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海水深處, 氣溫急驟。被送至淺海,溫度才逐漸升了上來。

暖融融的太陽烘烤着細白砂礫, 網狀潋滟的波光粼粼平鋪直敘在二人身上。

分明有海風吹過, 但那一天格外灼熱。

蟬鳴愈燥, 她腳踩着柔軟的細沙, 陷入了有他的那年仲夏。

馬車已經停靠在岸邊等待很久, 百無聊賴的馬夫可能是因為等待的時光太過無趣, 腳邊的貝殼和海螺已經被他拾滿了一大筐。

他是奉安東尼國王的命令來接二人回城堡的。

這裏的二人, 理所應當,指的是埃莉諾和屈潇。

海風微微暖,艾倫半身浸在海水中,泠冽的眉目中看不出一絲不舍,“路上小心。”

語氣也是平淡冷漠的不像話。

只有埃莉諾知道,她的這位不善言辭的父親只是不想把對她的留戀表現出來。

好歹是海底的君主, 怎能讓部下看見自己軟弱的模樣?

如果埃莉諾還是人魚的話, 艾倫想, 他一定會拼死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的。而且,在艾倫的心中, 比起偷取埃莉諾芳心的屈潇,達爾西才是一個更佳的女婿人選。

他就這樣把女兒變成人類的鍋, 甩給了屈潇。非常自然而又和諧。

“知道了, 您也要保重身體呢。”埃莉諾開心的笑,并且故意用纖細的身子骨擋住艾倫對屈潇那道藏着強烈憤怒的眸光。

她不喜歡這樣,不喜歡父親不喜歡屈潇, 不喜歡父親不喜歡這個即将和她共度餘生的人。

“嗯。”艾倫不會不明白她的意思,緩慢收回視線,轉而定格在埃莉諾臉上,“別擔心,我以後會去城堡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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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看?如果不是變成人類的話,父親是無法行走在陸地上的。偏偏記憶中的父親非常讨厭人魚變成人類。

難道他要違反自己定下的規矩?

她輕輕的眨眼睛,食指撓了撓嘴角,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水下的艾倫扯了扯裙擺。

他應該是想要和她說一句悄悄話。

埃莉諾提起裙擺,蹲下來,将耳朵湊近了些。

艾倫用老謀深算的表情遮住嘴巴,“那小子要是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到時候我讓他看看我的厲害!”

埃莉諾愣了愣,“他不會欺負我的。”

斬釘截鐵。

如果抛開某些充滿情.色的畫面不談,他的确不會欺負她。她是他最大的珍寶,上帝送他最珍貴的禮物,他寵都來不及,何談欺負?

艾倫動了動嘴巴,似乎還想囑咐些什麽。但瞄到埃莉諾慘白臉頰上的憔悴,他停止了這個念頭,改口說,“那......你們先坐馬車回去吧。”

******

回去是必須是必須要回去的。

畢竟安東尼國王親自囑咐,派了輛最金貴的馬車來接二人回去。

這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埃莉諾想。這個國王曾想要把屈潇逐出境內,現在卻又巴不得他們回去,如此反複無常的舉動......

啧,也不知道在謀算些什麽。

她撇撇嘴,一手提着裙擺,一手扶着屈潇,看起來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登上馬車。

但是很快,這份惴惴不安就被美妙的夢境吞噬。

與宛若重生的屈潇不同,埃莉諾由于被注射了大量藥物的緣故,纖細的身子骨還很虛弱,沒什麽精神頭,所以當困意襲來之際,她索性什麽都沒想,安安心心靠在男人肩膀上睡着了。

那是個看起來尖酸刻薄,挑剔自私,但實際上卻很有安全感的肩骨。

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只有你耐心的一層一層剝開他陰沉的外皮,內在的溫柔才會被你占有。

只對你一人的細膩,沒哪個女孩會不淪陷。

下一秒,埃莉諾合上的那層薄薄的,透明的,白到幾乎能看見皮下靜脈的眼皮上,微涼的指肚緩慢覆蓋。

默契這個東西,從不需要被刻意提起。

灼熱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林大道,似有似無,照在女孩臉上。

還好,

有他的手指,在替她遮擋。

微微皺起的眉毛逐漸舒展,埃莉諾的呼吸聲跟着均勻起來,小聲的,綿密的呼吸聲,悄悄打在他的頸窩。

癢,癢的不行。

心髒,癢的不行。

他沒忍住,垂下睫毛,深到不行的眸子凝視在她臉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喉結滾了滾,只是為她遮陽的手沒放下來過。

在他偷看她的這件事情上,她第一次毫無察覺,防線全開的貼着他的脖子睡大覺。

大概是馬車裏的氣溫太高,此刻,她的臉變得就像是一顆熟透了的紅蘋果,可愛的又紅又透。

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一番懷中可人兒的睡顏,“啪嗒”一聲,路面上的石子顆粒引發一場小小的颠簸。

埃莉諾下意識摟住男人的脖子,毛茸茸的頭發輕輕蹭他的頸窩,似乎是把他當作小時候最愛的玩偶熊了。無意識嗫嚅了一聲。

女孩子的嗓音又甜又軟,屈潇頓了頓,擡眼瞪着轉過頭的車夫。

她的嬌聲,除了他,誰都不能聽。

“唔,熱。”

他不知道她今天為什麽這麽能事兒,平日裏她分明都乖乖躺在他臂彎,安靜的像只小綿羊般溫順。

難道是......欠收拾了?

他還沒想到正确答案,埃莉諾又開始不安分,伸手去扯自己的脖子上的高領。

沒有哪一刻是像現在這樣難耐的。

鬼知道他被埃莉諾下了什麽迷魂藥,一秒都沒猶豫,他摁住埃莉諾肆意妄為的手,不允許她的任何一寸皮膚被其他人看見,哪怕只是脖子,也不可以。

危險的警戒線被打開,溫柔在肆意蔓延。

屈潇的手,一只松松垮垮禁锢住埃莉諾的手腕,另一只不忘替她遮蔽日光。待到埃莉諾打消了裸.露肌膚的念頭,才緩緩升起剛放下的手,緩而慢,在她額角的碎發前扇風。

如果埃莉諾醒來看見這個情節,絕對要把下巴驚掉。

他從不做這種溫柔的事情。

埃莉諾總能打破他的原則和底線。

打敗他且不自知的女孩依舊什麽都不知道,單純靠在他肩骨,偶爾覺得不舒服,還會仰起頭,找找更合适的角度。

擡臉的角度似乎最合埃莉諾的心意,可惜苦了屈潇,只能隐忍住眸底的暗火,盯着她天生的紅唇。

想親,

又怕把她弄醒。

煩。

男人的眉擰成深重的顏色。

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夢呢,也不知道夢裏有沒有他呢。

嘴角彎彎的小梨渦不停,屈潇終于收回視線。

可愛。

真.他.媽的可愛。

再看下去真.他.媽要出事。

******

夜色裹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朦胧降臨。瑩白月光透過灰黑色窗簾與窗戶之間的縫隙,為靜谧昏暗的書房內增添了一份不一樣的色彩。

“沙沙。”

猩紅色的座椅上,安東尼皺着眉,在翻動着前些日子私.家.偵.探寄給他的包裹。

從包裹達到的那一日開始,他已經數不清楚自己究竟反複查閱過多少次了。至今依舊難以相信這個事實。

然而包裹裏的東西,平平無奇。

只是幾張已經被他翻爛了的牛皮紙以及一張很舊很舊的老相片。

粗糙的指肚摩挲在古舊而神秘的标識旁邊,安東尼靜靜盯着相片上的女人,一直看了很久很久,臉上的表情名為癡迷。

屈漣,是相片上的那個女人的名字。

她是一位極其優雅的女人,來自東方的野玫瑰。

第一次見面是在城堡中的宴會廳,她代替崴腳的舞者,向在場所有上流紳士淑女們獻祭了一曲淡漠的芭蕾,舉手投足間盡是高貴和冷豔,這一舉不知迷住多少貴族的芳心。

與此同時,她也是安東尼唯一深愛過的,已故的舊王妃。

煩悶的心情像是纏上綠油油的藤蔓,陡然間潮濕膩歪的攀爬上安東尼的心頭。

他的目光一動不動,皺起的眉毛卻不容易平複。

一只手多多少少帶着些焦慮的元素探進包裹裏,沒幾秒,他拿出艾倫交給他的丹尼斯留下的日記本,以及一張從醫院裏秘密輸送回城堡的化驗單。

那是最重要的物證。

記載着被擱淺埋葬在濕潤泥土裏的陳舊往事,以及一段不為人知卻即将開封的秘密罐子。

停靠在樓下的馬蹄聲忽然響起,鑽入安東尼的耳膜中,打斷他的思緒。

看來是秘密的主人公之一回來了。

男人捋着蒼勁的胡須,慢而穩走到窗邊,食指微挑,讓從上到下垂直在地面的窗簾邊緣彎起一道小小的弧度,鋒銳的目光就藏在下面。

是憎惡……

還是憐憫?

只從他垂在身側的手中捏緊又松開的那張化驗單來看,目前尚不可知。

安東尼溫吞的眯起眼睛,像一只習慣了漆晚之陰的夜行者,居高臨下望着樓下的二人。

他沒能夠看多久,屈潇就橫抱起埃莉諾将她送進了城堡之中,他的視線盲區。

繼續看着城堡邊的玫瑰花田看了許久,他才淡淡收回視線。

他将零散的物件悉數重新收回包裹裏,心說着。

算了,再等等吧。

現在還不是公開的最佳時機。

還是等他們完全恢複,再告訴他吧。

黑團和迷霧漸漸逼近,密密層層的迷霧之後,古怪的眼睛在悄悄窺探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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