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

陳衍相信狄輝一定會去找周航,狄輝上輩子到無路可走的時候不也去找他了嗎?他不過是給狄輝提個醒,讓他盡快想起來他還有一個狐朋狗友,他們互有把柄,互有所求。

他滿意地找了個借口離開狄輝,不願意跟他多說一句話。

陳衍左右顧盼,終于找到想找的人,他向另一邊走過去,韓天縱看到他也快步走上前。

“恭喜,師哥。”他眼裏的高興發自真心。

陳衍對他笑道:“我來的時候就看到你,離得太遠,沒找你說話。”

“我們好久沒見了,”韓天縱笑,“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齊安東把你綁起來的,差點上他家去搶人,還是正青哥說你沒事,攔着我們不讓去。”

他提起倪正青的語氣全然正常,沒有一點不甘。

一個微微駝背的人從韓天縱後面走出來,局促地也向陳衍道賀。

陳衍看着他有點兒驚訝:“正紅,你怎麽跟天縱在一起?”

他心裏有一種屬于編故事的人特有的靈敏預感,覺得倪正紅和韓天縱在一起有說不出的不妙。

“我現在跟着韓導幫忙。”倪正紅說。

他喊得疏離,陳衍想按韓天縱和倪正青的關系他倆怎麽也不該這麽生分。

他于是又看向韓天縱:“他怎麽喊你韓導?你轉行了?”

韓天縱點點頭:“在做準備。反正洪子珍其實也不需要幫手,倒是我忙不過來,就把他要過來了。”

他似乎在刻意忽視倪正紅,甚至不願意稱呼他,可若是這樣,他為什麽又要把倪正紅帶在身邊?陳衍想不明白,同樣不明白以洪子珍和倪正青的關系,為什麽會同意把倪正紅交出來。

“你竟然就不寫劇本了,我卻還在寫。”陳衍笑着說,語氣裏有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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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不寫,我可以自己寫、自己導,有多少導演都是這樣,我為什麽不行?”他反問,接着又對陳衍很親熱地說,“師哥你要是有什麽劇本,可以來找我啊,我們合作。”

陳衍想起正事,問:“你之前那個劇本還寫麽?狄輝給你的那個。”

“《罪歌》啊?不寫了,過幾天就跟狄輝說清楚,”他湊近陳衍,低聲說,“狄氏情況不好,師哥你也離狄輝遠着點。”

陳衍心裏一涼。當然,他師弟也是有本事的,知道狄輝的境況不算意外,可他既然現在就知道了,那上輩子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他并不曾對他這個師哥多說一句話,更沒有提醒他。

他“嗯”了一聲,說:“那那個劇本我來寫。”

韓天縱睜大眼:“師哥!你怎麽不聽我的?我不是說過麽,狄輝那邊要出大事,你別去趟這個渾水。”

“我知道的,我有把握,別擔心。”他握了握韓天縱的手腕,讓他寬心。

韓天縱勸了一會勸不下來,只能答應了,跟他說好待會就去告訴狄輝。

“他指不定多高興呢,你這個最佳編劇給他寫本子。”

陳衍只笑不說話。

他病了一場仿佛換了個人,不再懼怕過去的陰魂了,方才他已經能和狄輝自若地說話,還有餘力在言談間夾雜鋒刃。他要從自己跌倒的地方爬起來,所以《罪歌》一定要拿在手上,他為它付出的心血不能付諸東流,更不能假手他人。

而且,如果沒有《罪歌》,他有什麽理由三不五時地去找狄輝?

他和韓天縱站在一起,李啓風遠遠地走過來,臉上帶着紅暈,腳下生風:“恭喜恭喜!我就知道你會出人頭地的!”

好像陳衍得獎比他自己得獎還讓他高興。

他不等陳衍和韓天縱說話,又說:“三個月後我生日,我先約了你們,到時候別安排其它事啊!你們現在也忙,難得聚了。”

“行啊,只要你買單,我是不會放過機會的。”韓天縱說。

陳衍也一口答應,他和李啓風交往中總帶着愧疚,要是能在他生日上讓他開心,也算作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補償了。

“買什麽單,”李啓風翻了個白眼,“我爹一定要我回去過生日,說給我都安排好了,讓我一定把朋友請到家裏去。”

到李家作客,李虎生一定也在,那麽……

陳衍心裏一抖,剛才的輕松瞬間變成壓力,幾乎能看見自己那天将要擺出的僞善面孔。

“怎麽了?”李啓風戳戳陳衍,“發什麽呆呀?”

“沒,”陳衍回過神,“我還沒去過你家。”

“你還緊張啊,”李啓風笑,“又不是醜媳婦見公婆。”

他和韓天縱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齊安東幽靈一樣從旁邊飄出來,若有似無地瞥了李啓風一眼,溫柔地對陳衍說:“等會散場之後等我,別一個人走,不安全。”

陳衍點點頭。

齊安東走以後李啓風打了個冷顫:“真肉麻。你們看見沒有,他還瞪我!”

他對齊安東一點好感也無,憤憤不平地說:“陳衍哥,你又跑他家幹嘛去,這個人你還沒看清啊!你們鬧騰這麽久,給自己攤上一堆爛事,怎麽還跟他攪和。”

他說話的語氣就像小姑娘勸自己愛上渣男的閨蜜,滿腔恨鐵不成鋼。

韓天縱也在旁邊添油加醋:“是啊,師哥你看,你和我在一起多好。”

“哈?”李啓風聽聊齋似的瞪向韓天縱。

陳衍有點兒尴尬,笑着罵了兩句讓他們消停了。

散場的時候齊安東果然在出口邊上等他,他和身邊的人聊着天,上一個人要走下一個人又接上來,誰也看不出他在等陳衍,反正他交友廣闊,都能聊兩句。

陳衍出門的時候好多人和他道別,約他唱K喝酒,他一一拒絕,走到門外,和齊安東拉開距離一前一後上了車,坐在車裏又有電話打來,顯示陌生號碼。

他做好了是哪個粉絲打電話來罵的心理準備,打算見勢不妙就挂斷,一接起來卻是周航。

他從狄輝那裏要到陳衍的電話,婉轉問陳衍怎麽聽說的洪達要和他們終止合作。陳衍支吾兩聲,推說自己可能聽錯了。

周航顯然是早感受到了洪達的意向,不肯罷休,纏着他要他說個明白,陳衍終于嘆了口氣,說自己在飯桌上聽洪子珍講的,并再次囑咐他不要告訴洪達的人是他說出來的,說他以為周航早就知道這才透露給了狄輝。

周航心不在焉地答應了,陳衍也知道他的保密等于一句屁話,然而他并不在意。

他要的只是狄輝去找周航,洪達那邊怎麽看跟他無關,何況洪子珍說這句話的時候并未避着他,可見他們和周航那邊合作的終止已經勢在必行。

他放下手機,一偏頭,就看到齊安東盯着他,眼神複雜。

“怎麽?”他繃緊心弦。

“沒,你居然對這種事也感興趣。”齊安東慢吞吞地說。

“飯桌上聽洪子珍說的,早知道這麽複雜我就不跟狄輝提了。”他想起狄輝對他說的話,轉而問,“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和狄輝有過節?”

“你說夢話提起過他。”齊安東說。

陳衍心驚,問:“我說什麽了?”

“大概就是不會放過他之類的吧,這麽說你們确實有矛盾。”

“都是些小事……”陳衍忍不住問,“我還說什麽了?”

“沒什麽了,”齊安東笑,“哦,還說不會放過我。”

陳衍沉默,齊安東又問他:“你就這麽恨我?”

“你也知道是夢話。”

“我聽說人在夢裏說的都是心裏話,”齊安東不肯放過他,“那麽,除了恨以外,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陳衍已經知道他臉皮厚,瞥了他一眼,依然是不回答。齊安東輕聲笑了一下,也不再追問。

那天回到家後有許多制片人、投資人和陳衍聯系,恭賀他年紀輕輕拿了大獎,前途無量,說希望和他合作。一個個都把自己吹得天花亂墜,似乎全是好萊塢A級制作的大片。

齊安東在旁邊聽他打電話聽了一晚上,自己的電話倒是整夜沒動靜,也不知道是不是關了機。

他一邊旁聽一邊很有話說,比如這家是不是烏合之衆,那家值不值得交好。有些是野雞公司,有些則确有本錢,可以一試。

陳衍像一朝得勢。他被落井下石的時候沒有人為他說一句話,現在他得了獎,他們就都找上門來,要和他合作,好似從未聽過那些污蔑和诽謗。所以只有錢和地位是真的,此刻就算他滿身污水他們也要贊一句倜傥。

這天晚上陳衍做了個夢,他夢見自己走在天梯上,一步步高入雲端,階梯兩旁繁花似錦,盡頭金碧輝煌、光芒萬丈,途中看不見人影,卻有磅礴掌聲送他登天。

他忽又夢見臺階斷在半空,自己一腳踏空,身下是無邊煉獄,烈火熔爐,小鬼舉着人叉等他自己掉上來。他的手腳在空中亂揮亂蹬,卻無法阻止自己落下,那些鮮花化作石塊,砸在他身上讓他離地獄更近一寸,掌聲化作尖刻的嬉笑和嘲諷,金碧輝煌的宮殿全是黃粱夢。

最後終于有人伸手拉他,他握住那只手,齊安東對他微笑,他被一手拉上雲端擁入懷中,心跳還沒穩下來,背後一陣刺痛,他怔怔地低頭看到胸口的尖刺,再仰頭看齊安東仍是溫暖的笑容。

“你不是愛我嗎?”齊安東說,“我知道你愛我的。”

他從夢中驚醒,呆呆地趴着直到齊安東起床。

齊安東伸手揉了揉他的臉:“醒這麽早,昨天不累啊?”

“我不想住在這裏了,”陳衍忽然說,“我想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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