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

陳衍上臺的時候底下鴉雀無聲,過了一會才有一些竊竊私語,氣氛很不得勁。工作人員趕緊讓齊安東也上了,終于爆發出一陣掌聲。

齊安東攬着他的肩,和他很親熱的樣子,陳衍肩後一長溜都是齊安東的體溫,卻不能擡頭去看他的表情。

但想必也是熱情真摯的表情,和剛才在休息室門口一樣。

“你們罵他幹什麽,”他溫和地對那兩個女孩兒說,“你們罵他我會傷心的。”

陳衍眼見着兩個姑娘瞪大眼睛,差點笑出聲,他說:“東哥,你別逗她們。”

“都是謠言,”齊安東對他點點頭,又轉頭對她們說,“不要信網上亂講的,不是跟你們說過嗎。”

“那……”姑娘捏着自己的手指,“你們其實沒有在一起?”

齊安東頓了頓,親昵地先把陳衍趕進房間,自個兒在外面和她們叽叽咕咕說話,陳衍和工作人員一同出門的時候,齊安東正把一只手指豎在嘴唇前面:“你們給我保密,好不好?”

兩個女孩渾渾噩噩地點點頭,扭頭看了陳衍一眼,眼裏像醋汁摻了芥末,再蘸一點兒驚惶。

“你跟她們說什麽了?”走向大廳的路上陳衍問。

“她們問我是不是沒有跟你在一起,”齊安東含着笑意低頭看他,“我說不是,我們是沒有分開。”

陳衍猛然擡頭瞪着他,他才改口:“開玩笑的,我說的是我們清清白白,我在追你。”

“……你還是這麽自以為是。”陳衍冷冷地說。

他分不清齊安東哪一句是真話,但他想他應該不會拿自己的前途當賭注,所以他認為兩句都是假的。

他們在臺上演了好一出兄弟情深的戲碼,齊安東為他說了不少好話,讓臺下的人相信陳衍絕沒有坑過他。

汗涔涔地下臺後,助理還跑過來跟他說:“你和東哥感情真好,娛樂圈裏能有這麽好的兄弟太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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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一笑,助理又給他看微博,微博上齊安東祝《罪歌》開機順利,一張大合影,幾張雙人照,他和齊安東的合照也在裏面,兩人都笑得毫無戒心。他都不記得他是什麽時候有這種表情,他看着那張照片在好幾張照片裏面,像悄悄藏着一個秘密。

散場後齊安東讓助理送他回去,他說:“不用,我自己走,你的車我用了,你怎麽辦?”

“我不用,狄輝要去和周航吃飯,順道送我。”他話音剛落,便尴尬地消了音,他看看陳衍,就知道他們都想到幾年前那場窘迫的飯局。

陳衍很快笑起來,說:“他們吃飯,你不去?”

“不去,沒意思。”

沒錯,上輩子齊安東也沒有去,原來他覺得沒意思。

陳衍說:“你去吧,我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齊安東難以理解,這樣豈不是更像往日重現,沒有一點進步?他猜得到陳衍要跟他一起并不是因為他,多半是為了他還不知道的某件事,那件事跟狄輝有關,跟周航也有關。

他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不管陳衍和他們有什麽過節,為什麽想去和他們吃飯,他都會站在他這一邊,他迅速地表明立場,告訴陳衍他支持他,需要的時候也會幫助他。

陳衍能鬧出多大的事?齊安東想得輕率,權衡幾秒就作出了決定。

狄輝看見陳衍也來了,眼裏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就自然地和他打起招呼,引他入座。

陳衍和齊安東坐在一起,周航坐在他們對面,還有其他幾個人作陪。

周航不太關心他們文藝界的事,隐約知道陳衍和洪達合作,也以為是齊安東的關系,自然更不知道他和齊安東已經風風雨雨朝代更疊好幾遭。

他還當陳衍是齊安東的情人,和他說話時語氣輕佻,舉止裏卻透着焦慮和神經質,看得出洪達那邊的事務困擾他許久了。

齊安東很不高興,他要說點什麽,陳衍卻攔在他面前向周航敬酒,毫不在意他對自己的輕視。

周航喝酒的時候狄輝在邊上開玩笑:“上次吵的那架氣消了吧?周行長不要還對人家戀戀不忘,我們的交易會可還想開下去,經不起你們折騰。”

齊安東臉色往下沉,周航卻覺得陳衍對他态度好了不少,也跟狄輝一起說渾話:“人家不願意我自然不能強求,要是人家願意,誰能攔得住琵琶別抱?”

齊安東把他的杯子重重墩在桌上,周航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陳衍就站起來又是一杯酒敬上去。

周航和他喝完這一杯,再說幾句祝賀的話,就忘了齊安東剛才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舉動。

吃了一半還沒進正題,陳衍偏頭去看齊安東,就知道他也不耐煩,可能正是他的出現阻礙了狄輝的發揮。他畢竟是個外人。

他心知肚明狄輝找周航做什麽,幹脆找了個借口去衛生間。

進了隔間他給洪子珍撥了個電話,那邊也在酒桌上,觥籌交錯,一片嘈雜裏嘶聲問:“什麽事?”

他跟洪子珍說狄氏在找周航籌錢,洪子珍半晌沒說話,似乎出門到了一個僻靜地方,才問:“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陳衍知道自己操之過急了,洪子珍已經對他有些防備。

他說:“不知道,聽他們提起洪達,覺得和你有關系,就告訴你了。你說讓我去洪達,這話還算不算數?”

“這是投名狀嗎?”洪子珍笑道,“你的新片可還在狄氏手裏。”

陳衍嘆息:“是啊,可狄氏能不能支撐到《罪歌》拍完都是個問題。如果可以的話,你們把它接下吧。”

“你原來打的這個算盤。”洪子珍說。

“嗯。”他不管洪子珍有幾分信,他的話已經說了,洪有為自然會派人去查。

電話挂斷前洪子珍還在感嘆:“陳衍,我沒想到你也這麽……”

他也許想說“心機深沉”,也許想說“兩面三刀”,陳衍都沒有聽到。

他呆呆地站在鏡子前面盯着自己,覺得熟悉又陌生。

這家酒店其實也是熟悉又陌生的,上輩子狄輝請周航也是在這裏,他也來過。

陳衍想起掙紮和急奔,想起狄輝說過的那些讓他恍然大悟、臉色發白的話,想起他蹲在廁所裏嘔吐,孤立無援。

想得胃酸上湧,又有了吐意。

齊安東對狄輝的那些勾當沒有興趣。他來吃飯半是因為他手裏有狄氏的股份,狄輝把他當自己人,半是因為陳衍的請求。

狄氏的股份是他好不容易掙來的,他當初對倪正青說會為他報仇,這也屬于報仇的一部分。他沒讓狄氏改姓齊,但那些股份、那些金錢都知道自己姓什麽,這就足夠了。

齊安東久久等不到陳衍回來,自己跑去衛生間找他。

他有點生氣。他不明白陳衍和周航打得火熱是想幹什麽,他打算找到陳衍以後就開始質問他。

他的算盤打得很好,直到親眼看見陳衍洗手池前低着頭吐個不停,一邊吐一邊緊緊攥着一塊碎瓷片,一下一下戳在臺面上,像捅進人的身體。

“你幹什麽?!這東西哪來的?”他跑過去先把他的手掰開,幸好瓷片只在手心割了幾條血線,沒有真正傷到人。

齊安東眼睛一轉,看到洗手臺上供人擦手的毛巾散落一地,擺放毛巾的瓷盤也碎在地上。

陳衍是從那裏拿的碎片。

他心裏又急又怒,壓着聲音吼他:“你不是不尋死嗎?你不是不認輸嗎?”

陳衍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臉還白着:“我不尋死,我要殺人。”

齊安東一驚,凝神看了他片刻,知道他又糊塗了,随手扯了一張紙幫他擦嘴角的殘跡,說:“殺什麽人,誰教你的有脾氣就喊打喊殺?”

他對着齊安東倒很乖,仰着脖子讓他擦幹淨:“反正我也死了,要死一起死。”

齊安東手裏薄薄的紙巾下能觸到喉結,溫熱的上下竄動,像個弱不禁風的活物,一掐就會死了。他聲音放柔,說:“你怎麽就死了?你不能死,他們死了我又不在乎,可你死了我會傷心的。”

不知道哪個詞刺激了他,陳衍忽然把他的手打開,狼一樣兇狠地瞪着他,然而他長相本來不威武,即便如此也不讓人害怕。

“別甜言蜜語,你心裏想什麽我還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你!你也跑不了!”

齊安東本來還想哄他,現在手也放了下來,他心裏不知是茫然還是憤怒,一陣陣顫抖。

陳衍看他一動不動,眼裏也漸漸沁出眼淚。

他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夢,夢裏也是這麽個衛生間,他要跑出去了,跑過走廊來到街上。他害怕,不敢亂走,蹲在路邊,藏在長椅後面,狄輝從他面前一步步走過,他心神繃得很緊,生怕被他發現。

“多謝你齊大影帝出的主意啊……”

“別提了,一個不知好歹的小賤人……”

兩句話一遍遍在他耳邊重複,包括狄輝誇張大笑的臉。

怎麽是齊安東呢,怎麽會是齊安東。

是誰都不該是他,他雖然氣他對自己提出那種要求,卻沒想過他會是這種人。他心裏有偶像破滅的憤怒,也有被朋友背叛的不甘,還有一種混雜的自我貶低和自我鄙視。

他當時不清楚那是什麽感覺,現在卻似乎知道了一點。

那是怨恨自己看錯了人,他看錯了人,所以他是個傻逼。

他直至今日才隐約察覺到他上輩子對齊安東就有些不同的情意,但齊安東那麽突然地提出要求,并不把他當作一個平等的人,也就斷絕了他們的可能,後來更是做了讓他絕望的事。

眼前就是這個面目可憎的人,抖着手想要碰到自己。陳衍往後退了半步,被洗手池擋住,退無可退。

“你怎麽恨我呢?”那個人問他,“你一點都不愛我了?”

齊安東很傷心,陳衍也很傷心,他看着齊安東逼近,卻無法逃離。

世界上居然有人做了這樣的事,還一副受害者的嘴臉,他想。

齊安東死死抱住他:“我到底做了什麽讓你這麽恨我?我不明白啊,我不明白……”

他竟然說他不明白!

陳衍咬緊牙關,狠狠地揪住他的頭發往下扯。

他竟然不明白!誰都明白的,沒有愛,哪有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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