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出征
冬雪蕭肅,淋淋灑灑地下了好幾日。
燕國承武三十六年一月,骠騎大将軍都玉隆領軍隊二十萬,向臨平增兵。
大雪,依然漫漫地下着,将行路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冰碴。
出征的隊伍很是盛大,國師率領朝中群臣為大軍送行,金錯刀,祭祀曲,送君臺上,出征的祈福之舞,喧嚣地飄散在茫茫的大雪之中。
妃暝一向是個會享受的主,大軍行進在前,他卻默默地坐了一輛馬車,閑散地跟在大軍之後。
十一陪着妃暝坐了好幾日馬車,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起不來了。
倒不是馬車搖晃的不舒服,而是:“嘔……”
十一面色發白地将腦袋伸出馬車外,又吐了一回。
“慕容珏……”妃暝的聲音,淡淡地傳了出去,不遠不近的另一輛馬車立刻便冒了一個頭出來。
“王爺……找我師傅?”探出腦袋的是慕容穎。
“叫他來……”妃暝眼睛都沒眨一下,看着仍吐得稀裏嘩啦的十一。
“師傅暈車,正趴在一邊吐呢……”慕容穎笑嘻嘻的看着妃暝的太陽穴微微地跳了一跳。
“聶秋陽……”妃暝臉色黑得可以沾筆作畫了。
“王爺……”馬車停了下來,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臉來。
“還有多久到徽寧?”
“回王爺,快馬加鞭半個時辰便到了。”聶秋陽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趴在一邊吐得天昏地暗的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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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王爺一向潔癖,平日裏伺候在側的莫不是少洵和薰池幾個丫頭,如今換了個貼身侍衛,還這般犯王爺忌諱,但瞧着王爺也并不生氣,心裏便貓撓似的奇怪。
“先休息一下……”妃暝眼神看着十一,沉默了半晌,方揮手道。
“是……”聶秋陽領命下去。
冬天的雪絮積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立刻便陷出一個腳印來。
馬車一停,十一便搖晃着下去了。
跟他一般臉色蒼白的,還有慕容珏,兩人相約找個僻靜的地方,打算好好地去緩一緩。
“師傅,小侍衛吐是因為懷孕了,你卻是為了什麽?”慕容穎嬉笑地看着慕容珏跌跌撞撞的步伐,跟在他屁股後面笑他。
“老頭子年紀大了,實在是受不了王爺這麽個不要命的奔法……”慕容珏一回頭便瞧着妃暝掀簾也跟着下了馬車。
妃暝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貍毛披風,俊秀的臉微微地緊繃看着慕容珏。
“王爺……雖說咋們是逃命來的,但還請顧着些我這把老骨頭……”慕容珏苦着一張臉。
“穿上……”妃暝只淡淡看了慕容珏一眼,便轉過頭去,将手中一件黑色的大氅直接罩在了十一身上。
徒留慕容珏一聲無奈的嘆息和慕容穎放肆的大笑。
沉沉的夜色,冷寒地飄着薄薄的霧霭。
十一是被一陣熟悉的暗號聲驚醒的,他做了三年暗衛,對細小卻尖銳的聲音再也熟悉不過了,這是遇到襲擊的信號。
十一幾乎是習慣性的從床上騰了起來,立刻将衣裳系好,提着床邊的劍,縱身躍了出去。
夜空之中快速地掠過幾條黑影,快的幾乎看不清,電光火石之間,十一仿佛離弦之箭一樣竄了起來。
刀劍的碰撞聲,很快便傳了過來。
十一躍上屋頂的時候,燕五正與幾個黑衣人打得難解難分。
彎月的尖刀,呼嘯着卷起衣袂。
十一還未及轉身,便感覺到背後奔騰而來的殺氣。
十一以劍扶地,迅速地轉身淩空而起,手中劍光一閃,便擋住了身後的人。
“你來幹什麽,快下去……”柳七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十一面前,一劍便結果了那個黑衣人。
十一被柳七拉住,堪堪止住了身形,欲言卻被又圍上來的黑衣人打斷。
刀光劍影之中,十一閃躲得微微有些吃力,高手過招本就是生死立現,他還要時刻顧忌着肚子,就立刻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這一批黑衣人行動很是幹淨利落,連身手也比上一次的好了許多。
十一雖然一直小心翼翼,手臂上仍是被劃了一道,夜風呼嘯着卷起衣袂,刺得臂上傷口陣陣發疼,血順着手臂流下,滴落在屋頂上。
暗黑的天色,刀劍之聲愈烈,銀白的光,被月色襯的有些陰森。
十一輕輕地避開一刀,正欲回身,卻聽見耳邊驀然出現刷刷衣袂飄動之聲,下一刻,房頂便突然出現幾人,暗衛的裝扮,不由分說地迎向那些刺客。
來得這批人下手很是狠毒,頃刻間便解決了好幾位刺客。
“楚十一……”十一提劍正欲前去幫助燕五,卻不想背後突然傳來一道冷冽得讓他頭皮發麻的聲音。
“王爺……”十一立刻便停住了腳,回頭看向側身站在屋脊之上的妃暝,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聽着聲音,卻是殺氣騰騰的。
暗沉的夜色,有些攝人。
十一跟着妃暝回到房中的時候心底難得地忐忑了起來。
“屬下該死……”十一這次分外地識時務,一進屋便立刻跪在了妃暝面前。
妃暝緩緩無言走近十一面前,一手落在他肩上,一手按住十一手臂的傷口,用力地握緊。
妃暝手中的勁兒很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似的,疼得十一額頭上冒汗,卻不敢哼出一個字來。
“看來蕭寒殷是沒有教你‘服從’這兩個字。”妃暝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了這句話。
十一手臂微微地有些顫抖,瘦弱的身形被妃暝摁住,幾乎不得動彈。
“你應該慶幸,受傷的……不是這裏……”妃暝擡起了十一跪下的身形,大掌緩緩地落在了他腹部,隔着綿薄的衣裳,感受着那裏的溫度。
十一僵硬地站在那裏,被妃暝按住的手臂依然傳來刺疼,肚子上的手掌很是炙熱,就像妃暝此時的眼神一般,看着十一,帶着憤怒,還有不明意味的燥熱。
妃暝擡眼直視眼前這個男孩,纖弱的身形比他矮了半個頭,稚嫩的臉上白皙細膩。
說起來,他似乎從來沒看過這個孩子笑過,總是靜靜地,或茫然無措,或堅毅冷峻,眉頭輕蹙地抿緊了唇一言不發,說話的時候,左側的臉上偶爾會有一個小小的酒窩,不明顯,卻總是讓他忍不住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