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江雪在酒精帶來的混沌之中做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夢。
夢見小時候,爸爸下班回來,會抱起他轉圈圈,媽媽洗一盤水果,端進他房間,催他快點做作業。
夢見家裏破産,爸爸欠了高利貸失蹤,他和奶奶一起從別墅搬到了城中村。
奶奶一把年紀早起貪黑地賣菜,因為收到一張五十塊假/幣,躲在廁所嚎啕大哭。
讨債的人窮追不舍,他們知道無論怎麽要債,林江雪都還不起,但還是樂此不疲,他們很享受糟踐人的樂趣。他的家庭支離破碎,沒有人幫他們,一個個看不清面孔的人壓着他的頭,把他往泥水裏摁。
再然後,夢境清晰起來,林江雪夢見了劄宮。
第一次見面,林江雪把他認成了讨高利貸的,因為渣攻實在不像高中生。
渣攻至少有一米九,肌肉緊實,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他說他是隔壁班的,林江雪卻沒什麽印象。
後來,他才知道渣攻剛從美國轉學過來,是個成績奇差無比的混世魔王,他爸給學校捐了一棟宿舍樓,才硬生生地把他塞進來。
林江雪面上淡然,心裏其實很怕渣攻,每次和他見面,都要做很長時間的心理準備。
殘破的家庭,搖搖欲墜的奶奶,無處可逃的欠款,他熬不住了,把身體賣給了另外一個男人。
下賤地取悅他,供他欣賞,任他享用,沒有說不的資格,沒有逃跑的能力。
如果是單純的交易就好了。
如果渣攻只把他當成一件物品就好了。
可是高三下半學期,到處都是渣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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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自己要減肥見縫插針地給他送零食;買衣服鞋子嫌小丢給他穿,可每次都恰好是他的碼子;一千米長跑結束,嘴上罵罵咧咧嫌他臭,卻扶着他在操場上慢慢走;晚自修下課硬是拽着他去小樹林,剛把他抵樹幹上,沒來得及做什麽,一只毛毛蟲就掉到他頭上,渣攻狂跑了幾步,又掉過頭克服了怕蟲子的巨大恐懼拉他一起跑。
鑽進衣服的大腦袋,濃密的頭發像羽毛搔着他下巴;親他的時候,鼻梁蹭過臉頰,輕輕咬他的唇,就好像渣攻把他當成一件寶貴的禮物。
意識沉淪間,他覺得自己變成了渣攻的馬,又覺得自己是一艘船,而渣攻是陰晴不定的海。
林江雪讨厭這樣的自己,他拼命對自己說,等他還清欠款,這樣的日子就結束了,他不用毫無尊嚴地任一個男人為所欲為。
可渣攻去美國的日子,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敏感的身體先一步思念起劄宮,他只有自己揉過那裏,才能睡着。
渣攻每個月的最後一天會來看他,他似乎很累,見面就是幹,幹完就睡,第二天一早就走。
就像千裏迢迢地來女票一個異國男/妓。
這時候倒像一場交易了。
林江雪迫切地想還清欠渣攻的錢,就好像還清了錢,他們就平等了,他就能理直氣壯地喜歡他。機緣巧合,林江雪演了一部電視劇,片酬沒多少,但是他運氣好,紅了。
第二部作品殺青,林江雪終于能還清欠渣攻的錢,還租了一套房子,這樣下次他來的時候,就不用住酒店了。
林江雪把錢轉給了渣攻。
窄窄的對話框,林江雪先是打了一句:你最近好嗎?
删掉。
我喜歡你。
删掉。
我租了一套房子,下次你過來,我炸薯片給你吃。
沒來得及發,沒來得及删,渣攻已經替他做好了決定。
“分手吧。我不喜歡你了。”
他那時什麽心情呢?
林江雪不太記得了。
好像是鎖着自己的鎖鏈終于斷了,他自由了,可是被鎖慣了的手腕卻空落落的。
他回渣攻,“好。謝謝。”
他告訴自己,他對渣攻的感情是斯德哥爾摩效應,只要給他時間,就能走出來。
五年了,林江雪睜開眼睛,啾啾傳來熟悉的痛癢,反應了三秒,猛地坐起了身。
這是酒店豪華套間,只有他一個人。林江雪掀開被子,發現從胸口到大腿內側,全是深深淺淺,紅紅紫紫的吻痕。
林江雪的記憶停留在酒吧,他身邊是同事茍輝冉。
林江雪揉了揉臉,頭疼欲裂,記憶裏的影像模糊不清,好像是有一個人,有點像渣攻,但是臉比渣攻大了一圈。
渣攻不可能那麽醜。
林江雪想到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測。
他把那個陌生男人認成了渣攻,和他睡了。
林江雪縮了縮臀大肌,有點疼,所以他們還是做到了最後一步。
但是這種疼,和以前又有區別,以前和渣攻做完,林江雪基本得在床上趴一天。
沒進去?
也可能是他太細了。
林江雪不死心,或者說不願相信,腦子發懵地到處亂看。
他看見了垃圾桶裏的兩只套。
一只裏面有東西,一只沒有。
為什麽第二只沒有?做到一半忽然拿掉了?
所以那個人弄進去了……他會不會得傳染病?
林江雪蹲在地上,愣了幾秒,而後沖進廁所,發了瘋似的洗澡。
他覺得惡心,想把東西弄出來,他不管不顧,手指沾了血絲,洗了手之後趴在盥洗臺上吐。
他撐着手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悲哀地想,林江雪,你真的很賤。
林江雪在徹底崩潰之前,神思恍惚地穿好衣服離開,強撐着去醫院測試有沒有染上艾滋。
他沒有看見桌上的A4紙。
——林江雪,你應該能認出我的字吧?認不出來你就得好好反省自己。你醒了給我打電話,切,你別想我主動聯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