着,微微搖頭,鼻子蹭了蹭她的,循循善誘,“重一點,咬我。”
這是個什麽奇葩愛好??
初好閉着眼睛默默吐槽,嘴上不再留情,用力咬了下去。
很快,他的血也冒了出來。
血液相融,他強迫她張開嘴,将他的下唇含入口中,那腥甜的熱流順着口腔咽入喉中。
星星點點的血液順着食管進入腹中,一股暖意流向四肢百骸,渾身的酸痛減輕了些。
“怎麽回事……”她迷茫地問。
他緩緩答:“我的血,可解百毒。”
同樣的,世間任何的毒藥、迷藥、疾病,都不能奈他何。
這也是他向來獨來獨往、不與人結交的原因。
致命的弱點和軟肋絕不能被人窺視,一旦暴露,便是萬劫不複。
恢複了些力氣,初好慢慢睜開了眼,男人憔悴的面容映入眼簾。他瘦了些,下巴上有了青茬,眼底的倦色很濃,但依舊帥氣。
“那你還同意讓我試藥?”
“我自然想要第一時間讓你飲我的血,但我也知道你想做什麽。”
疫情已經擴散,她提出拿自己試藥,無非就是不想讓更多的人斷送性命。
她不會死,便是最佳的試藥人選,若是用其他病患,萬一藥适得其反怎麽辦?
初好的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她受的是現代的教育,從骨子裏都相信着人人平等,人命與人命之間沒有區別。
她既然有着金手指,那麽就不能浪費了。
難得的是,他這麽懂她,甚至同意了她荒唐的做法。
賀闌淡淡笑了,顫抖的嗓音中帶着絲哽咽,“姑娘還是一如初見那般,愛攬事上身。”
“吓壞你了?”
“嗯。”他翻身躺下,似是累極了,緊緊抱着她,閉上了眼睛,“擔驚受怕如驚弓之鳥,再也沒有下次了……”
慢慢沒了聲音。
初好艱難地側過身子,把頭埋在他的頸窩深處,深深吸氣,直到熟悉的茶香将她填滿,才放任自己墜入夢鄉。
三更梆響,黑暗中,初好突然睜開眼。
借着月光,她擡起手臂。
那本該布滿紅斑的胳膊上,只餘淡淡傷痕,湊到鼻子前聞了聞,還有淡淡的藥香。
初好:……
她在第三空間時也是會睡覺的。
所以他是什麽時候幫她上藥的??她為什麽錯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病好了,快完結了0.0
番外暫定寫點婚後,還有現代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