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說的對,既然你都不介意,那我怕什麽?”聽見她這麽說,溫生才稍微寬慰了一下,始終微微蹙着的眉頭終于放心地展開了,“走吧,我們也上樓吧。”
經過那扇屏風的時候,他特意地伫足停了下來,手指慢慢地沿着屏風的邊沿撫摸了片刻,最後嘆了一口氣後離開。
“怎麽了?這屏風有什麽問題嗎?”溫合跟了上來,詫異他剛才的舉動。
“每一次有大事發生的時候,我都會摸一下這扇屏風,希望它能給我帶來好運。”
“還有這種說法?”溫合回頭又看了眼那扇木質的屏風。
看見溫合這麽好奇,溫生停了下來,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那扇蒼老的金絲楠木的屏風如一位兩鬓斑白的老人一般,靜靜地坐在那裏。
“這是我祖爺爺為我祖奶奶打造的,輾轉下來也有了一百多年的歷史。我們家的生意是從我祖爺爺就開始的,家族也是在他那個時候慢慢地擴大,直到現在的局面。可也無論如何都回不到那個年代的繁榮了。”
“那個時候,溫家整個家族在我祖爺爺的打點下都是和和睦睦,大家團結一致,就算中間有些牆頭草,也被我祖爺爺毫不留情地連根拔了出來,我祖爺爺是個很有威嚴的人,所以大家對他很懼怕,同時也很敬佩。”
“這個屏風是我祖奶奶嫁進來的時候,我祖爺爺親手制作的,說也奇怪,從此以後我們溫家的生意便蒸蒸日上,一度成為了當時屈指可數的富商,溫家家族也是擴大到了極致。”
“但是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到我祖爺爺和祖奶奶相繼去世,家族的戰争也開始爆發了,為了溫家的家産與財富親友們互相厮殺,但好歹溫家的後人也不是吃素的,不管他們怎麽鬧騰,溫家也算是茍延殘喘地走到了我爸爸這一代。”
“所以,這個屏風便成為了我們家的幸運物,因為它見證了我們溫家最強大的時刻。呵呵,說它是幸運物還不說是,那只是我們後人對我祖爺爺那個年代的懷念與敬畏而已。”
溫合同他一起望着那個傳奇年代留下來的屏風,聽着他不疾不徐地陳述這個故事。
她知道溫家以前有着天大的背景,但是也沒有想過竟然是如此龐大,聯想到以前學的歷史和那麽多家族電視劇,她大概能想象到那種大宅院裏的鬥争了吧。
“人心都會變。”不知不覺,她竟然也開口感嘆了一句。
溫生頓了頓,最後朝她看過來,“所以說有時候我是能理解我爸爸的,作為溫家的直系傳承人都有這樣的壓力,其實他的本意本不壞,不過是想把我祖爺爺留下來的發揚光大而已,但是他不知道,他用錯了方法。”
“聽說他小的時候也是飽受摧殘,才變成了現在的暴躁和冷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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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并不是同情的時候,我們應該是想想辦法想你父親走上正軌,而不是帶着有色眼鏡去看到人和事。你祖爺爺那個年代之所以生意這麽龐大,那是因為他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所以人家怕他;而你的父親只會威逼利誘唯利是圖,這樣只會讓人更加恨他讨厭他。”
溫合更加沒想到這些話竟然是從字口中出來的,溫生也沒有想到,就這麽愣愣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算了,今天不說這麽沉重的事情了,快回去歇息吧,明天還有一場大戰呢。”溫生拍拍她的頭,轉移話題。
“嗯。”她點點頭。
就在溫生轉身準備上樓的時候,溫合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然後就見她快速跑向那個屏風,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摸了一個遍,邊摸邊小聲嘀咕,“好羨慕你的祖奶奶,一輩子能有這麽優秀的男人愛她。希望,也能給我帶來好運吧。”
溫生遠遠地望着她,聽不見她說的什麽,但是看着她的背影眼睛卻有些痛。
溫合剛才說的那些話,現在還在耳邊盤旋。其實,他也支持自己反抗自己的父親對不對?連她都支持。
第二天,事情就這麽按照溫馳乘計劃好的發展的順理成章。
溫家的那些人只會盤算着自己的利益有沒有傷害;記者們一邊争先恐後地拍照片一邊想象着總編拍着他的肩膀誇他的樣子。
每個人各司其職地扮演着他的角色,卻沒有真正地關心舞臺中央的、無數聚光燈下的溫合和溫生的感受。
他們就像是這個大廳裏的跳梁小醜一樣,被記者們有一句沒一句的問着,強顏歡笑地應對所有人,一邊還要控制着溫家人的情緒。
而這場鬧劇背後的主使者——溫老,此刻正坐在大廳的一旁,面帶着微微慈祥之色看着這一切,不知道的人真的以為他是在為老來得女高興,而其實,他是在為自己的陰謀得逞而開懷。
除了這件事之外,這場活動還發生了一件令人窒息的事情,那就是溫老的律師像媒體宣布了他改遺囑。
繼承人由溫生一人變成了溫生和溫合兩人,無疑,這才是最有權威最有分量的話語。
就這樣,她成為了溫家名副其實、全世界公認的女兒,一個能分溫家財産的女兒。
這個在別人眼裏是一件嫉妒幸運的事情,可是發生在她身上就福禍不知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晚會一直持續到深夜,她不僅在整個會場上都保持着微笑,還在之後的家庭聚會吃飯的時候也始終對每個賓客都是一張臉微笑。
到最後,臉都僵了。
那些溫家的人對她很是敵對,試想,誰會願意多一次人來分他們的家産呢?不過還好,每次都有溫生貼心的維護她,偶爾,溫老也會替她說兩句話。
這種和諧的場面就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家人一樣。
這些并不是她期待的,她所期望的一家人應該是有着心有靈犀般的默契和互相憐愛,而不是這種曝光在青天白日之下違和的謙讓。
終于,在淩晨2點的時候她告別溫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忙了一天那真叫一個腳酸心累啊,現在要是給她一張床,她就能想像睡美人那樣永遠地睡過去。
翻開床頭的手機,果不其然,有二十幾通來自于中國S市的電話,也同樣的都來自于一個人——季成風。
美國的淩晨兩點在中國就是白天,季成風可能還在工作,更可能是在開會,所以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放下了手機。
也是在她放下的那一刻,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像是心照不宣的,屏幕上的字赫然是“季成風”三個大字。
“喂”她接起電話。
可能是因為累了一天的緣故,季成風在電話裏聽到的是她軟糯糯的聲音,有些憔悴。
責備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忍了回去,聲音不自覺地變得溫柔起來,“我看見你在美國的認親會了,累不累?”
季成風沒有問她開心嗎?或是繼承了溫家的家産後有什麽感觸之類的今天被問了一天的話題,而是首先就問她累不累?
這就好像是一句話說的那樣:只有人關心你飛的高不高?卻沒有人關心你飛的累不累?而只有他是會關心溫合累不累的那個人。
“點累,不過聽見你的聲音之後什麽都好了。”溫合有些撒嬌地說,聲音由軟糯糯變得嬌滴滴。
“我了解,所以今天給你打了一天的電話,就是為了讓你早點聽到我的聲音,只是你都沒接。”
她聽見電話裏季成風帶着淺淺笑意的話語,自己卻一點也笑不起來,反而鼻子在這一瞬間有些發酸,最終,她給自己一個釋懷的笑容說道:“原來一向高大偉岸的季成風季大總裁也會想着法子的哄女朋友開心啊,你那麽忙,還能抽出一天的時間給我打電話,我……”
一開始她還是以調侃的口氣說着,到了後來竟然不知不覺中有些梗塞,可能,是真的想季成風了,想在他身邊那種無憂無慮的感覺。
想他的味道,他淡淡的眼神和他低沉的聲音。
“溫合……”她聽見他心疼地喊着她的名字,聲音也越發的沙啞。
她倒是呵呵一笑,“我沒事,你不要被我吓到了,就是有點累而已。”
“如果你累的話,那趕緊睡覺吧,現在美國的時間不早了。”
“好”她頓了頓,極其的倦意席卷而來,卻又不舍得挂斷電話,“如果這邊沒什麽事情的話,我會盡早趕回去。”
“嗯,我去接你”
季成風挂斷電話之後緊緊望着窗戶之外遙遠的西方,如果可以,他也巴不得自己立刻趕過來陪在她身邊,與她風雨共度,為她撐起一邊天。
可是,他卻還有自己的事情。
“季先生”身後傳來一個溫柔婉轉的好聽女聲,“剛才是和女朋友打電話嗎?”
尤小意摸索着走到他身後,季成風為她拿開擋在她腳前面的一個花盆,她頓了頓,最後笑着說:“其實你不用拿開我也知道,這麽多年了,我能憑着感覺知道我前面有什麽,除非有些時候是我不願意知道。”
“對不起。”季成風也笑了笑。
“我已經瞎了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世間百态,或是所有的嘲笑與憐憫,你不用對我感到有什麽抱歉的地方。”
她雖然是個瞎子,但是那雙水汪汪的含着三月天裏碧波般的眸子卻比任何人的都更加明亮,也是美的令人嫉妒。
季成風承認,他也是第一眼就記住了她的眼睛,然後才她水般的性子與铿锵玫瑰般的堅強。
尤小意并不知道他們有從小就被陳奶奶定下的娃娃親,這事沒幾個人知道,所以她才會能那麽明白地調侃他和溫柔,時而露出一些羨慕的表情。
而他對尤小意的感覺最強烈不是因為她是季璟的女人,而是她悲慘的身世與善良的性格。
如此美好的女子,是不應該被上天不公平對待的。
“在這裏需要什麽就和傭人說,也可以直接打我的電話跟我說,你手機裏快捷鍵1就是我的電話。你不用感到拘束,你是我恩人的女兒,按照當時的約定,我會對你整個人生負責。”季成風以為他說的很對、很好,可是這無疑是傷到了尤小意柔弱的心。
“人生?”這個詞對于她來說來遙遠,一個一出身就過着古代裏奴婢般的生活,一個小時候就瞎了雙眼的人,拿什麽談“人生”?
她跟所有同齡人的起點就不一樣,走的也不是一條路,怎麽會到達用一個終點呢?
“等等”在季成風開門準備出去的一瞬,她喊住了他,以着一種央求的口氣說:“帶我去一個地方”
“哪裏”
“我爸爸的墓前。”頓了頓,她又說“我想去祭拜他。”
盡管下午還有幾個會議,還要見一個重要的客戶,但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尤小意的要求,這種待遇,曾經只有溫合有過。
他上前準備扶着她走的時候,他看到她明顯地躲開了他的手,“我能自己走。”
紛紛擾擾的S市旁邊,安安靜靜地躺着一塊景色極好的墓地園,若不是這裏門牌的大字上寫明了這裏是墓地,就很難有人能想象的到這被青山綠水環繞的風水寶地竟然住的都是已去的人。
是啊,活着的人怎麽會來得及這般美好的景色呢?他們大多為了生活而碌碌一生,直到老了死了,才賺夠錢狠心一下,給自己買了這麽貴的墓地來欣賞活着時遺失的美好。
墓碑上挂着季璟生前為數不多的一張黑白照片,尤小意摸着照片上冰涼的觸覺,卻恨自己看不見任何,連自己的父親都看不見,
“能不能告訴我,他長得什麽樣?”指尖一次又一次地劃過照片上的人,在自己的意識中描繪父親的輪廓,所感受到的卻還僅有石碑冰涼的觸覺。
“長得很帥,是個看以來很有正氣的男人,雙眼皮、下巴尖尖的,和你很像。”兩個工人長得的确很像,難怪是父女倆,可是季成風腦海中卻浮現了溫合那張和她們有同樣感覺的臉,都是雙眼皮,下巴尖尖的,臉很小。
“我母親當年抛棄他,他一定很傷心吧。”
“對。”他為了找到你的母親甚至辭掉了工作,奔走了好多地方,就是再一次失魂落魄的尋找的時候救下了我,卻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那他一定是個很重情義的男子。”手指漸漸下滑,她摸到石碑上凹下去的地方是刻着他父親的名字。
“我奶奶聽當時認識他的人說,是個老實本分又善良的小夥子。”
“那他有沒有什麽願望?”如果自己的父親有什麽為完成的遺願,她願意用盡自己殘破的後半生來幫他實現。
可是她說到了這裏,季成風卻無聲了。
久久地沒聽到他的回答,尤小意一度的以為,他可能離開了,就在她準備起身的時候卻聽見了他說:“他唯一的遺願就是找到他那個未出生的女兒,然後看着她幸福快樂的長大,給她買最好的洋娃娃,給她最偉大的父愛……”
後面的季成風已經無法說下去了,這是季璟死前最後的一段話,是那麽的驚心動魄觸目驚心,一直讓他記到此刻。
那個時候他的家人都在裏面守着季璟,看着他帶着遺憾無力地死去,他們以為他不在,沒有看到這一幕,其實,他一直都在病房的門外默默地注視着一切。
尤小意的眼睛終于與珍珠手鏈斷了線一樣,猛烈的下落,季成風不由自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一只手掏出了口袋中的手帕放到她手中。
“他未完成的遺願我會幫他實現。”
小時候,他以為奶奶說的很有道理,長大了一定要找到季璟的女兒,然後娶她為妻。
就算她失去了一個最愛她的父親,那麽也要用自己來還她一個最疼她的丈夫。
所以他是下定了決心的,要娶一個姓季、有季璟血脈的女人為妻,給她最好的生活與最深的疼愛。
這樣的觀念一直持續到遇到溫合之前,他沒有交過任何女朋友,就是為了等她的出現。
可是這樣的局面卻被突然出現的溫合打破了,當他決定要娶溫合的時候,他希望那個季璟的女兒永遠不要再出現了。
可偏偏在他和溫合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她出現了。
“我們回去吧,這裏風有點涼。”終于,在她擦幹了最後一滴眼淚之後,她站起身來。
“好,我扶你,這裏的路不好走。”
由于是墓地裏的路,所以曲折難走,又要上上下下的很多臺階,還是個尤小意不熟悉的環境,所以季成風自覺地獻出了自己的雙手攙扶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