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亡道9
“葉尚元?”
雲承居高臨下地看着紀垣,手中還持着長劍,臉上帶着遲疑之色,顯然不太明白仙劍大會前十的葉某人怎麽會被區區樹妖纏住。
紀垣面不改色地把身上的樹根扒拉開,順便将被失去了妖力的樹根纏着的歸遲解救出來,心中默默說了聲對不住。
抱緊歸遲,紀垣心中也踏實了許多,蹙眉仰頭同雲承對視片刻,垂下眸子:“一時大意。”
雲承是真的對他一絲印象也無了,這人明明不久前還把他坑到仙劍大會的石臺上,言笑間都似乎知曉了他的身份,盡是威脅之意,這才多久,就又變了個樣。
雲承倒是沒有多作懷疑,他笑了笑,朝紀垣伸出手:“葉道友,密地兇險,不如一起行動?”
紀垣面無表情:“不必了。”
被直言拒絕,雲承倒是不甚在意。本來就是随口一邀,畢竟在這種地方,最不可靠的就是人,陌生人尤甚。
他點點頭正要離去,腦中忽然一痛。
腦海裏像是被強制注入了什麽,痛得厲害,雲承身子一晃,差點摔到在地。
紀垣迅速爬起來,警惕地盯着雲承,就看到臉色掙紮的雲承笑起來,一瞬間就像換了個人,盯着他的眸光裏仿佛藏着細細密密的針,随時能紮過來。
“小兄弟不願與我同行,可是在氣我上次無禮?”
果然!
紀垣凝重道:“系統,雲承是不是……”
系統安靜地聽紀垣的高見。
紀垣道:“精神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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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寶貝兒,咱這是在一個修仙世界。”
“他一會兒變個人一會兒變個人的……”
系統忍無可忍:“你就不會想想他是不是被什麽人控制了?!”
紀垣默默笑了:“總算從你口中撬出了點東西。”
系統:“……”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努力将笑容撫平,冷冷地看着雲承。雲承微微歪頭:“可是小兄弟這不是順利打進前十,還進入了江家密地麽,在下不過是推了你一把罷了。”
紀垣依舊沉默不語。
雲承給人的感覺很危險,卻沒有洩露出殺氣,歸遲保護他的依據就是是否有殺氣。沒有殺氣,代表雲承并不想殺他……或者說控制雲承的那個人不想殺他。
那接近他做什麽?
腦中靈光一閃,紀垣的臉色更冷,直接轉身就走,手卻被雲承拉住。他輕佻地捏了捏紀垣的手指,似笑非笑道:“小兄弟的手指可真軟,難怪……”
難怪什麽?
紀垣沒有多想,反手抽出腰側的匕首往雲承的肩膀紮去。
雲承不避不讓,肩膀被鋒利的匕首噗地紮進去,猩紅的血液瞬間就爬滿肩頭。紀垣的手也沾滿了血,沉默一瞬,擡眸就見到雲承笑容詭異。
“紮也紮了,不生氣了吧,那就一起吧。”
紀垣忍不住皺緊眉頭,雲承反手捏住他的手腕時,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傳入體內,靈力完全調動不起來了。
很顯然,靠武力他是絕對拼不過雲承的。糟糕的是歸遲感應不到殺氣,不會觸發葉鈞遲做的某種禁制。雲承背後的那個人知道他是誰,還這樣做,除了把他抓來當人質威脅葉鈞遲,紀垣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什麽原因。
已經給葉鈞遲惹出不少麻煩了,還要變成一個徹底的累贅害葉鈞遲?
紀垣的喉結動了動,目光幽冷地盯着雲承,半晌,淡淡道:“可以。”
密地裏似乎除了樹林還是樹林,樹林中的一切都寧靜祥和,卻又有一種詭異的森然,處處透着殺意。
紀垣默默跟在雲承身後一天,心驚肉跳之下,不得不承認,若是沒有雲承,他要想安全地活下來,确實太過艱難。
接近黃昏時,兩人找到了一個水潭,潭水寧靜清澈,一眼可以望到底,只有幾條魚在裏頭悠閑地游着。
雲承低頭看了會兒潭水,側頭暼了眼乖兔子似的紀垣,心中忽然一動,伸手去揉了揉紀垣的頭發。
紀垣一陣毛骨悚然,差點立刻拔出匕首,連連退後幾步,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做什麽?”
雲承撇撇嘴,沒有回答,将寬大的袖子一挽,拔出佩劍往水中刺去,就有一條魚被挑出水面抛到地上,不住地撲騰擺動。
“今晚就在這兒将就将就吧,葉小兄弟吃魚嗎?”
紀垣蹲在一邊不吭聲,把被揉亂的頭發理了理,心中抱怨了幾聲。
系統冷笑:“葉大佬揉你揉得歡快,就沒見你吭一聲。”
“……這人又不一樣。”
“哦,讨厭和喜歡?”
紀垣嘟囔道:“胡說八道,兩個都讨厭。”
系統道:“我怎麽就沒發現你還挺傲嬌的?”
紀垣呵呵。
雲承不安好心,他烤的魚定然也不安好心,紀垣如是想着,到最後只在雲承的盛情邀請下啃了兩口,就坐到一邊閉目休息。
本來只想閉目養神,沒想到才閉上眼沒多久,紀垣就入夢了。
之所以知道是睡夢,還是因為和系統唠嗑唠着唠着就沒聲了,周遭的環境也是一變,四處都是黑沉沉的,仿佛陷入了永夜。
紀垣還是第一次這麽清晰地知道自己是睡着了在夢中,皺了皺眉,正思考怎麽才能擺脫夢境,眼前忽然亮了亮,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
那是個有些殘破的背影,紀垣眯眼看了看,随即就僵住了。
……那是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背影。
那個人緩緩轉過身來,面容上是燦爛陽光的笑容,左邊腦袋卻癟下去了一些,整張臉都有些扭曲起來,鮮紅的血爬滿了他的臉,身子也仿佛在血水裏浸泡過,血珠子嘀嗒着落到地上。
紀垣手足冰涼,大腦空白一片,看着這有些恐怖的畫面,心中卻奇異地不覺得害怕,只有鋪天蓋地的痛苦愧疚。
紀思歪了歪頭,輕聲道:“……哥哥?”
紀垣痛苦地閉上眼。
紀思的聲音沙啞,漏氣般的含糊不清:“哥哥,你為什麽不信我呢?”
他得知有人還害紀垣,連夜趕回紀家告訴紀垣,得到的卻是紀垣冰冷的質問:“你怎麽知道有人要害我?我怎麽知道要害我的人不是你?”
那天紀垣要去赴會,顧不上再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多說一句話,就……再也沒有機會同他說話了。
心髒劇烈地疼痛起來,紀垣一瞬間感覺自己可能要在夢境裏窒息死去,他捂了捂眼,咬牙睜開眼。紀思已經拖着殘破的深入走到他身前,眸中是天然的無邪清澈,他伸出染血的手指,緩緩湊近紀垣,卻在即将碰到紀垣的臉時,顫抖了一下,又收回去。
少年死在了永遠的十九歲,殘破可怖的面容細看之下還有些稚氣,他低聲咕哝:“忘記哥哥不喜歡我靠近了……哥哥別生氣,我馬上離開,不要讨厭我……”
紀垣差點流出淚來,他顫聲道:“對不起……”
紀思有些茫然:“哥哥為什麽要道歉?”
紀垣上前,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江紀思摟進懷裏。紀思死了那麽多年,他都沒一次夢到,有時候他在想紀思是不是帶着恨意替他去死的,否則怎麽從不托夢。
紀思眨了眨眼,搞半天才恍然大悟般道:“我忘了,我已經死了……哥哥,這是你的夢嗎?”
他蹭了蹭紀垣的領口,小聲道:“對不起,我知道你怕鬼……我是不是很吓人?”
“……沒有。”紀垣心中難受得想放聲大哭,死死忍住了,沉聲道,“害你的人都會下去給你陪葬,紀思,我也會下去陪你的。”
紀思愣了愣,猛地搖頭:“不要!”
不要什麽?
紀垣正想問,耳邊忽然響起低低的呼喚,那聲音不斷響着,他只能看見紀思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聽見他說了什麽。
下一瞬,紀垣眼前一花,就聽到系統冰冷急促的聲音:“紀垣?紀垣?清醒一點!”
紀垣打了個冷戰,睜開眼來。
眼前是焰火跳動的火堆。
紀垣眼中有些濕潤,茫然了片刻,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地上的,身上還披着件外袍。
“嘶,系統,我怎麽了?”
系統松了口氣:“剛剛你的靈魂突然不穩,差點從這具身體裏剝離出去,別亂來啊,你的靈魂還沒得到這個世界的承認,擅自離開身軀,會被這個世界的規則直接毀滅的。”
紀垣聽得眉毛抖了抖:“我怎麽突然就睡着了?”
“是雲承給你吃的魚有問題。”系統思考了一下,“幸好你只吃了兩口,魚裏下了一種藥,本來是讓人陷入沉眠的,可是你的靈魂和這具身體并不是徹徹底底的契合,吃多了你的靈魂會直接離開身體。”
紀垣瑟瑟發抖:“小婊砸害我!”
系統冷靜地道:“趁現在逃吧,雲承以為你睡死了,放心地離開去附近的河裏沐浴了。”
“嗯?這兒不是有個水潭麽。”
系統道:“裏頭都是吃人的魚,潭底都是骨頭,白生生的。”
紀垣還真沒仔細看潭底的光景,聽到系統的話,想到自己吃了那個魚,差點幹嘔起來。
難怪雲承也沒怎麽動那個魚肉,真是日了狗了。
紀垣難受了會兒,扯開雲承的外袍往水潭裏一扔,提出歸遲覓了條路,深吸一口氣大步走過去。
夜裏的樹林死寂一片,偶爾有聲音,也像是什麽東西在耳邊呼吸,紀垣毛骨悚然,抱緊歸遲,腳有些哆嗦,一想到雲承那怪異的腔調和笑容,還是狠狠心小跑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紀垣忽然感覺後頸一毛,仿佛被什麽東西盯住了,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一縮頭,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怪異的獸吼。
紀垣咽了口唾沫,緩緩擡起頭,忍不住罵了聲“卧槽”。
頭頂居然是一只大蜘蛛。
黑漆漆的,四只眼睛發綠,腿上帶着鋒利的倒刺。這玩意要是紮過來,非透心涼不可。
紀垣毫不猶豫拔腿就跑,沒跑幾步,就被什麽東西一下子拽倒在地。
系統道:“寶貝兒,蜘蛛會吐絲的。”
紀垣:“閉嘴!”
紀垣面無表情地趴在地上,四肢都被蛛絲纏住,緩緩拖了回去。
那只蜘蛛居然有一張人臉,此時帶着笑意,盯着紀垣發出嘶嘶的低吼。
紀垣看了兩眼,絕望地閉上眼,反正四周也沒人了,他幹脆就小聲嘀咕起來:“能來個好看點的吃我嗎?這也太醜了……”
系統不吭聲。
蜘蛛似乎聽懂了紀垣的話,蜘蛛腿一動,猛地就要紮向紀垣的腦袋。
系統忽然開口:“寶貝兒快睜開眼!”
紀垣一愣,立刻睜開眼,就見到一只恐怖的蜘蛛腿向自己紮過來。
紀垣大怒:“系統你他媽的……”
話還沒說完,眼前有白光刷的一閃,紀垣一愣,身上的蛛絲也被那道白光一掠,身子沒了依靠,立刻墜落下去,卻在下一刻就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耳垂被人輕輕咬了咬,熟悉的聲音裏帶着調笑意味:
“我長得挺好看的,可以吃了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