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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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光明護法與花潋滟兵分兩路,一人去了離凰部族的都城,一人去了羽族族長的駐地。郦橦南下去雲澗城辦事兒,順手帶走了師兄趙輝。
石夢思失去了蹤影,東林玉凰沒有過問,她答應過,奪回離魂塔之後,任其離開。
東林玉凰原諒了陰月護法,命夜無情為他療傷,削去氣護法之權,傷好後,終生不得出離魂塔半步。
陰月護法謝今朝協助段緋管理教務,一切逐漸走上了正軌。
一個月過後,光明護法與地母使先後回來,帶來了北靖國結盟的盟約。
離凰部族以皇族名義,集結了九個部族,派出精銳全線壓上與大渝的國界線。
東林玉凰說的結盟,只是起震懾作用,對方的青煜軍不動,她也不動。可北靖國幾家卻不這麽想,他們有自己的心思,離魂塔不是普通江湖門派,在西域紮根千年,所下教衆決不亞于他們真正的軍隊。若離魂塔能毀了大渝西北防線,他們便可長驅直入拿下千裏沃土。
尤其是羽族,對他們來說,荊靳死了,大渝便再無人能領兵阻擋他們的攻擊。
謝今朝送來戰書,請尊主過目。
或許做荊長歌做久了,她也學會了師出有名。寫個戰書送去,讓對方早做準備,省的外人說她勝之不武。
李溫在對方陣營,她很期待對方會如何答複她。
如果她猜得沒錯,她失憶的時候,李溫并不知道荊長歌便是西域魔尊東林玉凰,李溫曾經三番五次與失去記憶的荊長歌,說起離魂塔與江湖各個門派。若是知道,肯定不會多費唇舌給她講她自家的事,斷然也不會與陰月他們合夥害趙輝。
荊靳連着他一起騙。
他曾經為了家國天下辜負了荊長歌的信任,辜負了荊長歌朦胧的喜歡,如今,他是否也能為了家國天下處死荊靳呢?
“尊主!”段緋推着輪椅進門,“尊主命屬下注意迷霧法陣,今晨法陣有動,似乎有人闖入,且是高手,他們避開機關,卻找不到方向,被困在迷霧法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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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入山來見。其餘的,給他們指一條下山的路。”東林玉凰算着李溫要是來見她,多半就是這兩日。
整理思緒,她依舊很佩服李溫的膽量,雖然他身邊有雪雁以及武林盟幻羽山高手,可他貴為太子,今時不同往日,親身犯險,闖她離魂塔迷霧法陣,也不怕她不念昔日舊情,任由他們在迷霧中自生自滅。
“你腿腳不便,還是我去吧。”謝今朝正把戰書封入信封,與段緋說。
東林玉凰剛剛恢複的迷霧法陣,只把在法陣中自由出入的判別之法,告知了身邊為數不多幾個人。
“帶上幾個随從,”段緋提醒,“你不會武功,萬一被劫持了,我們還要費心救你。”
謝今朝哂笑,“他不會劫持我的,他既然冒死上山,定是有非見尊主不可的理由。”
東林玉凰示意謝今朝自己看着辦。
謝今朝并不認識李溫,光明護法的細作網裏收錄了大渝朝臣的畫像,拿給謝今朝,讓他別帶錯了。
……
李溫與所帶高手被困在迷霧中,相比于急的團團轉的幾人,他反而是最冷靜的一個。
雪雁一劍劈開腳下的灌木,“公子,您真的篤定荊姑娘她會救你嗎?”
“若是荊長歌,她定會救我,東林玉凰的話……我不知道。”李溫一副江湖人士的打扮,即使破布麻衣也掩飾不住貴氣。
“她們不是一個人嗎?”雪雁不知自家主子哪裏來的自信,他是怎麽對荊長歌的難道他忘記了?
“不是一個人,”李溫道,“荊長歌絕不會因為一己之私聯合北靖部落,東林玉凰便不在意這些。”
“前任大當家曾經留下迷霧法陣的圖樣,怎麽就……不一樣了呢?”一個武林盟的高手指着手中的圖。
蕭遵義留下的,是過去的陣法,如今迷霧法陣毀過後重新建成,自然是與之前不同。
“公子,有人,”雪雁觀望雲霧方向,聽腳步,這人似乎不會武功。
謝今朝不急不緩的出現,一衆高手,除了李溫,都十分戒備的用兵刃對着他。
“公子面相好生俊美。”李溫發自內心的贊嘆。
“你是什麽人!”衆人齊聲問。
謝今朝不卑不亢,他用不着跟這些人行禮作揖,“我是離魂塔陰月護法,尊主請李溫公子上山。”
李溫見過從前的陰月,蒙着黑鬥篷瘦的只剩下骨頭,此前人該是東林玉凰奪回離魂塔後新任的陰月護法,也不知選護法的标準是什麽,此人弱不禁風,不會半點武功,唯一惹人眼亮的是他的樣貌。
李溫挪步,其餘人迅速跟上。
“尊主只請李溫公子一人上山。”謝今朝有禮貌的拒絕了其他人的陪同,“你們可沿此路下山,一直走到頭,遇見石牆,左轉,三次輪回後方可出陣。”
“既然如此,各位前輩便沿着此路下山等我。”李溫與雪雁一點頭,雪雁先下山開路,其餘人卻是不放心。
李溫抱拳,“請各位前輩先下山。”
謝今朝說,“尊主既然命我前來,便是不願為難各位。”
李溫沖他笑了笑,人生的好看,聲音也好聽,只是那雙眼睛裏,仿佛藏了許許多多的秘密。
李溫再三懇求,幾個高手終于妥協,他們跟随雪雁下山,并威脅若是殿下又三長兩短決不繞過離魂塔。
上山的路上,謝今朝問,“太子殿下不怕嗎?”
“怕呀!這裏詭異的很,”李溫随口說,“詭異的濃霧,詭異的帶路人。”
謝今朝忽然停下腳步,說,“殿下掉東西了。”
李溫低頭,腳下一塊手帕,上面繡着一朵桃花瓣。
他把手帕撿起來,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繼而笑道,“多謝。”
濃霧遮掩,山路悠長,爬了許久,李溫終于見到了那畫中的高塔。高塔直上有一抹紫紅衣影,見他們走近,便縱身而下,飄然落入一旁的竹院中。
李溫一人進了庭院,謝今朝走向一個坐着輪椅的中年人,李溫盤算,這位大概就是離魂塔安魂天宗使。當年這位天宗使以一人之力讓荊靳吃了不少苦頭,險些把青煜軍三千人折在離魂崖上。
庭院陳設簡單,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還有一壺剛沏好的茶。
李溫很自來熟的坐下,“長歌……”
“荊長歌早就死了。”東林玉凰冷冷的打斷李溫的寒暄。
“鳳凰山迷霧法陣,果然名不虛傳。”李溫晃着茶杯,也不生氣,“茶也不錯,我記得你之前最愛喝這個。”
“這是戰書。”東林玉凰把信封扔到桌上,“既然你來了,你便捎回去吧。”
李溫把信封随手一丢,“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一切命令都是我做主,你要殺我,我不會皺一下眉頭,趙輝的傷,大哥的死,這些年驅使離魂塔所做的見不得人的勾當,你都可算在我頭上。”
東林玉凰見李溫之前,還擔心自己忍不住,可見過之後,她發現自己并不恨李溫,反而有一種淡淡的惆悵,“當年,從皇宮拿走雙鶴鼎的人是我,害你母族柴氏一族盡亡的人是我,當時,我并不是不認,只是不記得了。”
“天下還真有能停滞時間的武功,”李溫嘆了口氣,“記得我在青樓第一眼見你時,便用劍指着你,那時候我見你背影,像極了那個拿走雙鶴鼎的女人。可你的年齡太小,我只以為是我看錯了。我們之間,是不是造化弄人啊!我的人生因你毀了,十三年一個輪回,你沒了記憶,還是與我牽扯糾纏不清。”
“我是你的仇人。”
“為什麽?為何要取走雙鶴鼎?”李溫猜了好幾個原因,可沒有一個能說的圓滿。
“為了我一己之私,起死回生的禁術。”東林玉凰已經記不太清,當年入宮拿走雙鶴鼎時的情形,她當時萬分急迫的要複活蕭遵義,依稀好像有個小孩子,怯生生的看着她。欲要呼喊,被她點了穴道。
“起死回生……那個人……是蕭大俠嗎?”蕭遵義死的時候,天下武林震蕩,天之驕子死在一個孩童手上。
那個孩童,還是他養大的義子。
“嗯。”東林玉凰心無波動,“是我錯了,我失去一切,怨不得別人。只是,離魂塔之難,忠于我的部下死的死殘的殘,我失憶時他欺騙我為荊家妹妹,把我拉進你們大渝朝廷明争暗鬥中,傷害對我好的人,這些,荊靳必須負責。我東林玉凰是非分明,李行的死,你并不知情,驅使離魂塔在華江暗殺的荊靳,陰月已經全都告訴我了。”
“我不會讓你殺他的,你武功高強,可離魂塔如今除了你之外,已經沒有高手了。若幻羽山與武林盟合力,你也休想占到半分便宜。至于這戰書……”李溫把空茶杯擺在桌角,“大渝西境十萬兒郎,誓死捍衛國疆,無懼異族鐵騎,寧粉身碎骨,亦寸土不讓。”
兩邊劍拔弩張,氣勢相當,忽然一只小鳥飛了進來,落在東林玉凰的肩膀上。
李溫見鳥腿上綁着信。
“送客。”看完了信,荊長歌冷着臉,讓謝今朝送人下山。
李溫下山,依舊是謝今朝帶路,兩人比上山時熟悉些。
“有收獲嗎?”謝今朝見李溫臉上并沒有太傷感。
“有。”李溫說,“至少我知道,離魂塔無人可用,要不然也不會讓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當護法。說實話,我上山時毫無底氣,以為我要下跪求饒磕頭認錯,撒潑耍賴也要讓尊主娘娘網開一面給我門一條生路。如今,倒是有了那麽一兩分的勝算。”
“你倒是樂觀。我瞧着尊主的臉色不太好。”剛剛,東林玉凰一臉陰沉的說送客。
“那可與我沒關系,”李溫說,“一只鳥飛過來,她看着鳥腿上的信才生氣的。”
謝今朝知道那鳥是花潋滟養的信雀,她如今身在羽族駐地,信雀該是與尊主回報羽族的軍報。難道結盟有變?謝今朝心中七上八下,好像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山下,五個高手盤腿運氣,卻是十萬分緊張的等待着。
李溫隔着老遠便招呼,“我回來了!”
“殿下!”雪雁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他遞上加急奏報,謝今朝遠遠瞧見上面一個荊字。
荊靳的親筆手書。
李溫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寫了什麽。
他轉手把奏報給了謝今朝,“這個,是收獲之二。請陰月護法代為轉呈給尊主娘娘。”
謝今朝直接打開,讀了信紙。
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明晃晃的一句話讓他渾身癱軟——大渝與北靖國兩軍開戰。
“是你!”謝今朝顫抖着,指着李溫,“是你……你來之前,便算計好的……”
“是我。我來此是賭命的,總不能什麽賭注都不放,”李溫說的雲淡風輕,仿佛幾天前在烏蘇河畔發生的那場戰亂,死去的戰士僅僅是個數字,“北靖國羽族最強,離凰次之。北靖部族心懷鬼胎,他們要的絕不僅僅是統一部族那麽簡單。這麽多年,但凡北疆防線松弛,北靖國必然南下入侵,燒殺搶掠,無惡不為。在你們聯合他們之前,羽族便已經籌備要南侵。只要我們稍作僞妝,傳些假消息,他們必然急不可耐的上當。”
他說是秘密前來離魂塔,其實早就通過各方細作,把消息告訴了北靖國各個部族。依着西域魔尊不可一世的性格,結盟時也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不會解釋過多。所以北靖各部族,定然以為荊靳與東林玉凰有仇,太子李溫身為荊靳的好友,與東林玉凰也有仇。此次上鳳凰山,定然是有去無回。
按着北靖國的邏輯線,大渝太子身死,守軍定會失了方寸,他們的可乘之機,這麽輕而易舉的到來了。
荊靳假裝聽聞太子死在鳳凰山的消息而悲痛欲絕,這個消息當然是假的,北靖國卻當了真。
邊軍裝作散亂,要為太子報仇的與安于現狀的分成了兩派,時常打架鬥毆。羽族先按捺不住,不顧花潋滟的阻止,整備軍隊殺向大渝邊防哨卡。他們完全不知道這是荊靳與李溫早早安排好的表演。
青煜軍主力在江邊設伏,殺了羽族一個措手不及,羽族大敗而歸,族長破釜沉舟,
終于向大渝宣戰。
被南楚逼迫入荒蕪之地的他們,即将度過第一個寒冬,他們必須拓寬疆土,否則只有餓死的命運。
謝今朝捂住心口,他左右猶豫不決之際,李溫已經做出了抉擇,與羽族開戰來,大渝西北邊軍損失過兩萬,精銳之師青煜軍損失也過了三百。
墨陽守軍與離凰部族之間,也是劍拔弩張,離凰其他部族蠢蠢欲動,随時是全線作戰。
“死了這麽多人……”
“打仗總會死人,只要贏了,他們就沒白死。”李溫牽過馬繩,望着西北方,“羽族與大渝必有一戰,雖然此時不是對大渝最有力的時機。可只要她東林玉凰不摻和,我大渝有十足把握贏下來,接下來一鼓作氣,滅羽族,遠征西北疆,吞并北靖國。”
有人提議,“殿下,我們不如劫持這個人,他知曉迷霧法陣的出入方法,只要入的了迷霧法陣,武林盟就能合力圍攻離魂塔,像十四年前那樣……”
他說的是謝今朝。
李溫搖頭,“當年是因為東林玉凰不在,才被你們撿了便宜。我們得趕往墨陽,如果我猜的不錯,離凰部族也按捺不住了。”
離凰部族以為羽族牽制了大渝多有的邊境兵力,荊靳也的确是這樣給他做樣子的。
荊靳親臨戰場指揮,東林玉凰的聯盟已被他攪破,定然會只身前往戰場。他今日與東林玉凰見面,确認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東林玉凰相殺的人,只有荊靳。
如何阻止……
他摸到袖中的手帕,看着眼前跪在地上雙目茫然的謝今朝。
每個人都有該做的事,如果有一分可能,他也希望,能與離魂塔之主冰釋前嫌,回到從前把酒問明月的夜晚。
在他的心裏,愛情永遠不是第一位的。處于他的高位,許多事情,只能違背初心。他就如同一個雪球,要滾去哪裏,做決定的,從來不是雪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