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手機屏幕上出現了“通話結束”字樣。

徐明只覺得手上拿了個燙手山芋, 縱然在為老板處理雜事上,他已經算是身經百戰, 但正經夫人打電話過來時, 老板在和別的女人吵架, 這場面還是讓他覺得有些棘手。

和奚苒,他幾乎沒有接觸,老板也極少提起這位正牌妻子。

只有在購買一些禮物時,會讓他幫忙去購買。

徐明不知道奚苒是個怎麽樣的女人, 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麽樣, 只能摸索着、戰戰兢兢地替老板挑選, 祈求對方會喜歡。

好在, 老板從來沒有挑剔過, 送出手,也沒什麽差評反饋。

由此推測, 或許, 夫人是個挺好相處的人?

秋末這種天氣,徐明頭上都冒起熱意來。

順手擦了汗, 一轉身, 老板已經重重地拉開了門。

“徐明,送客。”

“是。”

徐明立刻應聲,微微低頭·, 眼神沒敢往那漂亮女人身上瞟一下。

女人戴着帽子和巨大墨鏡, 将一張小臉擋得嚴嚴實實。但她進來時, 早已自報家門。就算徐明跟着賀銘遙當了數年工作狂, 對娛樂明星毫不關心,也聽過她。

互聯網上,這名字實在是有些如雷貫耳。

徐明是賀銘遙接手賀氏時才跟他的,并不清楚賀銘遙和孔熙之間的過往,當然,也不敢好奇。

他說:“孔小姐,我送您。”

Advertisement

……

孔熙走了。

賀銘遙捏了下鼻梁,冷靜下來。

眼神中,戾氣也漸漸散盡。

不久之前,孔熙沒有預約,就硬生生闖進賀氏總部園區,差點釀成大禍。

她身份特殊,總裁辦收到保安處電話之後,不敢懈怠,徐明立刻聯系了他。

交往兩年,賀銘遙比誰都清楚,孔熙外表看起來美豔精致、說話也是大方豪爽,但實際上,骨子裏性子百折不撓、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既然想見到他,就一定會找到辦法,到時候可能還會引起員工騷動和猜測。

說不上是惱怒還是什麽情緒,或者是為了親耳聽一次解釋,作為了斷。

他打了方向盤,駛下高架,回到公司。

反正用不了幾分鐘。

将人打發走,他就趕回去,接奚苒去離婚,讓她心滿意足。

賀銘遙确實就是這麽打算的。

然而,計劃卻永遠趕不上變化。

孔熙顯然不願意被他應付,在會客室大大方方地摘下墨鏡,讓徐明倒了水,一副要和他促膝長談的架勢。

她依舊美貌如昨,胸大腰細腿長,風衣外套裏搭了針織連衣裙,掐着腰線,穿着細高跟的腿交疊,好身材一覽無餘。她噴了香水,味道清淡,但餘韻袅袅、在空氣裏彌漫開來,頗為誘惑。

和曾經一模一樣的味道。

賀銘遙遙遙坐在對面,矜貴迷人模樣。

但表情卻有些不悅,“我一會兒還有事。有話直說,以後別再來了。”

孔熙笑了笑,眼神晦暗不明,聲音裏帶着甜蜜:“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冰冷絕情。”

賀銘遙:“你闖進來就是想說這個?”

說着,條件反射地擡起手,看了下表。

孔熙眼睛一亮,“……還是之前那只表嗎?”

這表是兩人一起去挑的,鑲鑽勞力士,看起來閃閃發亮,頗有些花裏胡哨,一點都不顯低調。但孔熙那時候還是個小姑娘,就喜歡這種亮晶晶的飾品,撒嬌賣乖,讓他買下這只,時時刻刻戴在手上。

她說:“你先戴着我喜歡的,等我賺到錢了,再給你買一個你喜歡的。”

這點小要求,賀銘遙自然滿足。

所以,這只勞力士,雖然不是孔熙送給他,對兩人來說,意義确實不一般。如果說賀銘遙依舊戴在手上,豈不是表示,他也仍未忘記過去嗎?

孔熙心髒重重地顫了顫。

幾乎要“咕嘟咕嘟”地冒起泡來。

賀銘遙坦然地将手舉起來,示意給她,“不是。”

依舊是勞力士,顏色也差不多,但仔細看,顯然型號不同。

這是賀銘遙和奚苒結婚時買的,沒什麽特殊意義,就是一對情侶款,女款表盤鑲了鑽,并不是很閃,但看着舒服大方,極為漂亮。賀銘遙一進店,就相中了這個女款,幹脆連着一對一起買了下來。

他雖然不愛奚苒,但也不是什麽渣男。早就在孔熙放棄他時,已經将感情徹底結束。

絕不會拖拖拉拉、藕斷絲連,留什麽紀念物下來。

倏忽間。

賀銘遙想到了一件事,蹙起眉。

自從他将女款拿給奚苒後,這麽幾年,從未見她戴過。

為什麽?

那時候她不是口口聲聲很喜歡他嗎?

怎麽不願意和他戴情侶表呢?

……

孔熙并不知道,賀銘遙早已想到了別處去。

見他換了表,她有些惱怒地咬了下唇,卻沒有完全洩氣。

孔熙:“銘遙,我這次回來找你,主要是想當面給你解釋三年前發生的事情。事實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賀銘遙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這眼神實在太過冷漠,再加上他氣場本就有些高不可攀、威壓頗重,孔熙和他對視着,驀地,就有些說不出下去了。

她匆匆開口,老調重彈,只是加上了當事人柔軟的心理活動,顯得情真意切一些。

“……抱歉,銘遙,我真的很愛你,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你。但是當時情況太特殊了,我不走,你該怎麽辦?我們兩個人如何抗衡賀夫人呢?你是天之驕子,不該為了我,從康莊大道走到崎岖小路上。賀夫人讓我三年不許回國來……我舍不得,也沒辦法。”

賀銘遙挑了下眉,冷冷地開口:“所以說,其實你是為了不成為我的阻礙,才決定孤身離開的咯?”

孔熙眼睛裏漸漸蓄起了淚水,美豔臉龐看着楚楚可憐。

“對不起,銘遙,對不起……”

一切盡在不言中。

賀銘遙卻無意再聽下去,“既然是這樣,那就各走各路吧,對我們倆都好。”

他站起身。

頓時,孔熙慌亂起來。

這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但賀銘遙瞳孔淡漠,完完全全昭示了他的不在意。

在感情裏,不在意比憤怒更讓人絕望。

仿佛,她于他而言,已經徹底是個過去式了。

孔熙不能接受。

只是過了三年而已,她都還沒能走出來,賀銘遙憑什麽已經不以為意了?

一時間,她語氣裏也帶上了恨意。

仰頭,直愣愣地瞪着他:“賀銘遙,你這是什麽意思呢?當初,說好愛一輩子的人也是你。我一走,閃電結婚的人也是你。那時候我們才分手多久?有三個月嗎?你竟然就娶了別人。你真的有那麽愛我嗎?你知不知道,我聽說的時候有多傷心?我們約定好的一輩子,再也沒可能了……你就是個騙子!”

一輩子。

這話本就帶着虛情假意。

當人們将這誓言說出口的那一刻,或許心中确實是抱着這般美好期待。

但随着時間更疊,意外一點點發生,心境也會逐漸改變,誓言的力量就一點點減弱,逐漸,不複存在。

和孔熙熱戀那兩年,賀銘遙确定,自己會守護她到生命盡頭。

但當她決定放棄自己的那刻,所有的幻想、未來、夢境,也随之崩塌了。

誓言本就是相互制約。

哪能走了一方,只有另一方獨自苦苦支撐呢。

賀銘遙低低地嘆了口氣,平靜開口:“孔熙,算了吧,都過去了。”

孔熙愣了愣,表情不由自主地變得有些猙獰。

“沒有過去!銘遙,我忘不了你,從來都沒忘記過你,怎麽就這樣過去呢!不行!”

說着。

她一下子跳了起來,整個人撲進了賀銘遙懷中。

賀銘遙猝不及防,被抱了個滿懷。

只一瞬間。

他倏地想到,自己和奚苒,也有過誓言。

這誓言并非口頭約定,而是來自婚姻中、不約而同的誓言。

可是奚苒違背了。

……

賀銘遙蹙起眉,将孔熙推開,厲喝着警告她:“孔熙!”

孔熙紅着眼,倔強地望着他。

賀銘遙曾經深愛她性子裏這份倔強,但到此刻,再見這感覺時,卻再沒了一絲絲心動和憐惜,只覺得厭煩她這樣糾纏不休。

三年,真是太長太長了。

孔熙沒再靠近,哭着開口道:“愛情本來就該是斤斤計較的,你至今還在介意我的不告而別,說明你仍舊愛我。賀銘遙,我不會放棄的。”

賀銘遙手指微微頓住。

他懶得再聽她這些遲來的表白,但第一句話,卻讓他陷入了深思。

愛情本來就該斤斤計較。

那……

賀銘遙實在是不能接受奚苒移情別戀,也介意她為什麽不戴情侶表、介意她違背婚姻誓言、介意她和別的男人吃飯,讨厭她一副要和自己撇清關系的樣子……他愛上奚苒了嗎?

這感覺和曾經那些戀愛,完全不一樣。

若是說占有欲作祟,其實也可以合理解釋。

賀銘遙承認,他迷戀奚苒的身體,這是為什麽、他能這麽快接受一個本不熟悉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心靈契合是愛意。

但于男人而言,身體契合也足夠重要。

奚苒是他的女人,渾身都打滿了烙印,理應屬于他一人,所以不能接受她離開。這好像更貼近真相。

總之,在此刻,各種念頭、自我剖析都來得有些不合時宜,并不是一個适合深思的場合。

賀銘遙定睛,如夢初醒般看了一眼手表。

竟然已經過了這麽久了。

他失約了。

甚至忘了和奚苒說一聲。

賀銘遙立刻喊了一聲徐明:“送客。”

徐明應聲,走到孔熙身邊,客客氣氣開口:“孔小姐,請。”

這次,孔熙沒有再糾纏。

只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轉身,随着徐明離開會客樓。

當午日明,碧空如洗。

奚苒趴在方向盤上,默默地哭了許久。

漸漸平靜之後,只覺得眼睛又幹又痛,眼前都是模模糊糊,還有異物感。

她坐直身體,擡手,摸了摸眼角,驀地意識到,隐形眼鏡被眼淚沖出來了。這會兒,就算找回來,也沒法戴回去。

好在,奚苒近視度數不深,雖然不能再開車,但倒不會影響日常行動。

她解了安全帶,把包拿過來。先給家中專用司機打電話,讓他幫忙來把車開回去,自己則是打算叫個車走。

反正,賀銘遙和孔熙再次重逢、**,估計今天是沒時間再想起她了。

奚苒傷心完了,心裏只剩下平靜。

像是熊熊大火燃燒殆盡後,留下遍地灰燼,再無其他。

哪怕在火中大聲叫喊,也沒人會來。

她拿着包,下車。

這時,手機恰好在手心裏震動起來。

奚苒以為是司機有什麽事,加之沒了隐形眼鏡,也沒有湊近屏幕去确認。

按了下碩大綠色接聽鍵,她直接接起了電話,“喂?”

賀夫人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

“奚苒?……周末讓你們倆回家來,怎麽沒來?”語氣清清淡淡,但那種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氣質,卻像是生在了骨子裏,哪怕表現得再客氣、都揮散不去。

奚苒覺得,自己就算是泥人,也合該忍不下去了。

深吸了一口氣,她靠在車門邊,緩緩地、平靜地開口道:“賀夫人。”

賀夫人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

奚苒:“我和賀銘遙已經簽了離婚協議,馬上就會正式辦手續離婚。所以很抱歉,不太方便再去探望您了。”

“……”

賀夫人沉默了。

奚苒只覺得出了一口郁氣,整個人都舒爽起來。

早已經嘗夠了卑微。

賀銘遙和真愛情人在黏黏膩膩、朝朝暮暮,她卻要日複一日地忍受着委屈。

正是應了那句話——先愛的人,總是更受傷一點。

夠了。

已經足夠了。

要是說,在今天之前,奚苒還會擔心膽怯,害怕自己沒法堅持住本心、一直忘不了賀銘遙的話,今天之後,她覺得,沒有什麽做不到。

,。

這年頭,誰還沒失戀過呢,哪就能熬不過去了?

“再見,賀夫人。”

奚苒輕輕地說完,毫不猶豫挂斷了電話。

……

鬧劇總算徹底收場。

賀銘遙回到辦公室裏,摸出手機,看到了滿屏未接來電,都是來自奚苒。

他心下一沉,立刻回撥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對不起,您撥打的……”

一連打了好幾個,都是通話中。但他挂斷,讓信號空閑下來,卻也沒有收到來電。

顯然,奚苒并不是在給他打電話。

賀銘遙蹙着眉頭,手指用力,不自覺有些着急。

他想快點給奚苒解釋一下失約原因。

又覺得,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結婚後兩人相處模式一貫是單向箭頭,“解釋”這個舉動,從未在賀銘遙身上實行過。因為奚苒太過乖巧,不會多問,似乎……也并不怎麽關心。無論他說什麽,她都是一味地全盤接受了。

一時之間,賀銘遙腦海裏滑過許多想法。

又等了片刻功夫。

奚苒電話總算接通了。

賀銘遙看到屏幕上“通話開始”字樣,頓了頓,倏地舉起手機,貼到耳邊,沉聲道:“奚苒?”

奚苒“嗯”了一聲,聲音有點啞,語氣不顯端倪。

“什麽事?”

她這樣平靜,倒是讓賀銘遙有些失語。

良久。

他低低地開口:“抱歉,剛剛發生了一點事。你等很久了嗎?”

奚苒:“還好。”

“那……”

現在去離婚嗎?

這話,賀銘遙卻有些難以開口。

這般猶猶豫豫、朝令夕改,實在不像他自己了。

踟蹰間,奚苒笑了笑,聲音溫溫柔柔的,但又帶着一絲疏離,客氣地說:“我聽徐明說了,你今天很忙吧?那就明天再去好了,記得帶上結婚證和身份證。你先忙,再見。”

她挂了電話。

賀銘遙有些詫異,呼吸一滞。

剛剛和孔熙說話時,他那只工作手機一直放在徐明那兒。

這會兒,徐明送人出去,也忘了将手機還給他。畢竟平日裏,特助本就會幫着接一些電話,并沒有什麽特別。

但徐明跟奚苒說什麽了?

尚未深思,手機又一次響起。

這次卻是賀夫人了。

“銘遙,你和奚苒離婚這麽大的事,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賀銘遙倏地變了臉色,“誰告訴你的?”

賀夫人揚聲:“自然是奚苒了!你早就該跟我說,還準備瞞着你媽多久?是什麽原因離婚的?因為那女人回來了嗎?!賀銘遙,你清醒一點!”

“當然不是。”賀銘遙心下厭煩,“我和孔熙早沒關系了。這件事下次再仔細說,我還有事。”

“……賀銘遙!”

賀銘遙已經挂了電話,抓着車鑰匙,站起身。

今天實在太反常了。

他要去找奚苒,當面跟她聊聊。

奚苒打了車,回到大平層,請司機在樓下稍等了幾分鐘,上去将自己行李拿出來,直奔錦繡路。

一分一秒都沒法和賀銘遙待在同一屋檐下了。

她覺得自己都快魔怔了,一想到賀銘遙這男人,就有種愛戀混合着惡心反胃感,折磨得人欲生欲死。

實在是受夠了。

很快,回到錦繡路小家裏。

奚苒将行李箱打開,收拾好東西,去沖了個澡,惬意地坐到地毯上。

手機裏出現了三個未接來電,皆是來自賀銘遙。

她擰了下眉,直接将記錄删掉。

賀銘遙的微信随之而至:【在哪裏?】

奚苒:【什麽事?】

賀銘遙:【我有事要問你。】

奚苒再不回複了。

隔了會兒,他又發來下一條:【為什麽把離婚的事告訴賀夫人?不是說讓我來說的嗎?】

奚苒諷刺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已經沒必要再裝模作樣下去了。

【當然是為了快點給孔熙讓位置啊。】

賀銘遙:【……】

賀銘遙:【和孔熙有什麽關系?你是因為孔熙才要離婚的?】

奚苒手指飛快,在屏幕上敲動,将心裏話打進對話框,發送。

整串動作一氣呵成。

她回:【賀銘遙,你真惡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