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采訪
“下月有一個走心節目,臺裏預算實在不夠了冰哥,臺長讓你上去充當一下明星。”
胡冰挽着袖子聽着這一番窮到家的話,實在忍不住咂舌:“你這意思,我的出場是免費的?”
助理:“應該不免費,會有獎金,你月底查下工資不就知道了。哎,反正都是賺錢嘛”,助理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安啦”的表情。
胡冰不屑的一撇嘴,細想卻感覺挺有道理,于是道:“只要給錢都好辦。”
“最近不要再安排工作了,我要裝修。”
“裝修不是有裝修隊嗎?哦~我知道了,你只是找個借口請假。”
胡冰斜睨了她一眼,“我請假幹什麽?老光棍一條,睡大覺嗎?”
助理“啧”了一聲,捏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這年頭,都說男女比例嚴重失調,但是為什麽光棍男和光棍女同樣多?而且你這樣的竟然能光棍這麽多年也是神奇——冰哥,你該不會還是個雛兒吧!”
出于男性的本能,胡冰差點啐了她一口,好歹多年的修養保住了他的體面。
胡冰道:“不,因為哥喜歡的是男的。”說罷,事了拂衣去,只留下小助理在原地僵成了兵馬俑。
不過顯然,新新社會成長起來的女孩子和六十年代吃不飽飯的人沒法比,小助理很快就消化吸收了這件事,并且用一種看國寶的眼神看到他——既新鮮,又好奇,隐隐還透着點興奮。
胡冰感覺,如果她的職位再高一點,比如說成為他的頂頭上司的話,她一定會針對這方面對他進行一次專訪的。
啧,好奇心旺盛的女人真可怕。
三天後,胡冰以權謀私把房子交給小助理看管着,又考慮道一個姑娘應付諸多大老爺們多有不便,于是把臺裏實習的一個新人小夥子抽調出來陪着她好好看着他的房子。
“缺一件東西你倆賠!”胡冰伸出倆指頭,一人分給一根。
撂下這句話以後就飛到了X市,手裏握着連夜寫出來的采訪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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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國林,胡冰心裏盤算着,自己是不是可以把私人問題掰開揉碎混進采訪裏?
劉國林個老算計,徒弟那麽多,真正出名的也沒幾個,他那些徒弟大概在給他“打廣告”方面的作用比較大。這麽多年了,都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張焱這個人呢。
胡冰苦笑着搖搖頭,還是舔着臉直接問吧,玩兒什麽迂回婉轉。
剛下了飛機,林葉輝安排的攝影師已經在機場等他了,胡冰騰出右手和他握了一下,“胡冰,臨時來頂崗的。”
“我知道,我經常在電視上見你”,攝影師皮膚黝黑,一笑起來見牙不見眼,帶着個牛仔藍的鴨舌帽,“叫我小開就好,沒想到來的會是你,輝哥本事還挺大的嘛。”
“我之前也是記者,經常和他打交道,搭把手的事兒。”
兩個人寒暄着上了車,飛機在身後起飛,轟隆隆震天響,像一支箭一樣竄到萬裏高空,然後如升天的風筝一般悠然滑行。
胡冰看着遺留下的尾氣,以及飛機屁股後漸漸消失的火光,深感學理的人真他麽牛逼,什麽玩意兒都能給造出來。
他們一路開到了美術館,外面等待入場的人已經排成了長龍,小開掏出一張記者證塞給他,胡冰看着陌生的名字心裏升起一股久違的熟悉感——偶爾體驗一下曾經的生活也不錯,尤其是讓他累到死終身難忘的工作。
他把記者證挂在脖子上,準備好錄音筆,小開扛上攝影機調試鏡頭,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場。在這種時候,看着那些死排隊或者禁止入場的人,記者的優越感就體現出來了。
胡冰找到工作人員,把記者證亮出來,開口正要說:你好,我們是XX報社,提前約好采訪劉國林老先生……
誰知紮着馬尾帶着圓框眼睛穿着綠色工作服的人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你是胡老師,我在電視上看過你!”
胡冰:“……”
他怎麽不知道自己名氣這麽大的?那為什麽到現在都沒漲工資?
“哦……是我,我是來幫一個朋友做專訪的,約的采訪時間下午兩點半”,胡冰裝模作樣的看了一下表,其實時間他心裏一直有數,幹這行最忌諱不卡點,他都是做給對面的人看的,“還有十分鐘時間就到了,能幫忙接見一下嗎?”
工作人員把他們帶到休息區,上好了茶水,五分鐘後劉國林也出來了。胡冰拿出采訪稿和錄音筆,小開擡起攝像機,連着給他拍了幾張。
所有人寒暄坐好後,胡冰的工作就正式開始了。說實話,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已經有點生疏了,昨天晚上對着發財樹練習了好久,發財樹差點焉兒了。
三十五分鐘以後,美術館已經擠滿了人,胡冰關掉錄音筆,鄭重的看着對面的老人,“剩下的五分鐘我想問一點私事。”
劉國林臉上的褶皺沒有詫異這種東西,這是屬于一個八十五歲老人的淡定。但是小開倒是驚了一下,随後他關掉了攝影機。
胡冰說:“張焱,您還記得的嗎?他之前是金國維的徒弟,後來跟了您一段時間。”
劉國林腦子沒糊塗,不過經歷的事兒太多他一時也想不起來,他皺着眉頭看着天花板好一會兒才道:“張焱……哦,我想起來了,他出國了,之後就再沒見過。”
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不過聽到這個結果他心裏還是避免不了的失望。
“他有說他去哪兒嗎?”
“沒有,他走之前他師傅死了,精神很恹恹,什麽話也不說。金老頭把他托付給我,但是我看出這個孩子心不在我這兒,金老頭走了以後他也走了,之後就再沒有聯系。”
“金國維……死了?他的墓在那兒?”
劉國林說:“在靜安骨灰堂,正月十九是他的忌日。”
正月十九?胡冰心裏盤算着,那不是他剛跟他分手沒多久,金國維就去了嗎?
挖出十年前的故事,胡冰嗅到一股陳腐的味道,卻有種近在眼前的錯覺,好像這些事情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金國維走了,他該有多難受?金國維是他寧可和自己異地戀也不願意辜負他的期待的人。加上自己對他的打擊……
胡冰的心髒像油煎一樣,有種肌肉運動過量以後的那種酸痛無力感,他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以張焱的個性,他如果承受的痛苦太過強烈,他是一定會跑的會逃避的,這麽說來,他一言不發的出國也就解釋的通了。
“謝謝”,胡冰聲音幹啞的說。兩個人收拾好東西,出了美術館。
小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突變的神色,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如果他在國內的話,忌日和清明節應該會去拜祭的,你多往骨灰堂跑幾趟一定能等到人。”
胡冰腦子裏的弦兒“嗡”的一聲,蹦出倆字兒:“對啊!”他轉頭對小開說:“謝謝”,眼睛裏充滿了欣賞與感激。
如果給他點兒時間,這個道理他自己也能想到,然而顯然,他平時并沒有多少時間,在這件事上也沒有多少腦子。
回到燕城之前,胡冰神經質的先飛了一趟衛城,花了大把時間找到那個靜安骨灰堂。只可惜,金國維葬在衛城,他如果想天天堵人還真不方便,須得時不時的撞運氣往衛城跑。且靜安骨灰堂安置在一個偏僻的角落,不是下了飛機就能到達的地兒。
司機開在鄉間的小路上,沒有限速開的他有點飄,幾乎是貼地飛過去的。于是沒多久胡冰便下了車,他心情複雜的走近大理石建築,把手裏握了一路的小花放在金國維的骨灰盒旁邊,對着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深深舉了個躬——陌生在他并沒有見過金國維本人,只是常聽張焱提起而已。熟悉在,張焱走了以後,他在他的空間裏見過金國維的照片,所以知道他長什麽模樣。
金國維在他心裏是不一樣的,胡冰後來才知道,這點不一樣不亞于自己對父母的感情。只可惜有很多東西他當時并沒有想明白。一味的追求,想得到、想擁有、想實現人生的價值、想不辜負別人的期待,讓他只能一直往前看,很難證實內心感受。
胡冰低頭看了一下久違的平板鞋,這是為了今天的采訪特意穿上的。他想,如果沒有張焱這個人生的大坎兒,他可能一輩子都被這些東西推着往前走。
胡冰調整了一下狀态,轉身出了骨灰堂。一路道機場,直接飛回了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