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乖

“這位病少爺還能活多久?”

“誰知道呢,也許就是明天, 剛才午飯時他又咳了血, 已經連續七天都這樣, 估計活不長了。”

“說起來,藤原先生昨天也向家主請辭了,那可是名滿天下的神醫。”

“神醫也不能從死神手中搶人, 況且他又不是第一個請辭的醫生。那位脾性惡劣的少爺啊, 就是早逝的命運。”

隔着兩扇障子門, 下人們窸窸窣窣地講着話,毫無顧及的讨論聲鑽進房內之人的耳朵裏。

形銷骨立的少年躺在被子中,望着昏暗無光的房頂, 弱不勝衣,形容枯槁,裸露在外的皮膚透着不見光的蒼白。

一層薄薄的皮膚包裹着骨頭,瘦弱無比,脖頸處淡青色的血脈不斷跳動着, 纖細又柔弱。

他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 眼眶凹陷, 嘴唇青紫,依稀能看出原本俊秀清朗的五官。

他轉了轉眼珠, 聽着下人們肆無忌憚的談話。幹癟的眼皮包裹着充血的眼球,僵硬可怖的樣子像一尊人偶。

“……”

他們似乎認定了自己是個短命之人,明目張膽地在他房前詛咒他。

命不久矣, 氣息奄奄。

是最适合他的詞。

鬼舞辻無慘舔了舔幹澀的唇,許久未曾潤濕的唇瓣因為突然的動作而開裂流血,他抿了抿,鹹腥的液體流進了他的嘴裏。

他将視線下移,落在透着橙黃暮光的窗戶上。

那裏停着一只灰黃色的雀兒,它歪了歪頭發出清脆的鳴叫聲:“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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聒噪。

像烏鴉一樣吵鬧。

不懂眼色的小雀撲扇着翅膀飛了進來,蹦蹦跳跳的撲棱着翅膀在他左右盤桓跳躍,最終停留在一盤點心上。紅色的喙靈活地啄弄着食物。

“啾!”

圓滾滾的鳥雀撲閃着翅膀吃飽了肚子,随即又對屋中唯一的人類産生了興趣。

它蹦蹦跳跳地飛到鬼舞辻無慘面前,黑色的豆豆眼盯着他看,仰起脖子叫了一聲:“啾!”

鬼舞辻無慘定定地看了它一會,伸出一只手放在它面前。

骨節修長,指尖慘白。

小鳥跳了上來,爪子勾着他的手指,又抖了抖身子,圓潤的身體分外可愛。

“……”他眼神微動。

驀然,鬼舞辻無慘的內心陡然升起一陣煩躁,單薄的胸腔中升起從未有過的燥熱,呼吸間都開始帶着腥氣。

他勉力一揮手,将鳥兒甩了出去,虛弱的身體一歪,趴伏在軟被上雙眼緊閉,呼吸急促。喉嚨的血腥湧了上來,落在白色的被褥上,仿若雪地綻放的朵朵紅梅。

“救、救……”

他雙手掐着喉嚨,艱難地發出兩個音節,肺部似乎被重物碾壓,讓他根本喘不過氣來,眼前滿是白光,頭暈腦脹。

蒼白的臉上泛起酡紅,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虛軟的身體用力蹬着被子,企圖引起外面那些人的注意力。

“啾啾啾!”

鳥兒撲閃着翅膀在他周圍飛翔,圍着他不肯離去。

“救我……”

瘦骨伶仃的雙手緊抓的身下的布料,他艱難的呼着氣,聲帶無法震動,求救的聲音被淹沒在稀碎的雜音之中。

幹瘦蒼白的身軀無法站起,他運起全身的氣力爬向門口。

一點,一點的挪動。

他用盡了全力想要捕捉住屬于自己的那條生路,哪怕茍延殘喘都要活下去。

活下去……

“屋裏好像有什麽聲音,是那位少爺要醒了嗎?”

“只是鳥叫聲而已。”

“不去看看嗎?”

“那位少爺不喜歡有人在他休息時打擾。上次和哉惹了他生氣,被打得現在還沒法下床。”

鬼舞辻無慘滿目恨意,他依靠雙臂的力量艱難地往前爬,指甲迸裂,滲出血珠,随着他的動作,地面上留下了幾道斑駁的紅色血痕。

撒謊,撒謊。

他們都想讓他死,都想擺脫他這個脾氣暴戾、行為古怪的病秧子罷了。無論是家族裏的那些人,還是伺候他的下人。

他在他們眼中,只是累贅而已。

“……要是他真的死了,我們就會調到其他少爺小姐那兒去,伺候起來哪用得着這麽提心吊膽。”

“會比現在輕松吧。”

他們如此談論着。

他渾身脫力,眼前被淚水模糊。

毫無焦點的眼睛落在房屋另一側的神龛上,慈眉斂目的木雕神像端坐其中,嘴角掀起溫柔又聖潔的微笑。

神明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眼神悲天憫人,又輕嗤嘲諷。

冷眼看着他艱難求生。

【救救我……】

他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意識逐漸消散,神智歸于虛空,只餘一尊黑色的殘影留在他的眼底。

神愛衆人,福澤于世,衆生平等。

所以他祈求……神明的憐愛。

【神啊,救我……】

神嘲笑的看着他,眉目依舊聖潔溫和。夕陽的落日照在它身上,照耀着神的身影,仿若神跡莅臨。

他伸出一只手,勉力去夠遠在天邊的神像。洶湧而來的波濤将他淹沒。

一瞬間,他落入黑沉的虛幻之中。

朦胧中醒來時,他正坐在緣側邊,披着衣服遙望天空,右手邊放了一寸漆黑的神像。

他拿了起來。

鬼舞辻無慘看着手裏的木頭,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站了起來,因為傍晚的冷霜而大打了個哆嗦,伸手将外衣裹緊了些。

他慢吞吞地走到了室內,看到伏在桌子上瞌睡的傭人,他眼神不變,調整了一下姿勢後,就将神像尖銳的一段朝着那人的頭顱狠狠揮下去!

醫生救不了他,神也救不了他。

只有他自己在苦苦掙紮……

只有他而已!

“啪!”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溫暖的身子從背後圍了過來,将他緊緊抱在懷中。

年輕的鬼舞辻無慘怔愣在原地,背後貼上的溫度是如此溫暖灼熱,冰涼的身體被包裹,長年累月纏繞着他的病氣仿佛也散開了些。

背後的人呼吸清淺,噴出的熱氣散在他的脖頸上,帶來一陣癢意。

他感到背後的人蹭了蹭他的臉頰,像只貓兒一樣。

【無慘,我好喜歡】那人說道。

聲音又輕又軟,十足的依賴。

“……”

他任由自己被抱着,心中卻湧起一些難堪。

喜歡?

他是脾氣暴戾的瘋子,被人嫌棄的病秧子,還有手上沾滿血的……殺人犯。下人們恐懼與唾棄他,家族以他為恥。

——自卑與羞恥。

他習慣了自私自利,在恐懼與厭惡中生存。

害怕日出,害怕陽光,害怕花朵綻開草芽破土,害怕溫柔與善意,他害怕一切可以照亮他的東西。

以此來襯托他的龌龊不堪。

他開始掙紮。

【無慘,我來找你啦】

那人又說。

無慘喘着氣,感到手心有些黏膩,他遲鈍的低下頭,望向了手中沾血的神像,伏在桌子上的人呼吸微弱,後腦上血肉模糊。

濃稠的血掉在地上,愈來愈多,仿佛帶着生命一般膨脹滾動,沒過了他的腳踝,小腿,腰部……

封閉的房間中血色翻湧,幾個呼吸間到達了他的口鼻處。

“咕嚕……”

他正在窒息。

肺部的空氣完全被消耗殆盡,他揮舞着手臂想要自救,卻一次次被洶湧而來的血海拉扯進血色的深淵。

【活着……】

意識迷蒙的鬼舞辻無慘心中只剩下了這個念頭。

他願意付出自己的靈魂,身體,甚至是所有的一切,來追求那兩個字。

無論以何種身份,何種面貌,只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

他的意識沉入深海,逐漸下沉,周身冷寂如寒冰,刺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如同蠱蟲一般鑽進他的身體裏。

冷。

他渾身顫抖,內髒似乎在消融。身體裏的所有器官都在哀嚎,它們虛弱而霸道地進行着抗議。

疼。

記憶錯亂,思緒渾濁,鬼舞辻無慘似乎又回到了千年後,他看見自己躺在一片廢墟之中,容貌醜陋,肌肉虬結。

周圍是一片持着刀的人們,他們舉起了刀尖,如同獻祭一般,朝着他狠狠刺下去。

“嘩啦!”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入水聲。

他從噩夢中掙脫開來,又重新回到了這個通紅的世界。

他的眼神渙散,任由自己往下墜。

【無慘,把手給我】

他的眼睫動了動,被血液侵染的紅眸微微擡起,茫然的看向前方。

——是誰?

【無慘,別怕】

鬼舞辻無慘不知所措的睜開了眼,年輕蒼白的面容上滿是慌張,他試圖掃視周圍,來尋找那道聲音的來源。

被水依托的手被其他人握住,柔軟而有力量的手掌牽住了他。

鬼舞辻無慘看見了他。

驚鴻而耀眼。

閃耀着光輝的人啊,如同在地獄中引路的明燈。

鬼舞辻無慘開始害怕,他恐懼這樣的熱度與明亮,他是注定投身于黑暗之中的罪人,懼怕光明,也懼怕他。

許久未曾擁抱過陽光的他心中帶着隐秘的向往。

他動了動手指,舍不得松開。

光一樣的少年拉着他離開了冰冷的深淵,一點一點接近頭頂的光源。

随着距離越怕近,他忽然掙紮起來。

那是光。

能夠将他殺死的光。

他不願接近,寧願将自己縮入身後的深淵中來保護自己,他回握住那人的手,企圖拉他一起沉入地底。

鬼舞辻無慘不想放棄這一片屬于自己的光,天真又貪心的想要據為己有。

【是我的……】

占有欲驀然從他心頭升起。

他妄圖捕捉這只散發着光芒的鳥兒,将他囚禁于自己的籠中,折斷他的羽翼,将他永遠困在這裏。

與他為伴。

成為他一個人的禮物與秘密。

那人被他拽着回了頭,似乎有些疑惑,他貼了過來,那股讓無慘不自在的呼吸再次出現在他耳邊。

柔軟相貼,氣息交纏。

鬼舞辻無慘伸手扶住對方的後背讓他貼近自己,手臂緊緊地箍着他的腰,将他扣在懷中。

舌尖在對方的口腔中笨拙地舔.弄游走。

半晌,他張了張口,說:

【乖】

【我的太陽】

作者有話要說:  一點感情的遞近,可能會有點無聊orz但我覺得要寫出來

也許晚一點還有一更,沒有就當我沒說過(逃

再次申明,我是一位勤奮的日更選手,每天三千絕不斷,最近正在嘗試六千!

每日晚9點更新,有特殊情況會在評論區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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