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

皇帝他娘是長公主這事,基本權貴圈裏沒人不知道啊。

他有個好歹, 不要說當地父母官, 直隸總督阿簡他大伯也別幹了。

而且唐墨私心認為, 刺客也不是來殺他的,很大可能是殺陳簡的。

唐墨和陳簡受邀去何齡何轉運使家赴宴,實際上大家商量一下接下來繼續追查的事。

有這本賬簿,不論順藤摸瓜還是再一次清洗轉運司都很便宜。

何大人家的廚子手藝很好, 尤其一道烤鴨做的地道, 唐墨也很喜歡去何大人家吃飯,他們兩家是好幾代的交情, 祖上還有聯姻, 說起來真不是外人。

唐墨包個鴨肉卷遞給陳簡, 問何大人, “何叔,這些人做壞事,為什麽還要留賬冊,這不是現成的把柄麽。”

“一次兩次不設賬簿無妨,次數多了,誰也沒那麽好的腦子,必然要有本賬的, 尤其他們這種做長線的。”何大人道, “這次順利拿到賬簿, 全賴你們的功勞。”

唐墨噗噗直笑, 望着陳簡冷淡俊臉笑,“全是阿簡的功勞, 我也沒幫上什麽忙。”

陳簡冷冷道,“那這賬簿大人抄留一份,原件我們要帶回帝都交差。”

“好。”何大人與唐墨交換個眼色,唐墨強忍着沒再笑,擔心把陳簡笑惱了。

這次能一舉競全功,都賴陳簡使了一出美男計。這計謀還是陳簡設計的,孫綽孫副使有位真愛的外室,據陳簡收集的資料,這位外室是個心思靈活的美人。于是,陳簡決定弄個美男計,原是派了個手下,結果人家外室沒看上。

唐墨倒毛遂自薦想去試試,陳簡險沒氣着,想着唐墨平時瞧着老實,不想倒是滿肚子花花腸子。很是批評了唐墨一回,然後,他挽袖子自己上了。

陳簡出馬,一個頂仨。

就是每次唐墨一提這事,陳簡必然臭臉,也不知什麽緣故,讓何大人說,可能是陳公子年輕,有些抹不開面子啦。

事情就出在這美男計上,賬本到手,陳簡不可能再跟那外室有什麽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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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幾次求見,陳簡也沒見她。小唐心軟,覺着就是不見也得給些銀錢才好。就打發人把從那女子那裏抄撿的銀錢還給了她,讓她回鄉好生過日子。

這女子頗有手段,見還她銀錢,就幾番到門口要謝恩。你不見她吧,她就天天來。要按陳簡的吩咐,拿大板子打出去。

唐墨心軟,人家也沒大奸大惡,怎麽好直接拿大板子攆人,婦道人家,本就不易。趁着陳簡不在,他就見了那女子一面。

在那女子磕了頭謝了恩,唐墨看她一身天青色素淨衣裙,臉上淡施胭脂,果真是個極難得的美人。言語間也很懂禮數,想着查的資料裏,這女子也是良家出身。唐墨就有些心軟,勸她,“你好好回鄉去吧,以後好生過日子。”

女子一手放在小腹,柔聲道,“妾給大人磕了頭,原該離開,只是有件事不好不叫陳公子知曉,如今我腹中已有公子骨肉。”

唐墨登時瞠目結舌,阿簡可是與他說過,他根本沒碰過這女子的!

“你,你們不是――”唐墨瞪着這女子,這女子羞澀的垂下臉龐,露出一段潔白優美頸項。

唐墨心說,阿簡可是從沒騙過我。你這空口白牙的過來說懷阿簡的骨肉,我這可就不能讓你走了。

唐墨就把這女子留下了,等陳簡回來跟陳簡說了這事。陳簡捏着茶盞,皺眉思量,“絕不可能。”

“那她怎麽這樣說,是不是有什麽事啊。”唐墨道,“當着我,她也沒說別的。”

這倒是給陳簡提了醒。

陳簡令把這女子宣進來,那女子見到陳簡微微一笑,略一福身道,“公子好生無情,騙了妾這一場真心,連妾的家私都抄了去,遠不及唐公子憐香惜玉照顧我。”

唐墨表示,真不知為啥,他一直就很得姐姐妹妹的喜歡,也一直比阿簡更有人緣。

陳簡一張俊臉冷漠如冬天寒霜,冷冷道,“有話直說。”

“不敢瞞公子,自唐公子做主把家私還與我,就有人抓了我娘家獨根苗的小侄兒,必要我按他們的吩咐行事才肯放人。如今,他們要我迷惑公子,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女子無奈的甩了下帕子,看着陳簡唐墨等他們拿主意。

唐墨已經問,“那你過來把這事說與我們,你侄兒沒危險吧。”

女子淡淡一笑,“當初我原有心儀的兒郎,兩家已經談婚論嫁,因孫大人顯赫,父母兄嫂立逼我給孫大人做了外室。這些年,他們打我這裏得了不少好處。我當然得先顧自己,再說他們。”

唐墨立刻不說話了。

陳簡瞪他一眼,又濫發善心!

陳簡對女子道,“你先住下,我們不日就回帝都!如果你能有功于朝廷,我會為你請功!”

女子看向上首坐着的唐墨,“我要唐大人的承諾。”

陳簡嗤之以鼻,這不識好歹的女子!

唐墨安撫的看一眼陳簡,同這女子道,“阿簡的承諾就是我得承諾。”

女子笑笑,“我只聽大人的話,”微身一福,“大人沒旁的吩咐,妾便退下了。”

唐墨有些感慨的望着女子離去的背影,剛想說,這倒也是個不易的女子。就聽陳簡道,“這女人的話,你一句都不必信。”

“難不成全都是假的,我聽着挺真的。”

“不全是假的,也是真真假假,真假參半。”陳簡道,“她為取信我們和盤托出,焉知她不會為了取信旁人将我們這裏的事悉數告知呢?”

唐墨想了想,“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回帝都,引蛇出洞。”

這一場大戰,唐墨被黑衣殺手從車內殺到車外,一個狗吃屎避過兩把鋼刀,幾根發絲被刀鋒掃落,飄飄搖搖落在地上。

唐墨感覺頭皮一陣涼風掃過,哇哇大叫,“天哪!阿簡!天哪!阿簡!”

陳簡一把利劍隔開三把刀,飛身撲來握着唐墨的胳膊将他護在身後,接着一個殺手一刀劈下,刀劍撞擊迸出星星火花,轉眼間便數十招已過。

兩個刺客一左一右鬼魅般直逼唐墨,近侍見狀,紛紛拼着重傷馳援,卻是來之不及。陳簡臉如寒冰,拼着肩頭一記刀傷,以傷換傷逼退眼前刺客,轉身護住唐墨與兩個刺客纏鬥起來。

陳簡身上血光與劍光交織,他整個人不知傷了多少處,卻仿佛無所知覺,劍勢更見狠辣。刺客顯然深知唐墨便是身份最重之人,除了纏鬥在他二人近侍身邊的殺手,大半都朝陳簡而來。

銀衫被血水染透,陳簡被一腳踹在胸口,整個人後退數步,以劍拄地。

唐墨跑過去扶住陳簡,見陳簡一身血肉縱橫,當時眼眶一紅,淚水聚積,要掉不掉的哽咽,“阿簡――”

“哭個屁,老子還沒死!”

“你誰老子啊,你連兒子都沒有你還老子哪。”唐墨抽抽咽咽,“要不咱們投降算了,投降叫我爹來贖咱們。”

陳簡氣的,将唐墨往身後一推,狠狠拭去唇角溢出的鮮血,“老子寧可戰死!”

五六名刺客持刀逼近,陳簡執劍再戰。突然就被一人擋在身上,陳簡看去,卻是唐墨哆哆嗦嗦的身體。唐墨手裏還握着把劍,陳簡剛要說,你給我滾後頭去。視線卻是被唐墨手中寶劍不斷震顫的劍尖吸引,這竟然是一柄軟劍。

軟劍極難鍛鑄,出世即為神兵。

更難的是軟劍不好控制,能用軟劍之人,武功起碼不會太差。

陳簡看唐墨哆嗦的跟篩糠似的慫樣,真想把他踢走自己上,刺客卻不容他思量,群起而上,陳簡剛要提一口真氣,不想胸中血氣陡然翻湧,一口氣岔在中途,轉而又嗆出一口血。

待陳簡這口血噴嗆在地,唐墨劍尖血光一閃,兩名刺客捂着喉嚨咯咯咯的就倒在了地上,指間鮮血汩汩溢出。唐墨的臉色比刺客還要慘白,回頭找陳簡,“我我我我我,我殺人了!”

陳簡看他抖若風中落葉,一副劍都要握不住,随時要厥過去的模樣,怒道,“抖個屁,你不宰了他們,難道叫他們來宰我們!都給我砍了!”

唐墨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臭罵,竟是給陳簡罵的心神一清,雜念全消。

這一次,陳簡才看清唐墨的劍術。

唐墨以往倒是常吹牛說自己文武雙全,陳簡以為他武功也就跟文采一個水準,就見唐墨劍尖一抖,飄若鬼魅的抖出一道殘影,緊跟着便是一道血光飛起,唐墨臉色雪白,手腕卻穩若泰山。

終于,近侍飛身救主,唐墨一見近侍趕過來,立刻松口氣,挽個漂亮劍花就想把劍收起來,盯着劍尖的血跡看了會兒,唐墨細致的從袖子裏摸出塊雪雪白的香帕,把劍上的血擦幹淨,此方收劍入鞘。

陳簡只見他将軟劍在腰間腰帶一抹,劍柄嵌入腰上玉版,恰合一件方形玉扣。

唐墨看着比陳簡這渾身是傷的都要虛弱些,他抖啊抖的扶着陳簡,尋塊刺客少的地方讓他歇着。陳簡掖揄,“你抖你的,別摔着我。”

“我要吓死了。”唐墨心有餘悸,“我說多帶些兵馬,你非不聽。你看這刺客多厲害,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麽辦?”

陳簡道,“不是有你嘛。”

唐墨六神無主的叨咕,“這可怎麽辦,我殺人啦,阿簡!”

“殺就殺呗,多殺幾個就習慣了。”

“多可怕呀,吓死我了。”

陳簡還有空找唐墨麻煩,“你也吓死我了,要知道你小子武功這麽好,老子還用拼死拼活受那些傷就為護着你嗎?”

“我第一次打架,我也不知道武功真的可以殺人啊。”唐墨看一眼周邊的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心有餘悸的勸陳簡,“阿簡,你以後也少打架吧,太危險了。”

唐墨從袖子裏拿出好幾樣小瓷瓶出來給陳簡包紮,還喂他含片參片。陳簡看他這一通的忙活,挑高眉毛道,“準備的還真充分。”

“你不是說會有人刺殺麽,不多準備些怎麽成。”唐墨一臉擔心的問他疼不疼啊,上藥後感覺怎麽樣之類的話。

看着唐墨細心的給他包好幹淨的帕子,陳簡靠着車轅問他,“你這武功跟誰學的,倒挺不錯。”

“我跟你說過的啊,就是徐師傅教我的。”

大內侍衛徐靖,基本上皇子們都跟他學過武功,可也沒聽說哪個皇子武功特別出衆的。唐墨給陳簡胳膊上打好結,繼續給他處理其他傷,耐心的說,“你也知道徐師傅常誇我是習武奇才來着。”

陳簡心說,這種話不是随便糊弄你們這些皇親國戚的嗎?唐墨哎聲嘆氣,“不過,殺人總是不好的,還是該少動手。”

陳簡給他煩的都想直接翻白眼厥過去,可看唐墨驚吓的不輕,又怕吓着唐墨,撐着一口氣看侍衛們掃了尾,陳簡讓唐墨扶他回車上,繼續往帝都趕去。

唐墨遇刺的事情傳回帝都,鳳陽長公主心驚肉跳的立逼着長子帶着府中侍衛出城接一接小兒子。

都不用鳳陽長公主教訓,唐墨回家就病倒了,太醫說是受了驚吓,反正他躺着休養的功夫比渾身是傷的陳簡還長哪。

唐墨自己就說了,以後他可不出門了,吓死他了。外頭壞人太多,還是在帝都安全。

反正是慫的叫陳簡牙根癢,陳簡現在是怎麽瞧着這癱涼榻上的憊賴貨怎麽不爽。

☆、一六三章

唐墨可是叫大家夥心疼了好些日子, 穆宣帝藍太後太子穆安之都打發人送了不少東西給他補身體,聽說他休養,太子還親自微服去瞧了他一回。

唐墨坐水榭的榻上跟陳簡一起吃椰奶糕, 陳簡搶了最後一塊, 唐墨嚷嚷着, “這塊該是我的。”伸手去搶,兩人一争一奪,轉眼間拆了十數招。

陳簡出手淩厲也留了情,唐墨是個嬌氣包, 一會兒就甩着手叫喚,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疼死你算了。”陳簡拆穿他,“我就用了三成力。”

“你不知道自己勁兒多大。”唐墨揉着手腕, 伸脖子往空空的盤子望去, 瞪陳簡, “說好一人一塊分的。”

陳簡剛要笑話他幾句, 耳尖一動,回頭望去,見太子正站在不遠處看他二人玩鬧。

陳簡雖未入仕,以往在內館讀書也偶爾見過太子,尤其太子容貌俊美,見之難忘。陳簡一拉唐墨,唐墨見太子來了, 立刻跳下榻, 踩上軟鞋跑過去相迎, 他先是抱拳一揖被太子扶住, “咱們兄弟,不必多禮。”

見唐墨面色紅潤, 一身輕軟鵝黃紗衫襯得他愈發眉目穎秀,唐墨開口就帶着親近,“太子表哥,你怎麽來了?”

“聽說你身子不适,過來看看你。”太子笑,“如今瞧着還好。”

“我是吓着了,并沒受傷。”唐墨挽着太子的手請他坐榻上,陳簡上前行禮,太子溫言和煦道,“免禮。這是陳公子吧,常聽小寶提起你。”

“這次也多虧阿簡救我。”唐墨搬個凳子要坐下首,太子拉他一并坐榻上,他也就坐了。陳簡陪坐下首,雖知唐墨自小就在宮裏與皇子們一起長大,卻是不知他與太子關系這樣好。唐墨說起受刺殺的事,“阿簡受了二十幾處傷,沒叫我傷着一點兒。阿簡待我可好了。”

剛剛搶了唐墨椰子糕的陳簡表示,阿墨你這誇人的水準真是直來直去啊。

太子望着陳簡,“我看了阿墨的奏章,陳公子有勇有謀,這次你救了阿墨,我們家的人都很感激。”

陳簡連忙道,“我們共同抗敵,阿墨也救了我。”

“咱們好兄弟嘛。”唐墨笑眯眯的說。

侍女端來新鮮瓜果點心,唐墨捧了給太子嘗,“椰奶糕是新做的,特別好吃,大表哥你嘗嘗。”

太子取了一塊,咬一口也說好,唐墨也拿了一塊吃,讓陳簡一起吃。大家吃着椰奶糕,太子問起當天行刺之事,唐墨說,“可怕的很,滿地都是黑衣刺客,武功也很高。我身邊的侍衛還有阿簡的侍衛都被刺客纏住,沒辦法來救我們。阿簡身上的傷現在還沒好哪。吓得我好幾天不敢一個人睡覺,我就很擔心在外頭睡着睡着覺萬一屋外頭蹦出個刺客可怎麽辦?”

太子想他素來膽小,安慰他道,“這回帝都就好了。你是頭一回辦差,又遇着刺客才驚吓着了,待大些就沒事了。”

“就是大了也不可能不害怕啊,多可怕呀。”唐墨覺着自己一輩子也習慣不了這事。

太子道,“你們這次取回賬簿,誅殺刺客二十三人,功勞不小。”

“主要是阿簡和侍衛得力。表哥,給大家夥的賞賜什麽時候下來。”

“馬上就下來了。”太子說,“你這次功勞不小,能升半品。”

唐墨登時歡喜起來,一口把手裏的半塊糕塞嘴巴裏吃了,高興的跳起來,“我果然是做官的奇才啊。”

太子含笑望着他,唐墨問,“給阿簡什麽賞賜?”

陳簡真沒見過這種直接要賞賜的,忙道,“阿墨,我并非官身,也是出于咱倆的交情一道去的通州。有無賞賜,你遇險我都會相救。”

太子道,“陳公子居首功,現在賜官,陳公子科考時怕還要先辭官。”

陳簡道,“把我那份也寄阿墨名下。”

陳簡說着忍不住瞪唐墨,“我不是讓你奏章中別提我麽。”現在他要這功勞有什麽用,他是打算科舉晉身的。倘朝廷賜官,他是去還是不去?簡直氣死個人!

唐墨說,“你明明功勞最大,幹嘛不提啊。先讓大舅知道你,以後好做官。”唐墨跟太子說,“表哥,阿簡的賞賜就給他換成金銀。”

“好。”太子含笑答應。

唐墨唧唧呱呱的跟太子說了好些在通州查案子的事,中午鳳陽長公主也不在家,便是唐墨張羅了席面兒,大家在一處用的午飯。唐墨話多,有他在的地方就不愁不熱鬧,太子看他能吃能喝的,笑道,“我看你這都大好了,趕明兒就去衙門當差吧。老三那裏忙的很,正缺人手。”

太子日理萬機,看唐墨活蹦亂跳,叮囑他進宮給長輩請個安,別讓長輩記挂,之後就回宮去了。

陳簡對唐墨道,“太子待你很不錯。”

“是啊,大表哥人很好的。”唐墨說。

陳簡盯着唐墨良久,唐墨奇怪的摸摸自己的臉,“怎麽了,阿簡?”

“三殿下呢?”

“三表哥也很好啊。三表哥前兩天也來看我了,三嫂還送我很多好吃的。”

陳簡看着這小笨蛋,心說,在小笨蛋心裏估計世上沒壞人。話說這小笨蛋到底知不知道他三表哥跟大表哥不對付啊!

唐墨進宮被長輩們誇獎心疼一番後就又回刑部當差了。

穆安之忙的好幾天睡在刑部,這一條線,周家牛家大發軍糧財,不過銀錢之事,為什麽還有這屢番刺殺?

副轉運使孫綽與前昭武将軍劉重那裏秘賬終于把這件事情理清楚了,周牛兩家為表,孫綽劉重為裏,每年南夷軍糧經周牛兩家之手,必然有一部分換為陳糧往南夷而去,而剩下的好糧草則是順着水路送往山東十裏寨。十裏寨這個地方查出來,穆宣帝未令穆安之再插手此事,另行委任了旁人。

穆安之總算能回家睡個囫囵覺,李玉華心疼的了不得,親自下廚給三哥炖了一盅濃香的雞湯。穆安之舀着雞湯心說,有這炖雞湯的空還不如過來跟三哥多吸幾口陽氣哪。

穆安之好幾天沒回家,自然顧不上吸陽氣的事,如今這一回來,聽着李玉華叽叽喳喳的噓寒問暖,粉粉的小嘴兒張張合合,粉嘟嘟的花骨朵一般,心下就如同被撩撥的琴弦般,一下一下的輕輕震顫着。

“這回能多歇幾天吧?”李玉華問。

“沒什麽事了,案子審清,接下來就是結案。”穆安之躺床上伸胳膊給李玉華聞,“還臭不?”三哥好幾天沒回家,一回家就被玉華妹推進浴房,原因就是太臭。用玉華妹的說法,“馊臭馊臭的。”

李玉華把他胳膊墊腦袋底下枕着,嗅着穆安之身上淡淡的檀香味,笑道,“香香的。”

“這幾天想我沒?”

“想,我每天都想。”李玉華一向不是羞澀性情,她側臉望着穆安之,忍不住挨的更近了些,彼此間呼吸可聞,“我特別想去看看你,又怕去了打擾你的差使。”

嬌小的身子一入懷,穆安之整顆心都覺着滿滿的。在外所有的辛勞似乎在這一刻都圓滿了,穆安之的輕吻落在李玉華的鼻尖額角,李玉華也準備跟穆安之吸幾口陽氣,結果就見穆安之手攬着她的腰,慢慢的閉上眼睛,不一時就響起均勻的輕鼾。

李玉華哭笑不得,湊過去在穆安之臉上親好幾下,想着三哥睡覺一向規矩,平時也是極少打鼾,可見實在是累極了。

李玉華心中既驕傲又心疼,也就這樣一道睡了。

穆宣帝将自十裏寨取回的證據給太子看過,太子俊美的側臉在燈影中逐漸冰凍,“這怎麽可能?”

十裏寨會有些貓膩,父子二人已是心照不宣。

杜長史遇刺已是以武犯禁,何況現場還發現不遜于軍用弓箭的自制弓箭。另則,唐墨遇刺更是令穆宣帝極為惱火,如果殺手是沖着陳簡去,穆宣帝即便惱怒也不過将之視為杜長史遇刺的類似事件,但,小寶不一樣,小寶是正經皇親,穆宣帝的親外甥。

有人要殺今上外甥,那麽,就有人敢殺今上!

這個地方會有一定的武力積蓄,穆宣帝都料到了。穆安之在刑部當差,此事穆宣帝連兵部都未驚動,直接派去了一支禁衛軍剿匪十裏寨。十裏寨的那一批被人養起來的匪兵悉數被剿,林将軍帶回的證據就是放在太子面前的這一份。

所有證據都指向這座顯赫百年的侯府――南安侯府。

其實順着整個南夷案的脈胳,南安侯府成為幕後黑手倒是意料之中,可有一件事解釋不明,太子眉心緊鎖,“若真是南安侯府所為,當初南夷軍糧案還是南安侯先發現蹊跷,朝廷才會開始調查。”

穆宣帝雙目微阖,複又睜開,“南安侯次子什麽時候到帝都?”

“也該快了。南安侯上折是在六月初,南夷路險,這也該到了。”

“刑部那裏接下來就是軍糧案的判決了。”穆宣帝看向太子,“十裏寨的事,你以為如何?”

“兒臣依舊不信南安侯府會有反意,沒有理由,也沒有動機。”太子道,“駐軍大将,被離間古來有之。這件案子,處處透着詭異,看似神來之筆,卻又透出極大破綻。”

“幕後之人會做何想?”太子沉吟着說出最擔憂的事,“朝廷秘而不發,他必然會反其道而為,将此事鬧的滿城風雨!”

☆、一□□章

這場關于南安侯府的風波來的轟轟烈烈, 李玉華都聽了一耳朵。

這兩天,卓然左眼有事沒事的就要跳兩下,根據民間左跳兇右跳財的說法, 卓然就覺着, 怕是要有不大好的事發生。

果然――

這一天, 卓然照常起床,照常洗漱,照常早膳後騎駿馬往早朝去。

路上卓然照例要吃套胡餅配小米粥的,他有常去的早點鋪子, 他到時, 心腹手下席禦史已經在了。席禦史上前,卓然以為這是要請自己去吃早餐, 結果, 席禦史那原就苦大仇深的臉上愈發的苦大仇深, 卓然立知早點是吃不成了。卓然拿着胡餅坐馬上邊走邊吃邊聽席禦史說事, 席禦史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上官。卓然嘴巴裏刁着胡餅,見這素白信封洇着幾塊泥土污漬,眉梢一挑取出裏面信件。上面寫的事很簡單,便是十裏寨查出多少私兵,種種證據都指向南安侯府之事。

席禦史驅馬湊近些,“早上我家仆人在牆內地上看到的,我一見這裏頭所書, 不敢耽擱, 連忙過來回禀大人。”

卓然将信與信封一起還給席禦史, 捏着胡餅咬一口, 感慨,“真是賤啊。”

晨風吹的胡餅有些冷了, 卓然三兩口塞嘴裏,拿帕子擦了擦手指方道,“我雖不喜胡家,可用這樣的法子陷害胡家也太賤了。”

席禦史體貼的遞個水囊給上官,“大人,聽說前些日子刑部的确是查出十裏寨這個地方,且這信上寫的有理有據,依屬下看十有□□是真的。”

“與其相信這種深更半夜鬼鬼祟祟隔牆扔進來的不名信件,不妨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判斷,就胡源那種腦袋,他像是能神不知鬼不覺豢養私軍的人?他有這個腦袋會是今日下場?”卓然不屑,“無非是意在南安侯府罷了。”

席禦史皺眉,“大人別忘了,南安侯府當家做主的一直是南安侯。”

“南安侯府歷代是駐兵南夷的大将,他們家族與南夷安國夫人的部族都是有聯姻的,依他家對南夷的經營,便真的豢養私軍,為何不在南夷而在山東?”卓然反問,“而且,你別忘了,南夷軍糧案初始便是南安侯察覺端倪請朝廷詳查的。”

“屬下也想過,只是,眼下這信倒是有些難辦。咱們禦史臺大大小小禦史二三十人,能半夜扔到屬下家中,必能扔到其他禦史家裏。這朝中,除了禦史臺,六部九卿更是官員無數,今天又是大朝會。大人,您與胡家有隙,這可不是秘密,咱們禦史臺又是言官的衙門,可得早做準備。”

席禦史的擔憂寫在眼中,卓然輕描淡寫,“原本胡家是死是活幹我屁事,竟然想拉我下水,不知是哪家的憨憨上趕着作死。”

卓然拿上席禦史的書信直奔陛下寝宮求見,穆宣帝正在用早膳,聽到卓然求見,令內侍帶他進來。卓然能年紀輕輕便掌管三司之一的禦史臺,可見穆宣帝對他的喜愛。

卓然躬身行禮,穆宣帝問他,“這麽急沖沖的過來,可是有什麽急事?”

卓然道,“事情不大卻是膈應的很,陛下您得有個準備。”說着将信奉上,把席禦史路上回禀的事說了。

穆宣帝繼續用膳,“你不是跟胡家不合麽,這回倒挺為他家着想。”

“這兩碼事,胡源已經得了報應,我又不欠胡家的,難不成還要因着旁人想他家倒黴我還要被利用被污名聲,我這也忒虧了。”卓然一臉晦氣,“知道我與胡源有舊怨的人不少,哪怕我不認,也不知有多少人得以為這事是我幹的。”

穆宣帝道,“你倒不至于這般下作。”

“陛下聖明。”

“眼下這事倒有些麻煩。”

“只要陛下吩咐,臣無有不從。”

穆宣帝放下銀筷,接過宮人捧上的清茶漱了漱口。

卓然聽到穆宣帝說了句,“按住禦史臺,不要讓這事鬧的沸反盈天。”

“是。臣過來前便已吩咐下去。”

穆宣帝就喜歡這樣好用的臣子,對卓然道,“下去吧。”

禦史臺不發聲,早朝亦無人上本提及此事。

但――

南安侯府事涉私養匪兵的消息如同夜間悄悄漫過沙灘的海水一般,傳遍帝都官場。

許郎中聽聞此事後立刻求見穆安之,他剛要細做回禀,杜長史華長史就到了,穆安之看他二人神色中帶着焦急,便道,“你們應是為的同一事,不妨坐下一道說說。”三人聽說的都差不多,無非就是十裏寨的事。

穆安之握着小銀刀磨指甲,先時有些驚訝,待聽完整個傳聞,穆安之看向胡安黎,“折騰出軍糧案、玉石匿稅走私案、還有周家牛家大大小小的案子,牽扯出十五年前的嚴家舊案,總覺着差一口氣,原來最後一刀在十裏寨。”

出衆的人,想法都是相似的。胡安黎在此刻與卓然心有靈犀的說了句,“我爹絕沒這個腦子豢養私兵,我們家世代駐兵南夷,難道把私兵養在山東?”

大家默契的忽略胡安黎對其父胡源的評價,穆安之道,“若不是你家有什麽生死大仇,便是有人觊觎胡家兵權。”

華長史震驚,“這件事的時間能長十五年,若非有仇,難道就因兵權便能設下這等連環毒計?”

“就算真有人這麽幹,可難道南安侯不掌南夷兵權,兵權便能落在幕後之人的手裏,這人也太自信了些。”華長史提出疑議。

“對,不可能十五年前便有人欲奪南安侯府的兵權。”杜長史問胡安黎,“你家還有沒有旁的要命的仇家?”

胡安黎搖頭,“若不是外頭傳言紛紛,我們還不知道十裏寨的事。陛下并未下旨問罪,卻有人趁夜深投信到官員家中,這人知道十裏寨之事的時間要早過我們。朝中能有這樣本領的人并不多,我年紀雖輕,也未聽聞家裏跟哪位大員有這樣深仇。”

穆安之甚至想到信安郡主那裏,可轉念一想,郡主不可能做任何對胡安黎不利之事。

這件事甚至傳到李玉華耳朵裏,晉國公夫人家的大郎穆惜怡過來請安時說的,“我是在外聽襄陽侯世子說起的,他是家中管事出門聽到的,這事如今在宗室都傳遍了。”

李玉華琢磨着,“南安侯這是得罪什麽大仇家了,倒把他往死裏整。”

“是啊。等閑就真有謀反,也不至于傳的這般人盡皆知。這聲勢鬧的,多是有人推波助瀾。”穆惜怡想到他娘在家的大驚小怪,對三皇子妃的智慧當真有些佩服,起碼這位娘娘一眼能看出南安侯府的事鬧的這樣大,必是有人推波助瀾。

穆安之傍晚回府,李玉華跟穆安之打聽此事,穆安之将手巾放在侍女捧的托盤內,“怎麽你都知道了?”

“晉國公夫人家的大郎過來說的。”李玉華把隐囊分穆安之半個,倆人挨身坐着說話。

“正想跟你說,先前安黎跟我說過,他二叔來帝都後想搬咱們府上來,給他收拾個小院,當差也方便。”穆安之握着李玉華的手說。

李玉華點頭應下,“這方便,明天我就打發人收拾。那我明天讓人給信安郡主送些瓜果,眼瞅就要立秋,正是吃瓜果的好時節。”

“好。”李玉華這種聞弦歌知雅意的伶俐,穆安之真是舒心。

李玉華把這些事都應承下來才問,“我看這事鬧的挺大,宗室都傳遍了。南安侯府這是得罪了什麽人哪?”

“要是知道得罪誰,也就不會任憑流言四起了。”

“會不會是禦史臺,你不是說禦史臺的言官最聒噪麽?那個禦史臺的頭子卓大人,不是還跟胡家有仇?”

“卓然雖讨厭,卻不是這種人。”穆安之随手在果碟裏抓了個小孩拳頭大的青棗上下抛了兩下,“不過,這事越是機密,越是惹人疑。”

穆安之同胡安黎說起讓他搬到皇子府的事時,胡安黎深深一躬,“原本屬下也想早些搬過去,若沒十裏寨的事,屬下必當搬去皇子府。眼下二叔就要回帝都,屬下想待二叔回來再搬去殿下府中居住。”

“這也好。”

胡安黎瞧着斯文骨子裏卻是個強硬的性情,即便十裏寨的事讓明白人說南安侯府的可能性不高,可這世上,有多少明白人呢?不說外頭不知底裏的百姓,便是朝中一些低下品不太了解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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