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好
書房
秦晏聽着踏雲将方才在杜若坊的事一一道來,眸裏劃過一絲冷意,這趙淩風倒是好大的膽子,連傅相都想拉攏了,他就這麽迫不及待了?還有,傅遠之這小子,竟然将聞玉帶去那種地方,小小年紀的,萬一教壞了怎麽辦
思及此,趕忙起身,擡腳正欲往屋外走去,就聽見院口傳來傅遠之的聲音,“無争啊,本公子把你家小玉兒送回來了,我就先走了。”
聞玉抱着一大堆東西走進來,看見秦晏站在門口,笑嘻嘻地說:“将軍,我買了好多好玩的東西給你哦。”
秦晏看着聞玉獻寶的模樣,不忍心責罵,只好化作無奈的嘆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哦?什麽好東西”
聞玉走到桌子旁,把懷中的東西放下,拿起一個油紙包的東西打開,空中彌漫着淡淡的花香,聞玉撚起一顆圓圓的東西,踮起腳遞到秦晏嘴邊,“将軍,這是桂花栗子糖,可好吃了,你嘗嘗。”
一旁的踏雲剛想開口,卻被秦晏一個眼神制止了,秦晏微微張開雙唇,嘴裏被塞入一顆糖,點點頭,“不錯。”
“我就說将軍會喜歡的嘛,遠之哥哥還說你不會吃。”聞玉開心地說道。
聞玉轉身繼續搜刮着桌上的東西,不時嘟囔幾句。
“好了,聞玉,你該看書了。”秦晏手握成拳,抵于唇邊,輕咳一聲,提醒道。
聞玉一聽,“好吧,那聞玉就先去看書了。”說完,朝秦晏拱手,便退下了。
相比侯府這邊的和諧,相府可就熱鬧多了。
傅遠之剛踏入相府大門,就聽見裏面洪亮的嗓音,“那小兔崽子,本事大了!管家,他怎麽還沒回來?你派人再去找找。”
傅遠之把折扇塞在腰間,用手堵住耳朵,這老頭,年紀這麽大了,嗓音還是和以前一樣,明明是文人,怎麽卻和武夫一樣的脾氣
傅遠之彎着身子,借着花圃的遮擋,想繞過大廳往自己院落走去,結果不知被哪個眼尖的下人喊了聲“少爺。”
傅遠之索性不躲了,直起身子,擡起便看見自家祖父正站在自己面前,臉色漲紅,看來氣得不清。
Advertisement
“嘿嘿嘿,祖父,您怎麽又生氣了呢?”傅遠之讨好地笑道。
傅相話不多說,一手揪着傅遠之耳朵,怒道:“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鬼混,還去青樓鬧事要不是陽武王親自上門來說,老夫都還不知道,你說,你現在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你讓老夫死後如何跟你的父親交代”提到兒子,傅相語氣逐漸悲恸。
在傅相教訓傅遠之的時候,大廳內的仆人早已被管家散去,是以,此刻大廳僅剩爺孫二人。
“祖父,我只有這樣,你才能無事,相府才能安穩。”傅遠之眸光微黯。
傅相聞言,如鲠在喉,松開揪着傅遠之耳朵的手,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認真的打量起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子。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疏于管教,才會使得傅遠之變成這副纨绔模樣,原來恰恰相反。
“遠之。”傅相話語帶着顫抖,兩眼泛紅。
傅遠之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緊緊抱着傅相,“祖父,我這樣,挺好的,自由自在。”
傅相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傅遠之的背,“孩子,委屈你了。”
“祖父若是覺得委屈的話,以後就多給我點銀子。”傅遠之挑了挑眉。
“臭小子!從今日起,罰你閉門思過三天,給我好好在家反省!”傅相說完,轉身離去。
傅遠之在家老老實實待了三天,終于可以出去活動了,第一時間便是去安平侯府,可是卻被人攔下了。
“做什麽?你們看清楚本公子是誰!”傅遠之氣不打一處來,頭一回被人攔下。
“侯爺吩咐,沒有他的允許,傅公子不準再踏入侯府半步,以免教壞孩子。”一人冷靜地說道。
傅遠之這才反應過來,心裏一陣心虛,只好擡腳離去。
于是,傅遠之,就這樣在街上漫無目的的瞎逛,不時這個攤子瞧瞧,那個攤子看看,不時與商販聊上幾句。
“老板,你這木簪都是你親手做的嗎?”傅遠之拿起一根黑檀木簪,細細打量着,沒有過多的裝飾,頂端镂空雕刻成一朵祥雲狀,修長的手指在簪子上來回摩挲,倒是未曾感受到紮手,可見制作人的手藝。
“倒是不錯。”傅遠之毫不吝啬地贊道。
老板嘿嘿一笑,黝黑的臉上泛起圈圈紅暈,頗為羞澀道:“多謝公子誇獎。”
“多少錢一根”傅遠之舉起手中的木簪詢問。
老板伸出三根手指頭,回道:“三文錢。”
傅遠之從袖口掏出三枚銅板,遞給老板,而後離去。他素來喜歡閑逛的人,身上自然會帶着些零碎的銀錢,這樣也省事些。
街道轉角處,傅遠之猝不及防,與來人撞了個滿懷,身子不禁往後退幾步,尚未看清人便叉腰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敢撞本公子,你知道本公子是誰嗎?”
“抱歉抱歉。”一聲溫柔帶着歉意的聲音傳來。
傅遠之愣了一下,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似乎在哪聽過。
傅遠之雙手環胸,目光直直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見她身着齊腰襦裙,粉色上襦,素色的裙上繡着幾朵盛放的芍藥,紅白相間,靜中襯動。膚白如雪,五官秀美,雙眸泛起微波,梳着垂鬟分肖髻,發間簪着銀钿,眉心畫着梅花,手臂挽着披帛,宛如壁畫中走出來似的,好一位儀态萬千的美人兒!
女子秀眉微蹙,似是不滿傅遠之的目光,朱唇輕啓:“公子。”
傅遠之回過神,眸光微閃,尴尬地輕咳了一聲,“姑娘一人出來,不怕家裏人擔心嗎?”傅遠之越看越覺得這人眼熟,似乎在哪見過,就是想不起來。
“我在等侍從們,待會要去一位友人府上拜見,方才乘坐的馬車壞了,無奈才走路的。”女子一一道來,話裏透露出淡淡的無奈。
傅遠之一雙黑眸轉來轉去,忽然,看見遠方駛來的馬車上的标記,腦中靈光一閃,用扇子重重地敲在自己的掌心,然後指着女子,驚訝地說道:“你是定北侯府的嫡女俞将離”
俞将離愣了一下,“公子識得我”
“你不認識我了?”傅遠之指着自己,一臉不可置信。
俞将離搖搖頭。
“那你可記得秦無争”傅遠之試探性地問一句。
俞将離面色乍變,臉色蒼白,眼中滿是傷痛,嗫嚅道:“當然。”
“唉,枉你我自幼一起玩耍,竟然忘了我傅遠之,本公子堂堂美男,很是心酸。”傅遠之故作傷心道。
俞将離擡眸細細盯着傅遠之,恍然道:“是你?”繼而嘆了口氣,“五年未見,模樣變了,性子倒還是沒變。”
“自然是變得愈發俊俏了。”傅遠之展開折扇,在胸前輕搖,一副偏偏公子模樣。
“這五年,你去哪了?”傅遠之忽然想起。
俞将離臉上挂着譏諷的笑容,“我還能去哪,自然是待在閨房待嫁了。”
傅遠之見狀,搖搖頭,若是當年沒有那一遭,或許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好好一個天真無邪的姑娘,也不會變成如今這般。
“你可是要去看秦無争”傅遠之問。
俞将離貝齒輕咬下唇,點點頭,“是的。”
“他不會見你的。”傅遠之道。
俞将離身子一僵,苦澀地笑笑,“不試試怎麽知道。”
“算了,這回本公子做一回好心人,我來帶你去吧。”傅遠之大方道,不過他此時早已忘了,之前秦晏照樣沒讓他進府的事。
不知何時,定北侯府的馬車停在二人身後,俞将離上了馬車,傅遠之坐在車外,拉着缰繩,拍了拍車夫的肩,“小子,能跟本公子同坐是你的榮幸。”
車夫自然識得傅遠之,讨好地點點頭,“是是是,小奴三生有幸。”
馬車在安平侯府門前停下,傅遠之跳下馬車,走至一旁,掀開車簾。
俞将離道了聲謝,扶着車身,慢慢下來,定定看着大門上的牌匾,眸裏湧起一絲霧氣,喉嚨堵得慌,這五年來,她一直待在家中,不敢踏出侯府半步,也沒有刻意打聽他的消息,只是偶爾聽得父親與兄長們議論,才知曉一二,今日偶聞他已回京,才說服母親,瞞着父親,悄悄來探。
俞将離提着下裙,緩步走上臺階,雙手府将拜帖遞于守門人,道:“定北侯府俞将離拜見。”
守門人接過拜帖,拱手道:“姑娘且等片刻,小的這就去請示。”
秦晏看着手中的拜帖,眸光深遠,似是在想些什麽,神情有些蒼涼,孤寂,“讓她進來吧。”
聞玉放下手中的書,爬到書桌上,這才與秦晏比肩,伸手撫平他微皺的眉,道:“将軍,你傷心了。”
秦晏這才回過神,看見聞玉站在桌子上,雙腿不着痕跡地輕顫,立即将他抱住,放在地上,呵斥道:“你知道方才有多危險麽?以後再不許這樣!”
聞玉眼眶紅了紅,依舊乖巧地點點頭,“知道了。”
“你且看書,我出去一下。”秦晏丢下這句,便往前廳的方向走去。
聞玉再沒有了看書的心思,貓着身子,悄悄跟了上去,對門口的流風比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繼續跟上。
俞将離和傅遠之二人被小厮引進大廳,并有婆子遞上熱茶。
傅遠之拿起茶,掀開茶蓋,輕輕吹着,低頭看着水中沉浮的茶葉,閉眼嗅着鼻尖淡淡的茶香,一臉享受,然後輕抿一口,大贊,“好茶!”
俞将離則無心喝茶,視線一直盯着某處,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