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顧顏的視角：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轉過了一圈，顧顏散着還滴着水的長卷發攤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好像時間就在此刻靜止了一樣。
晚風從打開的窗戶吹了進來，也帶來了淡淡的香氣。
“真是令人讨厭的味道。”顧顏輕聲說了一句，額頭微微皺着，臉上是忽視不了的厭惡。
顧顏喜歡百合花，純潔，高雅，像沈惜風一樣。
沈惜風是她的嫂子，顧顏到現在仍然記得第一件見到這個女人的情景。
她穿着白色拖地的婚紗被自己那個混蛋哥哥牽進顧家，她很漂亮，皮膚白皙眉目溫婉，微微翹着的唇角好像每一刻都在微笑，讓人看了很舒服。
自己那時候做了什麽來着？
哦，那時候顧顏還是個八歲的小女孩，她沒敢上前去仔細看看新娘子，她甚至不敢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
因為她的出生害死了自己的母親，所以顧言讨厭這個和用了同音名的妹妹，顧家沒人瞧得起她，她只能生活得像個老鼠一樣唯唯諾諾，小心翼翼。
沈惜風是個很好的女人，顧顏喜歡她，每天都偷偷地觀察她，看她每天捧着詩集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閱讀，看她在花園裏折下一束沾着露水的花，看她在顧家每天郁郁寡歡……
顧言是個好的家主，卻不是好的丈夫。
自從結婚的第一天之後，被陸陸續續帶着回來顧家的女人數不勝數，她們搔首弄姿，令人作嘔。
顧顏覺得很憤怒，她沖了上去質問自己的哥哥，卻被罰去了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是沈惜風救了她，把她從陰冷黑暗的祠堂裏抱了出來，安撫她，許諾會把她養在身邊，給了她從來沒有過得溫暖。
那個懷抱，溫暖得能把人溺斃在裏面，帶着微微的香氣，讓小顧顏抑制不住眼裏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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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顧顏覺得自己一生的幸運就莫過于此了，能有個溫和慈愛的長輩呵護着，能做個真正的孩子慢慢長大。
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呢？
濕漉漉的頭發把顧顏身上的睡衣染濕，留下了大片濡濕的痕跡。
也許是她內心的占有欲慢慢變得嚴重了，越來越不想讓沈惜風的眼裏出現別的人。
也許是偶然看見沈惜風褪下衣裙光裸的脊背，美人不自知，看得人卻迷了心。
也許是成年時聽見最在乎的人說自己長大了以後可以找男朋友了的時候。
……
淡淡的海棠花香從窗外傳來，顧顏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慢慢地回憶着以前的事情。
太多的偶然都是借口，太過克制卻無法遠離。
真正讓顧顏明白自己心意的時候，是沈惜風的妹妹來了。
那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面如春花，眉眼單純，卻令人生厭。
顧顏不喜歡她的眼神，但是沈惜風很疼愛自己的妹妹，知道妹妹有了困難之後就将人留在了顧家。
顧顏很不高興，她經常當着沈憐雨的面不給她好臉色看，嘴上說着不喜歡外人，但是內心是讨厭這個女人一直黏在沈惜風身邊。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日複一日的煩悶在顧顏心裏翻湧，直至某一天聽見沈家兩姐妹的争吵，她終于明白了為什麽沈惜風對自己的妹妹總是無條件的縱容。
沈惜風喜歡沈憐雨，就因為年少時沈憐雨一句魯莽的表白，就一直喜歡到了現在。
說不清是什麽滋味，有點疼痛，也有點憤怒，還有點高興？
顧顏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別扭和生氣是為什麽。
她喜歡上了自己的長輩，且無法自拔。
一直被隐埋的情愫被毫無征兆地掀開，年輕的女孩兒并不知道可能會帶來的災難和痛苦。
顧顏甚至是有些害怕的，她害怕被沈惜風發現之後的震驚和拒絕，卻又無法割舍這誘人的溫暖和美好。
顧顏隐忍着這份不被允許的情感，靜靜地看着沈惜風，和她一起養着顧眠長大，和她一起在這座毫無感情的房子裏生活。
直到被聰明的沈惜風發現了，溫婉的女人不敢相信自己呵護着長大的孩子會産生這樣的感情，她認為這是她的罪。
兩人大吵了一頓，以顧顏單方面離家出走作為回應。
離開了顧家，顧顏自己開了一個日料店，學會了用笑容來僞裝自己，卻十分倔強地不肯放棄自己的愛情。
她願意等，等沈惜風默許她可以陪伴在身邊，這一天也許永遠也不會到來，不過顧顏很确定，她的惜風姐姐那麽溫柔，遲早有一天會讓她回家的。
以下是顧夫人的視角。
今天顏顏生她的氣了，她們昨天就吵了一架，今天徹底冷戰了。
顧顏脾氣十分倔強而且固執，這點顧夫人在過去的幾十年裏深有體會。
她記得顧顏小時候總是偷看自己，卻總是她望過去的時候跑掉。
書桌旁經常會有沾着露水的鮮花，顧夫人也知道，是那個孩子偷偷放的。
顧家，除了跟着她過來的阿蓮，沒有人會關心她，她只是一枚棋子，為了家族的興盛嫁過來的精致人偶。
家主總是不在家，這樣也好，她不太喜歡和那個男人相處，她心裏有喜歡的人。
沒人知道，她喜歡自己的妹妹沈憐雨。
她永遠都記得，十六歲那年沈憐雨站在她的窗戶前笑意盈盈地跟她說要在一起。
她的妹妹笑得那樣美好，就像是一場幻覺。
也許那就是一場幻覺。
生活在顧家的每一天都很枯燥，偶爾那個孩子會給她帶來一些驚喜，比如彩色的頭繩，比如漂亮的玻璃珠。
沈惜風沒玩過這些，很喜歡，每天都很有興致地等着會不會在某些地方又會看見驚喜。
這是她在顧家唯一的消遣，有了這些事情，就算是家主把她當空氣，三天兩頭地帶各種女人回來也無所謂了。
反正她也不喜歡那個男人，做一對陌生夫妻挺好的。
可是她沒想到，那個孩子會因為她去頂撞家主，然後被罰跪在祠堂裏一天一夜。
祠堂那樣冷，又那樣黑，那麽小的孩子怎麽待得下去。
沈惜風覺得很憤怒，就把顧顏抱了回來，看着小孩青白的小臉上挂着淚珠，她覺得，這個就是她以後的責任了。
她要振作起來，做一個合格的長輩，護着她長大。
顧顏很聰明，也很漂亮，她長得很快，也很親近自己，甚至在自己生下一個女兒之後也十分歡喜地幫着照顧顧眠。
沈惜風原本以後，生活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
直到自己的妹妹突然打電話過來說被林家的大小姐甩了。
沈憐雨喜歡林家大小姐林長情，她知道的，自從在宴會上見過人以後，沈憐雨就發了瘋地追求人家，甚至不惜和父母決裂。
可是林長情有未婚夫，林家家大業大，也瞧不上她們沈家的女兒。
沈惜風心疼妹妹，她愛她，卻願意放手讓沈憐雨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她的感情是不允許存在的，只能深藏在心底。
為了緩一緩沈憐雨的心結，沈惜風決定讓她住進顧家，等過些時候再做打算。
可是她沒想到，顧顏不喜歡沈憐雨，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了。
這兩人就像水和火，不能融合，沈惜風調解了幾下也無奈了。
事情是什麽時候變得奇怪了呢？
應該是那天憐雨接到了林家小姐要結婚的消息，她哭得很慘，想在雨夜出去找人被自己攔下了。
沈憐雨情緒很崩潰，沈惜風恨鐵不成鋼地和她争吵起來，無法避免地扯到了年輕時的荒唐事。
沈惜風很無奈，她沒有辦法說什麽，窗外的海棠花瓣被吹了進來，沾着風雨的味道。
這是沈憐雨最喜歡的花，她種了很久現在也已經開花了，花很美，卻始終不會屬于她。
那晚的争吵過後，兩人都閉口不談，只是奇怪的是，顧顏好像變成熟了。
她不再當面和沈憐雨過不去，對自己的态度也有些奇怪，若即若離的。
沈惜風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麽發生了，日複一日的生活還在繼續，好像又沒有什麽不對勁。
沈憐雨有一天從街上抱回來一個孩子，才七歲，瘦瘦小小的，眼睛裏都是害怕和讨好，沈惜風不好說什麽，聽說林家的大小姐懷孕了，也許憐雨這樣能好受一點吧。
慢慢地又過了三年，聽說林家大小姐的伴侶意外去世了，這讓憐雨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顧夫人和她吵了一架還是沒能阻止。
重新安靜下來的顧家好像比平日裏更愉快了，家主根本不回家，顧眠也慢慢長大了，可是沈惜風很擔心顧顏。
顧顏已經三十歲了，依舊單身而且不願意結婚，顧夫人給她安排了好幾個相親都黃了。
直到那天，顧顏喝醉酒在房間裏抱着她說胡話，沈惜風才知道這個孩子的心思。
這是不被允許的感情，沈惜風不希望顧顏沒有希望地跟在自己旁邊，她把顧顏罵了一頓，讓她憤怒地離開了家。
時間會沖淡一切的。
有的感情你不能去評論它是不是有價值，你甚至不能說它能不能存在，它發生了，即是現實。
顧顏的固執讓顧夫人心疼，她曾經偷偷去看過顧顏，孤零零一個人坐在日料店裏喝酒的樣子十分落寞。
禁忌的感情不被世界所允許，而沈惜風只想盡可能地保護她一直看着長大的孩子。
時間慢慢地流逝着，窗外的海棠開了又敗，敗了又開，連顧眠都長大成.人能一手撐起顧家的天了，顧顏還是不肯服輸。
顧夫人身體慢慢也出現了問題，她有些想念顧顏了，想念她嬌俏的神氣和撒嬌的嬌憨。
顧眠是個聰明孩子，她也許早就知道自己母親和姑姑的矛盾卻一直沒有幹涉，只是在顧夫人重病之時時不時提起以前三個人一起生活的日子。
顧夫人心軟了，她确實想念顧顏，想多看看她，至于顧顏想要的答案，她會想好之後給她一個明确的答複的。
時鐘滴答滴答地又轉了一圈，沉睡過去的夫人房間裏，有人輕輕推開了門，把被子角掖好在悄悄離開。
有些感情，就算不能宣告天下，那靜靜陪伴其實也是很好的。
朦胧的夢境裏，顧夫人似乎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偷偷地往自己的詩集旁邊放了一束鮮豔的百合花，花香四溢，純潔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