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亡道7
空氣仿佛都凝滞了。
紀垣有點後悔,覺得話說得太過,有些過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沒錯。他抿抿唇,垂下眼,伸手去掰葉鈞遲橫在他腰間的手。
葉鈞遲一頓,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抱得更緊:“我要是不放呢?”
紀垣低聲重複:“放手。”
葉鈞遲不聲不響地扭過紀垣的臉,端詳片刻,确認那雙眼睛裏仍是無波無瀾,忍不住長嘆一聲:“小沒良心的……”
紀垣平靜地看着他嘆氣的模樣,心中傳來細微揪緊的痛楚。他死死壓抑着放緩了呼吸,依舊保持着平靜淡漠,籠在袖中的手指卻緩緩收緊,死死攥成拳頭。
就是這樣,葉鈞遲最好立刻清醒過來,然後收回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他也就不用再說些傷人傷己的話。他可以安安心心地做滿任務回去,而葉鈞遲繼續當着無牽無挂的魔君,多好。萍水相逢,好聚好散。
紀垣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回去後會不會想起葉鈞遲,嘴唇突然被狠狠咬了一口。他一吓,立刻回神,就見葉鈞遲瞪着他,惡狠狠地道:“你這人怎麽比魔族還要冷情,我好容易才找到個心動的人,休想讓我放手。”
魔君大人許久沒有在紀垣面前露出兇惡的表情,至多是被惹得來氣時冷冷臉色,別扭別扭,長久不練習關乎魔君權威的表情,再故意作出兇狠的表情,反而有些意外的……可愛。
紀垣沒心沒肺地哈哈哈:“系統我以前怎麽沒發現,葉鈞遲好像一只大貓啊哈哈哈哈哈。”
系統跟着哈哈哈了幾聲,冷冷道:“你個白癡。”
葉鈞遲抱着紀垣,卻還是覺得空落落的,總覺得紀垣随時會趁他不注意就溜出他能力所及的範圍內。
這種感覺極其容易導致恐慌,再一想到紀垣曾說過尋出兇手就分道揚镳,就算是大佬也生出了一絲慌亂。蹙眉看了紀垣片刻,他突然很想不顧時侯是不是合宜,立刻将面前的少年變成自己的人,帶回魔宮養着,誰都不給看。
敏銳地覺察到葉鈞遲眸中危險的東西,紀垣心中一毛,刷地将歸遲橫到兩人中間,垂眸低聲道:“我該回去了。”
“不敢面對我?”葉鈞遲捏捏他的耳垂,又移開,挑起他的下颔,沉聲道,“阿垣,你也知道我不什麽好人,你給我的時間不多,我給你的時間也不多。你要同我分道揚镳是不可能的,不過到了我能忍耐的底限,我可能就不會顧及你的心情了。”
紀垣有些頭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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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出口就被強硬地壓了回去,嘴唇相觸的感覺溫熱又舒适,紀垣甚至不想推開葉鈞遲,大大睜着眼看着他,唇齒被掠奪吮咬的感覺分外清晰。
葉鈞遲忍不住伸手擋住他的眼睛,許久才用沙啞的嗓音道:“你說過你不讨厭我,我這樣對你,你會讨厭我嗎?”
紀垣偏過頭,眸中水汽氤氲,琢磨良久,還是實誠地回答:“不會。”
葉鈞遲唇角一翹,輕笑出聲:“今日就先放過你,改日就不一定了。”
紀垣回以沉默。
和葉鈞遲暫且分開後,紀垣獨身回到石臺下,恰好十場比試結束,敗落的修士掂量着不斷掃視勝出的十人,大概是在思考哪只是軟柿子,比較好拿捏。
讓人驚訝的是孫時玉居然直接放棄了這個機會,退出仙劍大會,灑然一笑,引得一片女修臉紅心動後,施施然回高臺上陪嬌妻了。
紀垣瞅了瞅高臺上微笑而對,貌合神離的小兩口,心中輕嗤一聲,回頭看勝出的其他修士,雲承和趙河果然在列,還意外地看到了紀深和紀山。
紀深天賦雖然很好,但年齡太小,經驗不足,手段不夠,也沒什麽太複雜的心思,上次贏了也是歸遲聽紀垣的放水,倒是沒想到他居然能一路走到最後。
紀深毫不在意四下紛紛打量他的眼神,站姿不端地把玩着一把匕首,唇角帶笑,渾身緊繃,眼神像一只戒備的豹子。
沒有任何不妥,紀垣卻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總覺得有些奇怪。
系統道:“他受了很重的內傷,八成一推就倒,現在不過是裝模作樣,糊弄敗出的那幾個修士。真是傻孩子,為了他哥,命都不要了……”
紀垣聽得心驚:“很嚴重?”
“雖然死不了,不過也離死不遠了,不趕緊醫治的話,恐怕仙劍大會落幕他也廢了。”系統思考了一下,“不過如果他不這樣拼命的話,紀琛年底就要死了。”
紀垣忍不住微微蹙眉,對有與紀思一般無二面容的紀琛放不下心。
上輩子眼睜睜看着紀思凄慘地死在自己眼前,這輩子還要看着一個面容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人病死?
系統猜出紀垣的心思,繼續道:“你要想幫他們一把也不是不可,紀深非要入江家密地,是因為密地裏有一種靈藥,名為‘無味草’,據說能治百病、延壽命、修靈脈,雖然不是傳說中那什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葩,但也是決不可多得的東西。”
“江家準外人拿這種東西?”紀垣有些愕然,江雪松再怎麽看也不是那種慷概解囊、熱心助人的修仙活雷鋒吧。
“自然不準,可江家也沒辦法。密地由來已久,有內外兩地,江家不過機緣巧合之下發現并占用了,只研究透了外面那塊地方,裏面危險重重,他們也不敢貿然進入,無味草就是在密地深處。”
“……大佬不出馬不行了?”
“不行。”
紀垣絕望:“可我剛剛才得罪了他……”
系統道:“那你就用你的身體作為代價吧,葉尚元。”
葉尚元?怎麽又說葉尚元?
紀垣愣了愣,長得能繞修真界三圈的反射弧終于反應過來,霎時臉就黑了。
葉鈞遲,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一個葉鈞遲。
氣是要生的,事也是要做的,紀垣生氣不過一瞬間,就準備做正事,因為紀深已經不太撐得住,臉色漸漸蒼白起來了。
“系統,我在做正事了,別給我判ooc啊。”
“你要嘎哈?”
紀垣沒回答,他低下頭,輕咳了兩聲,立刻就吸引到了挑柿子的修士們。
系統立刻明白,思考了一下,覺得這樣也不違規,便安靜地看着紀垣飙演技。
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吸引到了注意力,紀垣微蹙眉頭,手無意識地橫檔在胸前,卻又忍不住似的又咳了幾聲,呼吸虛弱而淩亂。
立刻就有一個修士站出來:“葉道友,請賜教吧。”
于是紀垣一邊虛弱地咳嗽着,一邊将那個修士踹下了臺。
完了之後他露出更虛弱的神情,分明一副力不從心的樣子,仙劍大會從未規定過不可以重複挑戰一個人,這時候一心只有贏的敗落方修士裏立刻又走出一個人。
再次被紀垣暴打一頓踹下了臺。
紀垣思考了一下,怕那幾個修士被他吓跑,狠狠咬了舌尖一口。原主畏痛,他的眼淚差點湧出眼眶,不過總算是咬出了血,順着唇角流出一線瑰麗的血紅。
即使知道紀垣無事,暗中觀察的葉鈞遲還是差點沒控制住自己,跑上去直接把人抱走。
紀山的臉色霎時一沉,冷笑一聲:“仙門之後,竟是這般欺軟怕硬。”
一直同他不對付的趙河也冷笑一聲:“家族裏出了個勾結魔族的娼婦,也敢大義凜然地站出來說話。”
兩人不好在衆目睽睽之下不顧一切地撕破臉皮對罵出聲,對視一眼,均是暗含殺意。
安靜地躺着膝蓋也要中槍的紀垣:“……”
不過也多虧了紀山的那番話,剩餘的幾個修士也不好再去拿捏一看就很軟的紀垣和紀深。
紀深沒忍住差點噴出一口血,看到石臺下的兄長,又立刻将血咽下,暗暗告訴自己,紀琛受的罪都是替的他,他就是死也不能讓紀琛死。
默念了兩遍,紀深平複了呼吸,認出似乎是無意間幫了他一把的紀垣是自己對上過的,心中驚詫,卻還是感激地沖他點了點頭。
紀垣看他的臉色白得吓人,很想勸他別去密地了,卻不知道怎麽開口。畢竟除了“紀垣”這個身份外,他毫無立場去讓紀深放棄,可他不能不顧葉鈞遲,随意暴露身份。
只能靠大佬了……
唉,大佬。
紀垣垂眸,伸手擦去唇角的血跡,又無意識地碰了碰被親吻得有些發腫的唇,眸光微沉。
敗出的修士中最終還是沒有一個挑戰成功,計劃失敗的紀山臉色一直陰沉。倒是雲承有些奇怪,從始至終都沒多看紀垣一眼,他是知道紀垣的,畢竟紀垣就是被他推上石臺的。
可雲承那種無視的态度一點兒也不像是裝的——他的的确确不認識紀垣。
或者說沒見過他這個人。
紀垣心中有一個猜測,只待雲承再次變得奇怪時證實。
江雪松下了高臺,高聲講了一堆“英雄出少年”的場面話,随即讓衆人在江家客房好生休養三日,三日後一起進入密地,死生不論。
仙劍大會落幕,比起往年的大會來說此次大會實在失敗,對于某些人來說,卻極為圓滿。
紀垣走進江家準備的客房後,第一件事是檢查屋裏有沒有什麽可疑的東西。
系統道:“江雪松的目的就是讓你和葉鈞遲進入密地,好甕中捉鼈,這三日應該能過得很風平浪靜,他不會動什麽手腳,放心吧。”
紀垣一想确實是這麽回事,心中微松,扭過頭一看,看到桌邊坐着的人時,倒不怎麽驚訝。他過去坐下,斟酌片刻,話還沒出口,就被截斷了。
“有事求我?”葉鈞遲倒了杯冷茶,仔細看了看碧色的茶水,蓋上沒喝,頭也不擡地繼續道,“關于你那個小表弟的,還是表哥的?上回你求我出手救他們,這回呢?”
非親非故的,也沒什麽實質性利益能交出的紀垣窘迫了一下,低低說出了紀琛的病情和紀深的事。
葉鈞遲略一思考,就點了點頭:“好。”
這就答應了?
紀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遲疑道:“江家密地深處很危險……”
葉鈞遲伸手握住他的手指,輕輕吻了吻他的指尖,眸色深深:“阿垣,我從未喜歡過什麽人,也不知道怎麽去對一個人好,所以我做我能做的一切,包括答應你的所有要求——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讓我放開你是無理取鬧,我怎麽可能答應。”
紀垣嘴角抽了抽,無力感湧上,不敢直視葉鈞遲的眼神,移開視線,淡淡道:“你想我怎麽報答你?”
做好了葉鈞遲回答諸如“親我一下”“陪我睡覺”之類的心理準備,紀垣深吸一口氣,就聽到他緩緩道:
“陪我一輩子吧,阿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