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周見善每天把今天要做的事列在紙上,大一課不算多,但再加上學生會和社團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安排在一起,時間被分割成一塊一塊難以連續,導致她只能在夾縫裏抽空完成計劃。
萌生要退出學生會這個想法,是在被強迫要求去參加某位部長的生日聚會時,也是她加入學生會以後第N次無聊的聚會。
以前秉着不掃興的想法周見善都去了,但這次她有一份要花費時間的作業臨近截止日期,她不想應付老師交上去,可又抽不出時間,于是在部門開會時委婉向劉爽表達了想要請假,劉爽向來善解人意,剛想答應,路過的文娛部部長在旁邊陰陽怪氣。不想讓劉爽難做人,周見善忍着火氣,“呀”了聲:“我記錯了,那個作業可以晚一點交,學姐你放心吧,我會過去的。”
見劉爽想說些什麽,周見善眼神飄過文娛部部長,在劉爽開口之前把話題帶到別處。
獨身回寝室的路上,周見善正氣悶難纾,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拍,她轉過頭,是同班的學習委員曾豐,略比周見善高半個頭的大男孩,平時總是帶着笑,一口粵式普通話讓人聽了也忍不住發笑:“周見善,你不想去那個部長的生日會吧。”
“嗯。”曾豐和那位部長經常出入在一起,看起來關系還不錯,但周見善此刻心情極差,裝都懶得裝了。
曾豐大笑:“我也不想去,窮都窮死了,還得給他買禮物。”
“……你們不是好哥們嗎?”剛剛開會的時候曾豐可不是這态度。
“我當初和他玩只是單純覺得認識大二學長很酷而已,順便有事想托他幫忙,結果到現在,不去也不好意思了。再說禮物都給了,當然要去。”
周見善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和我說這些幹嘛?”
她和曾豐的關系好像還沒好到說這些話的地步。
曾豐轉頭,周見善半張臉埋在圍巾裏,只露出一雙眼睛,又大又閃,睫毛還長。他抓了把頭發:“唉,不重要。”
“你今天中午吃什麽?我請你吧,二樓的紅燒肉不錯。”他話鋒一轉。
“不好意思,我點了外賣。”周見善說。
曾豐啊了聲,食堂到了,他很快收斂起情緒:“那……再見。”
周見善終于笑了,禮貌性的,她揮了揮手:“再見。”
“啊?!”
寝室裏同時爆發出兩聲短促的乍響。
肖佳和王春水齊齊圍在周見善身邊:“有男人要請你吃飯,你還拒絕了?”
周見善被她倆聲音震得往後一縮:“……對。”
肖佳朝她擠眉弄眼,八卦問:“誰啊?”
“曾豐。”周見善一邊拆外賣,一邊說。今天是難得的欺騙日,她十分克制地點了份麻辣香鍋,還不忘備注:少油少鹽。
肖佳意味深長地“哦”了聲,跟王春水對視一眼,梁令不知道什麽時候冒了出來,三人對視,齊齊問——
“曾豐是誰?”
大學的神奇之處就在于,大家可能一起上過很多課,但認識的人永遠只有那麽幾個。難得認識了,但沒有重要情況,誰都絕不主動提加微信。就算終于加上微信了,也就是點贊之交。
曾豐是誰這個問題沒人回答,因為唯一一個知道的周見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王春水推一把肖佳:“那不重要。”
“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三道目光齊齊看向周見善。
周見善将午餐肉送入嘴,鹹香辣在味蕾炸開,人生最快樂的時光也莫過于此了。她淡定地搖頭:“不知道。”
肖佳眼裏直冒桃花:“見善,我們寝室可就你單身了。”
一口寬粉含在嘴裏,周見善撇頭:“所以,你們三是不是該合資請我吃火鍋,給單身舍友冬日送溫暖?”
目光交接,肖佳利落轉頭,手機貼在耳朵旁邊:“喂,媽媽,你說什麽?我們家破産了?怎麽可能!我們可是亞洲首富尼古拉斯家族!”
周見善目光往旁邊一帶,王春水用手按着胃,邊往座位走,邊虛弱說:“今天喝的西北風太冷了,凍得人胃疼,看來下次得開着空調喝才行。”
梁令搖頭:“她們倆實在太禽獸了。”
“是啊,”周見善點頭,目光隐隐有期待。
“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愧是我的兒子們。”
周見善笑容凝固在嘴邊:“……”
今年冬天好冷。
外面妖風吹得人頭昏腦漲,周見善下午懶得出去,把手機往桌肚裏一丢,開始寫作業。
肖佳坐在床上,筆記本電腦在放綜藝,她一手拿着手機,一邊啃着雞肉腸解饞,她突然問:“見善,那個曾豐是不是人不行?”
周見善眼睛沒離開書,納悶問:“你怎麽又想起他了?”
肖佳托起下巴,回憶着什麽:“只是突然想起,剛剛提到他的時候感覺你挺冷淡,很少見你對別人這種态度,所以好奇嘛。”
周見善将中午的事說了遍,又說了平時那位部長對曾豐的态度,她默了片刻:“我就是覺得……他,不大真誠。”
“或者說,比較功利?”她不确定說。
人都是功利的,她自己也一樣,可是一想到那位她讨厭的部長是真心實意把曾豐當兄弟,曾豐像個玩弄人感情的“渣男”,她就喜歡不起來了。雖然說“過來人”的經驗論裏無不透露着“長大”就是要學會圓滑,不露情緒,可她才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又不是大人,每天讀書累的像狗一樣,還要照顧一個“渣男”的情緒?
肖佳像名偵探柯南一樣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鏡:“其實是我剛剛逛到隔壁系一個妹子的微博,她發了上星期去古街玩的九宮格,文案裏提到一個‘大傻子’,漂亮小姐姐的瓜我當然非吃不可了。然後我就一直往前翻,發現妹子上上個星期發了一個背影照,配文:曾小豐。”
“我定睛一看,我靠,難道是曾豐嗎?我終于有點印象了,這男的不就是上課坐第一排經常和老師互動那人麽。”
肖佳覺得自己上輩子八成是個偵探。
“幸好見善沒去。”王春水說。
去古街玩的照片?
“話說,古街你們去過嗎?”周見善問。
“沒有。”王春水沒去過,梁令也沒去過,只有本地人的肖佳去過。
周見善眼睛一亮:“我們元旦去古街跨年怎麽樣,在那租個民宿,還能做飯,一邊看晚會一邊跨年。”
話剛說出口她又覺得不現實,寝室裏其他三個人都有男朋友,幹嘛要和她去跨年。
周見善張嘴,想說“我瞎說的”。
“行啊。”梁令漫不經心應了句。
“我也可以。”王春水高高舉起手。
肖佳沉默三秒,炸開笑:“我可以和我老媽說我不回家了,雖然她可能會殺了我,但那又怎麽樣呢。”
目光對視中,笑容洋溢,“期待”這顆小種子在生活的土壤裏生根發芽,期待那個日子,期待那份晚餐,期待那種脫離長輩安排、可以随心所欲像大人一樣掌控生活的自由。
會讓人覺得生活美好、有力、迫不及待想要一往無前,一想到它,就會忍不住揚起嘴角、眯起眼睛的期待。
周見善丢下書,捧起手機,大家開始果斷安排起12月31日的行程。
王春水笑眯眯問:“那我們可以睡個懶覺嗎?”
“當然。”肖佳朝她打個響指。
“那我們化妝嗎?”周見善提問。
梁令:“廢話。”
她長眉一挑,自有種“老娘就是全天下第一美”的飒氣。
懶覺安排上了,化妝安排上了,中餐、下午的行程、晚餐和晚上的行程都安排上了。
長嘆一聲,周見善往後一倒,歪在椅子上:“真希望明天就到31號。”
“這麽迫不及待了?”梁令打趣她。
“不,”周見善搖頭:“主要是不想上課了。”
肖佳捏着嗓子:“周見善,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對‘學習’娘娘,我看你是想挂科了。”
周見善朝她做哭喪臉:“奴婢冤枉啊。”
王春水從床上爬下來上廁所,她捂着耳朵搖頭:“我是學習,我不聽我不聽。”
梁令手一擡:“cut。”
三人随即恢複正常,論“影後”們的自我修養。
“你們元旦都不和男朋友一起過?也不回家嗎?”周見善還是沒忍住問了,她是沒男朋友,又嫌回家來回車費太貴。
王春水嘆了口氣:“林科姐姐結婚,他要回家,我不回。”
梁令聳肩:“我爸媽出國旅游了,唐隽要回家。”
肖佳正色:“我就是想讨我媽打了,僅此而已。”
周見善和王春水噗地笑出聲,梁令也彎了彎唇。
沒過一會兒,肖佳仰天,表情十分納悶:“話說,我們最開始不是在說曾豐嗎?怎麽說到跨年去了?”
她感覺自己失憶了。
“忘了。”
“我也是。”
“我也忘了。”
這下好了,集體失憶。
生活果然公平,給了你光鮮亮麗的外表、凹凸有致的身材,同時也會給你阿爾茲海默的大腦。
肖佳安慰自己,心情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