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在榮芳遠面前，姚麗是十足的小女人。年輕時，他在自家公司上班，她第一眼見他就被他迷住，那種感覺一直延續到現在。中午的不歡而散她比所有人都要難受，因為是她的生日，更因為她再度破壞了在榮芳遠心目中的形象。

她一直在對标阮芳。榮芳遠愛阮芳，她愛榮芳遠，她自然而然想比阮芳更美好，但是從未成功。論美貌，她不及阮芳娴雅；論心性，她不及阮芳堅定；論聰慧和能力，一個前半輩子靠父母、後半輩子靠丈夫和孩子的女人自認比不過事業有成的阮芳。

這些還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在品性方面，她有瑕疵。她為了一己之私斬斷榮芳遠和阮芳的緣分，竊取了屬于阮芳的幸福。雖然後來她坦白了真相，但已無濟于事。

姚麗知道，榮芳遠找過阮芳要重修舊好，卻被阮芳拒絕。那一刻，姚麗恨死了阮芳。

答應啊，為什麽不答應？榮芳遠那麽好。她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舍得說出真相，阮芳竟然不答應。姚麗從沒想過這種可能，她以為他們會重新在一起。這樣她就不再欠阮芳的，榮芳遠也不會再恨她。

姚麗覺得，阮芳是在報複她。讓她一輩子不得心安，讓榮芳遠一輩子都恨她。如今，她甚至讓她的女兒勾引自己的兒子，太可怕了。阮芳就是魔鬼！

榮芳遠當然不用魔鬼來形容阮芳，他說：“他和她早就沒聯系了。”

姚麗怔住了，而後怒火沖天，“榮芳遠，你為了她的女兒，這種話也說的出來？”

榮芳遠要拉她坐下，姚麗大力甩開他的手，“你走，我不聽你的，你在騙我，你向來知道怎麽騙我。”

“我怎麽是在騙你呢。”榮芳遠解釋：“我在和你陳述事實。你仔細算算，我們已經分開多少年，二十七年，整整二十七年。”

“你記得倒清楚。”姚麗此時頭腦非常清晰，“誰和我說的，你們從小就認識，啊？她就是你的白月光，你的朱砂痣！”

“你都哪裏學來的詞？”榮芳遠扶額，自己都覺得羞恥。

“你就說是不是？”

“咱們說的不是一回事。”榮芳遠竭力找回自己的思路，“是，我年輕時喜歡她。你要是和我一樣，和她相依為命那麽多年，你也會喜歡她。”

“我不會！”姚麗插嘴。

“你別打岔，聽我說完。”姚麗白了他一眼，給了他極大的耐心讓他說下去，“那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後來我和你結婚，又有了景臨和景顏。我和她早就斷了，她有她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現在景臨和她女兒走到一起，那是年輕人的事，你何必要插手？”

“我不聽，你說什麽我都不信。”榮芳遠最後還是扯到景臨身上，姚麗很難受。她把榮芳遠拉起來，推他下樓梯，“你走，我不可能讓我兒子和她女兒在一起。”

“你聽我說完——”

“我聽完了，我就是不答應。”姚麗把榮芳遠推了個趔趄，扭頭回到房間，關上門反鎖。

榮芳遠追到她門口拍門，“咱們再聊聊。”

“你快點走，再說一句，我就從樓上跳下去。”

榮芳遠只能閉嘴，沮喪地倚在門口。此時此刻，沮喪地不止他一人。

榮景臨在阮景寧家樓下站了一個小時，連景寧家人的面都看不着。一個小時前，他在他家單元樓下的可視電話裏傳達了自己的意思：“阮阿姨，請您給我個機會，我想和您聊聊。”

阮芳冷淡又清晰地回他說：“我和你沒必要見面。我對你個人沒有意見，但我和你父母有過節，我想我和他們的意見是一致的，我們都不想再和彼此有任何瓜葛。”

之後，任他再在可視電話裏請求，阮芳都沒有回應。榮景臨只能等在她家樓下，仰頭看着樓上景寧家的窗戶，不時會看到景寧擔憂的臉頰，他沖她笑，做口型安撫她：“沒事。”

“你走吧。”景寧在窗邊給他打電話，“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沒事，我再等等，我想見見你媽媽。”

“她不會見你的，你別等了。”

“沒事，再等等。”榮景臨很堅定。總縮在家裏解決不了問題，他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榮芳遠身上，要想和景寧有個美好的未來，他就得過阮芳那一關。要得到阮芳的理解，除了真誠，別無他法。

“你走啊——”景寧還要再說，阮芳已經來到她的身邊，“媽……”

阮芳平淡地看着她，“我不想沒收你的手機，我想你知道該怎麽做。”

“媽，你就見見他吧。”景寧乞求，眼裏含了淚花，楚楚可憐。

“你心疼他？”阮芳問。

景寧默默點頭，“他脾氣倔，見不到你，不會走。”

“那你心疼媽媽嗎？”阮芳問。

阮景寧一窒。

阮芳又說：“如果你們在一起，媽媽會很痛苦，你還會堅持和他在一起嗎？”

阮景寧左右為難。

“如果你不在乎媽媽的痛苦，我現在就可以見他。”

阮景寧搖頭。她怎麽舍得？這是她媽媽，她兩個時空裏都無緣相守的媽媽。阮芳上前抱了抱她，母女兩個在彼此都看不見的地方，抹掉了滑落的眼淚。

唐振平下班回家時，榮景臨還在車旁站着，景寧的事情他現在都知道了，一眼就認出榮景臨。榮景臨當然也認識唐振平，見他下車，禮貌地和他打招呼。唐振平沒做回應，上樓回家。

唐銘緊跟着也回到家，見到榮景臨，詫異問：“你在這幹什麽？”

“我想見見你媽媽。”

唐銘往樓上看了看，“等多久了？”

“也沒多久。”榮景臨笑笑。

“回去吧，我媽要是不想見你，你等不到的。”唐銘勸他。

“沒事，你上去吧，我再等等。”

唐銘之前在電話裏已經和榮景臨說過阮芳的态度，榮景臨還是來了。他和阮芳，唐銘想想都頭大，都是執拗的人，也不知道最後誰能犟過誰。

吃過飯，阮景寧回到房間，來到窗邊往下看。榮景臨也在吃飯，坐在車裏，開着車門。心有靈犀一般擡頭，正好看到景寧在，笑了笑，指了指食盒。阮景寧也笑了，手機叮咚一聲響，榮景臨的信息：“放心，我沒餓着。”

阮景寧回他：“那就好，我陪你一起等。”

老宅別墅這邊，眼看天都黑了，飯點也過了，榮景臨還沒回家。正當姚麗耐心告罄時，榮景顏回來了，姚麗沖出房間，問她：“你哥呢？”

“我怎麽知道？”

“你不是和他一起出去的嗎？”

“他就載我一段。”榮景顏剛剛從譚林碧那裏找回面子，心情格外舒暢，哼着歌上樓。她突然發現，她好像也沒那麽喜歡譚林碧，不然怎麽看他吃癟她那麽高興。

姚麗瞪着眼看她從自己身邊走過，笑意盈盈地回房間，急道：“你倒是給你哥打個電話啊。”

“他又不是小孩子，丢不了。”此刻，榮景顏的心裏沒有她哥。

“你哥白疼你了。”姚麗快要氣死了，“你打電話問問他在哪？”

“你擔心你自己打。哦對了，我吃過晚飯了，不要打擾我。”榮景顏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她要好好回味一下那種美妙的感受。

姚麗氣地跳腳。榮景臨巴不得她給他打電話，那樣他就占了上風，姚麗可不能這樣做。樓梯拐角突然伸出一顆腦袋，把姚麗吓了一跳。

榮芳遠問：“都兩頓沒吃了，能不能開飯？”

“你怎麽還沒走？”

榮芳遠谄媚地笑，“等着吃飯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姚麗從沒見過榮芳遠這樣，她也從來沒這麽霸氣地和他說過話。

不過，她還是開飯了。榮芳遠也沒辜負這頓飯飯，吃完了就給榮景臨打電話，姚麗側着耳朵在一旁偷聽。榮芳遠見她那樣，竟然覺得有點可愛。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什麽？你在那幹什麽？”

姚麗頓時緊張，又聽榮芳遠說：“你先回來，你幹等有什麽用？她又不見你。”

姚麗急了，“景臨在哪？”

榮芳遠顧不上回答她，和榮景臨說：“你先回來，咱們從長計議。阮芳脾氣犟，你越這樣，這事越沒可能成。”

景臨去阮芳家了？姚麗怒了，一把搶過電話，“你去那幹什麽？你給我回來。”

榮景臨在電話裏說：“媽，我真的喜歡景寧。”

“你給我回來，別去求那個女人。”榮景臨去求阮芳，讓姚麗顏面無光，“就算她答應你，我也不答應，我絕不會接受阮芳的女兒。”

“媽，你會的。你總把自己說地很兇，其實你最溫柔。”在榮景臨心裏，姚麗還真不是最大的阻礙。就像在阮景寧心裏，阮芳不是最大的阻礙一樣。若說天底下有一個人最不想讓你吃苦，那個人一定是媽媽。

“你別捧我，你說什麽我也不答應。”姚麗發了狠說：“你今天要是不回來，就永遠別回來了。”狠狠挂了電話。

榮景臨在阮景寧家樓下一等就是三天三夜。每天早上目送唐振平和唐銘上班，晚上迎接他們下班。唐振平始終把他當空氣。唐銘城府不夠，每次見榮景臨都尴尬，勸他他又不聽。

阮芳請了假，三天來一直在家。看電影，聽音樂，插花，烹饪。她很閑适，就像是享受假期。她不下樓，榮景臨連她的面都見不到。

榮景臨并不意外，他對阮芳的堅韌有心裏準備。他有耐心和她耗，也有信心會贏。孩子總會贏過父母，這是鐵律。

榮景臨除了在樓下等，該幹的事情一樣也沒少幹。他在車裏用手機辦公，做決策，開視頻會議，簽署電子文件，什麽也不耽誤。一天三頓叫私廚送餐，偶爾還會點杯咖啡提神。夜裏，就宿在後座上，車裏準備了足夠的衣物。除了長腿稍微有點遭罪，其他都還好。又不是搞什麽苦情攻略，榮景臨只是想表明他的決心和态度。

阮景寧起初見他在樓下等了一夜，心疼地不得了，那感覺好像全世界都在和他們作對。她吃不下，睡不好，感覺自己就是瓊瑤劇中的女主角。

後來又觀察了一天，見榮景臨卻如他說的那樣，該吃飯吃飯，該休息休息，辦公的時候一絲不茍。他很輕松，也很自信。阮景寧被他的狀态影響，覺得未來變的光明起來。

吃飯也香了，睡眠也好了，連續多日被阮芳囚在家裏的憋悶消失不見，她甚至有心情和阮芳學插花。母女兩個相處起來，又回到曾經的溫和親昵。

榮景臨就在樓下，她只要到窗邊就能看到他，這個認知給了阮景寧無窮的力量。她覺得世界并不是在和他們作對，只是需要時間來接納他們，阮芳也是一樣。

她不再勸阮芳接受榮景臨，而是享受每個和阮芳在一起的時刻。阮芳看不見時，她會到窗邊偷偷看榮景臨一眼，給他發條信息，內裏是無盡的甜蜜。

這些，都被阮芳看在眼裏。

第四天上午，阮芳接了一個電話，匆匆下樓。阮景寧給榮景臨發信息，叫他做好準備。

在阮芳下樓的間隙，榮景臨盡可能地收拾好自己，保證衣裝整潔，精神抖擻。阮景寧在樓上看到，笑着給他發語音：“你好像三天都沒洗澡了。”

榮景臨沒有時間回她，眼看阮芳已經從大廳出來，他趕忙迎上去，“阮阿姨。”

阮芳并沒有理他，将他視作空氣，從他身邊走過。阮景寧在樓上隐約看到一個男人等在街角，等到阮芳後，兩人一起消失在拐角。太遠了，她看不清是誰。

榮景臨的信息響起：“你媽媽真酷，我需要安慰。”

阮景寧探出頭，榮景臨正仰頭看她，她沖他比了個飛吻，榮景臨展顏笑了。阮景寧發信息問：“要不要上樓？”

榮景臨又驚又喜，回道：“這算不算犯規？”

“他們不知道，快上來，我在上面放哨。”阮景寧眼中閃爍着狡黠。

榮景臨左右瞄了一眼，興奮地沖到門廳，電梯已經在一樓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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