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琴師[三十六]上

這一夜之後,清唯第二天才聽說了,長帝在壽宴之上,做出的兩件驚世駭俗的事情來:一件是當衆以嘴賜酒親吻清唯的事,另一件就是在親吻清唯之後,将鎮北侯下入天牢的事——

所有的官員、後妃都還沒從剛才那起香豔的一幕中回過神來,長帝沉着嗓音又開始說話了:“今日的壽宴已經結近尾聲了,衆愛卿可吃得開心?玩得盡興?”

衆人齊聲道:“多謝陛下關心!”

長帝笑了又道:“朕看衆愛卿都坐得有些累,歌舞也觀賞得有些膩了,不如朕再給衆愛卿,來點新鮮的?為今日的壽宴來個結束?”

衆百官還在想,還有什麽節目?

卻聽長帝重重一拍手,立時從外面進來持械兵士,立在當中,一張張剛毅的表情,仿佛一個人刻出來的似的。

長帝重重地下出一道令來:“來啊,将鎮北侯穆苳抓起來!從即刻起,革去官職,剝去兵權,打入天牢!明日由刑部、大理寺共同審理鎮北侯穆苳侵占私産、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多樁案子。”

等鎮北侯穆苳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被官兵們抓得牢牢的,縛得緊緊地。他終于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大吼出聲:“陛下,這是何意?”

在場所有人都被他這一聲大吼,驚得回了神,終于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長帝冷冷一笑道:“何意?穆苳你與朕是結義兄弟,情同手足,朕信任你,委以重任,讓你守邊鎮疆,你卻不知感恩,肆意妄為,還派人追殺調查的官員!……哼!兩部調查早就結束,朕念及你我手足之情,一直不願動你。可你卻不知悔改,變本加厲,實在士可忍孰不可忍!我覺羅國初立,要是一再縱容你,豈不讓天下百姓傷心、将士寒心?朕……不得不這麽做!做兄弟,朕或許欠你,但、做君臣,你欠朕太多!……來啊,押下去!”

長帝不再聽穆苳詭辯,讓人拖了下去。

自此,衆百官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勸阻,皆是一身冷汗,心裏發怵。

早有侍衛将穆苳手上取下來的虎符呈到長帝面前。但見長帝拿起虎符,緩緩舉杯又道:“今日壽宴就到此了,朕以這杯中酒,敬衆愛卿,祝我覺羅國國運昌盛,國泰民安!來!滿飲此杯!”

自己先一飲而盡,等百官幹了之後,又道:“今日朕有些累了,就不陪衆位卿家了,先回宮歇息了!……今日衆位愛卿務必玩得高興,……只是別誤了明日的事情才好!”

于是,長帝任身邊太監扶着,在百官恭送之聲中,方才離去。接着皇後、四位貴妃娘娘都依次離去。

清唯聽完也是一身冷汗,可以想象當時的情形有都意外和驚險,他也明白昨晚長帝有些不同尋常的原因,他自言自語起來:“陛下倒是給自己備了一份最大的壽禮……!”

穆苳被關押的消息,京城都傳遍了。但長帝早有準備,早就封鎖了消息,不準傳出京城。

當消息封鎖的時候,長帝已經讓刑部和大理寺連夜審問穆苳。第二天,便開堂公開審理這起案子,一連審了三天,穆苳終于認罪伏法,簽字畫押。長帝在拿到了最終的結果之後,總算松了口氣,下旨秘密關押穆苳,除了皇帝本身外,任何人都不見、不能提審穆苳。

長帝已最快的速度,欽點了武将、随軍大臣,帶着皇子允繼,安排好了軍隊防守,率軍朝着北疆要地而去。而京城裏,留下允承、允嘉兩位皇子共同暫代全權處理京中事務,又令禁軍全權負責京城安全。

據傳,長帝臨走時,特別和允承單獨談了很久,外人并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麽。而朝中上下都知道允繼是以儲君的身份跟着的北疆。

這下風向大變,長帝一出京城,出入國舅府的人,自然也有絡繹不絕了。而費臣相這邊少了穆苳這個重要的軍隊人物,人氣一落千丈。這讓允嘉這邊,十分氣惱。

允承反倒平和了,反正他在朝中的勢力不大,随便哪方勢力強,都與他沒什麽關系。他依舊認真處理京中事務。倒越發顯得他處事沉重、謹慎,執法公允,倒反贏了不少人氣。

清唯自長帝走後,大部分時間都在礎部裏,精心打理礎部的事務,又有筱拂、若昀盡力幫扶,空閑的時候就教教若雙、若左、若右他們,他的日子過的十分惬意。

樂司和醫司經過這三個月的運行,基本都走上正軌了。醫司這邊,各省挑選出來的醫女都進了太醫院,由醫館長齊攀親自教授醫術。醫女們都學得十分盡心。待三年之後,經過最終的考試,才算學成,方可出師。

而宮中的樂師也下放到了各省的樂司開始培訓。同時,也從各省選撥出一些出類撥萃的人才,送到樂司,由清唯親自挑選教授音律等。

清唯因顧忌衆妃嫔們會找清唯的麻煩,盡量減少與後妃見面的機會,深居簡出絕不自找麻煩。但有些情況也是避免不了的,那便是按規矩向皇後請安。

皇後自然不會給清唯好臉色看,但也不會太過為難他。只是——那次淑貴妃帶着清唯的妹妹清婷,來拜見皇後,清唯兄妹見上了幾面。清婷當衆給清唯難堪,清唯還沒生氣,一直忍讓。讓在場的皇後、淑貴妃們都看出來了,清婷對自己的哥哥心生怨恨來。

其實并不奇怪,清唯和清婷雖是親兄妹,樣貌也有七八份像,但清婷自小就對清唯并無印象,再見時,卻是兩兄妹為侍一夫的情況,令兩人心生芥蒂,再加上,長帝就臨幸過清婷一次,之後再沒召見過她,清唯卻是極度受寵,這讓清婷十分怨恨,對這個哥哥更是心懷恨意。

琴師[三十六]中

于是,就有了皇後時不時的在清唯來請安時,讓淑貴妃帶着清婷也過來的‘巧遇’。

自然,清婷從來沒給清唯好面色看過,甚至惡言相向。偏偏妹妹就是清唯的軟肋,每每見到這個妹妹,都是極為無奈,滿心是傷,極力隐忍退讓,任由她欺負。

皇後和淑貴妃就在一旁看着清唯無奈、退讓的軟弱樣子,覺得甚是好玩、有意思,還百玩不厭。

清唯當然知道皇後和淑貴妃的用意,不能對妹妹生氣,只能把帳記在皇後和淑貴妃頭上,日後,慢慢算。

可、清唯任由自己妹妹欺負的事,竟鬧得皇宮內外,人盡皆知。

聽聞了這事,金珠怒火中燒,趁着進後宮例診的時候,還專門跑去沁月殿,把清唯教育了一通,讓他不能如此軟弱,受人欺負。

清唯無奈苦笑,卻仍是不忍心對自己的妹妹有半點責罵,惹得金珠大怒,非要給清唯做妹妹,弄得清唯有些哭笑不得的。

堪忍了兩個月後,長帝還沒有要回京的消息。眼看就要到年關了,天氣異常的冷。到了臘月時節,最近還下了場大雪,滿都城都是皚皚白雪,銀妝素裹,對南方人來說,那是絕美的景色。

清唯有了興致,披了白毛裘衣,往禦花園去了。還未進禦花園,便遙遙聞見臘梅飄香,沁人心脾。清唯不由禁止不住欣喜,快步走了進去。

只見滿園子的雪,梅花香色四溢,想起摘些梅花回去插瓶,順便再收集來泡茶喝。于是,清唯遣着跟着自己的小順子等人,去搜羅梅花。清唯則是自己玩性大起,到了湖邊冰上,堆起了雪人玩。他自顧自的玩着,全然未在意周邊情況。直到他堆好雪人,才忽然發現自己早就獨身一人了,身邊跟着的人都不見了。

清唯玩得有些冷了,空中又開始飄起了雪花,越飄越大。清唯無奈,只得尋個假石先躲會,待雪小些再回去。

站在假山群中,才發現這裏原來很是隐密,還真是個密會的好去處,日後說不定可以用來約個人、見個面什麽的,做賊似的。

正胡思亂想着,踏着冰雪壓碎的聲音,慢慢響起,還朝着清唯所在之處走去。清唯剛還想着密會的事情,不由心中有些虛,下意識地朝着假山群深處躲去,還把白毛裘衣的帽子戴好,萬一被人發現,也可以用顏色把自己遮過去。

剛把自己身子藏好,便聽到外間腳步聲已經進來了。清唯大氣都不敢出一個了,屏息靜聽。

一個壓低的男人嗓音響起:“你記得回複主人,外面都已安排妥當,随時可以動手。主人想什麽時候動手?怕是晚了,那邊的就要回京了。”

另一個女音尖聲尖氣的響起道:“不急,主子今日的意思,就是要在那人回京途中出點意外,最好是——”

後半句消了聲音,清唯聽得心驚,這可是要殺人的節奏。回京?……這是要對付誰?

那男人低沉了一聲驚叫道:“要、要頭?可……這不怕不好做。那人身邊暗點子多……”

那女聲蔑視的哼了一聲,聲音更低了道:“若不能一擊即中,哼!……你們派出去的人,也就別活着回來了。主人說了,事要做得幹淨利落,不能留半點尾巴!”

男子呼吸有些重,沉默半晌,再度出聲道:“……是,知道了。”

男子似乎要走,女子又馬上道:“此事不論成敗,你再也不要過來了。要有差池,你……便自行了斷!久絕後患!”

“……你、……!你還真是…………忠心,連我……也可以……!”

後面的話聽不到了,只留在耳邊的急促的喘息。

清唯不敢動彈,想必外面兩人定是情侶關系,自然少不了香豔情景。只是時間并不長,兩人的聲音靜了下來,緊随着,腳步聲再度響起,卻是分成兩個方向的。

清唯聽到外面毫無動靜了,這才略略放松身子,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軟輕顫。

自己所聽到的,怕是一樁極隐秘的密謀已久的命案。那、那個倒黴要被害的人又會是誰?這是宮裏,經常會有勾心鬥角,密謀害人性命的事情,時有發生。這次會是誰?策劃地的人又會是誰?

清唯想着這些,忽然就外面就聽到一陣呼喚之聲,細聽之下,不正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嘛?

清唯有些擔心,生怕那兩人沒走太遠,若聽到了,必會打草驚蛇。想到這裏,馬上走出去,一見果然是跟在自己身邊的太監們,一時找不到自己了,就便四處尋,還有拿了傘過來的。

清唯忙出聲叫住他們,那幫人才趕緊聚了過來。一時間七嘴八舌,又問又說的,清唯有些頭疼,只能靜靜地聽他們把話說完。

待清唯終于和自己的跟随者一同走出湖邊這段時,迎面來了一隊宮女,向着清唯作了作福。

待與清唯擦肩而過之時,清唯驀得覺得一股殺氣沖着自己而來。

清唯收住步伐,回頭望着剛剛走過去的宮女,眯起了眼睛,心裏想着,看來,經過剛才那陣大喊讓自己已經暴露了,仔細想想,對方一定并未親眼看到自己,否則剛才自己就已經死了,現在這樣,最多也只是懷疑。……關鍵是接下來喃?對方會怎麽樣?會對付自己?

清唯想到這裏,覺得一陣雞皮疙瘩,寒毛豎起。他整了整衣襟,不緊不慢地往前走着。

直到快進沁月殿了,清唯猛然收了腳步,他已經想到了什麽,他快步回了房間,寫了一張紙條,藏于衣襟中。

琴師[三十六]下

清唯做完之後,馬上命人把早準備給各宮娘娘拜年的禮物拿出來,大搖大擺地帶着小童子若左、若右和一幹太監,把後宮轉了個遍,一一拜年送禮。

等他把整個後宮娘娘那轉完,快回到沁月殿時,居然意外撞見允承。

清唯顯得十分高興,把備好的禮物也送了他一份。原本還要留允承在宮裏用晚膳的,卻被允承有事要處理,給謝絕了。清唯這才怏怏送了允承離開。

……

直到他重新換好衣服躺回在床上時,他才真正松了口氣,暗暗想道:“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般,希望允承……能把消息遞出去。希望一切……都還好……!”

隔了五天,北方傳了消息,原本長帝準備起駕回京的,卻在剛回京的路上,被人行刺。當然暗衛随侍于左右,長帝并無大礙,只是受了小傷。

長帝大怒,命人徹底清理北疆行刺之事。同時,傳消息回京,長帝還要再在北疆常駐上一陣子,重頓軍隊,排除有異心之心。

最後,直到長帝撥營回京時,長帝在北疆的行事已經見了成效,收買了人心,降低了賦稅,教北疆百姓、軍隊齊心向着長帝,再不會生出貳心來。此乃後話。

再說,清唯聽了長帝遇刺的消息,又與允承暗中通了消息,知道長帝早有防備,才讓敵人自投羅網。至此,清唯才敢确信自己那日所聽到的那樁隐事圖的正是行刺長帝。清唯有些後怕,若不是自己有所警覺,第一時間想了法子讓允承去報信,說不定長帝會死在回京路上了。可長帝若真死了,清唯就可以恢複自由身。但……現在,清唯卻并不後悔,若長帝在這個時候死了,全國必将大亂,到時必會重陷戰亂,到頭來,苦得還是百姓。

清唯自此更加小心行事,幾乎足不出戶。過了幾日都是風平浪靜的,直到某個半夜,清唯被冷醒了,一睜眼,看見的是明晃晃的刀子橫在自己頭上,一個全身蒙黑的人,正盯着自己。他吓得大叫一聲,本能的一躲,這一刀落了空,第二刀刺來時,從窗外又冒出個人來,将刀擋了去,與前面那人,對戰起來。

門外,聽到叫聲的值夜太監也連忙跑了過來,那黑衣人眼見情勢不對,跳窗而跳。

這時,燈火亮起,清唯才看清,後面出來的人竟是侍衛打扮,沖着清唯便跪下拜見道:“不想今日吓到了大人,是屬下失職,請大人責罰!”

清唯心砰砰直跳,定下心神,讓他起身,把自己猜想說出來道:“不怕,我向來命大。這事不怪你。你……是一直負責保護我的暗衛嗎?”

那名侍衛才說道:“屬下是幾天前才收到命令,專門負責大人安全的。”

清唯有些了然,想是長帝遇刺之後,擔心京中安危,特意加固了對京城的保護,自己也成了他保護的對象了,便說道:“原來是陛下的安排。我知道了,今夜多謝你了,如今你也暴露了,既然已經驚動了他們,近期他們也不敢再來了。你……先退下吧!”

清唯整了整衣衫,把前後細想,知道定是謀劃行刺那事的人,見行刺長帝不成,疑心是自己漏了風聲,就要除了自己。如今,我在明,敵在暗,以後行事,必當更加小心才是!

之後,整個沁月殿的人都知道了遇刺的事情,清唯嚴令上下封鎖消息,絕不能傳出去。殿中氣氛十分緊張。

又過了幾日,卻是出奇的風平浪靜,清唯不敢掉以輕心,直到除夕之日。

正在房內教若左、若右彈琴,門外一陣嘈雜有人聲腳步聲,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外面低沉說着什麽,很快,小順子便臉色雪白沖了進來,聲音有些哆嗦,有欲又止,又不得不說的為難表情。

清唯直覺便是一定出事了,便問道:“別支吾,快說,出什麽事了?你這麽緊張?!”

“…………是、是、是……是婷美人……,她……!”

小順子這副不敢說的樣子,讓清唯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一把捏住小順子的肩,看着小順子的眼睛,催着他接着說:“小婷?……你快說,她到底怎麽了?”

小順子哆嗦着,終于咬出幾字來:“她……今日去禦花園,因地上冰雪,失足滑入湖裏,到現在…………還沒撈起來。……大人、莫急,也許……………………!”

清唯不敢相信,話也沒聽完,徑直奔了出去。

小順子急了,見他衣衫單薄,連個皮裘也沒披,心下一急,忙吩咐其他人,留下值守的,将皮裘抱在手上,帶着人全數跟了過去。

清唯跑得非常快,早不見了蹤影。等小順子率人趕到之時,清唯如一尊石像,呆跪在地上,而他的面前躺着是清婷。

從清唯面無表情,旁邊的撈人的太監、侍衛的表情上看,多半是沒救了。

這時,一個太醫趕了過來,趕緊看了地上雙目緊閉的清婷,先行施救,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太醫和趕來幫忙的太醫,都終住了手,搖搖頭嘆着氣,朝着清唯拱手道:“大人,臣等無能,娘娘……已經走了,請大人……節哀順變……!”

清唯至始至終,都跪在清婷旁邊,目不轉睛地看太醫們施救,沒說過一句話,沒動過一個,偏偏他這樣,竟沒一個人敢上前去拉他。

琴師[三十六]末

小順子聽到太醫的話了,看着清唯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依舊是石像一般的跪着,深覺得心中生痛,大起膽子,只身走上前,蹲在他面前,試探着喊了一句:“大人……!?”

清唯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只扯了嘴角,不高不低地吼一個字:“滾!”吼得小順子全身一顫,往後一仰。

他只覺全身冰冷,明明離得清唯這麽近,被感受不到他的溫度,空氣中全是死寂,仿佛那個清唯已是死物,那具空殼裏面,只剩下濃濃的戾氣,化身成魔。

小順子愣在遠處,不敢退後,更不會更近一步,呆呆的盯着他,心裏全身苦澀。

清唯目光一直都盯着清婷緊閉的雙目,怕是再不能睜開眼了。他的心已經痛到麻木了,什麽感覺都沒有了,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死寂就是唯一的感覺。

清唯知覺變得遲鈍,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想到什麽,目光忽地變得柔和起來,他把清婷抱入自己懷裏,把臉緊緊地貼着那張再也醒不過來的臉上,杵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讓在場一幹太監、宮女、太醫和侍衛,看得心酸、想哭,卻無一個人敢上前、更無人不敢去搬那具屍體。可偏偏清唯那臉上卻是一滴淚都沒有。

小順子站着良久,知道這樣不下去不是辦法,試探着慢慢過去,跪在清唯旁邊,貼在他旁邊,默默地把手中的裘衣,披在了清婷冰冷的屍體上,輕聲說了一句:“大人,小婷披上了就不會冷了!……讓我陪陪她,好嗎?”

這回清唯有了反應,擡眼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清婷理理了裘衣,沒有說話,也沒讓小順子“滾”。

于是,小順子就這麽陪着清唯一直跪在旁邊,不動了。

過了一會,皇後、淑貴妃都聽了消息,過來瞧瞧。皇後看着清唯這副樣子,指責幾句,又說了什麽,清唯一句也沒聽。淑貴妃又過來說了什麽,說什麽要強行讓人把清婷帶走安放入斂,清唯依然什麽也沒說,甚至都眼睛都沒轉一下,依然重複着那個字:“滾!”

最後,皇後和淑貴妃還是被小順子勸走的。小順子還把圍觀的人都遣走了,只留下小景子和清婷身邊的那名宮女。

又不知過了多久,允承帶着随從過來了。允承一看清唯這樣,心酸不已,直直地跪到了清唯面前,顫着聲音叫了一句:“師父……!”

清唯聽了終于有了反應,緩緩擡起頭,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看着允承。,像是極力分辨眼前的人,極力思索着什麽,最後,他朝着允承笑了,笑得無比燦爛,只聽他問了一句驚天動地的話:“允~承!你、想、當、皇、帝、嗎?”

從來沒聽到清唯直接叫允承的名字,更沒有人誰敢這麽直截了當地問。答與不答,都是禁忌。可偏偏清唯這個時候問的如此随意,就像那是跟買塊糖吃一樣簡單的事情。

允承臉色一變,警覺地環視一周,從在場每個人的臉上劃過,盯得每個人都心驚膽顫的,那是警告、是威脅,是質問,讓他們選擇是不是要留在允承這邊。

而在場的人,都沒有選擇離開和逃避。而清唯的目光始終停在允承臉上,沒動過。

允承終于謹慎地點點頭。清唯笑容更加絢麗,還染一絲詭異的意味說道:“就算是讓你殺父殺兄、殺師殺友、殺妻殺子,你也要做嗎?”

允承臉色更難過,咬了咬牙,眼睛裏閃過點點光亮,終于點了點頭道:“是,師父……。”

清唯很是滿意的點點頭,終于放下懷裏的冰冷屍體,略略替清婷整理了妝容,就像怕吵醒一般。

清唯才緩緩站起來,扶起跪着的允承,用冰冷的手,在允承的臉上撫摸着,帶着笑容說:“好,很好。……允承,我不過癡長你幾歲,你卻是從來都恭恭敬敬地叫我一聲師父。……清唯不會讓你白叫了這一聲師父的。你的心願,就讓我……來替你完成,你有這份可以犧牲一切的心意,就足夠了。…………你放心,清唯不會讓你雙手染血的!……那些見不得光的、滿手沾血的事,就讓清唯……來替你做。你只需要,做個勤政愛民的好君王便是!”

清唯帶着笑容輕輕松松地把話說完,猶如惡魔在誘惑無知凡人犯錯一般,讓聽到的人全身戰栗,陣陣發寒。

允承終于有些明了清唯大概要做什麽了,但他也知道,那絕對是十分危險的事情,有些擔心的喚了一聲:“師父……!”

清唯搖搖頭,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輕笑着說:“清唯已經拖得太久了,是時候該正經做事了。”說罷,他把允承擁在懷裏,貼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允承的臉色,陰晴不定,最終點了點頭。随即清唯放開允承,允承立時帶了人離開。清唯看着允承離開,臉上始終帶着笑容,他慢慢轉身,向寵溺的眼神看了屍體,柔聲地說着:“小婷還在睡喃。這裏太冷,我怕小婷會冷,還是送她回栖芳苑吧!”

清唯看向小婷的宮女,吩咐她先回去準備清婷的身後事。那宮女如夢初醒,忙着點頭,轉頭就跑開。

清唯這才回頭,輕輕地把清婷的屍體重新抱起來,站起來,柔聲對屍體說着:“小婷,大哥帶你回去。你不喜歡回老家,現在你可以永遠留在皇宮;知道你不喜歡我,愛生我的氣,都是大哥不好,以後,大哥什麽都順着你,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清唯就這麽抱着清婷的屍體,一路上絮絮叨叨跟她說着話,一邊朝着栖芳苑走去。

小順子一直跟在後面,越聽越覺得心酸,越聽越不能忍下眼裏打轉的淚。

原來,真正的痛到極致,是流不出淚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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