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江夏水向北流

那是——

湘江。

夜色降臨不久,盛夏的天空總是黯得很晚,路燈雖然亮了,但不需要照明也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渾濁的江水來自南方紫羅蘭色的天際,日夜奔流向北而去,對于這個城市的人來說,她是他們習以為常的一部分。

很多年前她在此,很多年後她在此,現在她正在此。

應泊匆忙将車停在路邊,打開車門,奔上大橋。

閻喆緊跟在他身後,他瞠目結舌看着眼前一切,因為沒把半分注意力放在腳下,被石墩絆得走路趔趔趄趄。

最後他幹脆扶着應泊的肩膀,兩人一起站在橋上。

“天,”閻喆道,“這是——”

靈氣。

從遙遠群山之中,被水流攜着奔流而來,随着支流彙入這條江水,靈氣也一同彙入。到了星城這一段,五顏六色的靈氣已形成了一條長龍,往前看不到頭,往後看不到尾,如白流擊水面的轟然聲是它的咆哮,有節奏變化的身姿是它跳動的心髒。如果有人想問什麽叫靈脈,那他站在這座橋上一看,就知道這便是靈脈了。

真正的靈脈,應泊甚至能感覺到它跳動的脈搏。

站在橋上,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迎面吹來帶着水腥氣的風,而是靈氣。

靈氣随風撲面,根本無需運轉心法,應泊也能感覺到它們争先恐後乳燕投林一般沒入他的身體,接着又從他的身體中穿透過去,遺留下來的不足千百分之一。轟然聲裏,它們有一些随風向外擴散,仿佛某種實際存在的物質一樣,遵循從高密度範圍移動到低密度範圍的定理,如湘江滋潤着江岸兩邊城市一般,它們也如源頭一樣滋潤着城市中的靈氣。但更多、更多的靈氣則攜朋喚友,愉快地繼續前奔,仿佛追逐着永不可見的遠方。

“風水寶地,”應泊呢喃,“這才是真正的風水寶地啊。”

與之相比,小潇山上的山靈算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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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等,這就是總和山之靈基相提并論的同類,此刻他們目睹的,乃是水之精魄。

那座小潇山不過鄉下一座沒名氣的墳山,也能孕育出古修眼饞的山靈來,而這條蜿蜒千古的江河,孕育出的水魄更在其上。

靈山大川交織,靈氣随着它們的方向奔流,在這個星球上循環往複,仿佛葉脈之于樹葉,仿佛血管至于人類。

光是在橋上站了片刻,應泊都覺得自己的修為上漲了一點,旁邊的閻喆因為無法做到應泊這樣次次成功入定,對修為的增長感受更深。

他已經從應泊口中聽說了關于古修的那些事,此刻不由吐槽:“還跑到鄉下挖什麽山靈啊,這個不更好搶?”

“恐怕不是很好搶,”應泊道,“看你身後。”

閻喆詫異地轉過身,這個方向,能看到遠處橫貫江面的另一座橋,以及橋下——

“卧槽!那是什麽!”閻喆喃喃,“差點閃瞎老子的钛金狗眼!”

片刻後他通過那模模糊糊的影子猜出了那是什麽,指着前方,牙齒打顫地回頭問應泊:“不是我想的那個吧?”

應泊也有些表情僵硬,但是他比閻喆更早認清事實,道:“不然你以為?”

——橋下是座江心汀州。

這座汀州全國聞名,很少有人沒見過它的照片,更是一大旅游景點、革命教育基地。

因為有位偉人寫了一首詞,因為後人們在汀州上為偉人造了一座半身像,因為……反正因為各種亂七八糟的原因,更因為靈氣複蘇這個直接原因,應泊和閻喆看到的,是無比輝煌的神光。

白天沒看到,入夜才明顯。汀州上一道光柱貫通天地,如同定海神針一般,死死鎮住了湘江精魄所造就的如龍靈脈。

正因為有它鎮守,古修宵小才無法打湘江精魄的主意。

閻喆轉過頭對應泊說:“回去你那個香爐借我一用。”

應泊:“幹什麽?”

閻喆:“把百元大鈔擺在上面上三炷香。”

應泊:“給我滾。”

某騙子這樣對某警察罵了一聲,轉身向他們停車處走去。

閻喆走在他後面,問:“還去岳麓山嗎?”

應泊道:“當然去。岳麓山的名氣不比湘江低,我要把兩邊對比看看。”

他們上車,應泊拉開手剎踩下離合器,汽車緩緩啓動,開上大橋。

過橋的過程中兩人都沉默無語,那般絢麗的景色烙印在他們的視網膜上,哪怕過了橋也不能忘懷。這個氣氛一直保持到應泊開車進了大學城,來到岳麓山下,才稍稍緩和一些。

有湘江打底,看到環繞岳麓山如霧氣一般的青色翠色靈氣時,兩人都沒有驚訝。山上的馬路修得挺好,應泊直接開上去,只在山上一道觀一寺廟前停了會兒,便又從另一邊下山。

“兩邊都看完了,”閻喆道,“你打算在哪邊修行?”

“還沒看完,”應泊道,“繼續,我們沿着江邊開一道。”

“哈?”閻喆很驚訝,“今天不修煉了。”

“我需要盡快做一個決定,”應泊踩下油門提速,“修煉嘛,總有時間補上。”

這種事情自認為是大哥的閻喆從不幹涉,他只提醒了一個小方面。

“喂!這車不是我的啊!別讓攝像頭拍下超速!”

“安心。”應泊這樣說,繼續踩油門。

車速維持在夜間公路的最高速,一路風馳電掣——感謝不是早晚車流高峰期——沿着江岸奔跑。應泊時不時停下來,跑到江邊遙望,然後上車,繼續開。

本來就工作忙,還要擠出時間修行的閻喆沒支撐多久就在副駕駛上睡着了。直到發動機突然停下轟鳴,聽到有人拔下鑰匙離開的他才猛地驚醒,擡頭一看,發現他兄弟已經下了車,站在江堤上。

應泊手裏夾着一根已經點燃的煙,不過沒抽。

閻喆心想二手煙的危害比直接抽煙還大,打着哈欠去把他的煙沒收了。然後他轉頭一看,發現他們又來到一座橋邊。

作為被江水分成兩半的城市,星城的橋很多,這座橋和之前兩座橋不在一邊,但在這座橋下,同樣有兩座江中汀州。

閻喆瞧了兩眼,沒看出什麽特別的,問:“你在看什麽?”

應泊沒回答,他又打量一下附近的小區,道:“這邊的房子倒是不錯,你要買嗎?”

聽到這個問題,應泊終于有了動作。

他無語道:“誰告訴你我要買房子?”

閻喆道:“水崗沖老小區作為修行之地的确不太好啦,我想着你也要搬出去了。難道你不是在為新房子看靈氣?”

應泊更加無語:“明明你說的條件都是對的,為什麽得出的結果差了那麽多?”

閻喆也無語了,問:“那你要幹什麽?”

應泊轉過頭,繼續去看那兩座江中小島,用陳述的語氣發問:“你覺得龍洲如何?”

閻喆知道龍州指的他們面前的這兩座小島,在十年前,龍洲這個詞指代的還只是一座島。

因為位于湘江支流彙入湘江的入口,妨礙行洪,十年前,在政府主持下,人們把這座島從中間挖開,變成了兩座島。

如果說過去這個入河口乃風水不好的死路,那現在看,變成兩座島的龍洲順風順水,靈氣彙聚。如果不是市政府規劃着要在上面建設生态園,沒人住上面……呃?

閻喆一愣。

他猛地反應過來,指着江中島驚恐道:“你要住在那上面去嗎!”

應泊:“請把你自己加上去,以及,說住太老土了,我想把龍洲承包下來。”

閻喆語無倫次道:“住在上面我就別想在上班時間前趕到局裏了……等等,不是這個問題!你想承包?你以為你想承包就能承包嗎?這又不是鄉下的小土山,只要有錢就行!市政府早就給這一片做完規劃方案了,該承包的也承包出去了,這個時候你說你要承包?!”

他緩了緩,繼續大喊:“你怎麽不說你要上天呢!”

應泊扶額:“大哥啊,你以為上天這種事對現在的我們很難嗎?”

閻喆無語凝噎。

片刻後,他又找到新的說辭:“就算承包,也不會出現個人承包的。”

應泊道:“那沒事,正好我準備開個公司。”

幾天前閻喆還在為自己兄弟整天在家無所事事而擔心,現在聽到應泊說要辦公司,他反而更加心驚膽戰。

應泊則思忖說:“嗯,兩座島一起包下吧,正好也認識不少搞房地産的,請個施工隊修房子。公司嘛,打個民辦教育機構的晃頭,唔……”

聽到民辦教育機構這個詞,閻喆已經渾身無力。

他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閻唧唧,你不覺得目前我掌握的資源只供我們兩個用太浪費了嗎?”應泊沉穩回答。

一開始,應泊這個想法是模糊的,但這次出門,接觸到連陣法能用不能用都看不出來的“擅長陣法者”張天師,他的想法才清晰起來。

比起需要重頭摸索的其他人,擁有朝夕直播的他運氣實在好太多。

“……所以,從資源最大化利用看,也沒必要對朝夕直播遮遮掩掩,”應泊道,“那裏面的東西拿出去,在新時代裏随随便便就能換取曾經我們認為非常寶貴的東西,無論是人、物,還是權力。”

“這三樣你喜歡?”閻喆皺着眉問。

作為親近的人,他對應泊的回答是有把握的。

果然,應泊道:“啊?那種東西?随便啦。”

“那你為什麽……”

“世界要發生巨變了,哥,”應泊想了想,道,“我想讓它變得更和我心意一點。”

明白了什麽的閻喆咽下一口唾沫。

月光灑在江面上,名為龍洲的兩個小島被月色鍍上一層朦胧的銀輝。閻喆看着這些,艱難地問,“所以,這是廣寒宗?”

應泊還真沒考慮過名字,但聽到閻喆把他之前開的玩笑拿出來講,他直接拒絕道:“不,廣寒宗太老氣了。”

略一思索,應泊道:“還是叫廣寒修真職業技術學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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