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
陳衍和倪正青分手的時候兩人各懷心事,都沒有餘力去注意對方的異常。後來陳衍也再沒聽說過倪正青和韓天縱之間的交鋒,不知道倪正紅最後到底是什麽結果。
他身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又變得像幾年前那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過了些日子,果真和張禮說的一樣,洪子珍提出了由他來導《罪歌》,并且把不甚重要的配角都換成了洪達要捧的新人。
這是他和陳衍的第二次合作,而齊安東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也沒有改變計劃,他要演《罪歌》的消息開始一點點透露到網上。
在漫長的電影籌備過程中齊安東私下找陳衍說過一次話,口氣之生疏冷硬充滿了普通同事之間的厭倦,仿佛完全是道義所迫,不得不來提醒陳衍。
他說之前找你麻煩的不止有李虎生牽連的人,還有狄輝的手下,你多加小心。
這是闵如峰進監獄以後他們才知道的。當時的敵人裏除了一方勢力,還有另一方勢力,闵如峰在獄中多方打聽,前天終于确定另一方來自狄氏。
他涼涼地對陳衍笑:“原來狄輝的事你也有這麽大功勞,驚喜不斷啊。”
陳衍欲言又止,最後嗫嚅着說:“對不起。”
“對不起?”
“闵如峰的事,對不起……其實你不必讓他——”
齊安東打斷他:“我不知道你怎麽知道的,但是他進監獄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
陳衍無言地張了張嘴,齊安東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陳衍說:“我想……我能不能,什麽時候去看看他。”
“他卻不一定想看到你。”齊安東沒給他留面子,“你還是當心你自己吧,狄輝能做出什麽龌龊事,你想都想不到。”
我怎麽想不到呢?陳衍心想,但他只是說好、謝謝。
也許是覺得他壓根沒放在心上,齊安東有點生氣,加重語氣:“我和你說過狄氏是做什麽出身的,你記得嗎?”
陳衍想了想,說:“三級片……色/情業?”
齊安東點點頭:“狄氏拍的可不僅僅是一般的三級片,經營的也不只有尋常的夜總會。人的欲望那麽多,總有一些是扭曲至極的,他們號稱能滿足客人的所有要求,你猜那些玩物又是從哪裏找來的?”
陳衍瞳孔微微放大,咬住嘴唇,仿佛被一只手捏住要害。他想到自己上輩子被囚禁起來的那兩天——如果不是幸運被救,之後會有怎樣的遭遇?
齊安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當他被吓到了。他有意吓一吓陳衍,就是希望他不要浪費闵如峰辛苦換來的安穩生活。
其實因為闵如峰和韓星的合作,狄氏的殘餘勢力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危險。但是經過這段時間,齊安東不敢再小看陳衍了,誰知道他腦子壞了會做出什麽事?
他說完這些,轉身離去,留給陳衍一個背影。
齊安東的背影陳衍見過許多次,這次卻仿佛含有不一樣的意味,他盯着齊安東,試圖從那背影裏看出答案,卻不得其門。
齊安東背對着他走遠,眼裏流露出一些寂寞,一些不舍,還有許多後悔。
他的眼睛看向地面,嘴角彎出一個苦澀的弧度。最後的警告和提醒已經說出口,他對陳衍的照顧也到此為止了。
早知道這場糾葛會讓他失去這麽多,他只有避之不及的份,又怎麽會自己撞上去?
之後他開始有意疏遠陳衍。
沒事的時候他絕不主動找陳衍說話,因為劇本必須交流時也是公事公辦、客客氣氣;劇組聚餐他們從不坐在一起,眼神和肢體更加沒有接觸。
新進劇組的工作人員私下感嘆,以前在新聞裏見到齊安東和陳衍勾肩搭背,以為他們關系親如兄弟,現在一看,原來也是做戲,娛樂圈真真假假,實在讓人分不清。
洪子珍把這些閑話說給陳衍聽,陳衍無所謂地笑笑,洪子珍問:“你和東哥到底怎麽回事啊?吵架啦?”
“沒有啊,”陳衍說,“東哥幫我這麽多,我記着他的恩情,怎麽會和他吵架。”
洪子珍不可思議地看了他半天,覺得他不像在嘲諷,又不嫌事大地信使鳥一樣跑到齊安東跟前,把陳衍的話重複一遍。
齊安東愣了一下,對洪子珍開玩笑似的說:“那好啊,他總算是知道感恩了,不枉我一番栽培。”
洪子珍看着齊安東,覺得他也不像在說反話。
他搖搖頭,滿腦子糊塗問號,決定不去管他的主演和編劇了。他畢竟是個導演,不是劇組老媽子。
洪子珍走後齊安東發了半天呆,才晃晃腦袋,大步離開。
《罪歌》預計兩個月後開拍,齊安東最近好不容易擠出一段空閑,每天為闵如峰的事從早到晚四處奔走,覺都沒睡好過,精神越發疲倦,卻不能在面容上露出憔悴。回到家裏見了闵嫣和王心怡也不能表現出絲毫不安,以免她們憂心。
齊安東雖然不曾結過婚,卻在這幾天突然感受到了養家的辛苦。
因為睡眠不足,每當得空他就抓緊時間閉眼假寐,偶爾還會睡着。外面的燈光和噪聲讓他只能得到極為有限的休息,白日夢不斷。有時他也會夢到陳衍。
陳衍精神異常,笑得輕蔑而冷漠。他搖着陳衍的肩膀,質問他到底想幹什麽,到底在想什麽。
陳衍說:“關你什麽事?”
齊安東怒氣沖天,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知不知道他因為他損失了多少。
陳衍瞥着他,滿不在乎:“那你說說,你損失了多少?”
齊安東張張嘴,卻說不出口。
他從小就知道流血流汗都要自己扛,不要祈求任何憐愛和同情,軟弱是為人不齒的。所以現在他因為陳衍舍棄了狄氏的全部股份,因為陳衍差點一無所有,還因為陳衍失去了最好的兄弟,他卻仍然沒辦法對陳衍訴苦。
愛他,可以;恨他,可以;埋怨自己看走了眼,也可以;只有示弱不可以。所有的錯誤、後果,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一力承擔。
陳衍見他不說話,微微一笑,舔舔嘴唇,伸手勾着他的脖子,撒嬌一樣:“你看,讓你說你又不說了。別那麽小氣,你不是愛我嗎?”
齊安東冷汗直冒,陳衍親了親他的臉,像個充滿香氣的烏黑的果子。
他揪着陳衍的衣領,伸手掐住他白皙柔軟的脖子,他的力氣越來越大,陳衍的臉也越來越脹得紅紫。
“你殺了我,闵如峰也回不來。”陳衍憋着氣嘶啞地笑着。
“齊老師,齊老師。”
輕柔的嗓音和拍打把他喚醒,齊安東從沙發上坐起來,眼神還很迷茫。叫醒他的助理抿嘴一笑,問:“我們可以開始工作了,您休息好了嗎?”
“哦,可以了。”他迅速收起倦意,展現出清爽又精神的微笑。
“齊老師,您的衣服,”助理指指他背後,“流汗了,要換一件嗎?”
“好的,麻煩你了。”他說。
“我讓他們把溫度調低一點。”助理體貼地說。
“不用,不是因為熱,”齊安東對她眨了眨一只眼,說,“是我做了個噩夢。”
剛才的夢讓他渾身發冷。夢裏那個人雖不是陳衍,也讓他意識到逃避并不能解開自己的心結,他仍然耿耿于懷——陳衍到底為什麽要做這些事?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計劃的?他們的相遇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陳衍究竟有沒有騙過他,或者騙了他多少。這與他是不是還愛陳衍無關,他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個傻子,被人耍了多久。
他放不下。
陳衍猜想這就是他和齊安東的結局了。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分分合合,糾纏不清,最後終于都死了心。
他收拾好文件,從洪達出來,在洪達門口等車,眼睛一轉,就看到了門邊的兩個人。
狄輝的兒子狄坤和齊安東正在朝他這邊走來。
他在假裝沒看到和上前打招呼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因為自己還要在這裏等車選擇了過去打招呼。
齊安東緊皺着眉,似乎很為難,狄坤看到他的表情,臉色一黯,咬着嘴唇倔倔地說:“沒關系,其實不算什麽。我不理他們就行了。”
齊安東嘆了口氣:“小坤,你再等等,我回去安排一下,然後到學校接你,最多一兩天,好嗎?”
“我真的不要緊。”狄坤堅持搖頭。
他臉上的表情陳衍很熟悉,他自己曾經總是帶着這種表情——明明需要幫助卻因為一點可憐的自尊擱不下面子,故作堅強,拒絕別人的好意,然後回家自食苦果。
想到狄輝的情況,狄坤的境遇他也能猜出一些。
“怎麽了?”陳衍問道。
狄坤不說話,齊安東看了看他,也沒解釋。
因為這是狄輝的兒子,他是送狄輝進監獄的人,所以他對自己放心不下,陳衍知道。
可他再恨狄輝,也不會遷怒一個孩子,恰恰相反,他寧願狄坤過得好一些,好安慰他并沒有害太多無辜的人。
于是他又問:“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