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們的手機時不時有消息通知,但沒被理會,直到秀場富有節奏感的音樂響起,沈錦旬終于放開了吸血鬼。
雲枝捂着脖頸,認為這種體驗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比直接咬出血更讓他心裏七上八下。
他想,挑的部位很有問題,沒辦法被衣服遮掩,明晃晃的會被人看見。
可是這也不能怪沈錦旬,誰讓他之前在人家的側頸留下了咬痕。
進行自我反思過後,雲枝道:“以後不吸你上面了。”
沈錦旬垂着眼:“改吸我下面?”
雲枝的本意是不弄在脖子上,換在肩頭或者鎖骨。
否則挂着這麽一道暧昧痕跡出去,不免有些招搖,會不自禁地難為情。
經過沈錦旬這麽一說,他愣了下,随即拍了下對方的左胳膊,氣沖沖地表示自己從這個月開始要戒血。
“你說話沒有可信度。”
沈錦旬記仇,依舊想着雲枝不來醫院陪他的那一茬。
正常情況下确實不應該這樣,工作再多也不至于這段時間沒個人影,但凡稍微花點心思總能抽出空來,好歹見上一面。
然而雲枝被董事長盯上,過得不能和往日相比較。
他有苦不能言:“你不信好了,反正我會做到的。”
沈錦旬道:“我沒有不信你,正因為信了你的鬼話,每天都在等你來。”
終是等了個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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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很多麻煩事,加班到快天亮了才能回去眯一會。”雲枝委屈兮兮地嘀咕。
“白栖遲都給你安排了些什麽啊,搞得你像是棵小白菜。”
他道:“不關他的事。”
“誰的手伸這麽長,來使喚他助理?”
雲枝糾結了下,磨磨蹭蹭地繞彎子:“你去問白哥。”
“我幹嘛去問他,你在哪裏吃苦頭了,可以直接和我說。”沈錦旬道。
雲枝哼哼道:“沒有,我天天吃夜宵。”
沈錦旬作勢捏了下他的臉:“怪不得圓了點。”
聽到沈錦旬這麽評價自己,雲枝震驚地擡起頭來。
“手感不錯,摸上去有了點肉。”沈錦旬說,“你在會館工作那一陣真的太瘦了,我差點以為你之前被二叔虐待了。”
後半句自然是開玩笑的,不過他真心覺得雲枝現在這樣子很好。
剛重逢的那陣子,雲枝虛弱得略顯病态,像是風刮得猛烈點就可以将他吹走。如果可以的話,以後最好能養得更健康一點。
說完以後,他去了幕前陪嘉賓一起看秀,交際時遇到了自家的設計總監。
白栖遲逮到他就是一頓倒苦水,說着自己這段時間有多麽辛苦,等結束後必須加薪。
“你快點把骨頭給長好吧,再不回公司,雲枝都要被董事長玩死了。”他道,“一天到晚被折騰,都是什麽事兒啊。”
抱怨被音樂聲蓋住,聽得稀裏糊塗。
沈錦旬道:“什麽?”
白栖遲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說完自己在會議上被董事長點名,提到了自己的助理,再說雲枝莫名其妙被纏住,每天都要丢一大堆雜活過來。
看在董事長的面子上,雲枝不好推拒,同時要負擔着本部門原有的事情,好幾次累得在往返秀場的路上睡了過去。每天留到全部門最後一個走,給辦公室關燈關門。
他嘟囔:“我以為他哪裏惹到你爺爺了。”
·
雲枝沒和沈錦旬同步離開,去了後面的換衣間休息。
起初他一直捂着吻痕沒松開,被偶爾進來調整衣服紐扣的模特注意,問了幾句“你是不是扭到脖子啦”或者“在哪裏偷睡睡落枕了”。
過了會,他聽到模特那邊在排隊候場,連打鬧聲都輕了下來,便沒再僞裝成落枕的樣子。
他松開了手,繼而揉了揉發酸的關節。
兩面牆壁上懸挂着大面積的鏡子,雲枝玩手機的時候瞥了眼,登時僵住了身體。
樓朔靠在過道出口的牆壁上,抱着胳膊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那塊鏡子。
玻璃上映着的雲枝也與他對視,脖子上的吻痕已經消失得只剩下淺淺的淡粉色,估計再等個兩分鐘,會完全褪幹淨。
“這叫做小別勝新婚嗎?在秀場也能浪起來。”樓朔道。
他又說:“好像下手不是很重,看你都快愈合了。”
這其中的根本原因是超常的自愈能力,但樓朔沒提,假裝自己并沒懷疑雲枝是個比較獨特的血族。
安靜了片刻,他道:“穿得這麽正式,和以前看上去不太一樣,從某些角度來說,眉眼讓我有點眼熟。”
雲枝問:“哪個人?”
“準确來說,他是個吸血鬼,最稀有的純血統之一。”
樓朔道:“對你來講會不會太離譜了?”
如此試探了太多次,雲枝從最開始的惶恐不安,到現在已經清楚——樓朔從喝酒時就在起疑自己的身份,并且不斷地制造機會,旁敲側擊着做确認。
在料理店的時候,被白栖遲提起過沈錦旬身上總是出現傷痕,他如今估計也注意到了自己和沈錦旬的另一層關系。
什麽正中審美取向,什麽性格中央空調,其實都是浮出表面的幌子。在自己身上,樓朔別有意圖,且目的性很強。
既然被這麽明确地懷疑上了,沒什麽好再掩飾。然而樓朔這樣兜圈子,讓雲枝有了另一種顧慮。
為什麽不直接問呢?
是或不是,會産生什麽後果?
“該問你的,就是我有點不敢說出口。”樓朔道。
雲枝微微歪了下腦袋:“和我像的那只吸血鬼,對你來說很恐怖?”
“可以這麽說。”
樓朔被激起好奇心後,有很多次想要簡單粗暴地做确認,反正強制性地割開一道小口子,看看自愈速度就明白了。
可他躍躍欲試之餘,不太願意揭開真相。
即便事實擺在眼前,他的潛意識還是殘存着一絲抗拒。
“因為明确了以後,牽扯到的一大堆問題很棘手。你為什麽會離開家族,吸血鬼內部為什麽完全沒有你的存檔資料?是誰瞞天過海,又有什麽意圖,背後勢力有多大?如果要追究,是不是我能駕馭的?”
這些問題別說樓朔抵觸,雲枝也很排斥去深想。
在被明明白白舉例出來之前,他一直在麻痹自己,當他和沈習甫的相遇是一場偶然。
樓朔翹起嘴角,神色無奈道:“簡直在挑戰我的陰暗面嘛。”
不遠處有模特在找他:“樓朔,你怎麽這時候跑去搭讪了?”
此時此刻,雲枝的吻痕已經褪得幹幹淨淨,臉上本就不怎麽明顯的紅暈也沒了蹤影,繼而變得沒有血色。
他的膚色不像吸血鬼那樣慘白發青,是透亮的,配上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漫畫裏走出來的人物,并不會讓人覺得神秘詭異或是危險。
甚至是單純弱小的。
被樓朔以審視的目光牢牢黏住,他不自在地撇開頭。
樓朔邪氣地吹了聲口哨,和那位模特說:“我和他禮貌性唠家常,才不是搭讪。”
“靠,這句話說出來也不嫌鼻子會變長!”模特笑罵。
樓朔問雲枝:“你不會轉頭就跑掉吧?”
“能跑到哪裏去?”
他笑了下,恢複成之前相處中的輕松态度,仿佛剛才無意撞到的真相,以及發生的一系列對話全部對他毫無影響。
“不然要我和沈錦旬搶人,我八成搶不過他,聽說他是黑帶三段呢。”
“欸,說是搶人不太準确。”他稍稍一頓,“請允許我把你稱作是鬼。”
·
幕前衣香鬓影,名流們流連在紙醉金迷的大廳。
曠世稀有的珠寶被賦予最驚豔的設計,诠釋着品牌的藝術美感,陸續登場時得到了萬千矚目。
整個走秀的高潮在樓朔登場之後,從頭飾到靴子都有巧妙之處,無一處不漂亮。
全程由白栖遲獨自打造的胸針尤為精致,大部分鑽石打磨得幾乎一模一樣,細節處理得閃閃動人,挑不出任何瑕疵。
鑲嵌上去的數量多達上百顆,完美地貼合了輪廓,遠遠望過去,感覺自己的眼神都要因此變得璀璨。
下了T臺,似乎分分鐘可以拿到拍賣會上變成全程的最高價。
但凡長了眼睛,都知道光是作品的整體水平,便遠遠甩開公司收購前的一大截。
加上有沈氏財團在背後助力,坐在首排看秀的嘉賓不能與以前相比,每個都是時尚圈內風頭正盛的人物,沒摻任何湊人頭的。
有網友感嘆:[鈔能力無所不能,一年前的Tiro哪能請到這麽多大腕?]
輿論在大秀落幕後逆轉,這大半年以來,陰陽怪氣潑冷水的看客統統閉麥。
那些之前開嘲諷的言論被截圖出來打臉,看得白栖遲爽得不行,催沈錦旬立馬安排慶功宴。
沈錦旬興致低落,仿佛周圍發生的一切并不值得欣喜若狂。
知道他冷淡沒想到他這麽冷淡,白栖遲道:“你怎麽了?”
見沈錦旬在手機上找着什麽,他定睛一看搜索框裏的文字:[處理婆媳關系的八百個小妙招]
[追對象追到一半,被自己的家人吓跑了怎麽辦]
[如何向長輩表達自己和老婆是真心相愛的]
白栖遲:我操啊!這他媽什麽鬼?小老板開心過頭直接瘋了???
“雲枝跑哪兒去了?”沈錦旬左顧右盼。
白栖遲穩住心神,道:“他應該一直在後臺。”
沈錦旬起身要去找他,穿過散場的人群時,卻被邱芷攔住。
上次見面是邱芷的生日會,之後他們倆再沒聯系過,沈錦旬疑惑地問她有什麽事。
邱芷說:“聽說你是見義勇為把閻家老三揍了,我就沒和你計較在我生日會上動手的事情。”
“我好像踹壞了廁所的門,賠償單給我助理吧,他會付的。”沈錦旬說。
“姐差這點錢?看不起誰呢。”邱芷道。
她胳膊上挽着一只有“Λ”标志的birkin包,從裏面摸出了手機,打開浏覽頁面戳進去了其中一個。
做過美甲的指尖鑲着浮誇的珍珠配飾,兩根手指之間黏了一條垂墜下來的鏈子,讓沈錦旬不自禁去思考她平時該怎麽洗頭。
屏幕跳轉到某個營銷號發的動态,邱芷道:“你看看是不是閻家老三的手筆?”
“危機公關做得不行啊,到現在都沒發現。等這話題發酵一天,今晚他們讨論你的長相讨論得多熱烈,明晚就同樣會議論你媽媽。”
營銷號發出了沈母年輕時的照片,羨慕地說着:[沈錦旬的媽媽真是典型的大美人!果然基因很重要,沈錦旬是繼承了她的桃花眼和淚痣啊!]
下面一衆跟風感嘆,有條評論突兀地說:[可惜紅顏薄命。]
樓中樓有人故意放料,含糊不清地表示這與沈錦旬脫不了關系,引得吃瓜群衆紛紛詢問是什麽情況。
豪門秘辛顯然很有吸引力,邱芷查了下沈母的關鍵字實時,在放料的時間點之後,多出來不少條相關帖子,發帖者都是一些常年混跡娛樂圈的八卦營銷號。
再任由他們發酵一會,八成會操縱着話題直奔熱搜。
邱芷道:“去什麽後臺?趕緊調個方向回去工作吧,別謝我做好事,抽空把樓朔的同款胸針送我一只就行。”
·
離秀場的外景有一段距離,兩只吸血鬼坐在草坪旁邊的長椅上。偶爾有人經過,被他們吸引了視線,不自禁多看了幾眼。
見樓朔叼了根香煙,痞痞地望過來,路人有些猝不及防,随即交頭接耳激動了一番,再行色匆匆地離開。
雲枝說:“我真的很不像吸血鬼。”
“區別只有是不是,沒什麽像不像的。”樓朔道,“特殊不代表不存在。”
“你不會別扭嗎?”
“我還好,如果是白栖遲的話,應該會懷疑世界吧。”
樓朔否認完,問:“你的父母是誰?”
雲枝警惕地沒有回答,同時被春初的夜晚凍得哆嗦,自顧自裹緊了外套。
看來他們之間的信任度不夠,樓朔道:“那你回答我一個,我也回答你一個。”
雲枝說:“沒有父母,收留我的是沈習甫,法律上的撫養人是……”
他蹙了下眉頭,貌似對此這個人厭惡:“Raglan。”
Raglan是位大名鼎鼎的科學家,學術成果豐碩,在專業領域內極具話語權,樓朔作為門外漢,也有所耳聞。
雲枝問:“你覺得我的父母是誰?”
話說出口,他覺得有些荒唐,自嘲地笑了下。
樓朔動了動嘴唇,沒有出聲解答,好似依舊有所忌憚,一時半會陷入了猶豫。
過後,他無奈地嘆氣,靠在椅背上吐了個煙圈。
“吸血鬼唯二的純血族,一支姓樓,一支姓宴。”他緩緩道。
“和我家這種兄弟姐妹衆多的大家庭不同,晏家的成員一個手掌數得過來。他們家出了個很有領導能力的天才,叫做宴奉,被血族給予了厚望。”
宴奉對內溫柔細心,對外扛得住事,是一只沒有缺點的吸血鬼。
盡管由樓家管理內務,但因為他能力出衆,所以交給了他部分權利,一起協助打理。
本該順風順水地當着人生贏家,宴奉愛上了個性鮮明的人類姑娘,對此念念不忘,且生出不少煩惱。
“當時他和我是好朋友,常常向我讨教經驗,問怎麽示好怎麽玩浪漫,我被他煩到不行。”樓朔道,“追了有兩年,真被他追到了。”
“人類和吸血鬼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他跨種族戀愛,遇到了很多阻礙,就商量着想要初擁戀人,邀請我到時候來監管,以免中途出事,反正打點得很周到,不過他女友最後沒同意。”
比起成為血族,女友更想以人類的身份度過這一生,能夠自由自在地曬太陽,不需要定期飲用替代劑。
宴奉雖然失落,但尊重女友的意願,承諾會陪她慢慢變慢。
後來女友意外懷孕,傾向于将小孩生出來。
宴奉知道其中的艱難辛酸,希望她能輕松點,于是再次提出初擁的想法。
要是能變成吸血鬼,擁有了宴奉那樣的自愈能力,分娩造成的傷害可以降至最低。而且有樓朔在旁邊保障雙方安全,過程中即便失控也會被及時打斷,幾乎沒有風險。
女友被說動了,要宴奉再給她三天時間想想。
他道:“那天他開車來到本市,是女友說自己想好了,約他出來談心。正好血族朋友也要來本市玩,所以他順路載了一程。”
雲枝捏緊了衣角,問:“然後呢?”
煙頭被擰滅,樓朔接連着又點了一支:“出了車禍,給我打了電話,我沒接到。”
“剎車失靈直接撞在山上,宴奉傷得實在太嚴重了,根本來不及發揮自愈的作用。”
他道:“後來辦了葬禮,我問過他女友的意思,那個姑娘和我說會堕胎,不需要我的幫助。所以你這麽冒出來,讓我很難不往宴奉和她身上猜,但又覺得很矛盾,畢竟她沒必要騙我。”
半晌後,雲枝有些沙啞地“唔”了一聲。
以為樓朔說的自己父母還健在,或許是樓朔的競争對手,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他沮喪地揉揉眼睛:“可能她沒舍得打掉我,但沒能力撫養,然後把我拜托給了老師。”
沈習甫沒和雲枝說過身世,僅僅提到過一句“你的眼睛和你媽媽一樣明亮”。
這句話偏向于贊賞,雲枝便覺得沈習甫和自己的生母曾經關系不錯。
樓朔有些焦躁地抽煙,想要通過尼古丁獲得勇氣。
“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他道。
雲枝問:“什麽方面的不當講?”
“也許會影響你和沈錦旬的感情。”
“不用講了,他不介意我是吸血鬼,我和他沒什麽阻礙。”
他說完,默默補充了一句:除了他家裏持反對态度。
“你知道通過換血,是能短時間內大幅提升自身水平的吧?”
愈合能力有上限,血統決定了上限高低。有的吸血鬼頂多撞上了膝蓋能自愈,而有的吸血鬼即便腦死亡了,有朝一日也能夠自發醒來。
通過強者向弱者的輸送,說不定命懸一線的吸血鬼就有挽回的希望。
不過這僅存于理論,實踐上由于所需的血量遠超限定範圍,威脅到了輸送方的生命安全,被明令禁止。
“知道呀。”雲枝沒精打采地回答。
樓朔說:“那你知不知道沈習甫的愛人是誰?”
“不知道,正好換成我向你請教了。”雲枝道。
他的表情過于失落,以至于樓朔有些說不下去。
醞釀了一會,樓朔才開口。
“雖然他對私生活隐瞞得很好,但我們血族都知道,他和白宜徹都結婚領證了。當初為了能登記,他跟他哥哥偷了戶口本,回家以後,被老爺子用棍子揍了個半死。”
香煙再次燃盡,他道:“白宜徹那時候在外地開研讨會,得知以後心急火燎地搭車過去看他,宴奉的車。”
他委婉地說了一遍,雲枝直白地問了一遍:“就是坐在副駕駛上的那位?”
不等樓朔點頭,他飛快地說了句:“怎麽可能。”
他知道沈習甫有個同性戀人,不過沒能長久。
對方總是出現在老師的油畫裏,以面目朦胧的形式,或是背影或是側臉,但畫中情感濃烈,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愛意和留戀。
雲枝以為他們年少輕狂地結婚,耐不住生活中的瑣碎摩擦,最終一拍兩散,根本設想到如此戲劇性的矛盾。
那沈習甫收留他……
過往的一切都有了理由,那些傷害并非是臨時起意,早在最初就埋在了伏筆。
表面上的兩小無猜,只是一個理應高高在上的小少爺,偶遇了一只早被标定用途的血袋。
“你可以去問問白栖遲,會收到一樣的答案。”樓朔道。
他慢吞吞地直起身來,心情複雜地望着雲枝。
有一瞬間,活了三百多年的吸血鬼動了同情心,想要摸下頭發以示安慰,但嫌不太合适。
“接下來看你的意願,你要是想搞清楚所有的前因後果,我可以上報,血族到時候會派……”
不等樓朔說完,雲枝道:“我不想清楚。”
沈習甫已經病逝,有的秘密已經跟着帶入墳墓。而且,他不想再聽到Raglan的名字,光是剛才提到一句,就記起了那個人是怎麽在沈家老爺子的默許下,殘暴地弄折自己的左手的。
骨折斷裂的縫隙已經愈合,心裏的創傷始終橫在那裏,每一次回憶都是揭開一次痂。
更何況他還消化不了父母的信息。
怎麽偏偏他這麽倒黴呢?
本該高興的一個夜晚實際如此苦澀,沒有參加同事們的聚餐,雲枝渾渾噩噩地離開秀場。
坐在公交車上,他好幾次紅了眼眶,又生生憋回去。
他彎下腰捂住了眼睛,以防淚水不受控地掉落下來。
忍不住抽泣,咬牙強撐,又快要忍不住了,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想要罵自己,倒是将眼淚收住了。
回過神來時,他以為自己會縮在租房的小床上,但他站在了病房門口。
推開門,看着醫生給沈錦旬重新做了外部固定。
沒發覺自己的存在,沈錦旬在外人面前沉靜冷淡,全程不吭一聲,還是邊上的護士講了句“疼的話可以說出來”。
沈錦旬道:“還好,不疼的。”
雲枝看他假裝淡定,能夠想象到派對的時候,他是如何忍受着劇痛,和他爺爺輕描淡寫地說沒事。
正是因為這樣,老爺子沒有追責去調取監控,錯過了這場事故真正的來龍去脈,甚至後來恰巧碰上了自己,也沒有多說什麽。
包紮完,沈錦旬告別了醫護人員,發現杵在不遠處的雲枝。
他蒼白的臉上硬是擠出了笑:“啧,你怎麽不進來?早知道我就喊疼了。”
敏銳地察覺到雲枝的魂不守舍,他沒再插科打诨,語調有些溫柔。
“怎麽了?”他一邊把雲枝拉進來,一邊問。
感覺到雲枝的掌心冰冷,他将室內的空調打開,順帶調高了幾度。
雲枝張開嘴,想說“沒什麽”,可是身體不允許他這樣做。
眼眶發酸,忍了一路的眼淚沒能繼續忍住,在沈錦旬面前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身體:我要被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