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鑒于簡越不可能是進了猛獸區才讓人一槍放倒的, 所以尋找到第一案發現場尤為重要。簡越的辦公室之前羅家楠搜查過了,除了那一堆欠條沒有任何值得追蹤的線索。監控也沒那麽密集,只有大門口和倉庫那有。麻醉動物用的麻醉劑倉庫有一部分,核對數量沒有問題,剩下的除了工作人員已經領走的,都在醫務室裏。

鑒證科的人給每一把麻/醉/槍都取了指紋,以供回去做對比。羅家楠和苗紅去醫務室查詢麻醉劑的使用情況,許傑和喬大偉搜查辦公樓裏的其他地方,陳飛趕到之後頂着滿眼的血絲去保安室看監控。

醫務室裏有兩位獸醫, 一位姓裘一位姓白,今天值班的是裘大夫。裘大夫年近花甲,戴着副瓶子底厚的眼鏡, 不太修邊幅,白大褂上有幾處斑斑點點的暗棕色血跡, 下巴遍布着稀疏的花白胡須。

“這給動物看病啊,和人不一樣。”裘大夫歲數不小, 心還挺花,一看見苗紅這麽個英氣女警,立刻端茶倒水腳前腳後圍着她轉。也不管苗紅愛聽不愛聽,嘴巴一直沒閑着。“人呢,知道說話, 哪疼哪不舒服的,一問就知道。動物可不會說話,你按疼它, 還張嘴就咬你一口。”

說着,老頭兒挽起髒兮兮的袖口,給苗紅看胳膊上的疤痕。“這是狼咬的,骨頭都差點斷了。我跟你說啊,姑娘,別看這動物不會說人話,但你真救了它,它記你一輩子的好。”

“是,我小時候救過一只野狗,後來它天天接送我上下學。”苗紅客氣地回應對方。雖然裘大夫殷勤過了頭,可畢竟是長輩。

“哎,有時候啊,這動物比人更懂得感恩。”裘大夫抱着胳膊點點頭,“就說我們這簡董事長,早年就一窮小子,高中沒畢業就去給夫人的老爹做司機,出車禍兩塊脊椎骨擠到一塊去了差點高位截癱。老爺子心善,給從國外請個大夫來治,後來又跟夫人好上了,一下子平步青雲。又開工廠又投資,錢是不少掙,可心呢,也飛了,夫人一跺腳離婚出國,不跟他置這氣。這不去年投了好幾個億弄這麽個野生動物園,把小情人弄進來當總經理,那娘們什麽也不會幹就知道抖着個胸大呼小叫。”

苗紅別過臉,咬住嘴唇忍笑。

“裘大夫,您這八卦記錄的還挺詳實。”羅家楠不鞠着,咧嘴嘿嘿一樂,“聽您這口氣,很早就認識簡董事長了?”

“那小子跟我一個村的,我打年輕的時候就是獸醫站的醫生。”裘大夫叼上根煙,又遞給羅家楠一支,倆人頭對頭點上。裘大夫的煙勁兒稍微大了點,跟直接抽煙葉子似的,給羅家楠嗆出口咳嗽。

裘大夫笑着拍了拍羅家楠的肩膀,繼續說:“這野生動物園就建在我們村的原址上,他當時大手一揮,按耕地面積折算換小樓房給村民,村裏只要是能動彈的,全來這裏工作。”

“之前被簡越開了的那個,也是你們村的?”苗紅問。

“狗蛋啊,那小子是流浪到我們村吃百家飯長大的,從小偷雞摸狗慣了。”裘大夫被煙霧熏眯了眼睛,嘆息道,“二十好幾的人了,也沒個家,窮,說不上媳婦。村裏看他這麽游手好閑的也不是個辦法,就批了三畝公地給他讓他養養樹苗按月開點工錢,這不國家號召封山育林麽。可這小子也下不出個苦力,該分株了,他進山去摸野貨。等人從山上下來這地裏的樹根兒都長實了,一拔全死,給村長氣的沒轍沒轍的。”

“那他……”羅家楠看了苗紅一眼,得到肯定後問:“有沒有可能恨簡越恨到要置他于死地?”

沒坐實嫌疑人之前,一切線索都有追蹤的價值。

裘大夫想了想,搖搖頭。“那倒不至于,狗蛋這孩子啊,賊心眼子是多了點兒,可他本質不壞,愛占小便宜也是打小沒爹沒娘給逼出來的,要說殺人他還真沒那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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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知道他被開除之後去哪了麽?”

“聽說是去韓家莊那邊修水庫了。”

“狗蛋大名是?”

“簡群,老支書給起的名字,簡姓在我們村是大姓。”

“好,謝謝。”羅家楠瞄到架子上有瓶标着醒目黃色标記的藥劑,拿起來看看,全是外文說明,“這是幹嘛的?”

裘大夫耷拉着眉毛瞥下嘴角。

“安/樂/死動物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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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傑和喬大偉在一間閑置的宿舍裏找到個發射型麻醉劑的針管,立刻把鑒證的叫來對這個房間進行徹底檢查。苗紅和羅家楠跟陳飛打過招呼直奔韓家莊,找簡群确認其不在場證明。

苗紅開車,羅家楠一直低頭發微信。苗紅偏頭看了他一眼,調侃道:“呦,分開這麽會兒就想的不行啊?”

羅家楠眉毛一挑,笑着說:“師傅,你徒弟我這是新婚,別說分開這麽會兒,就他媽上個廁所都恨不得抱着一塊進去。”

“臭不要臉。”

“師傅你這是赤/裸/裸的嫉妒。”羅家楠說完趕緊一縮脖子,閃過苗紅的巴掌,“诶,師傅,說正經的,大偉追你那麽長時間了,你好歹給人個活話呗。”

苗紅到底是呼了他一巴掌。“羅家楠,你這是自己落停了就惦記給別人做媒婆?”

“落停?這才哪到哪,萬裏長征第一步。”羅家楠晃晃手機,他發了至少二十條噓寒問暖,人祈銘才剛給他回了一句【我在寫稿,別打擾我思路】,冷淡得和夜裏騎他的一比簡直是兩個人。

晚上回去還得幹,羅家楠下定決心,幹服了算。

“大偉挺不錯一小夥子,擱我這耽誤了。”苗紅說。

羅家楠輕嗤:“師傅,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啊,能娶到你,他喬大偉上輩子得是拯救過地球。”

“漫畫看多了吧你!”苗紅又朝徒弟腦袋上招呼了一下子,“我這人你還不知道,幹工作行,回家也是大爺,別說老公了,上來就得把公婆氣死。”

“那不正好,大偉是孤兒诶,這年頭不都講究父母雙亡才算得上是黃金單身漢麽。”

“正因為他是孤兒,才更應該找個會照顧人的老婆,體會一下家庭的溫暖。”

羅家楠張了張嘴,卻沒出聲。祈銘八歲就失去了父母,雖說很快便被收養但也算是個孤兒。難怪他平時那麽冷淡,估計是從小在養父家裏謹小慎微慣了。想到這,羅家楠又給祈銘發了條微信過去。

【抱歉打擾了,沒別的,就是想你,等我回家。】

祈銘正在給論文裏的統計數據建模,手機一震恰好打斷思路,不由得一陣惱火。剛想給羅家楠打電話回去罵他一頓,可看到對方發來的話心裏那點火卻又“嗤”的一聲熄滅。

他靠到椅背上,挪動手指輸入【朕知道了】,點擊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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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群瞧見羅家楠沖自己亮警徽,第一反應是偷賣工地材料的事被發現了,登時腿肚子直轉筋。以前偷雞摸狗都是小打小鬧,可這一次他賣了好幾噸老水庫拆出來的舊鋼材,夜裏值班時偷偷讓收貨的來裝車拉走的,價值絕對夠立案标準。

羅家楠一瞧他滿眼跑鬼主意的德行,趕緊給苗紅使了個眼色,倆人一前一後把人堵住。“簡群是吧,問你個事兒。”

簡群想跑,可前有羅家楠後有苗紅,左右都是水,除非往水庫裏蹦要不真沒地兒可跑。他這冷汗唰的冒了出來,順着額角往下流。

“你這幾天都在工地上?”羅家楠從懷裏抽筆和本的動作吓了簡群一跳,他還以為這警官要掏槍。

“是,是。”簡群擡袖子抹汗,混凝土飛沫讓汗水一糊,半張臉都花了。

羅家楠沒憋住笑,嗆咳了一聲趕緊低頭:“大前天夜裏你也在?有誰能證明?”

簡群傻眼了。他确實在工地上,可能證明他在的只有偷着運貨的廢品回收站老板啊。甭管眼前這帥哥問的是不是這事,他要說了不就等于不打自招麽。

“要是沒人能證明,你就跟我們回趟局裏,到審訊室裏好好想。”苗紅在他背後提醒道,“可只要進了審訊室,你所說的一切都将成為證據,依法定罪。”

這句話着實給了簡群當頭一棒,他趕緊回過身,對苗紅低聲下氣地說:“警官,我也沒撈着多少錢,您知道,現在這廢鐵不值錢,一噸才……才幾百塊……那老板又玩命壓價,還不肯雇搬運工,我這一身臭汗地搬了一宿,也才掙了不到……不到三千塊錢。”

苗紅聽着都覺得可樂。這孫子,合轍走到哪偷到哪。

“我們不是來查這事兒的。”羅家楠拎着簡群的衣領把人調轉個方向朝自己,“簡越死了,你知道麽?”

“死……死了!?”簡群那吃驚樣絕不是裝出來的,“怎麽死的!?”

“被獅子吃了。”

簡群臉色頓時一青,沖到一邊吐得後面這倆聽着都反胃。把東西都倒幹淨了,他抖着腿站直了看着羅家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簡董事長是個好人吶,他說我偷了園區的東西,不開沒辦法和其他員工交待,私底下給我補了三個月的工資,還介紹我到水庫這邊來工作。”

“可你也沒領人家的情,到這不好好幹活,接着偷?”苗紅訓斥他。

簡群刮了自己兩下。“以後再也不偷了,我長記性,長記性。”

“行了,別在這演戲,偷不偷是你自己的事兒,誰能給你做不在場證明,把姓名聯系電話留下來。”羅家楠将本和筆遞給他,看他哆哆嗦嗦地寫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

給廢品回收站老板打過電話,羅家楠和苗紅返回野生動物園。剛一進去就看到陳飛在大門口,領口衣扣解開了仨,手支在皮帶上焦急地來回走。

羅家楠趕緊下車,問:“陳隊,出什麽事了?”

“醫院打電話說老趙突發呼吸衰竭,我等大偉那邊完事送我回市區。”陳飛少見的慌了神。

苗紅一聽,眼睛瞪得溜圓。

“這他媽還等什麽,讓羅家楠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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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平生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醫生說必要時得切氣管,要求家屬簽字。陳飛簽字的時候手直抖,平時一筆就寫完的名字愣是劃楞了好幾下,還把醫院的知情通知書給簽破了。羅家楠看他這樣就知道他接完醫院的電話為什麽不自己開車回市區了,這種狀态估計連油門剎車都分不清。

醫生看家屬關系那一欄空着,問陳飛:“您是他什麽人?”

陳飛愣了楞,說:“領導。”

“哦,也行。”醫生點點頭,“重症監護每天半個小時探視時間,要提前預約,預約窗口在那邊。”

陳飛趕緊往預約窗口走。人家問他要身份證明,他剛掏出警官證來突然又收回手,起身離開窗口。

“陳隊?”羅家楠不明白他為何猶豫。

陳飛擡起手,示意他別說話,然後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

“平輝啊,是我,陳飛,你哥進醫院了,仁和,你趕緊來一趟。”

挂上電話,陳飛看着一臉迷茫的羅家楠,嘆了口氣說:“不管怎麽說那也是他親兄弟,真正的家人,我不能獨占這一天半小時。”

“那他兄弟知道您和……趙副隊的事兒麽?”羅家楠謹慎地問。

陳飛點點頭。“平輝比老趙小好幾歲,他們的父親走的早,平輝上大學讀研都是他哥供出來的,娶媳婦置辦婚房也是老趙給張羅的。這不他女兒學美術的,說将來要出去留學,學費不低。老趙就和我商量,反正我們倆也沒孩子,就把他這些年攢的錢都供侄女念書算了。那丫頭挺招人喜歡的,也懂事兒,逢年過節還會給我發微信祝我節日快樂。”

“挺好,多幾個家人。”羅家楠把陳飛按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您歇會,我去問問大夫情況。”

羅家楠去醫生辦公室轉了個圈兒,沒找找人,正往護士站走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羅警官?”

他回頭一看,是夏勇輝。“小夏大夫?你怎麽……哦,對,這呼吸內科,我給忘了。诶,你不是說你要辭職麽?”

“這不還沒到新學期麽,領導不肯放人,讓我幹到頭開學再走。”夏勇輝腼腆地笑笑,“怎麽,又有案子?”

“不是,我們副隊長,剛送重症監護。”

“趙平生?”

“嗯,我這兒正找他的主治醫生呢,想問問情況。”

“郁大夫去急診了,有個病人需要會診。”夏勇輝朝辦公室那邊偏了下頭,“來,我幫你看下是什麽情況。”

夏勇輝翻看過趙平生的病歷,又在電腦上調出CT片子,指着一小塊羅家楠看不懂的陰影位置說:“他之前的槍傷傷及到血管,手術後接駁位置因細胞再生時的高凝狀态而産生了斑塊,這次呼吸衰竭是由斑塊脫落引起的肺栓塞所致,幸虧是發生在醫院裏,搶救及時,溶栓治療兩三個療程即可。”

羅家楠沒聽懂多少,于是搓着下巴問:“沒有生命危險了吧?”

“照目前的狀況來說,沒有,但他年齡在那,溶栓治療有可能會引起腦出血,所以得在重症監護裏實時監控體征。放心,趙副隊身體素質好,應該沒問題。”夏勇輝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要是別的家屬我不敢說這種話,但是你沒關系,出了問題不會投訴我。”

“那肯定,咱倆誰跟誰啊。”羅家楠一聽趙平生沒啥大事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話也說得随便。

夏勇輝笑笑,剛想說話突然看到祈銘推門進來。剛羅家楠在回來的路上給祈銘打了電話,叫他也到醫院來。他想着祈銘既然是學醫的出身,應該能搞清楚趙平生是什麽毛病,或者,至少能讓陳飛安心。

祈銘看着夏勇輝的手搭在羅家楠胳膊上,倆人還都笑容燦爛,眉頭瞬間皺起。

“不是說趙副隊病危,你怎麽還這麽開心?”

他問羅家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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