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喰

“……放……開……”含糊不清的聲音從怪物的口中擠出來, 像沙礫被擠壓摩擦一樣的難聽。

白發的怪物已經看不清人樣, 他少了一只手,全身潰爛醜陋不堪, 雙眼渾濁, 耳朵內流出黑紅色的血。

他看不見,聽不到。

腦袋轟鳴。

渾身上下都在劇烈疼痛,昏暗的世界裏一片漆黑, 他感受不到任何人,唯有那團金紅色的光, 閃爍着明光的燈。

髒污的灰色正在靠近他、侵蝕他。

他本能地想要阻止。

他的身體正在抽搐,全身的肌肉都在消融腐爛, 無盡的疲憊從四肢百骸灌入他的身體,睡欲、生欲, 還有愛.欲。

混沌而複雜。

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那片足夠灼傷他的光,耀眼而溫暖。它逐漸凝實,緩慢地縮成一只圓滾滾的鳥兒。

啾啾叫着。

透着天真無邪的純白。

藏在他手中的雀兒, 囚于他心上的雀兒,撲閃着翅膀跳躍嘻耍, 靈動又讓人憐愛。

他是如此嬌小。

脆弱而純淨。

仿若夏天吹拂于臉上的冰氣,秋天果實做成的甜糕, 春天的鮮嫩山桃,雪天裏的暖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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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願以他來形容這世間所有的美好事物。

他總是想要獨占他,藏着他,甚至……殺了他。

與黑暗為伍, 與惡魔為伴。

鳥兒從他手心飛走,愈來愈遠,逃離了他的控制,掙脫了的他的枷鎖,頭也不回地将他抛棄。

——他說喜歡自由。

他不解。

他看着他飛遠,飛過綠樹紅花,飛過小溪山石,飛過璀璨奪目的白天,飛躍漆黑的夜晚。

他願意停留在世間任何一處,毫不吝啬的将目光給予任何人。

唯有,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他。

戾氣從他心中升起,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如此狼狽。

——應該折斷他的翅膀,捂住他的眼睛,将他藏在黃金鑄就的囚牢之中。

他就會成為獨屬于他一人的小雀兒。

【啾】

清脆的鳥鳴聲在他耳邊響起,他擡起頭,憐惜又溫柔地将他捧在手裏。

雀兒銜來一朵小花,落入他的手中,鮮嫩淡紅,平平無奇。

卻讓他愉悅無比。

所有的情緒化作飛灰。

他再次化成光,盤旋在他周圍。

恐慌再次升起。他捏着手裏的小花,像是抓着唯一的希望,笨拙地追尋光芒的身影。

【……聽話……乖……】

他自相矛盾着。

驀然。

濃稠的黑暗包裹住了他,他僵硬着身體,眼睜睜地看着污穢的東西靠近了他的寶物。

不。

他不允許。

哪怕丁點,都不能沾染!

“……絕……不能……”他從喉嚨中嘶吼着低吼。

體內的鬼血正在被迅速消耗,藥劑的作用消退了一些,傷口正在以極緩慢的速度愈合。

他仍舊看不清楚。

但卻能看見那顆小太陽。

“……我的……是……”他的詞句颠倒,無法清晰地說出一句有邏輯的話來。

小衫亘扯起嘴角嗤笑:“醜陋的怪物,你在說什麽?”

“……殺……你了……”

“我當然會殺了你,親自了結你的性命,”鴉鬼随手擋開富岡義勇的攻擊,有恃無恐地站在鬼舞辻無慘面前,“将我變成鬼的你,曾經不可一世的那個鬼之王,呵。”

他嘲笑着。

“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他說,“煎藥的是我,陪伴的是我,關心照顧的都是我……到頭來卻是你獲得了他的青睐。”

“從現在開始,錯誤應該被改正了。”

他将翅膀全部張開,濃密的黑色羽翼在夜光下反射着幽綠色的光芒,如同魔神。

由無慘直接授予血液的鬼實力超群,幾乎與十二鬼月水平相當。

他用盡全力擺起的攻擊式,血鬼術還未完全出現時,就給在場所有人巨大的壓迫力。

“去死吧。”小衫亘輕聲說道。

蟲柱和水柱都注視着這次攻擊,無論殺掉鬼舞辻無慘的認識誰,他們只需要一個結果。

童磨則是輕輕皺着眉,那只鴉鬼身上散發的實力強度比他想象中還要大。

一股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鋼釘一般的羽毛像是離弦之箭,一瞬不瞬的從翅膀上射向鬼舞辻無慘。

“呲呲呲!”

穿透皮肉的聲音響起。

小衫亘滿意地勾了勾嘴角,地面上揚起的灰塵遮蔽了視線,他依然能嗅到那些血腥氣。

鬼舞辻無慘又如何。

最後的贏家,會是他。

“嘎吱……吱咔……”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其中響起。

像是野獸咀嚼食物的動靜,黏膩悶響,透着讓人膽寒發豎的詭異感。

視線被遮擋的衆人面容沉肅,緊緊盯着鬼舞辻無慘所在之處。

哪怕他變為人類,以往的記憶與恐懼都被烙印在意識最深處,他們無法忽視,那是千年來數次将鬼殺隊屠戮殆盡的最強存在。

此刻他被逼入絕境。

誰也不知道他會以怎樣的姿态來反擊。

血腥氣愈發濃郁,令人作嘔的咀嚼聲更加頻繁地響起。

“他在……幹什麽?”蟲柱喃喃問道。

富岡義勇輕喘着氣,在鴉鬼的攻擊下節節敗退,一個翻身之後退到了蟲柱身旁。

“不知道。”他回答道。

他擡頭看向小衫亘,皺眉出聲:“為什麽要阻止我?”

“只有我能殺了他!”對方高聲打斷了他,偏執得幾乎瘋狂,“你們也逃不掉的。這裏的所有人和鬼都會成為亡魂。”

富岡義勇說出自己的想法:“先殺了鬼舞辻無慘,再殺我們也無所謂。”

小衫亘頓了頓,臉上露出一些不解和嘲笑,他望着富岡義勇,惡劣的貶斥着他的天真:“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別擔心,我會殺死他的。我只是想看看,看他能做些什麽來反擊。”他輕聲強調,“死亡前的蓄力一擊,到底會是怎樣的。”

黑色羽雨再次落下,他望着底下艱難抵抗的鬼殺隊,露出快意的笑容。

強大的力量,掌控其他人生死的能力。

實力為尊的世界,他即将代替鬼舞辻無慘,成為他們新的噩夢。

“……然後正面擊敗他,來證明我自己。”

他暢想這美好的未來,大笑出聲。

“咚!”

話音還未落下,心髒猛然跳動!

“咚咚咚!”

跳動的肉塊幾乎要沖破他的胸膛,仿佛有人捏着他的心髒,用力擠壓,心髒上莫名升起的壓迫讓他大張開嘴。

眼球凸起,血絲爬上瞳仁,呼吸出來的氣息随着腹部內的內髒碎片一起從他的喉嚨中湧出來。

“怎麽回事……嘔……”

他緊抓着左胸處的皮膚,尖銳的黑色利甲摳入血肉,渾身湧起燥熱,體內的血液血液咕咚咕咚的沸騰。

身體,正在逐漸失去控制。

他翛然擡頭,面帶恐慌的看向不遠處的那個人。

塵土散去,其中的人影顯露出來。

他弓着背,半蹲在地面上,蒼白的發絲沾染了灰塵與血腥,滿身狼藉。

他低頭喰食着一段血肉模糊的肢體,旁若無人般的專注。

身體上插滿了漆黑的羽毛,根部入骨,他卻渾然不覺。

“咕咚。”

牙齒撕裂下來的鮮紅肉塊滑進了喉管裏。

血液順着他的嘴角流下,沿着下颌滴在地面上。

“咔嗒。”他咬下一截骨頭。

蝴蝶忍呼吸一窒,眼瞳緊縮,胃部開始抗議,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将嘔吐的沖動壓抑住,語氣遲疑又帶着一些恐懼:“他是……他吃的是自己的……”

“被砍下的手臂。”富岡義勇接上了蟲柱的話。

讓人不寒而栗的自喰。

他就如此這樣平靜又沉默的吃着自己。

恐懼從腳底直升大腦,使人膽寒的場景讓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為什麽要吃掉……自己?”她驚懼未消,嗓音開始顫抖,“富岡先生,我們該如何做?”

水柱抿了抿唇,握緊了手中的日輪刀,遲疑地開口:“我不知道。”

沒有人預料到鬼舞辻無慘這樣做。

小衫亘捂着心髒抵禦來自虛空的壓迫,“嘭”的一下膝蓋砸地,整個人被無形的力量碾在地上!

“你……居然……”他斷斷續續的說着,衆人卻聽不懂他的未盡之語。

“啊!”他的手臂驀然炸開,紛飛的血肉中伸出一只較小的肉臂,一塊金紅色鱗片則是被血肉中生出的肉塊托起。

安靜地待在手心之中。

垂着頭進食的怪物終于停下了動作,他緩緩地擡起臉,眼白變為純黑,腥紅的瞳仁直直地看着小杉亘。

鬼之始祖再次掌控了他的生命。

被鎖定的慌亂和懼怕讓他開始掙紮。

“你不能殺我!”他嘶吼着,“零大人最喜歡我了,你殺了我他會傷心的,你永遠也無法得到他的喜愛……”

“咚!”“咚!”“咚!”

他的頭顱狠狠地掼在地上,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一般,連接關節處的無形絲線控制着他,一下又一下,頭骨碎裂,五官變形。

“……聒……噪……”

鬼舞辻無慘慢慢擡起頭,一字一頓的說道。

被他拿在手中的血肉幾乎被吃光,稀碎的肉塊挂在空蕩的人骨上,分外可怖。

他随意的将手裏的殘肢扔掉。

“咕咚。”

最後一口血肉混着和唇邊殘留的血液被他舔舐進肚子裏。

“……殺……”他說。

以自身血肉為代價,喚醒了鬼物的一絲本能。

殺意蔓延。

他走向前,拿起了那片金紅色的鱗片。

腳步最終停在失去意識的淺野零面前,他将他臉上的沙石小心拂去。

淺野零手心中的印記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同的金紅色的鱗片。

他牽起他的手。

垂頭,輕吻。

纏繞着血氣的吻落在淺野零的手心,他意識迷蒙,下意識地靠近讓他感到舒服的氣息源。

“乖……”

男人的嘴角輕勾。

渾濁的黑紅色眼眸動了動,幽暗深邃。

真正的魔神,在此複蘇。

他如此下令。

【全部,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怒而更新,說不定今天可以試試日萬!

謝謝大家昨天的安慰!我調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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