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豬腦子

殷顯并未回以甜言蜜語, 但是,态度堅決要走的他, 最終沒有離開王結香。

他們忙前忙後, 将行李歸位。

殷顯熱飯,王結香站在旁邊看着他。

殷顯吃飯, 王結香坐在凳子上看着他。

他吃完飯,王結香牽起他的手,一起去公共浴室洗澡。

到睡覺的點, 她鑽進他的被子,撐着下巴看他閉上眼睛的睡顏。

殷顯終于出言制止:“你明天不打算工作了?”

“我知道……”

王結香趴在他的胸膛,手搭着他的腰。

“看着你比較踏實嘛。你那麽久沒和我說話,那麽久沒有抱我睡覺,那麽久我都沒辦法親親你……”

他睜開眼, 看向她。

那雙波瀾不驚的黑眸瞥來, 王結香的心一虛, 猜測自己八成又要挨罵。

“好啦,我正經做人,我乖乖睡覺。”

她支起上身, 往旁邊一滾,回歸該躺的位置。

拉起小棉被, 保持聽話的好寶寶睡覺姿勢, 她對殷顯說。

“關燈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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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顯坐起。

王結香感到身邊的床墊向下一陷。

她眨了眨眼。

他的臉湊近,越來越近。

冰冰涼涼的唇, 屬于殷顯的好聞的氣味,溫柔地覆過來。

他親了她一下。

第一個吻落在嘴角。

王結香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第二個吻直接地印在她唇上。

腦子有煙花“噼啪噼啪”綻放。她的身體被奇怪的魔法封住,無法動彈;心髒卻失速地跳動,一路跳到屋頂,跳到高高的月亮上去。

第二個吻結束。

玩弄心跳的迷人男子殷顯,回身關了燈。

眼前的房間填滿黑暗。

王結香聽到旁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躺下睡覺了。

——哎唷,怎麽突然對她這樣啦?!

難道是因為,自己之前的那句:那麽久我都沒辦法親親你?

王結香無聲地咧嘴傻笑。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甜甜蜜蜜。

這段冷戰至此畫下句點,兩個小情侶的感情比鬧矛盾前的更好。

不過,日常的拌嘴依舊少不了。殷顯這個人不知道什麽毛病,特別讨厭看醫生。明明生了病,人難受得不行,但不論王結香怎麽勸,他就是不肯上醫院。

所以,常常是他生了病,王結香比他更着急。

“沒事的,只是沒休息好。”殷顯每次都這麽說。

他要真沒事,她也不會小題大做。

問題是,殷顯太愛逞強,他說着“沒事沒事”,很容易把小病拖成了大病。

她急啊急,能被他生生地急哭。

王結香恨不得自己是個大力士,一使勁就把殷顯舉起來,再用力一甩,将他穩穩地丢進醫院。

“你是不是怕打針?怕吃藥?怕醫院有病毒?”

“你擔心醫生醫術不行?擔心被醫院騙錢?”

殷顯頻頻搖頭。

“那還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你心裏有什麽過不去的坎,特別讨厭去醫院?”

“沒,你別瞎擔心……”

他還有半句沒說完,被咳嗽聲打斷。

王結香幫他拍背順氣,無奈極了。

……

殷顯拒絕看病的次數多了,王結香在心中暗下決心:下一次她生病,她也死活賴着不去看,她連藥都不吃!非得讓殷顯也嘗嘗那種坐立難安,挖心撓肺的滋味。

他着急他的,到時她頭一昂,嘴一噘,用他拒絕看病的那一套來拒絕他。

“我好得很,我沒事。安靜,別大驚小怪的。”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要噎得他啞口無言,回不了嘴。

王結香夢寐以求的“機會”在她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到來。

某天她下班回家。路上太黑看不清路,走着走着,她一步踩空,從城中村的上坡一路往下滾。

膝蓋磕到別人家修在坡中間的水池,她疼得龇牙咧嘴,手撐着那水池的邊緣,總算勉勉強強地站了起來。

“嘩啦——”

不知是被她的膝蓋撞壞,還是被她的體重壓垮,水池的磚塌了。

水池的主人聽到響動,罵罵咧咧地出來讨說法。

王結香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将錢包裏的錢全賠給了他。

待她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開門的殷顯看見她臉上擦傷、褲子上的血跡,明顯的低落的神色,他的表情瞬間嚴肅了。

“發生什麽事?”

王結香一五一十地将剛才的情況告訴他。

他轉身拿了錢包和家裏鑰匙:“去市裏的醫院,得看看你身上的傷。”

她剛賠水池花了一大筆錢,哪肯再去醫院。

“只是看着嚴重,其實根本沒事,現在都不痛了。”

王結香攔住殷顯,拽着他回屋裏。

“你來幫幫我,抹點藥水之類的。”

他像是沒聽見她的話,打開衣櫃幫她找了條圍巾:“夜裏冷,你衣服夠不夠厚?”

“我不出去,不去醫院……”

直到這一句,微妙的既視感才令王結香想起自己曾經暗暗下過的決心。

“我好得很,你操什麽心?你生病不到醫院看,我摔倒憑什麽去?我要跟你一樣,管你說啥,我不可能去。”

她模仿着殷顯的陰陽怪氣,将當時他那股不配合的勁兒重現得惟妙惟肖。

可惜被模仿者無心欣賞她的精彩表演。

他面無表情地替她圍上厚圍巾,王結香仍念着“不去不去”。他也懶得和她廢話,一把拎起她,扛到肩上。

王結香晃着腿,錘他的後背:殷顯犯規!哪有這樣的!她想做的事被他先做了,力氣大了不起啊?

他尚有餘力空出一只手,關門鎖門,真就這樣扛着她,要強行帶她看醫生。

“醒醒,殷顯,你不是最讨厭醫院嗎!”

王結香嚴重懷疑,面前這個一門心思上醫院的殷顯是不是被鬼俯身了。

他步子邁得大,走路帶風:“嗯,讨厭。”

“你終于承認了!”

她逮着機會提問的機會,窮追不舍:“為什麽讨厭,有理由嗎?”

殷顯沉默幾秒,講了別的:“只有膝蓋特別疼嗎?其他哪裏部位會不會舒服?”

“你轉移話題!”

王結香敏銳地察覺。

看來他是真的不想和她說……

長籲一口氣,她回答了他的話。

“你過度緊張了啦,我不疼的,那陣子的疼完全緩過來了,休息下就好。”

王結香的的确确是這個意思。但她有模仿殷顯的前科,說的是大實話也非常像殷顯式的逞強發言。

因此,他壓根沒搭理她。

“顯哥,打個商量,醫院就算了吧。你不放心,我們到診所看看好嗎,真的不嚴重。”

王結香就差舉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了。

他一口否定:“不行。”

“好吧,那再商量下……這兒是大馬路了,很多人看我們,把我放下來行不?”

“不行,腿受傷,你不能走。”

王結香扼腕:為什麽他說啥就是啥?自己先前舉起殷顯丢進醫院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力氣大可真好使!

排半小時隊,終于見了醫生。

醫生對她的傷勢一番查看,結論是:這種傷口可以回家處理。

“膝蓋淤青了,抹點紅花油;其餘的擦傷用碘酒處理一下,沒大礙的。”

王結香轉身面對殷顯,口型道:我剛說什麽來着。

意外的是,聽到檢查結果,他并未松一口氣,

“醫生,能幫忙檢查一下她的眼睛嗎?”

原來,他還擔憂別的事。

盯着她的眼睛,殷顯具體地描述。

“她晚上看不清楚。并非那種徹底無法視物的狀态,感覺她是對于距離沒有準确的概念,光不夠強烈就看不見。這樣是正常的嗎?她白天的視力倒是沒有問題。”

“晚上看不清,白天看得清?”

醫生翻開她的眼皮,用光照了照她的眼底:“你的描述,比較像夜盲症,但這個要做具體的眼部檢查才能确定。”

“夜盲症?”

王結香一直以為,自己只是比別人更怕黑而已,這怎麽還是一種病呢。

被醫生一說,她有點害怕了。

“醫生啊……這個病能治嗎?”

醫生關了燈,低頭幫她寫病歷:“還不确定是不是夜盲,現在太晚了,你們明天去眼科挂個號吧。夜盲症,比較難說能不能治,如果先天性的就基本無法治愈。”

王結香耳朵嗡嗡響,光聽見“無法治愈”四個大字了。

她的視線投向殷顯,覺得自己跟他是一對快要陰陽相隔的愛侶。

越看他,她的眼睛耷拉得越厲害。她沒有媽媽了,世上對她最好的人是他,要有個萬一,她不能拖累他,讓他年紀輕輕沉浸在失去自己的痛苦中,無法自拔……

“走了。”

殷顯起身,冷酷無情地打破了王結香的悲傷幻想。

“收好醫生開的藥,回家。”

出了醫院。

他走在前面,她走後面。

王結香的小腦瓜中思緒萬千。

醫院門診外有一排階梯,她失魂落魄,不太留意腳下,竟又要踩空。

殷顯及時扶住她。

“亮的道都不會走。”他點着她腦門,語氣兇兇的。

王結香扁扁嘴。

她左顧右盼,記得要看路了。

他不動聲色地握住她的手。

殷顯的手掌比王結香的大好多,他的手不像殷顯這個人那樣冷冷的,他的手很厚實很暖和。

夜晚的街道幽暗靜谧,她被他牽着走,頭縮進圍巾。

圍巾也是他叫她圍上的。

相比于平時那個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身邊的王結香安靜得過分。

盡量往有路燈的地方走,他們牽着的手被他揣進了外套的大兜。

他問:“很擔心治不好?”

她點點頭。

王結香滿心期待,殷顯接下來會說點什麽好聽的安慰自己。

不想,眨眼間他又恢複了往日的刻薄。

“擔心會不會瞎,不如擔心你的豬腦子。”

——這人怎麽這樣子,不安慰就算了,還人身攻擊。

王結香擡起頭,憤憤道:“結香很聰明,才不是豬腦子。”

殷顯有理有據。

“是豬腦子啊。先前摔倒那事,別人家的水池違章搭建,磕着你了;你不要他賠醫藥費就不錯了,你還向他道歉,給他的水池賠錢。你不是豬腦子,誰是豬腦子?”

“人家的水池是固定住的,它沒撞我,是我撞的它。弄壞了水池,我當然得賠呀。”

“對,豬腦子是這樣的,”殷顯皮笑肉不笑:“遇事只考慮別人,不考慮自己。別人的水池是無辜水池,你摔了是你活該。”

王結香不知是什麽神奇的腦回路,聽他這麽說,嘿嘿地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你其中有一句是不是在偷偷誇我啊?”

“沒誇。”

殷顯冷着臉,又喊了她一遍。

“豬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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