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齊安東和單玉被人堵在餐廳的事迅速成了熱點,把火力從陳衍身上分走了一些。
人人都懷疑他們确實有貓膩,齊安東竟說出聽過單玉的夢話,難道他們睡過了?
洪子珍讓陳衍去參加提前觀影會,陳衍不想去,洪子珍說這不行,你是編劇,不能我一人伺候那些媒體。
他沒把陳衍的緋聞當回事,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受人脅迫。陳衍沒辦法,他想膽子再大的人,也不會鬧到電影院吧?于是他收拾收拾就去了,畢竟他也很想在大熒幕上看一看成品,這是他心裏唯一一點火苗。
到了電影院,三三兩兩的影評人聚在一起,他們看陳衍的眼光雖然異樣,卻沒有給他難堪,也沒有多提那件事。
也對,只有毫無牽連的人才會放肆大膽地說最難聽的話,真正有點聯系的反而不動聲色。
就像齊安東。
黑暗的放映廳裏只有何見青是有顏色的,只有他有魂。他眉梢一挑,露出不屑。
“人家叫你一聲老板,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老板。”何見青身後的人發出嗤笑,拈了他的一縷發絲,“嘴裏叫老板,其實不過是個玩意兒。”
“好玩麽,許老板?”何見青問他。
“不好玩,既不是楊玉環,又不是薛湘靈,倒是個潘金蓮,實在不好玩。”
何見青把珠釵往桌上一放:“還不是你們得不到虞姬也得不到王寶钏,才到臺子上來尋?自個兒不忠不義,只好看人扮忠義兩全過過眼瘾了。”
何見青漸漸老了。因為是電影,短短兩個小時就能看到他從風華正茂到聲嘶色衰。
來看他戲的都是沒錢也不識字的車夫、工人,劇院生意寥落,不然也輪不到請他上臺。
這一日門外來的人不同凡響,那女人雍容富麗,指若蔥白。
何見青看着她,想對她笑,卻不能。他唱的是《霸王別姬》,指到她身上:“他,他,他,他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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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同臺的是個虛浮無力的項羽,轉身背對着他:“待孤看來——”
何見青的劍已貼着脖頸,單看這段頸子,他确實還沒老。
劍磨了這麽久終于開鋒了,人等了這麽久也等來了。可惜他不信不義,不能和師妹在一起,好在師妹有了歸宿,并沒有白白等他。
他軟軟地倒在地上,模糊的鏡頭裏師妹一聲驚叫,臺下看客方才回過神,大亂。
何見青的獨白響起:“我從前唱得不好,因為聽我戲的沒有行家,所以沒人罵我。今天這場唱出了當年的水準,卻也沒有人聽懂。”
何見青死了,死得無聲無息,報紙都只給他留了豆腐大的版面。戲院裏從此少了一個人,那些販夫走卒又去看別的把戲了。
片尾曲起的時候放映廳一片寂靜,燈光打亮觀衆才齊齊站起來鼓掌。
戲裏沒人欣賞,戲外喝彩紛紛。
陳衍夢游似的接受了采訪,又夢游似的走出去,他幾乎要忘了自己的困境,只記得何見青。
街邊一片橫幅燈牌,他看到何見青的臉,伸手要去抓,被人一把打開,這才回過神——那是齊安東的照片,是齊安東的粉絲。
好些人帶着憎惡和鄙夷看他,不明所以的也馬上被身邊的人告知,然後與她們同仇敵忾地看他。一個戴口罩的姑娘伸出手推了他一把:“別碰!”
陳衍踉跄着往後退了一步,四周又有好多只手伸過來推搡他。小腿上一陣痛,他一低頭,還有腳在踹。
四面楚歌聲,他連忙轉身逃走,身後有人小聲說話。
“長得就不像好人。”
“真惡心。”
“東哥怎麽會被這種人纏上。”
齊安東覺得自己被看低了,他粉絲卻只會更心疼他。
這個世界和他的《高樓見青》太不同了,急着撕開他的幻想,都不許他多在電影裏夢幾分鐘。
議論他的聲音中斷了,變成一陣尖叫,他便知道是齊安東出來了。聲浪一疊疊追上他,齊安東拍了拍他的肩,低聲對他說:“鎮定。”
他帶着陳衍轉向記者,讓他們拍照,覺得陳衍太僵,又說:“你越躲,他們底氣越足,假的也成真的了。”
他們拍完照準備走,又有個人沖過來在齊安東手裏塞了個東西,不等他拒絕就跑走了。
齊安東無奈,陳衍看了看,是個信封,說:“你粉絲還給你寫情書啊。”
齊安東瞥了他一眼:“你不用裝沒事人,裝也裝不像。我送你回去。”
陳衍想說自己走,一看四周,他要是落單可能現在就會被那些粉絲生吞活剝了,于是順從地跟着齊安東上了車。
車外一陣喧嘩,顯然是看見他們同行而憤憤不平。
齊安東跟他并排坐在後座,車一開走就把信随手丢在一邊。
“你不看?”陳衍問。
“沒興趣,都能猜到內容。”
他看陳衍眼裏露出一絲不贊同,嘆了口氣,拿起那封信拆了。
看了兩眼齊安東臉色就變了,他下意識地瞥了眼陳衍。
“怎麽。”陳衍覺得不妙,伸手就去拿信。
“沒什麽,挺肉麻的。”齊安東說,把那封信放在遠離陳衍的那邊。
陳衍才不信,齊安東不讓他看,他偏要看。齊安東手伸得遠,陳衍整個人趴到他身上去搶,臉就要貼在齊安東眼前了。趁齊安東發愣,他逮着機會把鹹菜一樣的信奪了過來。
那是一份十來頁的打印紙,開頭字字泣血,聲淚俱下,勸齊安東離陳衍遠一點。
後面還有關于他人品低劣、見風使舵的“證據”,連小時候刊發的優秀作文都有,用來分析他打娘胎裏就是個壞人。
他中學的事、本科的事、研究生的事;他同學的說法、老師的說法、室友的說法……偏偏半真半假,不全是虛構,陳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麽十惡不赦過。
最後附上了那些合成的圖片,可能是為了惡心惡心齊安東。
要多少人力多少時間才能做出這麽一份跟實驗報告一樣的東西?不知是他們對齊安東愛得深,還是對陳衍恨得真。
他放下那份資料,一言不發。
“沒事兒,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忘了。”齊安東說。
“齊安東,你能不能……能不能出來說一句話?”陳衍忽然開口說。
“……好,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說了也沒用,”他說,“娛樂圈嘛,過段時間他們就操心別的事去了,而且這捕風捉影的,不還是一點證據都沒有嗎?”
陳衍靠在椅背上,想着很久之前,齊安東毫無顧忌地在別人面前說出他們的關系,那時候他就和他吵過,可他覺得自己小題大做,無理取鬧。現在這個局面,那麽多所謂“證人”,其中有多少是親口聽齊安東說的?
他怎麽就能半分愧疚都沒有?半分表示都沒有呢?他想不明白。
陳衍下車之後,齊安東才拿起那幾張紙,他沒看到最後,也沒看到那些圖,皺着眉頭把東西撕成幾瓣。
車開到小區門口單玉在那裏等他,他拉下車窗,也沒下車,問:“有事?”
單玉眼神朝車裏鑽,看到他邊上沒人,松了口氣,說:“沒什麽大事,路過這邊,就想找你,結果你不在。”
他當然知道齊安東不在,要不是在網上看到齊安東和陳衍交頭接耳、一起上車的照片,他也不會半夜跑到這裏來。
他一來就把司機打發走了,司機不放心,說:“就算他倆在一起,你也管不着吧?”
單玉被這句話激怒了,他雖然和齊安東什麽也沒發生,卻已經默認他們在一起了。要是齊安東對他沒意思,他們怎麽會短短幾天就無話不談,總黏在一起?
他在門口等了很久,終于确認齊安東車裏沒有陳衍。
不行,今天一定要留下來。
剛才的危機讓他産生了一種警醒,意識到齊安東是朵招蜂引蝶的花,要看牢了。
他跟着齊安東上了樓,齊安東今天心不在焉,單玉以為是重新見到陳衍讓他動搖了,趕緊沒話找話,把他的注意力引開。
“東哥,你鐘上挂的那個挺好看,哪兒買的?”他問。
齊安東一回頭,高高的挂鐘下面垂着個中國結,中國結中間一滴濁水晃來晃去。
原來陳衍的東西沒有全丢出去,他想,然後說:“陳衍送的。”
單玉臉色一變,罵自己挑什麽不好,挑了這個。
齊安東又自顧自地說:“原來他只送過我一樣東西。”
單玉趕緊接上:“東哥你上次拿影帝他都沒送禮物?太不該了,怎麽說也是朋友。”
“還有事嗎?我有點兒累。”
單玉被他堵得調情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卻又不願就這麽離開。
“你先坐坐,我去洗個臉。”齊安東說。
沒有人會把客人單獨留下,單玉想,齊安東一定是把他當自己人。但他騙不了自己,齊安東剛才的态度分明是不在意、無所謂。
他緊握着手機,百無聊賴開始刷微博。微博上又是齊安東和陳衍在場外的合影。
他臉色陰沉地瞪着陳衍。他最好看到了他和東哥出去吃飯、從東哥家出來的照片,最好知道東哥和他已經走近了,再也不是他陳衍的。
突然一點靈光,單玉打了個激靈。
齊安東和陳衍的事是現在才傳出來的,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圈裏人都知道,可外面一點風聲也沒有,為什麽他和齊安東卻還沒開始就到處是新聞?
是,其中有他自己炒作的成分,可現在八卦鋪得比他能籌劃的要廣得多。
他盯着齊安東放在桌上的手機,看了看浴室,伸手拿了過來。
齊安東出來的時候單玉臉色慘白,他奇怪:“怎麽了?”
單玉擡起頭:“東哥,你喜歡我嗎?”
“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是不是沒打算跟我在一起?”
齊安東拿毛巾擦頭,沒回答。
“如果你和陳衍的新聞沒傳開,我和你的新聞是不是也就不會傳開?你和我那麽親密……其實只把我當他的擋箭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