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京城繁華依舊,桃花灼灼美人羞。
前任皇帝終于沒能撐過兩年前的冬天,留下最後一紙诏書後,就再也沒能睜開眼。
當最受小皇帝信任的威武大将軍雙手捧着诏書,雙眼含淚地念出其中唯一的一句話後,跪在地上的衆臣們僅僅沉默了一瞬,便大呼:“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跪拜的方向,只有青陽王。
代理朝政四年,從未出過任何纰漏,甚至創立了小皇帝還來不及創立的盛世。南方因為水患減少,日漸恢複了原來的繁榮,北方與南方貿易的頻繁,也讓北方更具活力。
最早被派去南方治理水患的胡尚書最終沒能脫開受賄的陰影,剛回朝沒多久便锒铛入獄。受挫的璃妃一派仍不甘心,小動作不斷。青陽王始終不動聲色,有時默默忍耐,有時又像不怎麽認真地反駁一下,就在衆人弄不清楚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的時候,武陽王在京郊準備一年一度祈福大會時,夜半遭遇刺客而重傷的消息傳遍了京城。
青陽王終于出手了,借着百姓憤怒的理由,一口氣拔出了一大串蘿蔔,就在險些觸及璃妃的時候,動作戛然而止。
癱軟在地上的璃妃抱着自己的兒子,絕望地垂淚。
為何自己的人會在這種極易引起民憤的時候行刺,她已經無從得知。
沒過多久,小皇帝離世,并不愚鈍的他把皇位主動讓給了衛延信,只為換來自己骨肉的安全。
他也在賭,賭衛延信雖心機深沉,卻不至于心狠手辣。
遺诏公布的時候,衛滄瀾正坐在家中的桃花樹下,手上拿着茶杯,人卻望着地上一片片緋紅發愣。
他成功了,可洞裏的人依舊沒有出來。
若不是封印還在,他幾乎要撐不住地闖進去。
日子又一天天地過去,嫩葉冒芽,成綠,枯黃,飄落,這樣的輪回又過了兩回。
武陽王穿着淡紫的蘇繡長袍,單手撐着臉頰,倚着窗棂,無甚興趣地望着畫舫外的桃紅柳綠莺歌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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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官員大都是年紀比他大的,笑起來褶子能把蚊子夾死。
雖說早有聽聞,可親自近距離觀看,他們還是被武陽王那張絕色的臉給震了震。
據說武陽王與現任皇帝長得最為相似,然而這幾年下來,皇帝越來越俊美,武陽王卻越來越……妖豔?
不,不,該說是冷豔。
有不怕死的人開始私下議論,這些明顯的區別是否代表了……武陽王乃現任皇帝的入幕之賓這個流言的真實性?
可也有人反駁,皇帝若是喜歡衛滄瀾,那不是自戀麽?
又有人說,那可不一定,你見過武陽王的容貌麽?那白皙細嫩的皮膚,那流光四溢的眸子,那即便梳起也能長及腰間的柔順黑發,以及身上若有似無的熏香……
自己還沒說完就已經沉醉在了妄想中。
流言最終還是傳入了衛滄瀾的耳中,說着這話的朝中好友徐揚啧啧地想要摸一把那傳說中讓皇帝神魂颠倒的黑發,卻被這個絕世美人給一腳踹到了地上。
無聊的話就不要讓我知道。衛滄瀾沒有動怒,也沒有笑,還是坐在原位上喝茶。
徐揚一邊說我是文官,一邊苦着臉爬起來。
那神色,頗有幾分某人的影子。衛滄瀾盯着他看了一會,才挪開視線。
不管徐揚以後知道會怎麽想,衛滄瀾現在只想看到那張已經等待了快六年的臉。
所以心情煩悶的他才會燒糊了腦子點頭答應跟吏部工部的大臣們去泛舟賞春。
徐揚也在身旁,叽叽呱呱地跟衛滄瀾說着古往今來那些關于春天的故事,衛滄瀾只是看着外面的春色,并未聽進去多少。
如果是長生,肯定只會在私下拽着自己追問個不停,那雙圓滾滾的眼睛充滿了好奇,像是要把前面十幾年的知識全部補回來。
他喜歡那個在別人面前裝啞巴的家夥。即便找了徐揚這個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人,但畢竟不是本人。
船頭的歌女還在彈唱:“念去去……故人今在何方……”
心裏的煩悶越發叫人難耐。
衛滄瀾站起來,不理會身旁官員們詫異的詢問,徑直走到船頭,皺着眉頭,跟羞紅了臉的歌女說:“換一首。唱得我高興,賞你十兩黃金。”
歌女險些連怎麽唱都忘了。
畫舫漸漸靠近岸邊的桃花林,她想了想,便開始彈唱桃花辭。與方才的傷春不同,這回是詠春,歌詞隐含着對愛人的告白傾訴。
說白了就是情歌。
衛滄瀾幹脆就坐在船頭,吹着風,手裏握着鎏金手爐,閉目聽着這首桃花辭。
他想起,長生還從未與自己賞過春,若是他現在能醒來,自己一定要帶他去看遍這世上最美的桃花林……
“抓賊啊!”“抓住那花賊!”“他往這邊逃了!”岸上突然一陣騷動,衛滄瀾睜眼,卻看不清已經被桃花煙雲給遮蔽的岸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小心刺客!”船頭的侍衛忽然大叫。
“王爺快回去!”有人從後面拉住他。
衛滄瀾正要轉身,忽然看到從桃花林裏跳出一個身影。
那人的輕功并不算好,身手卻很敏捷。青石板的地面異常濕滑,跑兩步就要抓着桃枝防止摔倒,可脆弱的桃枝竟然沒被他折斷幾根,反觀身後那些摔得東倒西歪的家夥,顯然他的本事要高上一籌。
可畫舫上的侍衛,大部分是衛滄瀾的貼身侍衛,三兩下絕對能解決對方。
衛滄瀾想了想,就沒打算回去了。
花賊?他聽說過采花賊,賣花人,倒是沒聽過純粹的花賊。
花有什麽好偷的?
畫舫正要扭轉方向,花賊就已經跑到岸邊上,猛地一躍!
“快劃開!不能驚擾了王爺!”官員們朝船夫大吼。
衛滄瀾卻盯着那人。
花賊沒直接跳上畫舫,而是跳到了靠近畫舫的一條漁船上。他猛地擡頭,衛滄瀾才發現他整張臉都被一個唱戲的面具遮住,只看得到一雙清亮的眸子。
花賊竟沒再往前逃,只是默默地看着畫舫遠離岸邊,身後的喧鬧越來越近,他卻伫立不動。
“你哪裏跑?!”似乎認定他不會在春寒料峭的時候跳入水中,一群人氣勢洶洶地殺到。
衛滄瀾直愣愣地看着花賊。
一身白色的衣裳,瘦削的身材卻背着個半身高的包袱,那花賊卻毫不吃力。
“什麽花賊,我分明是個采花賊。”那人居然說話了,隔着面具,聲音叫人有些分辨不清。
不知為何,衛滄瀾覺得心跳居然加快了。
“王爺,前面危險,不要太近船頭!”侍衛連忙阻止他。
那花賊說完,猛地拽下背上的大包袱,朝空中一抖摟,紅的粉的黃的,全都飛到了空中!
“喝!”衆人不由倒吸一口氣。
粉的桃花,紅的梅花,黃的臘梅,白的玉蘭,猶如春雨般,從天而降,紛紛飄落到了畫舫前的水面!
也不知道這花賊到底從哪裏收集了這麽多花時本是錯開的鮮花,還全收集到了這個包袱裏,也難怪那些花農會如此怒不可遏地追殺至此。
“辣手摧花,才是惡人該做的事。”那花賊竟哈哈大笑,眼看花農已經追上來,他卻跳下了船,猶如一條魚兒般紮入了水裏!
“長…………”衛滄瀾沖過去,險些喊出那個名字。
水上除了花瓣和水紋,再也不見那花賊的蹤影。
畫舫裏開始議論紛紛,為這花賊的舉動是豪氣還是低俗而争論。
徐揚走出來,奇怪地看着衛滄瀾一臉恍惚的模樣。“王爺,那是你的故人?”
故人?
才不是。
衛滄瀾搖頭,盯着微微泛着花香的水面,忽然笑開:“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惡人……還真有作惡多端的潛質啊……”
徐揚一驚:“那,是不是要将他抓起來盤問?”
“不必了。這樣的采花賊世上可能也就只有一個,遲早……會再遇上的。”他越想越高興,竟笑出聲來。從未見過他這樣表情的徐揚看向寬闊的江面,心想武陽王必然是認識那花賊的,否則……這樣的天氣這樣寬闊的江,現在仍未見那花賊浮起的身影,……那家夥生還的幾率還有多少?
華宵果然黑着臉找上門了。
“那臭小子在哪裏!”堂而皇之地扔開所有阻擋自己的侍衛,從大門進入的白狐貍一看到衛滄瀾就問。
“他出來了?”衛滄瀾很想掩飾住自己的笑容,可自從看到那個采花賊後,他臉上的笑意就一直沒有消失過。衛延信看到了,說從未見過他如此高興的模樣,追問了許久仍未得到答案。
“少裝蒜!那小子一出來,要找的人肯定就是你!”華宵一邊說,一邊朝四周打量。
“我還想問你,明知他醒來,為何不告訴我?”衛滄瀾冷笑,“你的算盤倒打得精明,想着要是他失憶了,便先奪得他的信任,然後再逼着他跟我作對,是麽?”
被說中黑暗企圖的狐貍不但沒有心虛,反倒理直氣壯得很:“我讓他複活,本就是最大的恩惠,想要對他做什麽,有何可不可?”
“你先破壞了賭約,現在長生既然逃了出來,必然是沒有失憶,這場賭約你輸了,何必還來我面前找他?”衛滄瀾笑眯眯地,摘下一朵海棠花把玩。
如果沒記錯,長生剛來的時候,也是海棠花開得正旺的時候。
“衛滄瀾,這麽多年過去,你不但沒有收斂,反倒越發地驕恣了。”華宵臉色一直都不好看。顯然長生做了不少讓他傷心的事。
“你倒說說看,如今的武陽王為什麽需要收斂?”他挑眉,傲氣十足。
華宵看着這個錦衣華服氣質高傲的絕色青年,微皺眉頭。“他到底在不在這裏?”
“不在。如果他回來了,我何必藏起他?”
“那你怎麽知道他出來了?”
“他去當大惡人了。”
華宵一愣。
“他成了采花賊,估計這會兒在哪個地方采着花呢……”衛滄瀾輕笑。
采花賊?
以長生那連被女人觸碰都紅透一張臉的模樣?
華宵揉揉額頭。時隔多年,他再次感覺到人類的變化實在太快……僅僅是六年的時間,衛滄瀾就從難纏小鬼變成了可怕青年,而明明一直睡在洞裏心智只有十四歲的少年,竟也能變成采花大盜?!
這凡人的心也未免太難理解了!
“既然如此,我就在此處等他。”華宵冷哼。被騙了這麽久,這賬可不能這麽算了。
“此地不歡迎狐妖。夜裏府裏的辟邪陣會全部展開,不管鬼狐仙怪,一律驅除。”衛滄瀾笑容可掬地“送客”。
“……這麽多年了,你仍被他們糾纏着?”華宵又仔細看了眼四周。果然,不管是房梁上還是牆角裏,都安置了一個玉麒麟,玉麒麟抓着一個銀珠,銀珠下方是只有有法力的人才看得到的辟邪陣。
“小東西自然不敢靠近我,可是……如今我身居高位,寒氣逼人啊……”衛滄瀾微垂眼簾,笑得別有深意。
讨不到任何好處的白狐貍只能氣呼呼地離開了王府。
到底長生這家夥做了什麽?
衛滄瀾很好奇,如今知道人還活着,并且近在咫尺,心裏的思念竟越發濃烈了。
手中的花被蹂躏得凄涼,他真恨不得将躲海棠裏的人給揉出來。
滄瀾,你今年幾歲了?
回皇上,二十。
……嗯,是該找個妃子了。
謝皇上關心,不過滄瀾至今仍未有意中人。
這可不是理由。
……
這段對話剛在早朝時發生,中午時,武陽王王府的門檻便被前來說親的人塌出了一個缺口。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武陽王的姿色,沒有幾個女人有勇氣前去挑戰,即便有,那些女人中的絕品也都被衛滄瀾拒之門外。京城的黃花閨女們曾一度灰心得紛紛嫁人,如今有了柳暗花明的機會,怎麽不沸騰?
可主角卻在下了早朝後,始終不見蹤影。
黃昏時分,一個轎子悄悄地停在了王府的後門,一身便服的衛滄瀾快速地進了門,門前的熱鬧他可敬謝不敏。
“小王爺,人,人都快把前廳給擠滿了啊!”許彩兒快步跑過來,哭喪着臉。
“讓他們繼續等,就說我在外頭過夜了。”衛滄瀾一邊讓許招兒給他換衣服,一邊看着屋外的海棠。
今日比昨日又多開了一些。
“長生真的出來了嗎?他到底什麽時候回來?”許招兒昨日遇見了華宵,聽說對方在尋找長生後,高興得哭了一晚。
“不要問我。”衛滄瀾撇撇嘴。
人是怎麽跑出來的他尚且不知,更別說他騙了華宵溜出來又是為了什麽。
“對了,今夜在我房裏多放些杏仁糕和蓮子糕,……再加一張被褥,……啧,将那幾個手爐都給我準備好了。”
“哎?”許招兒奇怪地看他。
“你就照做。”衛滄瀾自己系上扣子,嘴角還是沒忍住,又微微揚了起來。
這天的月色特別好。海棠花夜裏都收起了花瓣,含羞着等待第二日的開放。
窗子都被打開了,初春的夜晚不免有些寒冷,衛滄瀾披着冬天的厚衣裳,靠在太師椅上,一手拿着手爐,一手拿着書本。靠窗的桌子上擺着一盤子的甜糕,似在祭拜着月亮。
“不冷麽?”有人問。
“嗯。”看書看得有些入神的人點頭。
眨眼地功夫,衛滄瀾就從太師椅上坐了起來,可一想到不能太過表露,又減緩了速度。
其中一扇窗棂上,半蹲着一個人。他穿着一身白衣,戴着那個樸素的面具,手裏拿着一個小包袱。
“采花賊今夜想采的是什麽花?”
“這裏沒有花。”那聲音有些懊惱。
衛滄瀾笑了:“那你過來做什麽?”
“我本想着等我真正成了惡人的時候再來找你,那時候,小王爺跟一個大惡人,多有趣的組合,可你卻要成親了………我,我想先過來看看。”三言兩語,一下就袒露了自己的身份。
即便是過了六年,身高比從前要高了,身架比從前更硬朗了,可,那軀體裏面的,依舊是六年前的人啊………衛滄瀾還是沒忍住,笑了出聲。
明明喜歡耍小聰明,可偏偏本性又那麽的直率,從來都掩不住自己的內心。
“怎麽沒有花,這裏有花。”衛滄瀾放下書,走過去,一把拉住那個低着頭懊惱的人的手。這次他絕對不再放開,即便天打雷劈,即便千刀萬剮。
“什麽花?”訝異地擡頭,面具卻一下被人摘開。
衛滄瀾眼眶微微發紅地看着那張有些改變的臉,笑得即苦澀又幸福。“當然有花,有一朵叫做朝顏的花……”
“哪,哪有這種花!”臉皮不厚的人,立刻紅了臉。
“你這個不好好讀書的家夥,牽牛花,不就是朝顏麽?”衛滄瀾挑眉,一只手拉下他的腦袋,貼近他的耳朵說:“其實采花賊在你面前才對。”
“哎?”那個本名叫做許朝顏的青年有些羞澀地想要躲開耳邊的氣息。
“不許躲!”衛滄瀾說着,一把拉下他的腦袋,就親了上去。
這次不再是胡亂的親吻。他想了好久好久,一直想要将這個吻奪回來。不再是充滿絕望,不再是充滿悲傷,他要讓這個私自送死的家夥知道………
親吻其實應該是這樣的,懂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上星期太忙了…………又要競聘又要……又要啥來着……(絞盡腦汁)……
所以今天寧可翹了“大師兄”(總受屬性)的約會,也要呆在家裏更新……
你說是不是,大師兄………………= =|||
你們看,今天的肉夠多了吧?= =不要再種我進糞坑裏了啊………………淚目。
PS:大師兄(受),我重玩了三道,還是沒能把我最喜歡的那個惡毒的女人搞到手啊啊啊!(馬景濤咆哮),NND老是那個禿驢來找我,人生沒意思啊啊!!!
——————BY 玩到鼠标殘了武林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