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

由趙叢私扣棉車引發的一系列大案落幕, 林大将軍再三上折懇請致仕,穆宣帝挽留未果,令林程接任大将軍之位。

說來也奇, 林大将軍治家不嚴在朝中多為清流诟病, 就是穆宣帝心底未償不覺着林卿在公務上一向謹慎周密從無差錯, 如何在家務上就這樣糊塗。

但,對林大将軍多有诟病的清流,對于林程接任大将軍之事則欣然樂于接受,沒有半點疑異。

穆安之呈上刑部判決, 趙叢貪贓數目過大、母子合謀謀害黃姑娘之事, 趙太太趙叢皆判了死刑,家産抄沒, 餘者作惡家仆也各有判決。梁太太一幹人獲死刑者居多, 梁太太本人也判了斬監侯, 不過, 穆宣帝念及林大将軍多年當差用心,還是改為賜毒酒白绫,也算全林家顏面。

至于程家,因另涉饷銀貪墨一案,暫未判決。

穆宣帝還下了另一道旨意,奪梁翔狀元功名,貶為庶民, 一應牌坊嘉獎, 令當地官府毀壞收回。

即便是近年來最招穆宣帝龍顏大怒的裴如玉, 也沒有梁翔這樣令穆宣帝惡心, 簡直是丢盡天下狀元的臉。

相較梁翔,再一想三元出身的裴如玉, 學問勝梁翔百倍,即便冒犯龍顏,也只關乎政見,人品是無暇的。

哪似梁翔,簡直丢人現眼,丢盡天下學子的臉!

宮中藍太後以教女無方的名義褫奪林老太太林太太诰命,對林氏女更是厭惡非常,于林妃都有不小遷怒,免了她的請安。

穆宣帝還勸了藍太後幾句,藍太後皺眉,“我現在實在不想見林氏女,這都什麽蛇蠍心腸之人。合着什麽都要依着她們的想法,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了。我只可憐林将軍那孩子,他可有什麽錯處,原本好端端的孩子,沒林家人家也不少建功立業,半道認了個爹,就認出大半輩子的不幸,受這一窩子的謀算。哎,皇帝你多安慰林将軍吧,真是個可憐孩子。”

“朕知道。”穆宣帝道,“林妃已是出嫁之女,這些年,她一向安穩柔順。”“她前倆月還曾召林太太梁太太這對母女進宮說話哪。”藍太後與穆宣帝道,“先時咱們相中林将軍,有招他為驸馬之意,林妃特意讓梁太太跟福姐兒一起到行宮去,可惜她跟她娘家這一通盤算,福姐兒一向是個老實孩子,她與咱們嘉悅既是表姐妹又是親姑嫂,早跟我說了。林将軍也是個實誠的癡情人,并不肯欺瞞咱們。這起子陰毒婦人,天下沒有她們不敢謀算的。”

藍太後一想都膽戰心驚,愈發厭惡林妃多事,“讓林妃在她宮裏好生呆着吧,有心思管娘家閑事,怎麽不知好生教導二郎。”

早在刑部判決之前,林太太便被送往莊子上由啞奴看管,林大将軍下了死令,不死不出。

刑部判決下來後,林老太太撐着病體吩咐人給長孫女送些衣物用度,都被林大将軍攔了下來。林大将軍做了如南安侯一樣冷酷的決定,逐林恬出族。

林老太太病情更重,林大将軍今已致仕,就在府中服侍林老太太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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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晚夢到了你爹,你爹問我,怎麽咱家正經孫子還流落在外,這都是我這做祖母的不是。”林老太太道,“黃姑娘的仇都報了,讓阿程回來吧。”

林程與林家老宅十來年不曾來往,當年在禁衛任将領時都不曾回林宅,如今他已承大将軍之位,當衆人都以為林程怕要與林家老宅老死不相往來時,他竟然答應回林家。

不過,林程有條件,他要成親了,就在林家老宅舉行親事。

林老太太倒是高興,問,“說的是哪家姑娘?咱家就程哥兒這一個孫子,可不能委屈人家姑娘,可得辦的熱熱鬧鬧體體面面的。”

林大将軍道,“他要與黃姑娘成親。”

“黃姑娘不是已經去了?”林老太太一時沒反應過來,“都這些年了。”

“阿程說女子不成親連祖墳都不能入,他與黃姑娘早有親事在身,今黃姑娘冤情已伸,他們便可成親了。”

林程這等深情,宮裏藍太後聽說後都有些禁不住,對李玉華、二皇子妃說,“從來都是男子薄情的多,林将軍這樣的癡情之人,百年也難得一遇。”

李玉華說,“按理,林将軍官居一品,他的夫人也是诰命身份。黃姑娘命苦,皇祖母,诰命也該賞下去。林将這這樣的癡情人,此生怕也只這一樁親事了,該給的賞賜榮寵,莫薄了。我回去也給林将軍備份禮,太難受了,我一想到他與黃姑娘的事就想哭。”

李玉華在家就哭過一遭,這并非假話,她此時說起來,也是眼圈兒泛紅,嘴巴一撇一撇的,強忍不哭罷了。

二皇子妃聽李玉華說要備禮,回家也給林将軍備了份禮。穆宣帝與東宮也皆有賞賜,就是林程這樁冥婚讓人心酸。林程抱着黃姑娘的牌位向林大将軍行禮時,不少觀禮賓客都忍不住眼眶發燙。

林大将軍更是老淚長流,別開臉說不出話。

林老太太身上不大好,林程便抱着黃姑娘的牌位在院中行的禮。

說來也奇,往年芙蓉花到八月中秋時也該謝了,今年花期格外漫長,尤其林程與黃姑娘成親這日。帝都芙蓉花,十之八.九都開放了。

有傳聞說黃姑娘生前極愛芙蓉花,她這樣的好姑娘,如今冤情得伸,天地有感,就應在這一城芙蓉上。

林程休過三日婚假,便重新到禁衛軍當差。他在禁衛軍任職多年,在公務上,林大将軍一向悉心教導,林程早便是朱雀衛公認的接掌人,如今他接任大将軍一位,也算衆所樂見。

林程婚後未久,便到了秋決處斬的時間。

這一次秋決的還有去歲便在牢中的胡源。

胡安黎雇了些收殓人手,并不打算親自去給胡源送行,胡清就擔心他不去,提前打發人知會他,第二天到三皇子府找胡安黎一道過去。

胡清的話,“這輩子父子一場,好歹全了這場父子體面。”

胡清胡安黎皆一身素服,他二人并未在秋決處斬處,帝都人愛看熱鬧,那裏已是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閑漢。叔侄二人在秋決對面的茶室二樓坐下,不想遇着熟人。

卓禦史與嚴琳相約而至,坐在視野最好的一張茶桌畔。

胡家叔侄都沒好跟人家打招呼,只是彼此視線一撞,便各坐各的位子罷。

随着監斬官手中紅頭簽落地,一身紅衣袍紅頭巾的劊子手舉起手中雪色大刀,刀身鍛剛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眼光芒,刀鋒斜斬直下,砰的人頭飛起,一篷血噴薄而出,血雨飛濺,轉眼間順着高低地勢沿着污黑的青磚流淌而去。有人收殓的犯人家小立刻跑上去收斂屍身,往提前預備好的棺木裏一送,蓋棺便往外走。無人收殓的也有刑部衙司拖至一畔,接着抱着木盆的衙司上前,嘩嘩嘩嘩嘩,數盆清水潑地,沖走磚上血跡。

下一輪的處決繼續。

胡源先前身份高貴,他是第一批第一個處斬的犯人。胡源人頭落地,胡清嘴裏不說,心中着實不是滋味,畢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長。胡安黎面無表神,不知在想什麽。

卓然擡手為嚴琳倒了一杯清酒,嚴琳收回視線,緩緩吞入腹中。

卓然道,“咱們回吧。”

嚴琳颌首。

兩人起身離開。

忽然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許多閑漢噓鬧着笑喊,“哎喲,有人搶人頭了!有人搶人頭了!”

就見一道灰影已經擠開人群抱着什麽跑了個沒影,後頭有兩人在追,“那是你家的頭嗎?給我站住!”

一時,胡安黎小厮奔上前回禀,“大爺,咱們老爺的頭被個小賊搶走了!”

胡清的小厮略慢一步,回禀的也是同一樁事。叔侄二人剛剛看到樓下一幕,本就擔憂,不想正應在自家身上,胡清罵,“還不快去追,還愣着做什麽?”

胡安黎擡手攔住二叔,道,“不用。二叔,阖帝都與我父親有這樣大仇的無非就是嚴家,他們要人頭總不會是去上供,去嚴氏父子墳冢處。”

胡清一跺腳,“這姓卓的!”

胡家叔侄追到嚴家父子墳冢前,青色墓碑前供品與胡源的頭顱都被擺的整整齊齊。嚴琳正跪在父兄墓前祭拜,卓禦史一臉肅穆站在一畔,頭頂杏林蕭蕭,袍擺衣袂飄飄。

胡清早便聽聞嚴家案重審之事,但,真正面對嚴家父子墓碑時方切身體會到這種羞愧難堪。

空氣中的香燭氣息混合着秋天杏林冰冷的草木香,胡安黎待嚴琳祭拜結束方上前深施一禮,沉聲道,“嚴老爺嚴公子,如今惡人伏誅,因果相報,請二位于九泉之下安息。”

胡清也上前行了一禮,對嚴琳道,“還請姑娘将家兄頭顱相還。”

胡安黎則道,“你們要是願意留着,也沒問題。不過,依嚴家品格,必看不上家父這樣的人,葬于嚴老爺嚴公子附近,怕要讓逝者不安。要是放在這裏,雖說如今天氣涼爽,多放幾日也要腐臭生蛆。倘無人看守,被什麽野狗叼去啃食也有可能。随你們,我回去着人打個木制頭顱給他安上也是一樣下葬。”

胡清驚悚的看向侄子,胡安黎一副随嚴家便的模樣。

嚴琳道,“我只是讓家父家兄看一看當年罪魁下場,我心願已了,你們拿走吧。”

胡安黎示意收殓屍身的人過來拿走胡源的腦袋,對嚴琳、卓禦史微微一颌首,便與胡清離開了。

☆、二零七章

一入九月, 天氣轉寒。吃過重陽酒,賞過重陽花,李玉華就張羅着府裏升火, 尋常人家得入冬才升火, 李玉華怕冷, 她家九月中就升火的。她看着家裏賬目,讓人将發給各屬官的炭火都送去。炭火雖要依官階分等級,李玉華待人一向不小器,就是最末等的屬官, 用的也是很少出煙的竹炭。

如杜長史華長史, 分給他們都是上等銀霜炭。

李玉華還會時常抽撿,擔心底下人勢利, 怠慢了那些官小職低的屬官。

杜長史是個大冬天也扇不離身的潇灑人, 年輕力壯不怕冷。華長史不一樣, 這位長史上了年紀, 王府分的炭,足夠他一家子用了。

華太太都常說,“在翰林當一輩子的差使,也不比在三殿下這裏實惠。”夏發冰冬給炭,平日裏瓜果衣料賞賜不斷,雖則老頭子俸祿不豐,可平時卻花用不着什麽銀錢, 倒能多給孩子們買些紙筆讀書了。

杜長史正跟華長史湊在一處說程雨的案子, 刑部對查案可不是程雨說貪墨就貪墨的, 貪的銀錢在哪兒, 銀子的來龍去脈,存放之處得交待清楚?

程雨這案子, 順利的難以想像,家中秘藏的銀票,銀號的銀兩,悉數對得上數目。就是每年存銀錢的小厮,最近一次過來存銀錢時穿的什麽衣裳,大昌銀號的掌櫃也說得上來。

華長史都說,“太順利了。”

“是啊。貪墨案并不稀罕,這麽順利的着實稀罕。”杜長史搖頭冷笑,魏将軍納程氏女為妾,程雨在軍中官職都是魏家提攜,哪怕證據确鑿,魏家清靜潔白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帝心做何想,就不知道了。

程雨雖死,餘下官員亦要追究,一個俸銀官,哪裏來的這樣的膽量,敢貪墨軍饷。只是,查到最後,也只一個百戶擔了罪名,未免令人喪氣。

穆安之與玄甲衛魏家無冤無仇,杜長史更是與魏家有舊,但這個案子,明知是受了愚弄,偏又無着力之處,杜長史晦氣的咔巴咔巴的捏着扇骨,擡頭見內侍官自外而來,杜長史推開窗戶,灌進一室秋風,杜長史笑道,“小橘公公,前來何事啊?”

這小橘公公是陛下跟前新進的內侍,年紀不大,天生一幅笑臉,他能入陛下眼還是托穆安之的福。因穆安之素來冷面,穆宣帝身邊的內侍都很發愁到穆安之這裏傳口谕,倒是這小橘公公,不論穆安之什麽樣的冷臉,他都一個樣。穆宣帝看他還有些樣子,遂提拔了起來。

小橘公公身後還跟着兩個小內侍,聞言連忙到窗前拱手一禮,“給杜大人、華大人請安了。小的奉陛下口谕,請三殿下進宮見駕。還得勞煩大人幫忙通傳一聲。”

“着什麽急,這大冷的天,我看這天說不得就得下雪,進來喝口熱茶。”

華長史對于杜長史這種同內侍都能結交的本事十分佩服,他清流官做了大半輩子,終有些放不開的架子。

“謝大人賜茶,今兒可不敢耽擱,是北疆那邊兒的事。”

杜長史立刻道,“你等一下,我帶你去見殿下。”

穆安之披風都沒穿就匆匆進宮,他個高步子大,大步流星一路過去,小橘公公跟在後頭一路小跑。

禦書房內,穆宣帝正與魏大将軍、永安侯一起說話,邊上還有一位面生的年輕将領,唇紅齒白,兩眼靈氣隐隐,相貌俊秀非常,卻是瞧着面生,穆安之便多看了一眼。穆宣帝笑道,“不用看了,你不認識他。這是紀然,他父親在陸侯麾下,這次率斥侯回帝都,朕看紀然很好,就不讓他回北疆了。老魏,你那裏不是剛拘了個百戶,這位子可有人了?”

魏大将軍愧道,“先時貪墨之事,雖則事件不在,卻是讓百十多兵士受了這些年的委屈,臣想必要擇一位可靠穩妥的百戶人選,一時還沒斟酌好人選。”

“你看紀然如何?”

魏大将軍連忙道,“老臣看紀小将英姿勃發,很好。”

“就讓紀然過去吧。你多看顧着些,他年紀小,別叫人欺負了去。”穆宣帝道。

“陛下放心,紀小将這樣的少年英才,老臣喜歡還喜歡不過來,焉能讓人欺負了他去。”魏大将軍笑呵呵地說,“臣時常羨慕林将軍那裏有小江将軍那樣的俊才,如今臣總算不必羨慕林将軍了。”

紀然靈動非常,已是向魏大将軍行禮,恭敬中又帶着親近,“屬下見過大将軍。”

“不用這樣多禮,你家世代将門,可不要外道。”魏大将軍親自扶起紀然,見他容貌出衆,英氣勃勃,也的确喜歡,臉上笑意更深了些。

穆安之是想着必然有北疆消息,才急着過來。不意,過來後倒先聽穆宣帝說了通紀小将的事。穆安之就有些急,想打聽一下老友的消息。

太子看出穆安之的焦急,一笑道,“北疆很安穩,裴縣令與白大人都立了大功,三弟不必急。”

穆安之如何能不急,道,“太子一說,我更急了。大功哪兒這麽容易立的,是不是遇到危險了?”說着就向穆宣帝望去。

這裏諸位除了紀然都曉得穆安之與裴如玉不是尋常交情,穆宣帝道,“把陸侯的奏章給老三看看,看這急的,大冷天可別急出一腦門子的汗。”

內侍捧來奏章遞給穆安之。

陸侯的奏章寫的翔實細致,穆安之卻是驚出一身的冷汗。原來白大人制出罕世強弓,卻是叫大食人盯上,陸侯将計就計,待細作劫持了白大人,陸侯親率衛隊,跟随細作摸到叛軍巢穴,非但救回白大人,還抓到了大食國四王子。穆安之對陸侯充滿指責,“這可真是險之又險,陸侯也是,白大人這樣不世出的天才,又是這樣的弱女子,怎麽能讓白大人冒這樣的風險!倘有個好歹,非但如玉沒了媳婦,他去年剛得了兒子,這不是叫人家孩子沒了娘嗎?”

饒是魏大将軍也聽的眼睛不知該往哪兒放,心說,三殿下你這可真是沒有半點公心啊。穆宣帝更是道,“行了行了,白大人非常平安,你就少說幾句。這次能活抓大食王子,大功一件!白夫人受了驚吓,難得她這樣的女中巾帼,還為朝廷制出了新弓,這一次,白大人居首功。”

穆宣帝道,“裴如玉也功勞不小。”

穆安之不領情,“如玉可是寧可自己上陣殺敵,也從不讓女子涉險的,何況這還是他媳婦,真不知陸侯使了怎樣的算計!”

“哦,原來是這樣。多謝你告訴朕,那就沒他的功勞了。”穆宣帝道。

“沒就沒,要是我,我也不讓媳婦涉險來賺功勞的。”

穆宣帝當下臉色不大好,永安侯打個圓場,“三殿下,陛下剛剛才說,明年讓裴縣令與白大人回帝都陛見,你們是至交好友,介時可就能見面了。”

穆安之那喜氣盈腮的模樣就甭提了,穆宣帝好氣又好笑,“看這模樣,沒有半點穩重。”

太子道,“不怪三弟這般喜形于色,這一轉眼,如玉也到北疆三年了。一個小小月灣縣,被他治理的有聲有色,白大人也是當世奇才,他們夫婦真稱得上才貌并舉、天作之和。”

魏大将軍也湊趣道,“裴狀元的文章臣是不懂的,可白大人的連弩,真乃當世一絕。用于騎射伏擊,簡直是軍中利器。陛下,介時白大人回帝都,您引薦給臣認識認識,這可真是太厲害了!”

永安侯打趣,“老魏你得把你這兇相收一收,白大人弱質女流,你這一亮相,別把人家吓着。”

魏大将軍不服,“我娘時常誇我生的威武!”

逗的大家都笑起來。

穆安之自禦前辭出,也沒回刑部,索性直接去了慈恩宮。藍太後也正要留李玉華用飯,見穆安之過來不禁笑道,“莫不是聞着香味兒來的,我跟你媳婦商量着,中午吃烤羊腿。”

“孫兒剛從陛下那裏出來,瞧着時辰就來皇祖母這裏了。”穆安之過去坐在藍太後身側,李玉華要起身給他倒茶,穆安之說,“別倒了,我不喝。過來我跟你說件大喜事!”

“什麽事?”李玉華坐在藍太後另一側問。

“剛北疆那裏來的捷報,這次陸侯在北疆活捉大食王子,白大人也立下大功,陛下說明年讓如玉和白大人回朝陛見。”穆安之眉飛色舞的問,“是不是好消息?”

李玉華當下驚喜的不得了,連忙細問是怎麽回事。

待穆安之把事情說完,李玉華直念佛,說,“幸而有驚無險啊,木香姐肯定得吓一跳。”然後,李玉華問了個很實在的事,“那這回木香姐還得升官兒吧?”

“當然能升了,陛下說白大人居首功。”穆安之打趣道,“你木香姐這官兒升的嗖嗖的,她現在就比如玉官職還高了。”“這你就不明白了。帝都人是很有些勢利眼的,木香姐剛來帝都的時候,在太平居多吃兩屜包子都有人笑話她吃的多,也不知這些人是多沒見識。”李玉華道,“怪也怪裴狀元生得忒好,名氣也大,忒招女子喜歡,知道木香姐嫁給裴狀元,她們可瞧不起木香姐了,等閑便要笑話她。仿佛她多配不上裴狀元似的,這起子無知婦人,可懂什麽?當初木香姐也不是很想嫁裴狀元,是裴家老爺子,三四番的必要履行娃娃親,還讓裴狀元打整的瑞氣千條的跟木香姐見面,說句老實話,要不是裴狀元實要生得好,木香姐真不一定會嫁他。”

李玉華得意起來,更是把她家木香姐大大的贊美了一番。

藍太後聽的直樂,“那明年白大人回帝都,我可得見見。”

“皇祖母您一定特別喜歡她。木香姐人很好的,心特別善,以前在老家,她就愛做吃的,也會做,烙的蔥油餅能香半個村子,村裏的小孩子最喜歡她了,聞到香味兒就過去,要是做的少,她就這個給半個,那個給半個,要是做的多,就一人給一個。我們還沒什麽錢的時候,東西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也叫孩子們吃,一丁點不小氣。”李玉華說,“裴狀元能娶我木香姐,也是有福的。”

穆安之笑望着李玉華認真誇人的臉頰,意有所指,“如玉的福氣比起我,還是要略遜一些的。”

李玉華被穆安之的笑容笑的甜滋滋的,點頭說,“那是一定的!”

☆、二零八章

裴如玉白木香夫婦回帝都述職的時間是明年, 不過,關于他二人的賞賜穆宣帝已派天使送了去。除去土地財物,穆宣帝很大方的給兩人升了官。

對于穆安之而言, 他關心的只有裴如玉和白木香, 不過, 升官的不只他二人。原北疆唐知府升任北疆安撫使,裴如玉直接跳了一個品階,升至正五品知府,白木香是首功, 她升官速度最快, 直接跟安撫使一個品階,比裴如玉高四階, 如今官居正三品。

穆安之把這喜事跟李玉華說了一回, 李玉華也為裴白二人歡喜。

接下來帝都都是喜事, 第一件是唐墨定親, 雖則陸侯長女年紀略小,今年尚未及笄,但這是禦賜親事,鳳陽長公主就想早些定下來。偏生去歲沒有上上大吉的日子,一直等到今年。

李玉華也親去賀了一回。

待唐墨定親,便是鳳陽長公主嫡長女與永安侯世子的成親大禮,頂級的世家豪門聯姻, 熱鬧體面自不必提, 何況唐李兩家自來親近, 千年前便有極深淵源不說, 。自慈恩宮、昭德宮、鳳儀宮、東宮皆有賞賜,兩家皇子府自然也不落于後, 尤其李玉華當年成親,還是永安侯夫人做的全福人,李玉華平時有空還常和永安侯夫人相約去靜心庵,她與鳳陽長公主關系也好,這次真恨不能□□兩頭去吃喜酒。

不過,鳳陽長公主是諸皇子嫡親的姑媽,喜酒還是要去唐家去吃的。但,禮卻是要備兩份。

這兩樁喜事後,接下來就是江的親事。

江論出身較唐、李、陸三家皆遜色一些,但也系出名門,更因他父母皆不在逝,穆宣帝對他頗是照看,還特意賞賜了賀禮。

江的嬸嬸也特意早早從丈夫任上來到帝都,給江張羅親事,江家在帝都的親戚也多有幫襯。何家送親的人早早到了帝都,今年何大人升任陝甘總督,這次何夫人動身帶着兒子送了閨女過來,也是很看重親事的意思。

何夫人還特意請了姚國公府的老夫人給閨女做梳頭長輩。李玉華聽聞這事,與穆安之說,“真看不出來,帝都豪門多,何家在豪門中并不算起眼,一出手就不凡,姚老夫人這樣的壽數,等閑事她老人家都不出面的。”

“旁人家的事也罷了,何姑娘嫁的是江,姚家是一定會出面的。”穆安之道。

“我倒是聽說他兩家是舊家,可帝都這些權貴人家,十之八.九都是舊家,哪家祖上沒些交情。”

“姚家、江家、何家不一樣,他們三家是貧寒之交。”穆安之斜倚隐囊,不急不徐的喝了口梅子飲,“那得是百十年前了,三家還都只是尋常官宦之家,那時,何家出了一位奇人,就是人稱何小仙的何夫人,何夫人嫁的是江文端公,江家便是自這位文端公發跡,何夫人擅占蔔,據說是青城山唐神仙的傳人,參星悟道,洞知天機。何夫人曾與姚家祖上有大恩,相傳,第一代老國公娶親時,天象不吉,便是何夫人為老國公破了異象,老國公平安的娶到了媳婦。相傳老國公一生中曾有三次性命之險,第一次是被悍匪一箭破胸,正被一塊玉珏擋住,玉碎人安。老國公又向何夫人要了一塊玉,這一次是近侍毒殺,那近侍是老國公極為信任之人,端起碗都要喝,突然心頭就不舒服,他一摸那玉,平白無故便碎了,老國公當時沒喝那藥湯,着人一試,果然有毒。聽說,後來,何夫人又給了老國公一塊玉,這一次突然玉碎,可老國公既未遇刺殺也未遇險事,老國公十分相信何夫人的道行,着手下細查,方知他們行軍經過的一道山谷發生山石崩塌,倘是早經山谷,怕要遇到山險,倘是遲了,被山石擋路,就過不去了。”

“這是真的?”李玉華好奇的問,她于這些占蔔之類,多是半信半疑。

“我是聽皇祖母說的。反正姚家對江家的确是極好。”

“要是何夫人還在,倒是能請她蔔一蔔咱們什麽時候能生小娃娃的事。”李玉華有些遺憾的說。

“這急什麽,我相信凡事都有天意,如玉他們比咱們成親還早,阿秀不也剛出生沒多少日子。”穆安之對于子嗣之事并不執着,“再說,咱倆圓房才一年,該有的,必然會有。孩子都有各自出生的時辰,急也急不來得。”

“也是,我們村兒有個嫂子,三十歲前死活生不出前,三十歲後,一口氣給夫家生了五個兒子。”李玉華問,“你說,我不會三十之後才生吧?”

穆安之慢悠悠地,“五十之後再生也無妨。”

“呸呸呸!少烏鴉嘴,誰五十還能生小娃娃呀!”

李玉華雖然很盼孩子,不過并不急,她與三哥一向恩愛,而且,三哥從沒給過她壓力。總之,穆安之這種很放松的狀态,讓一向有些急性子的李玉華也緩和了。

穆安之同李玉華說一句,“江成親,陛下必有賞賜,咱家也備一份賀禮。不用太厚,也別薄了。你跟二嫂商量吧,咱們兩家一樣就成。”

江成親很有面子,非但穆宣帝有賞賜,慈恩宮東宮亦都賞賜了東西,不過,這些賞賜都很符合江四品武将的身份,并不逾制。

杜長史非但給江師弟送了份重禮,而且,他還特意在穆安之這裏請了假,做了江八位迎親使之一。

杜長史那風騷,不,風流的相貌,叫許多夫人太太瞧在眼裏,還有不少打聽他呢。

不過,當天出風頭的不只杜長史一人,紀然紀百戶的風頭半點不比杜長史差,紀然那唇紅齒白一臉靈氣的模樣落在中老年太太奶奶眼裏,登時比風流倜傥的杜長史更博好感啦。

無他,杜長史那相貌,好的讓人覺着不踏實。紀然不一樣,他相貌不比杜長史差,卻是給人一種很乖巧很體貼的感覺。

尤其,江成親未久,紀然就弄出個大事件。先時,玄甲衛不是出了貪墨軍饷之事麽,紀然任百戶後,第一次軍中發饷。

紀然親自領回銀子,親手一份一份的發給下頭兵士,告訴他們,“我在一日,我麾下将士,絕無克扣饷銀之事!”

非但紀然如此,自魏家兩位将軍起,玄甲衛都改成這樣發饷銀。不再各俸銀管領回去,讓兵士自己去領,直接改成百戶一級将領親自發放,該多少就多少,一目了然!

魏大将軍沒忘在禦前大大贊紀然一回,無他,這樣當衆發饷銀的法子就是紀然想出來報給魏大将軍,經魏大将軍同意,玄甲衛全軍施行。

因貪墨軍饷給玄甲衛帶來的不良風評,經此一事,大大改觀。

紀然處事為人上的乖覺靈動,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穆安之道,“憑他這份乖覺,紀家這樣的出身,先前竟只在陸侯軍中任百戶?”

杜長史扇着小茶扇煮水,嘴裏道,“他是他爹的老來子,小時候就寶貝的不得了,記得紀将軍可是個威武人,當年在陸侯父親睿侯麾下就是難得猛将,至今繼續追随陸侯在北疆駐兵,那樣的铮铮鐵漢,小時候一回紀然跌了個跤,紀将軍心疼的虎目含淚。紀将軍教子甚嚴,前頭三個兒子都是摔打着長大,到紀然這裏,聽說生他之前,紀将軍夢到天上落下一顆寶珠在他掌中,紀夫人生下紀然,果然如珠似寶。紀将軍四個兒子,最疼的就是他,一向不肯讓他涉險。一輩子的私心都用在這個小兒子身上了,原是想讓紀然在陸侯那裏露個頭角,偏生陸侯治軍嚴明,無戰功不升遷。這不,紀将軍又把他往禦前送,這一送倒是送對了。”

一面說着紀家事,杜長史泡好茶,親自奉予穆安之一盞,“要我說,紀然做武将可惜,他那鑽營本領,在陸侯那裏施展不開,在帝都才是如魚得水恰逢其會。”

果真如杜長史所言,紀然很快成為與江比肩的新一代年輕将領,他年紀還比江略小兩歲,盡管紀然不比江官高,但,紀然這種乖覺伶俐的性情比一向不茍言笑的江人緣兒更好也是真的。

而且,沒幾日,紀然還到了太後面前,無他,被俘獲的大食王子被送到帝都,紀然因以往在北疆任職,奉命進宮給太後娘娘講一講大食風物。

他這個人選,還是魏老夫人推薦的,魏老夫人說的,“新到軍中的百戶,那孩子生得着實可人疼,說話也俐落。那天過府給我請安,說是北疆諸事,活靈活現。聽說北疆就有許多大食人,他剛從北疆來,知道的定比帝都鴻胪寺這些官兒們清楚。”紀然那種極具好感的相貌,再加上他口齒伶俐,說話有趣,有時穿插着說上一兩句自己的見解,藍太後竟也看他不錯,聽他說一回西域之事,還賞了他一柄好刀。刀鞘綴滿寶石,滿滿的皇家華而不實風格。紀然從此棄了軍中常用的佩刀,改佩此劍,以示榮寵。

紀然如此招搖,直接招至上官馮千戶不滿。馮千戶斥他道,“軍中按軍銜有相應佩刀,大将軍在軍中也只佩軍刀,你什麽身份,別仗着大将軍寵你便不知東西南北!你是軍中百戶,不是外頭戲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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